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奴隶王》章节13

  摇摆乐,有时候是benny goodan的摇摆乐。benny goodan是白人,他仰慕着黑人摇摆。在轻松愉快的拍子下,rose会摇摆她的大腿,踢高又踢低,腰部急速左转右摆,她欢乐又简单,狂舞着狂笑着,在r bee跟前打转,又向他单单眼。她不知怎样开解他,只能以她的快乐感染他。
  她根本不介意r bee有多高的成就,她只想与他一起生活;但她不会告诉他,因为她知道他听后会更不高兴。
  对一个渴望成就与地位的人讲解成就地位的不重要,只会被认为互相不了解。
  于是,rose只好愈跳愈狂。魔术师表演服上的水晶串,飞扬跋扈。
  他们就这样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每一天,rose都觉得像在天堂,因为她可以睡在他的身旁。
  后来经济更差,竞争也大,表演节目要有新鲜感,r bee的魔术表演不像以前那样受欢迎,终于被辞退了。被辞退后,他们便南迁北移。他们到过堪萨斯市,又去了旧金山、波特兰、拉斯维加斯。然后有一天,r bee被要求戴上中国人的瓜皮帽和长辫子表演魔术;那已是一九三七年了,中国人早已不留长辫子。
  r bee开始喝醉酒,表演失准,又喝骂老板与客人,他变得沮丧。
  当钱不够用,rose就与白人女子一起跳艳舞赚钱,她不介意,事实上她快乐得很,有机会照顾她深爱的人。
  有时候,在喝醉后,r bee会打她,他骂她臭婊子,骂她赚骯脏的钱。她哭着否认,但他总是要打,打完之后就静下来,对着窗发呆,他背后有她掩着口饮泣的声音。
  打过后,他会后悔,又会道歉,他跑到街上,买一点吃的,又为她带来玫瑰。然后他拥抱她,这次是他哭泣。她已不哭了,她抱着他的背,用手扫着他,安慰怀中如孩子般无助的他。
  起初,他打她,她很害怕。后来,她反而喜欢他这样,她享受他后悔的一刻,他的哭泣,令她变得强大,他是多么的需要她。
  当身体上瘀痕太多之后,她就不再跳舞,转而在餐馆洗碗打扫。那一年她才二十四岁,风华正茂,但那蹲在小巷洗碗的背影,看上去已经苍老。
  rose不介意,玫瑰就是玫瑰,她自觉能在任何一个角落盛放与芬芳。
  她爱他,她感受着他的痛苦,她明白。
  有什么所谓?只想天天见着他。每一天辛苦劳碌之后,她都归心似箭赶回家见他。有些女人恐怕遇上暴躁的男人,他的心情好坏,就是一场博彩。rose却是不计较的,他心情好,会有一个吻,心情差会被他打一顿,酒精把他变成另一个人,但她知道,变来变去,仍然是那个他。
  那一次,他打她打得很激烈,把她从床上扯下来,又把她掷到墙边,她的头被他一下一下地敲穿了,然后,r bee把她用手铐锁在床脚,向她吐口水,看着她又青又紫兼淌血的脸,便咒骂了几句,最后,他跑到街上。
  过了一天,他酒醒后才回来,rose头颅上的血已形成血块,脸孔肿了起来,非常难看。
  于是,r bee又哭了,他解开她手上的锁,抱着她,哭得声音不全,只有那种“呜……呜……”的声调;然后,rose说:“如果打死我,你会开心一点,你就打吧,我只想你快乐。”
  r bee很愕然,他捧着她的脸。在那瘀红紫黑与肥肿之间,rose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她挤了三次也办不到,被迫放弃。
  她仍然想给他一个微笑。在这一刻,r bee感动至入骨。那天,他开始戒酒。
  但r bee已不能再当魔术师了,他的手抖震得太厉害,动作也比从前迟钝,他把所有魔术师的用具变卖,换了一笔金钱,然后决定重新振作,重整他与rose的人生。
  那是一九三九年,欧洲正蕴酿第二次世界大战。r bee带着rose返回芝加哥,那时候,有些老板以低价把小夜总会变卖,r bee便买了一间继续经营,欠下的余债,他准备每月偿还。
  其实,美国人在那年头也无兴致放纵作乐,他们预料,欧洲的大战,美国也会被牵连,整个国家的状态很紧张。r bee的夜总会生意很差,但他不介意,反而,感到出人头地的满足。他现时已是老板了,而rose是老板娘了,他们与他们的乐队,每晚奏出喜悦的音乐,高歌跳舞,拥有了自己的人生。
  rose也特别快乐,虽然已很难才能购买到价钱合理的食物,而且女士们的尼龙袜裤已经停售。她每天与r bee窝在小夜总会内享受人生,跳着贴面舞,眼睛锁紧对方的眼睛,互相凝视之间,释放出电光。他们会接吻,搂着腰地深吻,他们激情、浪漫,如最初相爱的恋人;然而,他们已爱上对方十年,一九四○年已快将到来。从欧洲而来的难民涌入美国,经济日差,到夜总会的人不想看歌舞,只想诉苦。爵士乐伴着苦着脸的大男人,有的说要去参军,他们说,预算回来时会失掉一条腿。
  唯独r bee和rose有真心笑容,他们形影不离;在别人的不安定中,他们有他们的爱情。他们每个月都付不清欠债,因此会卖掉几箱酒,又或是一些桌椅。如此捱过了半年,他们连爵士乐手也请不起了,只放一具留声机,没有顾客的时候,他们便跳舞和谈情。
  这是rose过得十分惬意的日子,捱饿了,她还有她深爱着的人。
  后来有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有三个说着他们不明白的语言的人,走到夜总会内,用枪指着r bee,说着些什么。他们头发浅色,个子中等,大概是波兰、捷克那些地方的新移民。这三个人向r bee要钱,r bee尝试向他们解释,他已没有钱了,他指手划脚,也不惊惶,他走到留声机跟前,请他们搬走这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然后,rose由后台的化妆间奔走出来,她听见有争执声,便取了一根长铁管,企图敲向站得最接近后台门口的人的头上,但却在未下手前被人识破了。站得较远的人手中有枪,他指向rose,本来他也不准备就此开枪,因他看得见那只是女流之辈,反而是因为r bee扑出来尝试阻止,那个男人才改把枪口对着他,射出了一枪。
  芝加哥玫瑰6
  血从r bee左边腰间位置流泻出来,他跪到地上,rose吓得张大了口;然后,其中一个男人扑向rose,双手抓着rose的左手,抢走了她的宝石戒指。
  rose反抗,被推跌倒地上,叫了一声。那三个人逃了。
  r bee却站起来,说:“那戒指不可以……”然后,他追了出去。
  rose跟在后面,她看见那三个男人走过大街又穿过小巷。r bee都看见了,他边跑边按着腰,然后停在一间理发店旁,那里有一部单车。他骑了上去,rose跟着也跳了上去,抱着他,坐在单车的尾部。
  r bee没可能再按着腰了,rose便替他按着伤口,单车沿路而去,血便从她的指缝间流出来,血随风和速度而飘。rose的眼角开始湿润,而地上,有一条点点滴滴的血路。
  rose叫:“停下来……不要再追!”
