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章节_23

  话,笑着亲亲她:“行。都不死。哎我说,南一现在干什么呢?”
  “在报社誊稿子。”
  “哦……交了个日本男朋友,是吧?”
  明月听了先没说话:“……她跟你说的?”
  “对啊。把你送到车上以后,我就回去打个招呼。这事儿你不知道?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我没细问。”
  “巧的是,”显瑒道,“那日本人我认识的,在这里帮忙盖楼。你知道吗?叫东修治。是良友会社的建筑。”
  “嗯,知道的,夫人请他吃饭,我也去了。”
  “世界真小啊。”
  明月静静地贴在显瑒胸前,心里面有点虚,不太知道应该怎样应付,她隐约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从东修治在彩珠那里说他们是“初次见面”开始,到南一对显瑒说这是她的朋友,他们都在说谎,这些即成的因她而起的谎话以后可能还要有更多的谎话来维护。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是她把修治君约出来看戏的,自己却连句道别都没有说。
  “睡吧?”显瑒说。
  “嗯。”
  他伸手关了灯,回头把她抱进怀里,黑暗里嗅一嗅她头发:“这香皂好闻。”
  “我浑身都是膏药味儿。”
  “瞎说什么啊……”
  第二日彤芳戏院送来了署名顾晓亭的帖子,请王爷再去看戏,家人跟来送帖子的人说,王爷最近忙,说过些日子再去给你们家顾老板捧场。
  奉天银行在阳历新年之前通过验收,交付使用了。银行开业庆典在白天举行,两大箱黄橙橙的金条被请进保险葙,镁光灯闪了之后冒白烟,别管真假,真够热闹。当天晚上,在俄罗斯俱乐部的顶楼举行了酒会,城中名流均到场参加,修治跟随舅父应酬了一圈,认识了一位新朋友小林元哉。
  小林不到四十岁,说话客气,彬彬有礼,他穿着西装,有点微微驼背,从外表上看,怎样也看不出来是关东军的一位高级将领,官拜大佐。这人曾在朝鲜指挥过几场大仗,重创当地争取独立的民族军队,可谓战功赫赫。
  石田秀一跟修治说起小林的历史,他本人不以为然,摆摆手道:“那是军人的本职工作,当做谈资用来夸耀,真是让人难为情。”说完他看看修治,“我从前也是学建筑的。本应在国内作建筑师。但是大学之后,被父亲送去参军,走到今天也并非自己所愿。”
  “小林先生在哪里念书的?”修治问。
  “帝国大学建筑系。”
  “是校友。”
  小林哈哈夫笑起来:“很好很好。”说完饮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我听说过东君。”
  “什么时候?”
  “秋天。也是朋友的聚会上。听人说起来当时奉天银行工地上,劳资双方闹了很大的纠纷,听说后来被一个初来乍到的,连汉语都不太会说的年轻监理处理得非常妥善,这就是东君吧?”
  “原本也不是大的矛盾。沟通的问题而已。”
  小林点头笑笑,颇为欣赏修治的谦虚和低调:“在这个城市里,东君最欣赏哪些建筑?”
  修治想了想:“老皇宫和一些寺庙道观,从传统建筑审美角度来看都非常有特色。但是这个城市几乎没有杰出的现代民用建筑。很多俄罗斯人修建的工程可以说是敷衍了事。”
  “东君心中,理想的现代建筑应该符合什么样的标准,怎样考量?”
  “时间。能够禁得起时间考验的,几十年,上百年甚至几百年之后仍不会被淘汰的,才是好的建筑。”
  小林与修治碰酒杯:“我完全同意东君的想法。以后有时间好好聊?”
  “我恭候。”
  修治和显瑒是在衣帽间相遇的。晚会快到尾声,修治要离开,去办公室取些东西。显瑒刚到,服务生正替他把身上黑亮的狐裘脱下来,修治在等人拿自己的大衣。
  显瑒看看他,饶有兴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不再用眼角看修治了):“这不东先生嘛?”
  修治点点头,没打算招呼。
  “天这么冷,还顶得住吧?”
  修治老实相告:“什么意思?没听懂。”
  显瑒笑了,慢慢地说:“我问你:这里天气这么冷,你还不回你老家啊?老家,知道吗?你爹你娘住的地方。”
  修治重复道:“老家?”
