《逆旅人》第58章 缝合

  周薇越想越气，眼眶最后都红了。
  乔汐握着她的手，无声安慰。
  她心里也挺不舒服的，尤其是昨天才经历那么凶险的事情。猛然听到那些话，会觉得自己的坚持到底有什么用？
  保持初心。
  这是吴文海千叮万嘱的话，可他去没有说该如何保持，可能也是知道这一路有太多太多外在因素，会让他们迷失，真正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归队后，异常沉默。
  谭杰本来在跟同事聊天，注意到周薇情绪低落，走过来询问情况，后者低着头不理他，转而去问乔汐。
  听乔汐说完，他也沉默了。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遇到这样的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哄。
  这时，带队负责人走过来，招呼大家去医院后面的板房开会。
  等他们一个个进去，发现里面跟火炉一样，空调没有就算，连风扇也不提供，怨声载道。
  负责人安抚“大家先克服一下，会议开完就去吃饭，大餐！”
  等医院领导过来的这段时间，负责人提前安排了后几天的任务，“初步的意思就是在受灾区搭建医疗帐篷，设备物资都挪过去。”
  “那边有电嘛？”有人提出疑惑。
  他们那会儿手机都没信号，受灾区情况应该会更严重吧。就怕到时候全部安排好，医疗设备用不了，耽误事。
  负责人回“这方面不需要我们操心。”
  “当地医院会派人跟我们一起嘛？”沉默好久的周薇开口问。
  “会。”负责人把刚刚电话里说的转述，解释道“这边会给我们配护士。”
  周薇听完脸色更不好了。
  她现在就是不想跟这边的人有接触，非常抵触。
  负责人看着她问“还有什么问题嘛？”
  周薇刚要说话，被乔汐一把按住，“没有了。”
  之后，当地院方领导过来。
  可能是受不了板房太热，几个人也没待多久，就简单说了两句，就走了。
  待他们离开，板房内的人一窝蜂出来，直喊热。
  他们想过来这边条件会不好，但那也是外在的，可今天同当地医院接触，失落、委屈涌了上来。
  坐上车，有人问“我们现在去哪？”
  “受灾区，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负责人回。
  “都是谁在帮我们搭建帐篷，搬送物资？”乔汐很少在集体发言的时候说话，好不容易开了口，关注的点还很奇特。
  带队负责人愣了一下，才开口道“是来这边抗洪抢险的消防。”
  车上的所有人都是被他们救的，提到他们，一个个由衷敬佩。大家都决定一会儿等空了要给他们检查身体，有伤的都包扎好，以防伤口感染。
  一路上，他们车子经过之处，都能看到低洼处被水淹没，隐约能见到红砖屋顶和电线杆顶部。
  周薇问“这里都被淹了，人怎么办？”
  乔汐摇头，她也不清楚。
  谭杰之前有过类似的经验，低声同两人说“一般是会安排他们去附近学校落脚。”
  “学校？”
  “嗯，现在学生放假，是最适合做受灾地区救援地了。”谭杰具体举了例子，然后详细说“这段时间会有志愿者替政府发放物资补贴，衣食上是不用操心的，就是条件简陋了。”
  乔汐略微点头，在此之前她对这些并没有了解，平时也不会往这方面想，真正经历才知道，那一笔带过的报道其实饱含太多感慨无奈。
  周薇又问“那他们大概要多久才能回家？”
  “泄完洪，确保家里能住人之后。”谭杰回想了一下，给了大概时间“一个来月吧。”
  当然，这些的前提条件是，雨季过去。
  周薇和乔汐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时间太长了。
  三人聊着天，很快到达目的地。
  驻扎地离停车处还有些远，需要步行。
  众人走了没一会儿，天又开始下雨，且有变大的趋势。
  带队负责人让背包的同事把雨衣拿出来，分发下去。
  人群中，有人说“我想要黄色的那件。”
  听语气，就知道是在跟男朋友撒娇。
