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章节_53

  直入他后背,也不觉得疼痛,可是似乎汹涌澎湃着的血液就在一瞬间散了型,钢铁一般坚硬的肌肉和骨头被人抽了筋。谭芳的眼睛仍然狠狠地盯着大惊失色满脸是血的小林,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形状……向前横推,要跟他索命,要向他报仇……可是这条好汉觉得自己怎么也用不上劲儿。他的手还要往前送,刀刃子眼看就要切向小林那吓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的脖子上了,小林自己仿佛也感觉到了冷风阵阵,心想我命今日休矣,就此绝望地闭上眼睛。
  又是“啪”的一声,接下来又是两声。
  谭芳松了手,弯刀落在地上,整个人忽然坍塌,仰面倒地。
  这个浑身是胆,武艺超群的土匪从前爱玩一个吓唬人的把戏。被仇家逼急了的时候,他会把刀子给对方,恶狠狠地说,爷爷让你刺两刀,我死了算我自己的,我若不死,咱们之间有多大的仇也就一笔勾销。仇家信了。使刀子刺他,都是要害,胸膛腹部。可这人事后总想没事儿人一样精神活奋,骑上马就走了。人们传说他还会妖术。其实哪里有什么妖术,刀子实实在在捅进皮肉里面,趁血没流干,人还活命的时候快走,能走多远走多远,能活多久活多久……他就是这样,屡屡脱险。一条命在乱世,活着也无非是场赌局而已。
  他还没死,还有口气。
  眼前有一人。从雪堆里面拔她出来,处心积虑地去山货行跟他打打嘴仗,好好的一个女孩儿被他牵连还蹲过局子。他答应她要把一个朋友给救出来,可眼下来看,他恐怕是做不到了……
  这年轻人没有能够延续他之前的幸运,他此番的对手没用刀子捅他,用的是枪。第一下便从后面打在了心脏上。
  谭芳吐了最后一口气。心怀不甘地死去。
  射杀他的是曾经因为汪明月的请求而凭空救他一命的日本人修治。
  他从后面上来,确定此人已死,再没活气。
  他没有去搀扶负伤的狼狈不堪的小林,只是严肃地冷酷地说道:“小林君,你欠我一次了。”
  人做好事积德,还是做坏事害人,每个人看的角度都不一样,在不同的人不同的标准下,会有大相径庭的判断的结果。
  你以为我阴险凶狠,我认为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我觉得你小人进谗,你却相信你只是说了的话而已。
  东修治杀死谭芳,事后没有半点的郁闷或者不安,吃饭睡觉谈话或在工地加班加点的工作都一切如常。他在朝着谭芳开枪之前,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他要是不杀死谭芳,他就会要了小林的命。所以他东修治所做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刻,果断地判断并行动,救下了一个合作者的性命而已。
  不久之后,他一边喝明月煮的茶,一边跟她说起这件事情。
  她问他之前也杀过人吗?
  他老实说从来没有。不要说人,连动物都没有杀过,她见过他积攒蝴蝶断翅的本子啊,那些残缺的曾经美丽的片断,是他从树叶和草梗间一片一片慢慢找到的。他甚至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优雅的爱好去捕捉蝴蝶,他怎么会杀过人呢?
  所以他没有错,也并非残酷的习惯使然,如果事情再发生一遍,当谭芳的弯刀逼近小林的喉咙,东修治仍会做一样的事情。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在救人。
  他后悔的是自己杀掉的第二个人。
  南一惴惴不安地等了三天都再没得到谭芳的消息。那天她加班工作,一直到晚上七点多钟我才从办公室出来,她在烤地瓜的摊子上买了一个红皮干瓤的烤地瓜,站在背风的地方一边吃一边看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在踢毽子,她替女孩数数,心想这姑娘要是踢了个单数,我以后跟谭芳就见不着了,她要是踢了个双数,我们两个就在一起。那小姑娘的妈妈叫她回家吃饭,女孩回头看了一眼,毽子掉在地上,南一心里面轻松了不少:女孩踢了三十二个呢。
  两个男人从她对面过来,在她旁边停下之前先四处看了看,其中一个道“是不是刘南一小姐?”
  南一警觉起来,转了转眼睛:“……说什么呢?”