  “对,老家。”显瑒教这日本人说话,故意拖长了声。
  “哦。”修治明白了,看着显瑒,“你的老家,我住得很舒服。”
  正帮显瑒收大衣的服务生“哧”地一笑,显瑒回头看那小姑娘,半嗔半笑:“你笑谁呢?”
  小姑娘赶紧低头,脸“刷”地就红了。
  修治看不得这个人这副浪荡作风,穿了自己的大衣,戴上帽子要走,显瑒在后面给他叫住了:“哎!”
  他本来不想理他,走了几步又改了主意,回头看看显瑒:“请指教。”
  “你啊,我们家的楼,你盖的不错。工钱我让人给你算厚一点。你老板想要我手里面的什么项目,也可以商量。你这人会干活儿,这个我承认。图钱,我这里有的是。可我家的人,您就别算计了。”
  修治回头看着他。
  显瑒见他没反应,就笑笑:“我得找翻译来说?”
  修治道:“你害怕了。”
  显瑒道:“我没有。”
  “我没有在问问题。我不需要你回答。我说:你害怕了。”他说完就走了。
  修治第二日要跟同事开会,想回办公室取些文件回家做功课。车子停在会社办公楼前台阶下面,修治正要上去,有人在后面喊他:“先生!”
  修治回身,一个人好像忽然从夜色里面钻出来一样,眼睛一眨就立在他眼前了,来人手里拿着一支烟,对他说:“借个火儿。”
  修治摆摆手:“我不。”他的意思是说:我不吸烟。
  来人没介意,把烟重又揣进怀里,然后问:“这是什么地方啊?”
  修治道:“你不知道?走错路了?”
  来人道:“不认识。我是外乡人。”
  “你要去哪里?”
  “火车站。”
  “那很远。”
  “是啊?…有多远?”
  修治觉得这个人说话和神态都有点没头没脑的,不觉心生疑窦,仔细看,又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定是在哪里见过的,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正寻思的当儿,那人忽然道:“得,估计您也是不知道,我再找别人问吧。”说罢未待修治反应就转身走了,脚步飞快。
  修治进门的时候问值班的门房刚才可有人出入?门房说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反正他是没看见。修治加了小心,第二天开会之前通知了保卫科,经过调查,整个办公楼并没有科室丢失财物。
  只是过了不久,春节之前,腊月二十七的晚上,有人打劫了奉天银行。
  第三十三章
  那晚看了评剧《春闺梦》回来,南一心烦意乱了好几天。小半是为明月着急,大半是为了自己。
  她脑袋里面不断浮现的一幕是自己跟修治从戏院里面出来,谭芳就在后面,促狭地问她身边这个日本人是谁。他肯定是在里面看到他们握手了。他会不会认为这日本人是她的相好?尤其是她糊里糊涂地说了一句“不关你事”之后……刘南一小姐对自己有深刻的认识:特别善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除此之外,屁能耐没有。
  辗转反侧整整两宿,南一觉得她这么干靠没有大用处,终于在一天下班之后,鼓起勇气去了土匪谭芳的山货行,进了门还没睁眼看清形势呢就豪迈地大声问:“有新木耳吗?给我来一斤。”
  没有小二答话,秤盘秤杆算盘珠子也不响,南一定睛一看:椅子上翘腿坐的,窗台边掐腰站的,笼袖子的,叼烟斗的,壮的,瘦的,高的,接的,还有呲着牙阴阴笑的,一屋子各色大老爷们,不知哪个话题被打断,眼下都看着这个突然闯入来买木耳的丫头。
  谭芳仍在柜台里面,右手端着个紫砂茶壶正凑到嘴边,这本来一脸老练凶相的家伙对比之下霎时变成了最年轻斯文的一个,果然美丑都是比出来的。南一就算是个在报社誊稿子的边缘员工但怎么也算跟新闻沾边,见过世面的人,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儿:这一屋子都是他的同伙儿,土匪们在开会呢。她额头上的汗倏地下来了,如临深渊,如陷狼窝。
  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南一哈哈一笑,拱拱手:“进错门了!对不住哈!”说罢转身要走。
  一个瘦长脸汉子把门嗖地一下推上了:“姑娘不是买木耳吗?我这儿有新来的小兴安岭的黑木耳啊。”
  “有啊……”南一道,“行啊,那就来一斤吧。”
  “别的山货要吗?”另一个膀大腰圆的问。
  “不用了,谢谢您。”南一回答。
  “你都不问问有什么?”瘦长脸道。
  “……对啊,都有什么啊?”
