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大讶道:“你知道?”
妈妈似嗔似笑地抬起纤纤玉指轻轻在我额头上戳了一下道:“小笨蛋,女人放的东西有没有人打开过是瞒不了的。”
我一脸茫然地道:“那你为什么一直装作不知道?”
妈妈攸地敛起了笑意,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的眼睛道:“我在等着你问我。”
在妈妈黑白分明的双眸注视下我心中的某个角落仿佛无所遁形地被她看了个透,只觉得浑身上下很不自在,急忙避开她的目光沉声道:“我问了你会说吗?”
妈妈神色一黯垂下眼帘喟然叹道:“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终于还是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那是妈妈的伤疤,也是我的心结,此时此刻我实在不想去碰这个禁区,可是它却偏偏摆在这里已经容不得我们再去避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李梅会不会是你担心的那些人派来的?”
妈妈淡淡地道:“不会的,若是他们早知道咱们在这里不可能等上一年再动手的。”
“他们是谁?”我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终于问了出来,也做好了一切准备接受那最可怕的答案。
谁知妈妈却把话锋一转道:“咱们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了,我们最好永远也不要遇到他们,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李梅与我的担心无关,你为什么说她在我们身边潜伏?”
见妈妈又要转移话题,我心中一股无名火起,顿时失去了打哑谜的耐心,一咬牙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假扮情侣的事吗?”
妈妈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弄懵了奇道:“当然记得?干嘛突然说这个?”
我也不知道在跟谁赌气,发泄般地一股脑地把之前我对李梅种种行为的推测和分析都说了出来,只略去了关于画的部分。
妈妈柳眉紧锁地听着一语不发,直到我把话都讲完了才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可为什么李梅会这么不小心?她如果真的能够在我们身边潜伏一年,那么她就不该做的这么明显啊。”
我心中暗赞妈妈的聪明,她的话正如我当初的分析一样,沉默了好一会,我才深吸一口气道:“还记得我带你去蒋淑艳家的画廊吗?”
“当然记得啊”
“其实那次我是想让你去看一幅画。”
妈妈一副早已心知肚明的表情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坏蛋平白无故的要卖什么画肯定有问题,你要带妈妈去看什么画?”
我盯着妈妈毫无戒备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道:“黄昏的少女”
“嗯?”妈妈听了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我,她的这个反应让我大感意外,我还以为她听到这个画的名字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呢,谁想到她竟然如此平静,好像第一次听到一样,莫非我猜错了?她并不知道有这样一幅画?
“那副画的作者叫孽海!”我继续说着,同时更加紧张地注视着妈妈的表情。
妈妈歪着头想了想道:“孽海?这名字真怪。”
我大讶道:“怎么?你不认识孽海?我还以为……”之前我的所有猜想都是建立在孽海可能是我父亲上的,而如今妈妈却并不知道这个名字,这一下将我之前的种种推测全部推翻了,虽然如此我心里却感到了一种轻松,或许一切都只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的也不一定,心中不禁又生出了希望。
“我应该认识他吗?你……”
妈妈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话只说了一半就矍然地望着我道:“你想说什么?”
见到她这个反应我心中不免又是一寒,刚升起的幻想瞬间破灭了,我知道我终于还是碰触到了那根一直横在我们母子之间的界限,也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我再前进一步或许妈妈心中最后的禁地也将被我打开,但是我却始终提不起勇气,我实在害怕那个失败的后果。
此时窗外升至中天的太阳正傲慢地俯瞰着芸芸众生,像是在彰显着自己的强大,却将更多的阴暗堆进了这小小的急诊室,让我再没有可以躲避的空间,风声透过窗缝吹出嘘嘘的哨声,像是预示着某种可怕的东西正一步步向我逼近。
“李梅有没有可能……是……我……父亲……派来的人?”我终于断断续续地将心中压抑了太久的话说了出来,心跳也随着开始加剧。
妈妈身子一颤道:“不会的,他……”
“他是谁?”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这三个字就像有着自己的生命一样,未经过大脑的指派就贸然地私自蹦了出来,以致我自己都被余音震住了,不敢抬起头来。
病房内出奇地静,我似乎感到空气都在我身边凝结了,正随着在晨光里舞动的灰尘散落下来。
过了一会妈妈长长地出了口气,整个人像是放松下来道:“你终于问出来了,伦伦,你知道吗?妈妈一直都很期待你问却又很害怕,这样真的很难过。”
妈妈的平静再次出乎我的意料,本来我以为她会因为我提到这个人儿失去控制,又或是像上次一样大哭一场,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如释重负的样子。
“你爸爸叫宋文桀。”
在毫无半点征兆下,妈妈甜美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二十年来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心中那个影子也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名字。
我离开病床,来到窗前,借着眺望窗外掩饰着自己的内心,澜海市干净整洁的街道尽收眼底,风中被吹动的旗帜猎猎作响,整个城市像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强压着胸中一阵阵翻滚的情绪道:“你们……是在澜海认识的?”,“嗯!”
