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复一重明》第一章 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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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第四次从梦中惊醒。
  “又做噩梦了？”熟睡的丫头被身侧异响惊醒，一边双肘杵着木床艰难的撑起自己的身体，一边抱怨着叹了口气。
  “第四次了，同样的梦。”身旁少女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的弧度落下，屋内静的可以听到打落在床沿的声音。
  “嗯…什么梦啊，说来听听？”丫头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挪了挪身子抱紧旁边的女子。却迟迟等不来回应。“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我听说啊，噩梦说出来就没事了，你不说，下次还做。”年轻的丫头耐心总是很少的，说罢松开手，翻了个身缩到被窝里。
  女子屈腿坐在木床上，看着窗外的漆黑的夜空。发呆片刻后轻声道：“我梦到的我，好像是另一个人。在一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地上，天上，全是沙子，有声音从四面八方来，不停打着我的身体。”她回忆着刚才的梦境。“梦一次比一次清晰，这次，我看见立在那的石碑上写的……”她的声音轻的仿佛在说给自己听。“阿唤，你没事吧？”丫头坐起来打断她的自语，将身子探到前面，晃了晃对方的肩。
  楚唤一下回过神来，沉沉的叹了口气。
  “没事，梦而已。睡觉吧，明天你还要早起去书院呢。”听到书院两个字，丫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无精打采的缩回被窝里睡去。
  听到丫头呼吸慢慢变得平缓，楚唤轻喃对着夜空叹了口气：“重明……吗…”
  次日，天刚蒙蒙亮，山中雾气缭绕。
  楚唤背起草篓穿上蓑衣独自一人往山中走去。生长在大山脚下，从小跟着母亲上山识草药，辨药虫。母亲过世后，每日上山采草药、虫药后送到城里的药铺赚取银两，成为了她和妹妹楚吟主要的生活来源。楚吟年纪尚轻，早年丧母，与姐姐相依为命，心智成熟。白日去书院读书。傍晚下学后便帮助姐姐做一些零碎的手工拿到集市换银子。
  每一天过得平淡、朴素、乏味……倒也还好。
  “嘿！”楚唤正在小心翼翼的辨别草药种类。突然树后窜出一个嬉皮笑脸的人头。
  “嘶…你怎么上山了？怎么不去书院？”楚吟的突然出现吓得楚唤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给这不听话的妹妹翻了一记白眼。
  “差点让你骗了，今日中秋，书院休息。你真是糊涂的连日子都不记得”楚吟靠在树上双手环抱佯装生气。楚唤手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向楚吟确认，“今日中秋？”楚吟抬起手，指着天上的朦胧的圆月：“喏！”楚唤顺着她的指尖找到那轮藏在云层雾气中的圆月。
  “呀”一声立刻弯下腰将药草拾好，装在草篓中背起便拉着楚吟往山下走。
  楚吟被拽的吃痛用手里的一根狗尾草甩打着姐姐的手：“你慢点！着什么急啊！”楚吟走在前方开路，始终紧紧抓着楚吟的手腕。
  “今日中秋，我们得早点去龙神庙排队，人一定很多。”
  楚吟在后面被半拖半拽着怨声道：“现在才卯时，庙会参拜晚上才开始，你该不会现在就要去排队吧？我可不陪你，我好不容易休假一天，怎能如此荒度？”楚吟大力甩着手臂，试图挣脱。
  “别在山上撒泼，你要是掉下去我可不管你。”一声呵斥，丫头立刻安静下来。
  说来也怪，这丫头在外天不怕地不怕，书院里自成一派连先生都敢捉弄。却偏偏她身手矫健又聪慧伶俐，逢考试放榜日，先生都气的胡须朝天，榜首永远都是楚吟二字。可她唯独怕她的亲姐姐，有一次丫头带着书院的学生放学下河摸鱼，正逢开闸，水势猛急，鱼没摸到还差点冲走一个小子。小子爹娘气势汹汹来找楚唤说理，最后那爹娘看楚唤年纪也小，对楚吟批评了几句便作罢了。那爹娘走后，楚唤抄起铁钩朝楚吟的屁股猛打，楚吟至今都对那铁钩有阴影，宁可用手怼木柴，也不愿碰它半分。
  不到一刻钟，二人便走下山。楚唤将草篓中的药草倒在木桌上：“来，咱俩分工，把草药分拣好，今天早点交到药铺。然后我给你买身新衣服，干干净净的去参拜。”
  楚吟歪着头看姐姐：“为什么突然给我买衣服呀？”楚唤扯着楚吟身上满是补丁的外衫：“你好歹也是个女孩，怎么就不吵着我买新衣服呢？”楚吟嘿嘿笑了两声，打掉楚唤的手：“天生丽质，不需要衣饰加持！”
  楚唤依旧是给了她一记白眼，低头开始娴熟的分拣草药。
  给楚吟挑衣服，不是个容易的活儿。
  “我不要这个。”
  “我不试。”
  “丑死了！”
  “又贵又俗。”
  “……”