  说话的那个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对着她脸看了看,然后用日语对同伙道:“没有错的。
  一辆车子“倏”地一声停在旁边,两人伸手上去蛮横地一架,南一双脚离地,还未张口喊叫,便被狠狠地塞进车子里带走了。
  第二天的下午,明月正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们的描红字帖。有同事进来跟她说,有人在会客室等她。她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去见访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来找她的竟是小林元哉。
  小林脸色不好,右侧的胳膊挂着吊臂,见到明月进来,脸上仍是惯常的礼貌的笑容:“你好啊,明月小姐。”
  “您好。”明月请他坐下,自己去给他沏茶。
  小林在她身后说:“不麻烦您,这折杀我了。”
  明月回头看看:“您在说什么啊。”
  小林道:“明月小姐跟我算是朋友吗?”
  “您是修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小林双手接过明月的茶,带着种夸张了恭敬:“若是从修治君这里算,我当然有幸能做明月小姐的朋友了。可要是论上您的另一个身份,我恐怕不敢喝您的这杯茶。无论如何,您是旗主王爷府里的人……
  听到这话,明月没有惊讶,也没有动气,坐在小林对面的椅子上,安静地问道:“您说话总让我觉得有点玄。要说什么就请直说明言吧,小林先生。
  小林饮了一口茶:“好。我先要跟您说的是,我肩膀上的伤。几天之前,有刺客潜入我家,偷袭了我,刀子割在肩膀上,就成了这副样子。当然他没有成功,我还活着,才能来到您这儿说话。
  这刺客是谁,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见过。但是您曾经帮过他的忙,救过他的命。
  年初,修治君被牵连入狱,您托了一层一层的关系进去探望,请他不要指认的,就是这位。
  明月低下头喝了一口自己的茶。
  小林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可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面如止水,波澜不惊。
  “这个人为什么要来刺杀我,还有我又是怎么知道您在监狱里面请求修治君的事情,与我接下来要说的关系不大。只是我在东北经营多年,学会你们做事的习惯,哪里都有我的朋友,什么消息我都有。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忙照应。明月小姐,您以后也可能成为我这样的朋友,就像现在的修治君一样。”
  “还是说您要说的话吧。”
  “当初您为什么会请求修治君呢?这是我佩服您的一个重要的地方。您为了朋友刘南一去做了这件事,对不对?
  听到南一的名字,明月猛然抬头,把手里的茶杯“当”地一声放在桌子上,茶水带着怒意溅出来,小林看看她:“对,我不能白白被人伤成这样,刘南一现在我手上……您看,我想求您帮我个小忙,咱们能不能商量商量?”
  明月看着小林,思考了片刻,冷冷一笑:“您捏着南一的命运,来这里找我,是要跟小王爷要什么?”
  小林闻言朗声大笑:“聪明人,好谈话。”他咳嗽了一声,有随从从外面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小林手里,小林道,“实际上,我跟显瑒王爷已经谈到一半,要买他手里的一块地。明月小姐,您把这分合同给他,签上名字,同意转让土地。我立即放人,连一秒钟都不耽搁。您看怎么样?”
  合同被小林从桌面上推过来,明月低头扫了一眼。
  “我要先见修治。”
  “话我没有说清楚吗?能够解决你跟我之间这个问题的,不是修治君。是小王爷。”小林道“你要见修治可以啊,他这几天在工地上加班,所以没有回去而已。呵呵,也是一个工作狂,前些天受了伤,影响了工程的进度,说什么也要赶回来呢……明月小姐,照我说的办吧,再添周折,也是浪费时间而已。
  明月愣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小林说也有道理。
  只是她忽然着急要见修治,并非是要他帮助请求小林开恩放了南一,而是想要确定,小林今日来胁迫她去见显瑒,这卑鄙的主意有没有修治的参与。
  又有访客找她。
  明月回头。竟是东一姐姐搀扶着刘太太站在门口。
  才多久没见,刘太太满脸憔悴,鬓添白发。
  明月立即明白了她们是为何而来……南一真的又丢了。
  小林把文书又向前推了推。明月接过来,狠狠地握在手里,她腾地站起来,咬着牙对小林道:“你等着,等我消息。
  第七十五章
  丫鬟荷香慌慌张张地进了彩珠的屋子,袖子一兜,不小心把落地灯给挂倒了,琉璃灯罩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彩珠正坐在梳妆台前摆弄自己的一副耳环,从镜子里面看看她,没说话——这是个最聪明稳当,手脚利落的丫鬟——她眼下着急了。
  “明月姑娘回来了。”
  彩珠抬头看看,立着眼睛:“真的假的?”