  周薇看了眼手上黄色的雨衣，给赵纯递过去“囔，跟你换。”
  赵纯微愣，换完之后说了声“谢谢”。
  “没事。”
  周薇把大红雨衣套上，追上乔汐，没忍住吐槽“能遮雨不都一样嘛？”
  管它什么颜色呢？！
  乔汐笑“那你干嘛和她换？”
  “大家都同事啊。”
  乔汐让她回头看，而后问“看到她男朋友穿什么颜色的雨衣了嘛？”
  周薇疑惑“黄色啊？”
  “所以，你不给她，她男友也会跟她换的。”
  “……”
  “当然，给她也行，情侣装了。”
  周薇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表情，觉得谈恋爱的人脑回路真奇怪。
  等他们到了，帐篷搭建的差不多。
  所有人领了胶皮手套，拎着急救箱来到消防身边，希望他们歇下来，检查一下。
  雨水落在他们青涩稚嫩的脸蛋上，眼里都写着害羞、不安，几乎是同时看向了自己的班长，得到班长的同意之后，才放松找地坐下来。
  乔汐正在给一人包扎被石子划破的胳膊，小男生主动找话“姐姐，你看起来好年轻啊。”
  “没你年轻。”乔汐朝他笑。
  小男生害羞笑着，又问了她名字年纪，然后说“是医院让你们过来的嘛？可不可以选择不来？”
  “都是自愿来的。”乔汐用棉签一点点给他清理伤口，在儿科实习惯了，习惯性问“疼不疼？”
  “我不疼的，抗造！”小男生拍拍胸脯。
  上完药之后，她刚拿出纱布，被他出声阻止“就这样行了，我等会还要去填大坝，包了也是浪费。”
  说着，就要把袖子撸下来。
  乔汐按住他，坚持包好，“有一层挡着总比裸露在外面好，我把药给你，休息的时间记得涂。”
  小男生想拒绝的，但瞧她坚持又是真的关心他，笑着收下了。
  这些天，他们一直连轴堵围坝，休息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要不是班长发话，他早就已经去那边待命了。
  帐篷是在中午时分全部搭建好的，负责这块的消防员跟带队负责人交接完，就把手下的人全部带走。
  带队负责人吆喝，让他们把东西收好去吃饭。
  有人问“下午还要来吗？”
  “吃完饭就要来。”
  “那我不去了，就在这吃点面包吧。”说话的人晕车，他实在不想为了一顿饭又坐长时间车。
  乔汐也想留下来把帐篷内收拾一下，周薇知道她的想法决定陪她，最后派了谭杰去吃饭，回来给她们带。
  最后，留下和吃饭的人对半分。
  带队负责人临走前把乔汐喊到一边，交代了一些事，说完问“你懂我的意思吧？”
  乔汐点头。
  “那辛苦你了。”他朝她点点头，跟着他们离开。
  周薇站在帐篷边，见她过来问“他找你干嘛？”
  “让我帮忙规划一下。”
  乔汐数了帐篷数量，又和设备清单做了对比，最终给出三间做急救处理，两间放物资，其余当病房。
  心里有了数，就开始干活。
  留下来的男同事帮忙把物资放进帐篷里，乔汐和周薇在急救处理的地方想办法如何进行消毒隔离。
  “我是说如果送来急需手术的患者，该怎么办？”不是伤口缝合，而是那种大的手术，无菌操作这点就无法满足。
  这样的环境下，根本没有办法做。
  乔汐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熟悉的手术台摆在人进人出的帐篷里，充满了违和感。
  “把里面所有东西进行消毒，穿上手术服。”乔汐说着就去外面搬消毒水，在门外把衣服换好，一点点擦拭。
  周薇也照她样换上无菌服进来，问道“这样有用吗？”
  “不知道。”
  乔汐摇头，无奈开口“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试的。”
  先用这个笨法子试，等他们回来说不定能有更好的法子。
  接近两点，吃饭的人才回来。
  留下来忙活一中午的男同事见他们来，各个都不干了。
  谭杰把饭菜放进帐篷里，让乔汐和周薇先去吃，自己接过同事的活继续干。
  整整两小时，两人才给一间消完毒，把事情告诉带队负责人之后，他沉默了片刻，委婉道“我们应该用不到那三间。”
