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有人能无缘无故对她好,而又有人能无缘无故对她很敌视。
赵小昭被强烈的注视感刺痛到,她不免抬头望向这芒刺的源头。
讲台上,一个瘦瘦高高,长相姣好的小姑娘站在王慧华旁边,小姑娘头发漆黑,柳眉之下的双眼大而明亮,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扑闪。
而这双异常漂亮的眼睛,正直直地注视着赵小昭,她的双目中有着不符合她眼睛的情绪在翻涌不息,不甘、嘲讽、愤怒、怜悯、伤感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道刺骨的冷芒,让人望之不寒而栗。
她注意到了赵小昭望向她,眼中的负面情绪迅速不见,随之而来的则是温柔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赵小昭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看错了,这眨眼之间的情绪转换,让她头皮发麻,她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子,心机深沉,对她不怀好意啊!
“冯箐箐,你就坐到第三排,卫佳的位置上,卫佳你挪一下,到第四排的空位上。菁菁的眼睛有些假性近视,坐在中间正好合适。”王慧华望着冯菁菁就犹如老母鸡遇到自己的小鸡仔,那个爱护有加的眼神,让李妍对着卫佳撇了撇嘴巴。
卫佳满脸写着不情愿,还是赵小昭握了握她的手,安抚了她一下,她才怒着嘴,把挪到后面的位置上,又背起书包,依依不舍地和赵小昭摆了摆手,把座位弄得噼啪响,这才在位置上坐好。
“冯菁菁,你也去位置上坐好吧。”
“好的,老师。”冯菁菁转头对着王慧华甜甜一笑,这才回到座位。坐下的时候,还不忘向众人微笑打招呼,她动作优雅得体,搬座椅又完美地做到静寂无声,不免让作为班主任的王慧华高看几分。
“同学们,不要再交头接耳了,大家静一静。”王慧华拍了拍手,“刚才卫佳同学和冯菁菁同学有一个鲜明的对比,有谁知道是什么吗?”
王慧华看着齐齐低下头去的小孩子们,很无奈,每次她提问,就没有好好举手的人,算了,还是她来点名吧。
“赵小昭,你作为班长,又在两位同学旁边,他们刚才搬凳子,哪个做得好,哪个做得不好,你肯定看得很清楚,那就由你来和大家说一说,谁做得好,又为什么做得好?”
赵小昭看着委委屈屈,双目已经有泪意涌上来的卫佳,又看沉静的坐在那儿,面露微笑的冯菁菁,再看王慧华满脸鼓励的表情。
她心底了然。
王慧华自然是想她说是冯菁菁做的好,说她搬凳子无声无息,不打扰课堂纪律,不影响他人,这是好的表现。而卫佳拖拖拉拉,把凳子椅子搬得震天响,影响他人,又损坏公物,是不好的行为。
但是即使是卫佳做得不够好,她又如何能说得。
她曾今就因为被王慧华当众批评而深受伤害,又如何能让她的小伙伴再受这样的心伤呢?
“老师,我觉得两个人做得都很好!”赵小昭没等王慧华质疑,快声继续,“从人文素质方面来说,冯菁菁轻手轻脚搬凳子做得非常好;而从物理学角度来说,卫佳懂得使用杠杆原理、重力惯性,能更省力地把凳子移到原位,这作为一个小学生来说,是难得的智慧。”
赵小昭一连串的物理学专业词汇,把众人给击昏了,一群小朋友傻傻地看着赵小昭,就是王慧华到口的责问也愣愣地没说出口。
赵小昭笑眯眯地问:“王老师,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王慧华是语文老师,对物理虽然懂却也不太精通,她又是个爱面子的,当然不会自揭其短去和赵小昭理论什么杠杆原理,什么重力,什么惯性,她打了个哈哈,便说:“你只说对了一部分,两位同学都各自显示了自己的长处,但是对方的优点也要好好学习,卫佳,你以后搬凳子要学冯菁菁的轻手轻脚,菁菁你也要多学习卫佳的……活学活用。呃,还有卫佳,我再说一句,即使你懂得再多,课堂也不是一个卖弄炫耀的地方,要讲素质,大家以后都要轻手轻脚搬凳子,卫佳,你懂了吗?”
卫佳原本早就准备接受王慧华一贯的雷霆骂声了,现在她只是这么轻轻的说她几句,她心里并未觉得多不舒服,于是也爽快地回答:“我懂了老师。”
王慧华对卫佳的爽快也觉得很满意,被赵小昭搅和的烦乱心思也理顺了,她点点头,这事就算过了。
王慧华开始讲课,而底下的小朋友则做起了小动作。
卫佳递了张纸条给赵小昭。
赵小昭打开一看:上面画了满满的花朵,还有两个歪歪扭扭的“谢谢”。赵小昭转过头对着卫佳笑了笑,做了个口式,“不谢。”
这边,两个小朋友的感情得到了质的飞跃,而转校生冯菁菁低着的脸上,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翻开的课本,晦暗不明。
课堂结束之后,赵小昭和冯菁菁被叫到了办公室。
不是冤家不聚头。
赵小昭又被恶心到了。
冯菁菁在王慧华面前,那是一个温婉可人,娇声细语,什么老师您真漂亮,老师您好年轻,我可以不叫您老师,叫您姐姐吗?
