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村全村都是搞畜牧的,程朝阳嫁的原本是村中最富有的那家,养了几百头奶牛,可惜这户人家虽然富有,人丁却不旺,大房直接断了根,他们就承袭旧例,让周姐夫肩挑两房,然而现在新时代又不能娶两个老婆,周家长辈就想娶个好生养的媳妇吧,多生几个孩子两家人分分就是了,结果找到他们程家,因为大师说程大姐是个多子的命,周家忙欢欢喜喜地把程大姐娶了回去。
聘礼确实给得多,九年前的十万块很值钱了,可是将来生的孩子至少有一个不能叫自己妈,而要叫婶婶,顶上还有两个婆婆,这谁愿意?然而当时程家小叔已经入狱,程家少了一个最能赚钱的顶梁柱,程萧然又三天两头闹病,程家被折腾得砸锅卖铁一家人都要吃不上饭了,程大姐咬了咬牙,为了那十万块彩礼就毅然嫁了过去。
她果然是个能生的,头一胎就是一个儿子,隔了一年又生了一对龙凤胎,周家人把她当成宝,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没维持多久,一场流感,周家村的牲畜都被政府强行处理掉,周家的奶牛自然也没能幸免,政府虽然给了补贴,但那点钱够什么啊,周家一下子就垮了。
当时计划生育还是抓得挺严的,周家为了第二胎的出生已经打好关系,可因为这场风波,周家的礼没有及时送到,这就得罪了某些人,计生大队直接上门罚款,又正好有人举报周家还搞老封建的那一套,这虽然在新时代不算什么罪名了,但还是有文章可做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操作的,说周家买卖、迫害妇女,把程大姐的亲公公和丈夫都抓了起来。
偷生罚款加上捞人,前前后后花的钱把周家给掏空了,而周家大房早在出事的时候就远远躲开了,连继承香火的孩子也不要了,如今程大姐带着三个孩子在周家二房,不用想也知道日子不好过。
程萧然有些自责,他说要承担原主的义务和责任,却把这个姐姐给忘了,回来二十多天了,也没去看看。
他当即说:“这个主意好,是我考虑不周到把大姐给忘了,这样,他们周家日子也艰难,除了让大姐来帮忙,让姐夫也来吧,三个小外甥外甥女也接过来住一段时间。”说着他拿出手机,“我记得姐夫家有电话的。”
“哎,我记在本子上的,我去找。”程母忙去翻柜子,程父说,“你有这个心就好,他们周家也种着地,离不开人,未必会过来。”虽然这样说但他也没阻止程萧然。
程萧然说:“先打个电话问问再说。”可电话打过去却没人接,再打周家村小卖部的电话,电话接起来程萧然刚说了两句,那女的就一句“周昊他们家人没空”。
周昊是周姐夫的名字。
程萧然皱了皱眉,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你去干什么?”程父急了,“身体不好总想着到处乱跑,那来回五六个小时的山路你能走吗?”
程萧然笑道:“爸,开个车外面绕一圈就是了,现在有点条件谁还去爬那么远的山路啊。”其实山路他也走得,自从喝下一整支修复液,肚子里这个稳当得不得了,除了那次精神力用过度有些难受之外,就跟没怀孕差不多,这孩子生下来一定是个健壮的。
“那也不行,开车来回要一整天,也辛苦,你给我坐下,等过年走亲戚了你姐自然会回来,到时候再说吧。”
程萧然却不同意,程父不让他出门,他让程晓杰跑一趟就是了,不过程晓杰这趟也没把程大姐夫妻接过来,只接了一对小孩过来。
“周家姐夫去养猪场帮忙了,快年关了,那里忙,周家姐夫以前怎么也是搞养殖的,看着工资不低就过去了。你也知道,周家伯父心脏不好,周家伯母又中风倒了好多年,家里地都指望着大姐照料,她怎么也不肯过来,本来说想让三个孩子过来玩一段时间,可老大不愿意,说要帮妈妈干活,我就只接了龙凤胎过来。”
程晓杰说着推了推两个孩子:“寒寒,小霞,这是你们舅舅,快叫人啊。”
程萧然看着两个孩子,周岁也快七岁了,才到程萧然腰上,也就一米出头,生得都瘦黄瘦黄的,显得眼睛格外大,衣服一看就是大人衣服改的,鞋子也不合脚,程萧然叹气,这个时代也算是发展得可以了,外面城市高楼林立纸醉金迷,可贫穷的人还是这么多,而且还都是他的亲戚、乡亲。
他弯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你们一个叫周子寒一个叫周子霞对吧,以后就跟着舅舅还有姥爷姥姥们在这里住着,把这里当自己的家。”
两孩子怯生生地喊了句“舅舅”,一旁巴巴等着的程暖暖凑上来:“我是你们小姨,来,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还有好看的动画片看。”
以前程家肯定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但现在程萧然不会让家人过得那么拮据,家里不但多拉了几条电线,电灯用上了,取暖器买来了,电视也装上了,零食小吃也不少,主要是给程暖暖买的,谁让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呢。
程萧然转头问程晓杰:“我姐家到底什么情况,怎么电话接不通?”