妈妈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声,我却好像听见自己的心在这一声中崩裂的声音,她不愿多提父亲我心中更难受了,我知道一个人若是心中有创伤,如果还能经常提及,那么伤口早晚会愈合的,可是若是她二十年始终不提这才是最要命,这证明她早已将这伤痛深埋在心底,根本无法愈合的。
此时我已经可以断定父亲在妈妈心里的位置很可能一直都超过我,甚至她可能只是把我当成了某种对父亲的寄托,她真正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是这个宋文桀,这个我最不想面对的事实终于被摆在了眼前,我的心像是被那团东西扭曲着痛得连整个内脏都在翻滚。
房间内每一片阴影仿佛都化作了那个人,他无孔不入地正在侵蚀着我和妈妈的空间,又像是在嘲笑着我的渺小,我只得逃避似的转过身来我虽然心中凄苦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他是个怎样的人?”其实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感到无比的惊讶,在这个时刻我本以为自己会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怀有很深的仇恨,可是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对他生不出恨意,甚至还有一种想要更多地了解他的冲动。
妈妈优雅地抬起头来,美眸望着窗外又像是望向远方的某一处,幽幽地道:“你们的性格截然相反,他很热情,就像一团火,不管有什么感情就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
风吹动着树梢在阳光里轻轻摇曳着,仿佛回到了某个我不了解的清晨,一切都已远离我,只有妈妈的声音还在耳畔。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情,那个年代即使每个人都为名利所累,可是他却不一样,他总是带给人激情,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也给我打开了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提到这个人妈妈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是那样的陌生,眉目间溢满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甜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一刻眼前的妈妈好像脱离了她的实际年龄,如一个天真的少女一般无忧无虑地沉浸在阳光下,她是那样的迷人却离我如此的遥远,我拼命努力想要掩饰内心的情绪却怎样也无法掩饰不安紧握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妈妈发现了我的变化,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探身抓住我的手道:“小时候你也曾追着我问关于你爸爸的事,本来我打算等你长大一些再告诉你的,可是随着你年龄的增长,你却并不像当初哪么热衷这件事了,是你自己在回避这件事。别否认,妈妈说过你没有什么可以瞒过我,我太了解你的性格了。”
我轻轻靠了过去,双腿像没了支撑一般瘫软地跪在地上,将头埋进妈妈温暖的怀里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被人抽走了。
妈妈抱着我的头柔声道:“你不愿别人分享妈妈是不是?”
我无力否认却也不想承认只能保持沉默。我不知道自己对父亲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嫉妒是肯定的我对于他夺走了妈妈的初恋确实耿耿于怀,但而对于妈妈的第一次却也无奈,毕竟这是我出生的前提,虽说他给妈妈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障碍,还抛弃我们母子这么多年,按说我该恨他才对,可是为什么我却偏偏对他恨不起来?我越来越不懂了。
我心中即觉凄苦又觉得不甘,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抵抗,过了好一会我才试着轻声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他没死!”妈妈闻言像受了惊的小鸟一样猛地将我从怀中推开,仰起脸来,表情是那样的倔强决绝。
我坐在地上心口猛地一阵绞痛,仿佛正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好像为了肯定什么结果似的,跳起来大声嚷道:“他死了,他一定是死了,其实你一直都在骗自己!”
“啪!”
妈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起手来扇了我一记耳光,因为她的动作过大,带动点滴瓶也跟着摇晃起来,霎时间我和妈妈的动作都静止住了。
二十年了,妈妈从未动过我一根指头,却为了一个可能已经不在的人打了我,她自己也被自己的行为惊住了,呆呆地看着我,一时间我们都不知所措地望着彼此一语不发。
我望着妈妈,妈妈似乎是在忍耐着贝齿咬着嘴唇闭上了双眼,从长长地睫毛边上两颗晶莹的泪珠抖落下来。
眼前的她真的让我有种惧怕的陌生感,一直以来她都是那样的优雅那样的从容,不管什么事情似乎都不会让她慌张,即使是我们母子关系陷入低谷的时候她也只是表现出伤心和难过,而眼前的她却是那样脆弱又是那样倔强,让人心中怜惜不已,我忍不住低下头道:“对不起。”妈妈静默了好一会才道:
“伦伦,妈妈永远是你的,没有人可以将我从你身边带走的,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你要相信我。”
听着她的话我忽然觉得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三角关系,我居然成了父母之间的第三者,我痛苦地道:“会不会孽海是他的化名?”
妈妈警觉地睁开眼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觉得心力交瘁再也不想去抗拒什么了,有气无力地道:“因为他可能替你画过一幅画,就是那副黄昏的少女。”
我明显感到妈妈的身子一颤,忙抬起头来,却见她的整张脸一瞬间白得吓人,瞪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道:“你说什么?”
被她这个表情吓得我真的有些害怕了唏嘘着道:“因为我看到的那幅画中的少女穿得就是和你皮箱里一样的衣服。”
听了我的话妈妈像是中了邪似的也不管手上还插着点滴管,一把抓住我嚷道:“这幅画现在在哪?快带我去看看。”说着就挣扎着要下床。
我怕她把针头碰掉,急忙按住她道:“这幅画后来被李梅买走了,根据我的推测李梅应该正是在看到这幅画之后才展开了行动,后来当她得知画被赵晨又卖掉之后更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接近你了,所以我才会猜测李梅的目的是你。”<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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