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终于等到两人说重点了,原来王慧华是叫冯菁菁做元旦汇演的主角,让原本安排给赵小昭的角色给冯菁菁,赵小昭则演勤劳勇敢的小蜜蜂的反面教材懒惰的小蜜蜂。王慧华怕赵小昭多想,还好好安慰了一通赵小昭,最后又催促赵小昭赶紧把这件事情做起来,距离开始演出也就一个多月时间了。
赵小昭点点头,和冯菁菁出了办公室。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学校的回廊里,学校围墙边的枫树叶子早已红了一片,冯菁菁突然站住了脚跟,她回过头来,清丽的容颜在秋日的光晕下,有几分眼熟。
赵小昭皱起了眉头,问:“怎么了?”
冯菁菁慢慢露出一抹微笑,她雪白细嫩的双手伸向赵小昭道:“赵小昭,久仰大名。”
“我不认识你。”赵小昭蹙着眉头道。
冯菁菁轻轻笑了笑,笑中带着点自嘲和幽幽的伤感:“我听说过你,在很久很久的以前。”
“你神经病吧。”赵小昭不愿再听她的胡说八道,总觉得这世界疯了,怎么什么样的人都有!
正当赵小昭要与她错身而过的时候,冯菁菁突然迅速的往后倒去,赵小昭的余光中还望见了她青白的脸上,惊讶错愕、难以置信的表情。
“噗通——”
“啊——!菁菁!赵小昭,你怎么可以推她?!”
王慧华愤怒地声音响自赵小昭的背后。
赵小昭望着仰倒在地上的冯菁菁,觉得她的姿容真是倒人胃口。凌乱的头发胡乱地披散在她的脸上,原本雪白的脸,青白交加,显得十分恐怖,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只让她看起来分外狼狈罢了。
“老师,不是小昭,不是小昭推我的,是,是,我不小心滑倒的。”王慧华快步走到冯菁菁身边,仔细检查她的伤处。
看着她手肘处被水泥磨破,鲜血淋漓,触目心惊,让王慧华更加气愤,看着赵小昭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赵小昭,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怎么可以欺负同学呢?”
“老师,真的不是小昭推我的,我们原本好好的在说话,正在谈文艺晚会的事情,谈得还很愉快,她怎么会推我呢?是我不小心踩到了落叶,才不小心滑倒的。”冯菁菁焦急地抓住王慧华的衣袖,迫不及待地样子让人觉得她是多么怕赵小昭受到王慧华的责备。
而王慧华又怎么会觉得冯菁菁说的是真话呢?
她刚刚明明看到赵小昭无视冯菁菁友好的握手,反而用力撞向冯菁菁,让她摔倒在地。她现在又经过冯菁菁的提醒,瞬间明白了,小孩子被别人夺去了自己的东西,总是会记恨人,赵小昭大概就是因为冯菁菁把她的主演角色抢去了,心生不满,所以才推了她一把。
王慧华觉得自己真相了。
“赵小昭,你是不是不满意我把主角给冯菁菁演了所以迁怒她,我给她演,当然有我的原因,冯菁菁性格温柔善良,长相又甜美大方,她从小学习芭蕾,钢琴,虽然和你同龄但是却获过不少奖项,比你更有舞台经验,你说她是不是比你更适合做主角。”
赵小昭冷笑。
如果是真正的7岁小女孩,现在估计早就被这种阵势吓蒙了,还能解释什么呢?除了哭,大概也只会说一句“我没有推她了吧。”
“老师,我没有推她,她自己不也说是她自己跌倒的吗?”
面对王慧华的质问,赵小昭只是平静地反问她。
王慧华心头愈加不满:“她说自己跌的,是因为她善良,帮你掩饰你的过错,是怕你受到伤害,你怎么可以仗着别人的善意而明目张胆的说谎呢?老师和你说过,小孩子是不可以说谎的。”
“既然我这是说谎话,老师您说我是错的,那么就按照老师的想法,冯菁菁不也在说谎吗?她为何就没有错?”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冯菁菁这是善意的谎言,你这是执迷不悟。”王慧华气极。
“老师,为何就是不相信我们两个呢?冯菁菁,我有没有推你,是不是你自己跌倒的?”赵小昭冷冷地注视着靠在王慧华怀里的冯菁菁。
“是,是,是我自己跌倒的,不管小昭的事,老师你别生小昭的气。”因为刚好是午休时间,所以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小朋友进行围观,她从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神态不免愈加委屈,却又忍牙哀求。
这神情看了就让人觉得其中是另有隐情。
王慧华看着冯菁菁,不免愈加心酸,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善良呢?
“老师,既然是一场误会,我就先回教室了,冯菁菁看着伤得挺严重,您就快点把她送到医务室吧,不然伤口感染了,恐怕要发烧的。”
王慧华看着赵小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气恼,可是冯菁菁不说是赵小昭的推的,她也没有理由再审问她,她看着怀里较弱的女孩子,心里无来由地冒出一股怒其不争的怨气来。
“老师……”王慧华被叫唤了一声,回过神来,把怨气压下去,尽量摆出一副慈祥的面容,她柔声说:“不要怕,老师送你去医务室,在联系你父母,你就安心休息吧。”
冯菁菁透过王慧华的臂弯,望向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微微笑了笑:原来,你小时候竟然是这般模样。吴俞,我维护你心尖尖上的这个小姑娘的姿态,可有让我在你心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了。
她视线一转,看向赵小昭穿过人群,看都不看一眼吴俞,反而是吴俞的视线牢牢锁在赵小昭的身上。
她叹一口气,原来,他们两人的孽缘,在这么早的时光,就已种下,上辈子的她,又如何赶得上她。
她,赵小昭唾手可得却随意丢弃,而她,冯菁菁上穷碧落下黄泉,苦苦追求却总是求而不得。老天,真是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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