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夜晚降临。
皇后卧榻之侧,苟容猫儿酣睡。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跪在自家的茶几边上,哭哭唧唧写卷子。
她双亲为人师表,可她儿时聪慧有限,每逢大小考试,试卷发下来,她便不敢回家。
等她被双亲男女双打教训过、跪在茶几上泪水长流的写卷子,她耳边便是父母手持戒尺、啪啪啪在手中敲击的威胁声。
“写你的作业,偷看什么看!”这是她母亲的骂声。
“改你的错题,偷听什么听!”这是他父亲的吵声。
然后,指不定在什么时候,伴随着这叱骂声,她的颈子上便会“啪”的挨上一板戒尺,将她吓的屁滚尿流。
耳边喁喁人语,仿似她双亲在商量各打她几板子的问题。
那声音渐次加大,其间夹杂着高低呼声。她唯恐他们商量完,她的颈子便要挨板子,只一挣扎,便一咕噜翻了起来。
太医,宫女,皇子,皇帝……憧憧灯烛下,一堆人在眼前转悠。
她的手上还捏着铜锤,而铜锤的另一端原本该被皇后捏着的,此时却离了手。
她倏地一惊,彻底醒了瞌睡,只见她的命脉——皇后本尊已被移去了床榻边,于众人们的包围下,语声极低的配合着太医的检查。
醒了,皇后醒了?
猫儿立刻起身,握紧了铜锤,颤颤悠悠忽高忽低的低吟着:“天灵灵,地灵灵,阿哥阿哥可归位……”
待跳完了大神,她于虚空中鞠上一躬,压着声音道:“两位鬼君请先回地府。若有需要,我再相请。”
众人的注意力全然放在皇后身上,她的离开几乎没有难度。
唯有她将将要跨出寝殿门槛时,萧定晔一把拉住她,低声威胁道:“莫耍花招,否则本王灭了你。”
小命在前,她不敢造次,只福了一福,咬牙许出去了下一次:“奴婢便在废殿,娘娘同殿下若有需要,奴婢携了阿哥,随时ying zhào。”
五更的天际只隐隐现出一道金边。四处传来几声梆子声,提醒着各宫开锁敞门。
猫儿顺着墙根,慢慢溜出了这险些要了她命的地方,长舒一口气。
紧接着她便迷失在了繁复多变的宫道上,直到有人轻轻咳嗽一声。
光影阴暗,前路上站着的妃嫔,面目难辨,只如鬼魅一般轻语:“你见着了皇上?他没唤你侍寝?该是他还顾忌着你。”
猫儿心中一疑,正想上前问个明白,那妃嫔却后退一步,将声音压的更低:“皇后想让你们死,你却还去救她。该说你是蠢,还是贱?”
她的话说完,人顺着宫道往边上一拐。等猫儿忍着惊惧追上去,那妃嫔已经如鬼魅一般隐在了晦暗竹林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清风徐来,胡猫儿后背有些发凉。
她穿越过来时,人已经在废殿。她那位短命的主子,尸身已被搬走。
前尘后事,她皆不知晓。然而主仆二人在废殿里集体身死,自然不是寿终正寝下的巧合。
是有人不想二人活。
自此她在废殿里夹着尾巴,轻易不敢现身,只偷偷做些口红卖给宫娥换些零散银子。
她一路心生疑惑,胡乱扑腾着回了废殿时,看着最新出现的状况,立时便忘了她心中的疑虑。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居住的废殿,显见的热闹了起来。
多了两个人,两个熟人。
一个是偶尔来寻她买口红、胭脂的春杏。
另一个,是春杏的主子,前儿夜里借着在皇后榻前侍疾而邀宠失败的宫眷,白才人。
胡猫儿觉着,她在宫里的生路就此要被斩断。
如何做彩妆,是她的商业机密。她从未想过要公示于众。
现下废殿里多了两位房客,她还怎么一个人静悄悄的发财?她还怎么筹够逃宫的银子?
此时,那位将将被贬进废殿的白才人正不停歇的嚎啕着,立时打破了胡猫儿长久以来对外刻意经营的神秘感。
日头已跳出云层,经过此处的宫娥内侍在外探头探脑,想将传说中猫妖胡姑姑看个清楚。
胡猫儿紧掩了门,窜去白才人床榻,乜斜着这位哭肿了脑袋的姑娘,冷冷道:“我阿哥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小鬼,你若再哭两声,他就要上来拘你。”
哭声戛然而止。
千娇百媚的白才人满面仓皇的缩去了床角,紧紧拥着被子将自己包严实,战战兢兢道:“你……你真的……同阎罗王拜了把子?”
胡猫儿往床榻边一坐,懒懒道:“前儿夜里你可是听的清清。现下,皇后娘娘经我手,已经醒了。你说呢?”
此时外间树冠中群鸟晨醒,有老鸦“哇”的一声嘶吼,同猫儿一起渲染着恐怖气氛。
白才人“啊”的一声尖叫,往塌下一跳,大喊着“皇上,臣妾不住这儿……”光着脚往废殿外冲了出去。
她唯一跟来废殿的宫娥春杏,急急紧追而去。
赶人自然没有这般容易。
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逃出去不多时的白才人带着春杏,重新出现在废殿门前。
春杏扑通一声跪地,祈求道:“姑姑,主子同奴婢不敢招惹姑姑,只暂借此处几日,若皇上消了气,我们立刻搬走……”
胡猫儿叹了口气。
她将锤盅往前一递,道:“磨珍珠粉吧,不赶你们。”
她能赶谁呢?好歹眼前这主仆二人,曾是她的主顾。
日头一阵发力,往废殿撒下一片金光。
猫儿将将用清水洗了脸,废宫就传来拍门声。
未几,墙头上探过来一个小脑袋瓜,八九岁的小内侍五福爬在墙头的树梢上,往院里一瞧,笑嘻嘻道:“胡姑姑,你真的回来了?”
胡猫儿将殿门开了道缝,五福便从门缝里溜进来,先将怀里揽着的木器噼里啪啦的倒在一旁木盆里,方道:“我就知道姑姑没事,姑姑本事大着呢!”
她才不会被他的马屁收买,只将木器一件件检查过。
口红管子,五个。
粉底盒子,四个。
她旋了旋口红管子,蹙了眉:“怎地没螺纹?你在我面前坑蒙拐骗,不怕我身后……”
五福又笑嘻嘻道:“不怕,就不怕姑姑身后的那两个鬼差。我入宫前我娘说我火焰高,等闲小鬼根本近不了身。”
她拉着脸道:“姑奶奶管你火焰低火焰高。这管子拿来我用不了,不给你银子。”
五福便苦着脸:“姑姑,你说的那螺纹雕刻起来忒难,芯子上要有螺纹,最外面的管子内壁上还得有,两边的还得嵌合上,做好一支,得花我十天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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