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妳不嫌累的话,多说些妳与我的事给我听,那些我以前多凶狠多冷血的事,我没有兴趣,我只想听妳与我的事。」
「……你与我的事?」
「例如,在静心亭里那场雨中,妳唱的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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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爱恩曾想过,若这一生能这么与他一起过了,似乎也不是坏事。
这回失去记忆的罗宵,比任何一回的他都更像她熟识的罗宵。
聪明、有些任性、有些自我、有些独断,少掉了眸里的暴戾嗜血,他变得好单纯,没有魔性,身上不再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只有纯粹的皂香及汗水味。
她很惊讶这一个罗宵在没有饮下药的情况下,对往事毫无探究的欲望,他甘于从她口中听到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说来索然无味,竟能换来他一笑。
他开始会央求听她唱歌,开始会想看她跳舞,开始看见她执着竹帚要洒扫小苑时主动接过竹帚替她工作,开始会亲吻她,甚至于开始会拥抱她,然后仿佛自然而然,她在几日前的傍晚,剪线拆衣让他净身时,没抗拒他将她搂进光裸炙热的怀里,他低头吻她时,她情不自禁回应了他,即便她心里清楚这一吻,只会是开始而非结束,她也义无反顾。
他在浴盆里与她缠绵,火热得像是觊觎清水许久的饥渴旅客,啜饮着她、咂吮着她,她柔顺地顺从他在她娇躯上点燃火焰,她如水,他似火,她浇不熄他的欲望,他却能沸腾她的热情。
夫与妻之间的私密事,她是知晓的,也是他教会她的,现在应该只能算是重新温习,然而她青涩得近乎笨拙,一如每回的欢爱总是羞怯,她闭着眼,不敢看他布满情欲的脸庞,他在她颈边浓重粗喘,气息烫得她浑身发红。
他的手,杀人不留情,在众人面前只消五指摊开,便会有成千上万人吓得噗通跪地喊求饶,但那双手,在她身上只有温柔,温柔的爱抚,或许偶尔会有戏弄她的手劲力道,可是从来不曾弄痛她。
他的唇,森冷一哼,曾吓破几名小兵的胆,微微扬起时是狰狞,微微下垂时是恚怒,但那薄唇,在她身上只有温暖,温暖的亲吻,或许偶尔会有捉弄她的重吮嚿咬,可是从来不曾真正伤害她。
魔皇罗宵,外人对他的称呼,对她而言,他就是一个溺爱妻子的丈夫……
她喉里发出哭泣似的申吟,晶莹的汗水湿濡她的细软鬓发,她承受着他、接纳着他,他带领着她旋舞,一遍又一遍舞着……
从简易的浴间回到榻上,他又贪婪地在她身上掠夺她的甜美,直至餍足了,已是深更之时。
莫爱恩缓缓自榻上坐起,就着微弱的烛光细瞧罗宵的睡颜。
这个男人,睡着了也不会拥有孩子般的天真容颜,毕竟他的长相永远也和天真构不着边,只是她很少看见他睡时能如此安稳,她知道他常作恶梦,与她一样。
罪大恶极之人在平时耀武扬威,杀人如麻,不畏惧任何人事物,但公平的是,梦境里,他剑下亡魂破夜而来索命,每张脸孔都是狰狞恐怖,斩之不尽,杀之不绝,纠缠不放,所以他总睡不好,有时睡醒了,脸色不舒缓反而更糟。
而心虚内疚之人,眼见无数惨事在面前发生,却无力阻止,久而久之,她选择蒙蔽起自己的双眼、捂住自己的双耳,不去看,不去听,粉饰一切太平,梦境里,罪恶感化为妖魔,每张脸孔都是悲泣着血泪,问她:为什么不救我?
在罗宵失去记忆的这些时日,恶梦并未放过他,好些回她都是深夜里急急奔进他的房,将一身汗湿惊醒的他给紧紧抱着、细细安抚着。
此时,他能睡得沉甜,她也觉得高兴,探手将他凌乱披散在枕布上的墨黑长发勾回他耳后,她温柔浅笑,瞅着他好半响不舍得挪开眼,很想再窝回他怀里,好好重温他的体温,不过此时他身上一丝不挂,衣裳拆了还没来得及缝,就散落在浴间地板,她若不趁夜将衣裳缝妥,明早他就没衣物可蔽体了。
莫爱恩下床,到浴间将衣裳收拾好,有他的,也有她的,她先为自己套回衣物,再拎着针线剪子,坐到烛台边,将一部分不妨碍他着衣的接缝处缝合回去,那时他太猴急,扯破了他自己的衣裳——一想起衣料上的裂帛是因何而来,莫爱恩又很不争气地辣红了脸颊。
她拍拍双颊,要自己专心于针黹上,别胡思乱想。
细线穿过针洞,线尾缠了小结,密密缝着他的衣。
安静的时间流转飞快,她缝完绝大多数的扯裂处之际,床榻上原本沉沉安眠的他开始辗转反复,床榻木板发出细微的吱嘎声,她放下手边工作,挪回榻边,将手掌贴在他脸庞,轻轻地抚触。
「没事的,没事的,你好好睡,我陪着你呢。」
她的声音,并没有舒展他皱蹙成褶的眉心,他额际有汗,可见梦境多么折腾他,她在挣扎着是否该要摇醒他,将他自恶梦里带出来时,罗宵突地瞠开黑渊的双眼,擒住她的手腕,瞳仁燃着怒焰,冷声吼道——
「妳为什么要背叛我?!」
第四章
「罗宵……」
罗宵火红着眼,瞪视她,莫爱恩喉头紧缩,喊着他名字里带有些微的战栗,他捉得她好疼,长指深深陷入她的肤肉间,箝出触目惊心的指痕。
屋里只有一盏烛,光芒微弱,她的影子倒映在他身躯周遭,让他的脸庞更形阗暗,他的眼,却因为怒火而炙亮。