  r bee并没有听从她,他似乎不感到痛,他一心一意要为她拿回那只戒指。那是一个男人曾送给一个女人唯一的珠宝。他不忍心她连这一只戒指也失去。
  rose在他耳边叫喊,他彷佛听见又彷佛听不见,意识开始迷糊了,视线忽明忽暗。
  最后,他连人带车倒下来。单车的轮子在打转,他倒在地上,望着一片天,那片天仍是蓝色的,天朗气清。
  rose伏在他身上哭,呢喃着一些话,然后,r bee看见,他躺下来的地方竟然是一块玫瑰花田,方圆数十亩都是盛开中的玫瑰花。
  他从来不知道,那里有一片玫瑰花田。
  然后,他就安乐了,意识升华起来,他忽然知道点什么。他对她说:“看,这里都是我们的玫瑰。”
  她以泪眼向上望,啊,果然,一望无际都是玫瑰,深深的红色,大大朵,沉重又哀艳,深邃又奔放,而且极之极之芬芳,那香味,是浓郁的。
  她讶异于所看到的,他们竟置身于如此深红的玫瑰中。玫瑰有刺,深绿色的刺,却刺不痛他和她。
  他说:“这玫瑰是deep secret,深深的秘密。”
  她不理会这里有什么秘密,她只想他活下去,不要死。
  她用手抹着他腰间的血,呜咽,“你答应过我们不会别离……”
  他流露着安然的神色,“我们会再重聚。”
  rose叫了出来:“不!不!我们永远不要分离!”
  r bee微笑,“那地方叫做天堂。”
  rose哭得更凄凉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r bee慢慢地告诉她,“一天,我们在天堂再重聚。”
  rose伏在他的身上,凄厉嚎哭。
  “很快……很快……”r bee说,“我们从不别离……”
  rose大叫:“我要跟你去!”
  r bee说:“你等我。”
  rose呜咽:“我跟你走……”
  r bee说:“我先去……”
  “不!”rose尖叫。
  r bee说:“等一天我们在天堂重聚……”
  rose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懂张着口。
  r bee说:“在那里我们永不别离……”
  rose张大口狂叫狂哭,到她望向r bee的脸时,她看得见他眼神中的盼望,他真是在期待一个天堂。
  然而,他已不能说话了,也不能再动,那双凝视她,盼望着相逢的眼睛,便停留在那里,没有再流动。
  “呀——”rose尖叫。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一直的叫着,那叫声很长很长。玫瑰的花瓣在她的声音中抖动,玫瑰都悲伤了,玫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玫瑰只好凋谢。
  玫瑰的花瓣向外卷曲,玫瑰的花瓣无力地跌堕,有些未来得及盛放的,就在中心点枯萎掉。玫瑰的心痛了,痛得宁可死掉。
  漫天充满了枯萎的玫瑰的气息。死亡的悲痛与哀艳。
  rose跪在r bee的尸体旁,没有移离半步,她盯着尸体的眼睛,与尸体一起盼望。r bee说,他们会在天堂相逢,因此,她就在他身边冀盼着天堂。
  夜幕垂下,星宿闪亮,星星悲怜着玫瑰花田中的恋人。然后太阳又出现,为rose添上额角的汗。继而,夜幕再次垂下,这一次是月亮的驾临,月亮皎洁的光映在她木然的侧面上。然后太阳又出来,给她热力,告诉她生命犹在。当黑夜再度前来时,无月也无星,风刮起,吹掉了无力留在花干上的玫瑰花瓣,深红色的秘密就随风四起,为这双恋人舞出一首哀歌。
  当另一个太阳出来之时,r bee的脸上起了斑点,传来了奇异的腐败之味。
  风扑鼻,rose闻得到。
  然后她知道,根本无天堂。
  他死了,世间就再无天堂。
  天堂在哪里?有吗?就算有,她也不想等。
  她连眼泪也不再流下来,她累极了,虚弱散涣地倒在他的身旁,她木然的脸上,在接下来的一秒,泛起一个冷笑。
  想死想死,但可以怎样死?连动一根指头的力量也没有。rose躺在枯萎尽的玫瑰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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