  “……”丫鬟低着头,没敢再应声。
  “什么意思啊?说话。”
  “伯芳先生刚才把她迎进来的,我刚撞见了,问了声好,雨也不大,我看见她鞋子都湿了,这么看在门外面可等了好一会儿了呢。”
  “现在人呢?”
  “在前厅候着王也呢。”
  “王爷这两天不是没回来吗?”
  “伯芳先生亲自去找了。”
  彩珠听着只觉得可恨:她先恨这汪明月阴魂不散,被她打了耳光,房子都烧没了,还有胆回来;她更恨李伯芳胡乱掺和,她最不想要明月见王爷,李伯芳还去帮她找人,这不是给她添堵吗?
  彩珠把那对耳环“啪”地扔在桌上,袍子都没披就去前厅,脚步越走越急,越走越快,丫鬟在后面拿着伞却跟不上她。穿过两层湿漉漉的庭院,到了前厅门口,她停了下来,在一片被黄昏秋雨裹挟得黏腻的影子里面,仔细地看了看明月。
  她留着齐脖根的头发,头发很黑,厚厚实实的,巴掌脸孔,肩膀窄窄,永远如同少女。她转过脸来,看见彩珠,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彩珠咬着牙笑了:就是这张脸,这般弯弯长长,婉转多情的眉目,跟小王爷那么像,想得让人的心嫉妒得发疯发狂。
  “夫人。”
  “啊你又回来了?”彩珠迈步进来,用帕子印了印有点湿润的额头,“……怎么,”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抬头,咬牙切齿,“怎么能有回来?!”
  明月看着她,没有话说。
  两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丈把距离,两排会客的椅子旁摆着应季的扶桑花,即将开放,枚红色的骨朵外面有青色的刺。
  “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了。你要么就是忘性大,要么就是明目张胆的害人,对不对?你明摆着就是要给王爷找麻烦,要让王爷倒霉,要让他完蛋,对不对?”彩珠越说越愤怒,越说声音越大,“要不现在跟我说说吧,也不是外人了,要什么,看看我能不能帮忙,当妻子的,关键时候能给丈夫挡煞,我就替他挡一道!”
  “这忙,您帮不了。我的见王爷。”明月想了一下,继而回答道,她垂着肩膀和双手,很平和也很镇定。她的态度跟从前不太一样了,每每面对彩珠时候的愧意和胆怯全然不见,并不反驳彩珠的辱骂,认真地回答她的话,只是态度坚决。
  “不,不,不,你没听懂。你脑子不好。我知道的。”彩珠一边说话一边慢慢靠近,“我会真的要帮你的忙吗?我让你从这里给我出去。我要你滚开。你听懂了吗?你走!你现在就走!”彩珠指着门口,几乎歇斯底里。
  “我不。”
  明月话音没落,彩珠扑上去又要故技重施赏她耳光,她那拉过弓箭的右手狠狠地扬起来,卷着风就要下去打在明月脸上,不想明月抬起双手,刹那之间把她腕子稳稳的架住了。
  彩珠低估了她。
  她以为明月又会如同之前一样委曲求全,没胆反抗,她不知道她此时心急如焚,没有退路。
  像草原上的鹰看见野兔,信心满满地扑下去要用铁爪钢牙要它小命,可是兔子在老鹰扑下的瞬间会猛的翻身倒地,用一双强硬的跑山路的脚恨恨地袭击老鹰的胸膛,做垂死的挣扎。荤食凶残的老鹰反而会被这吃草的良民吓退了。
  明月双手擎着彩珠的右腕,用力地慢慢地将他摁下来,她看着彩珠的眼睛,一字一顿:“夫人你还要打我?您是习惯了吧?可你打我多少下,我欠你的账也还不完的。给我点时间,我见了王爷,说了事儿,讨个说法就走。我这条命不值钱的,但这事儿关系我朋友,王爷应承了就是救她一命,王爷不应承,我对自己也有个交待。夫人你今天拦不住我,也赶不走我。你省省力气吧。”
  明月说完把彩珠的收用力往前一送,彩珠平衡不稳,向后靠去,趔趄了一下,她的膝盖撞在花盆的边缘,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