  “鹿茸人参乌拉草黑熊掌,那些统统都是俗货。”大块头说,“我这儿还有东北虎的紫河车,百年老猿猴的右手,北边老毛子的眼珠子,还有日本人的头。姑娘,要看看吗?”
  南一咬牙半天,抬起头来怒目大块头:“你,你,小一心我叫军警……”
  她话音未落,满座哄堂大笑,笑声是那幺嚣张慷慨震耳欲聋此起彼伏,南一堵住耳朵,又出不去门,满心害怕,满脸狼狈,一抬眼睛,全是泪水。
  谭芳忽然一挥手,声音不大不小:“行了。”
  他像是摁了开关,土匪们应声闭嘴。
  坐在椅子上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秃头,笑还在脸上留着呢,抬脚起身,掀帘子去了里屋,余下的一个个跟着他走了,只剩谭芳一人,仍在柜台里面,含着壶嘴坎了一口茶,抬眼看看南一:“有事儿?”
  南一抹了一把脸:“买木耳。”
  “我门口写了‘今日休业’啊。”
  “没看到啊。”
  “没长眼睛吧?”
  一句话把南一的肺都气炸了,猛地抬头,凶狠地看着这厮:“我没长眼睛也能看见这一屋子都是土匪!”
  谭芳笑了:“开眼不?没看过吧?我还没跟你要钱呢。”
  南一从旁边柳条筐里面抓起一把干核桃,扬手就扔,五颗核桃化作散弹朝着谭芳飚去,他也没躲,脸上中了两枚。
  南一转身推门要出去,门不知何时被瘦长脸的给插上了,她晃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打开,谭芳过来了,手轻轻压在门上,不让她出去。
  南一没动,低着头,听见他低声说:“哭了?”
  南一也不看他,脸冲着门说:“流眼泪就是哭吗?你也忒小看人了。你们笑声太大,把我给震得。”
  那好看的土匪笑了,有股好闻的厚实的热乎气:“我这忙着呢。你先回去,这两天没有好货,过两天来了好木耳,我找人给你送去。啊。”
  南一推门走了。晚上躺在自己被窝里面一边喝牛奶,一边回忆白天在山货行的所见所闻,觉得真是又开眼又刺激:终于见着活的土匪们了,还是满满一屋子,他们会不会策马开枪,飞镖杀人的绝技?他们没人手里几条人命?可是想着想着,她的脑筋却总是滴滴溜溜地转到谭芳身上,尤其是他跟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低低的,还有尾音里的那个“啊”,那是个亲近的体己的,把她当做自己人的一个小副词。很奇妙的小副词。
  刘太太洗过了澡,进了南一的房间,一边擦头发一边跟她说:“以后不许晚回家,听到没?快到年根底下了,坏人都着急呢。”
  南一把自己理在被子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过了两天,南一正在办公室里面趴着睡午觉,同事王姑娘敲瞧她桌子:“哎哎,有人找。”南一擦了擦嘴巴,喝口茶水去会客室,见里面站着个年轻女子。这姑娘样子看上去比南一还要小几岁,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儿,脸庞挺好看,就是皮肤黑,黑又红,脑门和颧骨都油光发亮,身上穿着个黑色绒面的紧腰小棉袄,身型圆圆壮壮。姑娘手里挎着篮子也在上下打量南一,半响说:“你就是那个谁?”
  “嗯。”南一道,“我姓刘。”
  姑娘把篮子放在地上:“呶,那谁让我送来的。”
  南一走过去,蹲在篮子旁边打开看,满满的都是好玩意:榛子松子板栗黑木耳猴头菇,深山老林的气味飘了满屋,生猛鲜美,最里面还有个红绒布,南一道:“这是什么啊?”
  姑娘一翻眼睛:“自己看呗。”
  南一把红绒布拿出来,一层一层打开看,竟是个黄黄白白,手掌大小,根茎周全的老山参,这,这可是宝贝啊。她吓了一眺,马上就觉得不对劲,抬头看着姑娘:“他让你送来给我的?”
  “嗯。”
  “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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