  言下之意是，你们做的都是白用功。
  周薇直接问“为什么？”
  她和乔汐累死累活弄好的地方，怎么就用不到了？
  他叹了口气，解释“因为没有人愿意承担风险。”
  乔汐拧眉看他，一针见血问“怕失败怕感染怕并发症的风险？”
  “是。”带队负责人点头。
  来这里的人，三分之一是实习医生，三分之一是外院来学习的，剩下的是南军一附院下派锻炼的，前两者在此次医疗组织中可有可无，后者才是下派来的精英干部。
  他们只要不犯错，顺风顺水回到院里，就和下派之前不同了，没有人会拿前途去赌。
  “可我们是医生，难道就见死不救吗？”
  面对周薇的质问，负责人只推了推眼镜，然后转身走了。
  周薇恨不得把他后背盯出窟窿，咬牙切齿“所以，她们说的那群下派之后升职的人是他？”
  乔汐把手套摘了，说了句“去吃饭吧”，落寞走进帐篷。
  两人沉默地把饭吃完，跟着大部队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傍晚时分，消防员护送一人来灾后医疗地。
  受伤的人被两名消防员搀扶，他用手捂着左边脸，血从指尖流出，哀痛难忍。
  “不慎落水撞到了碎石，应该是左眼角。”其中一名消防员简单描述了事发情况，把患者按在椅子上。
  这会儿送来的人并不多，大家手头都空闲。
  带队负责人过去给患者做了检查，喊了乔汐给他缝针。
  乔汐站在原地，没动。
  “我听吴主任说你的缝针技术很可以，露一手吧。”
  “是啊，乔医生，你来吧。”
  “我们也想看看被吴主任夸赞的人有多优秀。”
  “……”
  周薇在一旁横眉冷对，心里嘀咕小乔的优秀到你们望尘莫及，自卑！
  “哎哟，你们快点诶，我血都快流光了。”患者见好半天没人给他处理，记得大吼大叫。
  “别动。”另一名消防员按住他的手，对乔汐说“乔医生，你来吧。”
  听到他的声音，乔汐抬头看过去，神色惊喜。
  董文宇，是陆珩手底下的人。
  乔汐把手消了毒，戴上胶皮手套，拿来了按在伤口处的纱布。
  纱布拿来，血顺着眼角流下来。
  “啊…疼，医生你轻点可行啊！”
  乔汐低头观察伤口，“我还没开始。”
  “……”
  确认没有伤到眼睛之后，她拿起针开始缝合。
  “妈呀，你不打麻药的啊啊啊！”患者一个劲躲，右眼瞪着她。
  董文宇和另一名消防员死死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来个人把他头扶好。”乔汐扫了他一眼，冷淡开口“最好不打麻药。”
  患者大叫“我要打！”
  此时此刻，周薇都想把他嘴塞上，怎么事那么多！
  “你想变智障？好，我成全你。”乔汐放下针，刚要去够麻药，被他打断“诶，算了算了，我不打了，你快点缝吧，给我缝好看点。”
  众人“……”
  乔汐面无表情，下针快准狠。
  “小乔冷冷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周薇跟谭杰咬耳朵。
  谭杰“这样好，患者害怕才不会搞事情。”
  “你有没有觉得小乔工作和她平时完全不一样。”
  就是那种自信，站在那儿就没有人敢去质疑，就算遇到胡搅蛮缠的病人，也一点不慌不忙，周薇真心觉得现在的乔汐好a啊！帅的不要不要！
  谭杰点头，“气场很足。”
  所以说，急诊主任和儿科主任对她的夸赞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足够优秀，才会得到前辈的认可。
  伤口缝好，乔汐用纱布包扎好，叮嘱“别沾水，禁辛辣。”
  患者得到自由，小心翼翼摸了摸，然后问“没了？”
  乔汐抿了抿唇，好脾气道“换药拆线去当地医院，如果不小心沾了水也要去医院换药。”
  “我不能来你们这里吗？”
  乔汐刚想说也可以，就听他说“去医院还要花钱，在你们这不用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