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恪是知道自己为何激动的。
因为郑氏告诉他,秦律对偷税漏税的处置是罚为隶……
他有些心不在焉,逐客之后便扶着门板,恍惚地目送着郑氏夺门而出,且在屋外站定身形。
这女人看起来气得不轻,站在屋外,茶壶似对着李恪,一手叉腰一手指人,壶嘴上行下摆,花衣左摇右晃,大概是真的领会了之前那句奇特发音所涵盖的广泛而深邃的意境。
“小竖无状,目无尊长!你如此作为,实乃畜产!乃鼠子!”
好吵……
李恪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就摆手发力,房门摇动,应声而闭,吱嘎,啪!
一阵沉默……
“你竟敢闭门?”
郑氏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显得闷声闷气,其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深受欺辱的味道,她怒了!
“严氏,这便是你养的好儿!鼠子辱我太甚,今日之事没完,没完!”
那骂声在高潮处戛然而止,荡在屋里经久不散。李恪靠在门边,隐约听到癃展口不应心的赔笑和郑氏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总算是送走了……
他苦笑着转身,抬头去看严氏。
东厢里空空荡荡,地上铺席,墙角搭炕,炕上跪坐着一个女人,脸上带着憔悴的倦容,眉宇间和李恪有三分相像。她便是李恪这一世的生母,严氏。
严氏的年岁不大,至今也不过二十七八,艰难的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病体带来的憔悴也不能完全遮掩住天生的秀美和端庄。
只有看她的手,骨节突出,刻痕深重,连片的老茧交叠生长,才能感受到一个年轻女人独自将儿子养育成人的苦楚。
“媪,叫您受委屈了。”
严氏轻轻咳了几声,捂着胸口轻声慢语:“恪,郑氏说话刻薄,你送走便是,这番做派……有失礼仪。”
李恪翻了翻白眼,心说如今是在意礼仪的时候吗?他带着气,撇着嘴强辩道:“子曰,礼尚往来!”
话一出口李恪就后悔了……
这句话触到了严氏的逆鳞。她皱起眉,连语气都变得严肃:“君子不为外物所动,便是再不忿,也不该擅改先贤之语!恪,你学文不精,罚抄一遍《礼记.曲礼》,以为惩戒。”
李恪心里叫苦不迭,赶忙求饶:“是否只抄‘礼尚往来’一句?”
“全篇皆要抄!”
“唯……”
……
告罪,作揖,安抚着严氏躺下,李恪走出东厢,直视着刺眼的太阳,眼睛眯成一道缝。
从郑氏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一直戳在心窝子里,搅得他心烦意乱。
纳不上租便要罚作隶……秦朝还没有有期徒刑的概念,一旦判刑,弄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李恪在心里哀叹,呜呼哀哉,农民还没做会,又要升级做奴隶了!
他烦躁地挠起头,绞尽脑汁,想给自己找些侥幸。
在里这一级行政机构,负责耕作、租赋等领域的官吏叫做田典,其和里典共同构成里中权利的最高层,两者互不隶属。说白了,前期纳租和后期追缴都归田典管。
而好死不死,刚被他赶走的郑氏恰好是田典的婆姨……
缘分呐……
李恪深深叹了口气,悄悄地,把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给收拾起来。
院子里,癃展推着车,咕噜咕噜靠近:“公子,奴将郑氏送走了。”
李恪勉力摆出一张笑脸,说:“年少轻狂,让展叔为难了。”
“奴能有什么为难,她自度高贵,不至于拿一个隶臣撒气。”癃展抚着长髯大笑,“公子,郑氏到底和夫人说了什么,您要这般辱她?”