  楚唤将最后一件水色长裙叠好交还给店家，道了声打扰了带着楚吟走出衣庄。楚吟能感受到姐姐周围的低气压，不敢吭一声。
  突然一挂鞭炮从远处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喜庆的铜锣乐。远处正是龙神庙。此时正在筹备晚上的中秋庙会。届时全镇的百姓都会聚到龙神庙，祈福参拜。关于龙神的传说，凡间口口相传。不论大小龙神庙，庙内都会供奉九尊神像。九尊神像代表九位应龙神。龙神各司其职，听闻只要足够虔诚，龙神会听到你内心的呼唤，达成你的愿望。
  楚吟拍了拍楚唤的肩膀：“阿唤，今晚我们拜哪位龙神来着？”
  楚唤思考了一下说道：“好像是玄月神，重九。”
  楚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里怕楚唤想起刚才试衣服的不悦，立刻转移话题。指着远处的龙神庙道：“走吧阿唤，我们去看看！”楚唤点了点头。成功忘记来时目的。
  凡人对于大小节日的气氛总是十分看重。中秋佳节的气氛仅一条街就能从里到外的感受个通透。花灯已经提前几天就在布置了，如今挂满了大街小巷。街上嘈杂的小贩叫卖声、热闹的铜锣乐声、临时摆摊出来的说书声……杂喧一片。
  “掌管玄月领域的龙神，重九殿下，是九应龙中最温柔通人意的一位。擅听民意，取民决。曾有一女子在中秋月圆之夜在海边虔诚下跪乞求重九殿下能医治好老父亲的痨病，连续抛了几次筶，都是阴面朝上，她眼见重九殿下不肯帮他，便径直走入海中。还没等海水没过下巴，一阵巨浪将那女子推回岸边。她隐隐看到海月相接的地方，有一墨色巨龙，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岸边的筶变成了阳面朝上！她立刻叩谢重九殿下回家去了。没过多久，他老父亲的痨病就好了！！！”一说书人在卖香火的摊位后面讲的津津有味。
  周围听书的人围成了一个圈，听到这不由的都发出惊叹声。说书人眼珠一转，立刻补充道：“所以啊，今晚你们都得心带虔诚的来参拜重九殿下啊！参拜之前买炷咱这儿的香，心有虔诚，香火不可断啊！”大家纷纷围过去砸银子抢那几文钱不到却炒成十两一根的“重九殿下专属圣香”。
  楚吟笑了笑，大步走过去。楚唤一个失神没拉住她。“喂楚吟！干什么去！”
  楚吟走到那疯抢的摊位前面，拿起一根香。闻了闻香，又看了看“说书人”。问道：“你刚才的故事讲的不错，但我有两个疑问，可否解答？”
  “说书人”憋着嘴眼珠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黄毛丫头。没给好气：“问！”
  “第一，你刚才故事中的女子最终得以圆满，好像并没有使用你这十两银子一根的圣香。这是否证明我只要心带虔诚，普通一文钱一大把的香也可以让重九殿下听到我的心声呢？那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又何必买你这贵香？”
  “这……”那说书人哽住，不知作何回答。好像确实是自己在故事里忘记加圣香的植入了。
  “第二，若这镇子里有一百人都买了你这圣香，刨除心不诚的一半人，余五十人同时像重九殿下许愿，重九殿下听的过来吗？若非他有分身术，可以同时帮五十人还愿？我说小了只有咱们这一个镇子，若这大陆上所有人都在同时许愿，重九殿下该听谁的呀？”
  “你……你大胆！你敢对重九殿下出言不逊！”说书人喷着口水气急败坏。
  “各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大家理智一些，他这个香，根本不值十两。”楚唤拿起一根香在大家的眼前环了一圈，最后抛还给那“说书人”。
  “说书人”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镇民们蜂拥而上声讨着退钱。楚唤趁乱从缝隙中溜走，蹦蹦跳跳的跑回楚唤身边。
  楚唤皱着眉摇了摇头：“多事！”楚吟无视她的话，拉着楚唤进入龙神庙。
  自楚吟懂事起，来逛庙会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别说庙会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就连香火钱，姐妹俩也不舍得从罐子里往外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楚唤如此迫切的要参加中秋庙会。应该不仅仅是为了给她买新衣服然后拜玄月神的吧。
  “今年为什么要来逛中秋庙会了？”楚吟想到这便问出来了。楚唤正投入的看九尊神像下对各龙神的传记及各司领域，并没有听到她的问题。楚吟又问了一遍，楚唤还是没有理她，她有些不耐烦的咋舌。
  两姐妹虽从小相依为命，但性格截然不同。姐姐楚唤年长妹妹4岁，因为掌家早，性格沉稳，遇事不慌，没少给楚吟收拾捅破的篓子。因此虽然楚吟很怕她，却依旧把她视为最亲的人，长姊如母。姐妹俩也是无话不说，没有秘密隐藏。
  “在这！”楚唤突然激动的指着一段文字喊出声。楚吟被吓了一跳，顺着她指着的文字看去。
  “九龙神所居三界之外，重明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