「罗宵,你作梦了?梦见……什么了?」她试图用笑容安抚他,没被他箝制的左手轻轻为他拭汗,想让他清醒一些。
「我……」罗宵闭眸,再张开时眸光变得迷茫,似乎不太确定身在梦中或现实里。「妳……」
「作恶梦了吗?」
「原来是梦……头好痛……」他想伸手按住发疼的部位,才发觉他的手仍紧紧扣在她腕间,一放开,指痕清晰可见,那么深、那么红,足见他的力道用得多重。「抱歉……」
她摇摇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熟稔地为他按摩两侧额际,他疼痛逐渐消失,按住她的双手,将她拉进自己胸前。
「你梦见什么了?」她在他气息稍稍平稳时问他。
「妳。」
枕在他胸口,他的声音沉稳传来。
她以为他的梦里净是血腥,他却梦见了她,而且醒来第一句话却是「为什么背叛我」,她心里有不安的阴霾笼罩,害怕他梦见了那件事,那件因她而起的动荡之乱,那件因她而起的天翻地覆——
「我梦见妳在弹琴唱歌,嗓音优美,只唱给我一个人听。」
「是什么歌?」
「我忘了,但是很好听……我在喝酒,当然,也专注看着妳。」
「然后呢?」她问得有些心惊胆战,他说的像是场美梦,但她知道他的梦不是如此单绅。
「然后,琴弦断了,妳不再唱歌,酒杯倒了,有人破门进来,妳哭着对我叩头道歉……梦境很混乱,并不是完整的,我大概是梦胡涂了,梦见妳背叛我。」罗宵吁口气,取笑自己在梦里莫名的愤怒及咬牙切齿的不甘,那个梦让他很不舒服,比起他所做过任何一场鲜血淋漓或尸横遍野的残暴梦境还更不舒服。
她在他怀里僵了身子,罗宵正在低笑,所以没有立刻察觉,接着道:「说它是恶梦倒不如说它是怪梦。是不是因为我从心里害怕哪一天会失去妳,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没回答,耳边嗡嗡作响,让她听不清楚他又说了些什么。
他记起来了!虽然他误以为那是梦,但他真的记起来了!
他的记忆,会渐渐变得清晰,他会知道今时今日的惨况,是谁赋予他的!
在梦里,他恨着,所以醒来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是瞠着怒眸瞪她,质问她为何背叛他,那时的罗宵与最初的罗宵完全重迭,那股浓浓的恨意,从事情发生以来就没有减少半分,当时,他恨极了她,现在,也没有改变。
他对她的依赖、对她的轻言笑语、对她的慈眉善目,只是因为他忘记了要恨,并非谅解,更非宽恕。
他仍在恨着她,恨着这个让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摔落地狱的愚昧女人。
「妳怎么了?」罗宵终于发现她不对劲,因为她在发抖。
被窝里明明有两个人煨暖的体温,她却在发抖。
她脸色苍白,回瞅着他时,眼神是淡淡的无措。
「爱恩?莫爱恩?」
「我……我该回自己的房去睡了……」蹩脚的推托之词,在抖颤的声音底下说来更是欲盖弥彰。「我……有点累了。」
「睡在这里就好。」他没有放她起身的迹象。
「罗宵,让我回去吧……」
「我喜欢抱着妳睡。」
他不放开她,将她环在结实的双臂间,他满意吁叹,没留意到在怀里的她,身子好冰冷。
「罗宵,事实上,你是恨我的……」
这句话,卡在她嘴边,险些要脱口而出,若开口说了,后果如何已非她所能掌握。
「你忘了,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席话……」
不能说,满满积压在心里的话,不能用声音说出来,不能像上回以为向他全盘吐露之后还能骗他喝下失忆药时的畅所欲言,她只能在他心口上以指为笔,悲哀写下——
莫爱恩,我将妳捧在乎心里,妳还给我的,却是背叛。
我罗宵,最后竟是败在红颜祸水之下。
他用着不曾面对过她的表情,森冷噬血。
若可以,我希望能亲手扭断妳的颈予。
「妳写些什么?」她写得太快,罗宵也没有认真去感觉,只以为她龙飞凤舞地写些情诗情话。
「写一些,不敢说的话。」
「不敢说的话?」女人就爱玩这套,果然他没料错,应该是他想的那些句子。不过那些句子从嘴里讲出来才迷人吶。「妳害羞了,是吧?」他沉沉低笑,震动了伏在胸口的她。
不,是害怕。
但是让他误会又何妨。
在真相血淋淋掀开的那一天之前,让他误会又何妨……
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想起那件事;也许,他和她就可以过着平静而安详的日子,一块白首。
也许——
也许一切无法按照莫爱恩的希冀去走,她所奢求的平静安详,是无罪之人才有资格拥有的,她与他,都扛着未赎完的罪,在人世里翻腾。
翌日天方亮,一名不速之客踏进了几乎不曾有外人拜访的小苑。
那名不远之客,是名女人。
在罗宵的记忆,没有这名外人存在过,所以他目光冷淡,倒是莫爱恩急忙迎上前去。
「妳怎么来了?」莫爱恩拉着她想闪到一角去,但那名外人似乎是为了罗宵而来,她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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