程晓杰叹气:“还能怎么,欠费了就停机了呗,不过我有把你的手机给她。”那手机是程萧然先前淘汰下来的,样式很古老了,不过智能机给程大姐她也未必会用,程萧然电话打过去,很快就接起来,“小二啊,你真是有心了,两个孩子不会给你添麻烦吧,我本来不让孩子们去的,晓杰他非要拽着人不放……”
程大姐的声音显得有些粗重,是那种饱经辛劳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可她今年才三十一岁。
程萧然心底暗暗叹口气:“不会麻烦的,我是孩子舅舅,以前在外面读书是没办法,现在有时间有条件了,接他们来住两天怎么说得上麻烦这种话?要我说,你就该让元元一起来,那么小的孩子干什么活?”
周子元是大外甥的名字。
程大姐听了这话显然很高兴:“那孩子大了懂事呢,说家里离不开人,跟个小大人一样,而且三个一起过去也实在太多了。对了,听晓杰说你捯饬起樱桃来了,还就快收获了?我就知道我弟弟不论干啥都是最强的,不读书也没啥,那玩意忒值钱,你好好干,爸妈辛苦了一辈子,就靠你享福了,不用惦记大姐这,大姐这边挺好的,你看你让晓杰送这么多吃的喝的来,多浪费钱。”
“我送的你们就用着,也是我一番心意,就是听晓杰说,你在家有忙不完的活?”
“听他说得那么严重?忙是忙了点,但每天也就是在地里动动,做做家务,我原本还想跟你姐夫一起去养猪场,你姐夫不让,说又脏又辛苦,不是女人家该干的。”
程大姐的话听似埋怨,却有一种别样的甜蜜,程萧然就知道,他们夫妻感情还是不错的。
听说当年要不是大姐夫坚持,程大姐好像要被赶出周家的,难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还挺好的。他想了想大姐的公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还算老实厚道,喜欢骂大姐是丧门星、折腾她的婆婆几年前中风偏瘫了,周家现在是周昊当家,只要这个姐夫对大姐好,哪怕穷一点,人的精神至少是好的。
这样想他也就放心了,没有再坚持让程大姐过来,不过来年他就不会妥协了。
倒是程大姐不肯过来,这采摘樱桃的人就得另外找了。
他抬了抬眼,对在那探头探脑的程暖暖说:“有话就说,做什么鬼样子,小心爸又骂你。”现在没有经济压力了,不用忙忙碌碌还看人脸色,再加上换了行头发型,人自信起来,程暖暖天性里的调皮活泼也都出来了,她嘿嘿笑着过来保住程萧然的胳膊:“哥,你是不是要雇女生啊?”
“你有人选?”
“就是那个刘娟啊,比我大三岁,和我一起在酒店里工作的,这次我辞职还是她帮忙讲的,她还因为给我讨回了半个月的工钱得罪了经理,现在天天被找麻烦……”
这人程萧然知道,听着是个不错的:“确定人品可以?”
“那必须的!”
“那就她吧,还有其他想推荐的人吗?只要人品忠厚老实肯干手脚麻利都行。”
程暖暖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了,我也就和娟子关系好点。”
程萧然摸摸她毛茸茸的头:“等忙过这阵子,哥带你去买资料,复习复习就考大学去。”
程暖暖眼睛一亮,不过又吐了吐舌头说:“再看看吧,咱们村好起来了,我可能还舍不得出去呢,我先给娟子打电话去,她一定乐坏了。”
程萧然笑着摇摇头,扶了下银框眼镜,眼里却透着暖意,有这些家人,真的很好,他轻轻地将手覆在小腹上,清俊眉眼溢出一丝期待。
他下午没有回大周山上,就留在程家小院里和外甥外甥女交流感情,没一会儿功夫两个本来还挺怕生拘束的小孩儿就舅舅前舅舅后地追着喊他了。
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村口忽然传来阵阵哗然,他走出院子往那看去,是那些整路的工人们,发生什么了?
没一会儿,赵家福和李金石就带着几个工人跑过来了,赵家福一脸愧疚,更多的是怎么都压不住的愤怒:“萧然啊,真是不好意思,说好做长工的,可是现在这边我们可能暂时不能做下去了。”
程萧然问:“发生什么事了?”人人都一脸愤慨,可不像小事。
“昨天刮了一场大风,工地上的楼顶的牌子砸下来砸死了两个路人,公司老总怕担责任,卷了钱连夜跑了。”李金石捏紧拳头,两眼赤红,“咱们辛辛苦苦大半年的工资恐怕都拿不回来了,他们还抓了工头去抵罪!”
程萧然听他们说过这个工头不错,平时挺照顾他们的,果然赵家福说:“公司还有另外几个股东在,我们想去讨工资,也为工头说说话,这次的事跟他真的没关系,都是公司非要在楼顶放个广告牌做什么宣传,工头劝了好多次。”
程萧然点头:“那我把你们的工钱结算了,一会儿再让晓杰开车送你们出去。”
一共八个人,小货车挤一挤也是坐得下的,不然步行的话出去都该天黑了,古陶村那里最后一班下山的公交是五点钟。
工人们连说程萧然是个好人,程萧然也不在意,他因为不时要付工钱,身边现金不少,这里每个人都没干几天活,工资没三四百,程萧然知道他们都不容易,就给了每人两百的红包,把他们给感动的,连连说以后还来给他干活。
这批人一走,整个村子就安静了很多,好在外面山路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因为不是用水泥修路——那个工程太浩大,只是在特别不平整或是危险的地方整整平实,所以进度还是挺快的,足够支撑小货车来回反复地跑了。
就这样,樱桃成熟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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