“还能有什么?她向媪告状,说我不学无术,收不上禾槁,还废镰。这样嚼我舌根,我岂能要她好看?”李恪扬了扬胳膊,“展叔,家中还有镰吗?天色尚早,我要再下趟地。”
癃展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欣慰地笑起来:“公子长大了。待奴为公子打水,洗漱一番再去取镰下地。”
李恪尬在那里,喃喃自语:“忘了您也听得到……”
癃展笑容更畅,拄棍推车去到井边打水。
小车悠悠而行,轻轻撞在井口停下来。他用木棍卡住轮子,提起桶丢到眼里,待听到噗通一声,再将绳子拽起来,从头至尾,没有看过井边的桔槔一眼。
他拽起半桶水,哗啦倒进手边的木盆,李恪也不等他送过来,主动过去鞠水洗脸。
“展叔,您为何不用桔槔汲水?”
“桔槔?”癃展抬头看着身边那个巨大的木制机械,摇摇头说,“奴的下盘不定,使不动这事物。”
“怎么会使不动?”
桔槔是一种原始的杠杆汲水工具,一端系桶,另一端悬绑石块,借着杠杆动力,用不大的力量就可以把满灌的水桶提起来。
据李恪了解,这种工具兴始于商代,但因为其制作简单的缘故,后世的偏远农村依然常见,老人小孩都可以凭它轻易提水。照理说癃展就算是残了腿,力气怎么都比老人小孩大吧?
难道说此桔槔非彼桔槔?
李恪来了兴致,一下把烦心事抛到脑后,仔仔细细观察起眼前这个大家伙来。
手臂粗细的杠杆长约两丈,丫型木桩做成的支点立在中间。杠杆一头高高翘起,那根垂下的绳子大概是绑桶用的,另一头……绑着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怕是有两三百斤……
一个等臂的杠杆,一头绑了两三百斤的重物,另一头自然要更沉的力才能把杠杆撬起来。
考虑到秦斤差不多只有市斤一半,也就是……五十到七十五千克的力?
李恪汗都快下来了。
这样的设计别说现在的癃展使不动,就是他重新长出腿来,用起来也肯定费劲。
先秦要都是这样的桔槔,所谓日浸百畦肯定是骗人的吧?
李恪顿时哭笑不得:“展叔,你看此物设计可有不妥?”
“此物……不妥?”癃展愣了愣神,目露迷茫,“每家桔槔皆是如此,模样又与典籍相合,在奴看来并无不妥。”
“并无不妥?”李恪想解释,转念一想就放弃了。
他准备亲手改良一下桔槔,因为这个活并不复杂,只是一道标准的杠杆平衡应用题而已。
所以他抻了抻胳膊,低头问道,“家中锄在何处?”
说干就干!
癃展说装满水的桶大概三十斤,李恪就挑了一块二十多斤的石头,替换掉“磨盘”。
接着他用锄挖了坑,把支点向水井方向移了四尺,差不多动阻两臂一比二的位置。这样一来,等臂杠杆就成了费力杠杆。
忙完这些,他又在动力臂前端绑了拉拽的绳索,使用时向下拉,杠杆会垂下来,主动把桶送进井里。
根据设计指标,操使这台桔槔差不多要费四十斤的力,不过由于是向下用力,算不上太大的负担。
而打满水后,使用人只需把绳子放松,满桶就会被阻力臂的负重自然提起来,不用再多废半点力气。
如此半个时辰不到,改良工作就在癃展的帮助下结束了。填实最后一捧土,李恪使劲摇了摇木桩,确认支点稳固,宣布大功告成。
癃展把杠杆挪回支点架好,表情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公子,这负重如此之轻,真可以汲水?”
“成与不成,试试呗?”
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看着满桶的水缓缓从井底升起,癃展忍不住就念起了经,什么加重于其一旁,还有什么本短标长,标得权也……
“展叔,你在念什么?”
“此乃子墨子论衡之言。公子,在论衡一道上,您或长于墨子啊!”
李恪羞臊得满脸通红。这可不是他的本事,套用牛顿的一句话,他能一眼看出桔槔的问题,只因为始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等等!我站在……
一道灵光划过,李恪瞪大眼,喜极而叫:“收割禾粟的事,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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