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鹅毛般的大雪将济城的周边铺盖了一个严实,也将通往郊区各个城镇的道路,掩在了皑皑之下。
因着这天儿着实不好,又是农闲的时日,就算是离着城镇很近继而繁华的章家镇……那足可以行进双驾马车的道路上,也不见一个人影。
这雪都蔽了太阳,也只有以规矩严谨的初家仆人,才会在这个时日里照常劳作。
卯时将过,初家大院西侧角门,就被人吱呀呀的推了开来。
“哎呦呵!这雪下的可真大呢。”
将脑袋探出门外的是初府的门房老柳家的。
值了一夜,炭火刚熄,从温暖的小屋子中出来,里外一激,就让这个只裹了一个羊皮甲夹儿的老头,缩起了脖子。
‘呼噜噜……’
一股子白烟儿从他的头发丝儿上飘起,这屋内屋外的差距,让他接着打了一个哆嗦。
“冷!”
啪啪啪……
这老柳家的在门口跺了一会子脚,适应了这股子冷气儿后,这才拿起门后半人多高的大扫帚,将门槛处已经积了三寸多的雪,朝着门外赶去。
‘刷拉’
‘刷拉’
扫了不过两三下,外院粗使的仆役,也赶了过来了。
巧的很,今儿个当值的是老柳家的二儿子。
前两年,刚够了十四的岁数,就被自家的爹给送进了初家的院子,在这个乱世之中,讨得一口饭吃,还能挣几个安身立命的大钱儿。
没有什么活计比初家的仆役更妥当的了。
能求得这个当值,哪怕只是一个杂役,这老柳家的上下……也是可上心的。
全因这当爹的疼惜孩子,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帮上一把。
“爹!嘿嘿……”
出来的这个孩子是个粗高个儿,黑黢黢的脸,一笑特别的憨实。
正所谓相由心生,这傻小子出得角门,看到了他爹,也只是搔搔头,唤了一声,就跟着老柳家的屁股,埋头猛干。
见到于此,老柳家的只能摇摇头,心里暗暗的叹着,难怪自家的大儿都调到院内负责采买的地方跟着二管家的打下手了,这二儿还是在外院打杂。
应着这老柳家的这么一摇头,竟让他就从这还落着雪的一片白之中,看见了两个小黑点,那俩点点儿缩在距离初家大院有些距离的小树林内,细瞅着像是两个人。
有些疑惑的老柳开口唤到:“二子啊,你给爹瞅瞅,那边林子里是个啥呦?”
顺着老柳稍抬起的手指看过去的柳家二小子,只瞅了一阵,就卡吧卡吧眼睛带着点嫌弃的回到:“爹,是初家村最有名的闲汉……”
还没等柳二小子话说完,老柳就将话接了上去:“是张灯官!?”
“这个惹人嫌的,大雪天的趴在这边干哈子?”
就算再不喜,那俩人离这大院甚远,还膈应不到他们头上。这柳家的一大一小,不过瞬间就将这个闲汉给抛到了脑后,埋着头又自顾干了起来。
在老柳家看来没个正事儿的张灯官,其实今儿个……还真就是为了办件正事儿才出门的。
他大早上的不困觉,特意趴在雪窝子里,就是为了等一个人。
这个人今天必然会从这条道过,因为,除了这里,就没旁的路能通往初家的大院了。
年关到了,各家欠债的,还账的,无论能不能补得上窟窿,于情于理都要到初家大院中来上一趟。
若是宽裕点的就将东家的账面给平了,若实在是困难的,也要找大管家分说个清楚。
是过了年关再凑,亦或是来年以工抵账,总归是要来院子里说上一句的。
由着张灯官这两天在初家的院落外转悠,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整个村落之中,就剩他想要堵着的那个人没来过了。
今儿个是入年关的最后一天了,那邵家的小子,怕是不得不出现了。
……
‘刷拉……’
打路尽头果真传来了一阵响动。
‘刷拉……’
一个蹒跚的身影出现在了张灯官的眼中。
那身影瘦瘦干干的,只瞧着是不矮,若没那两步一打晃的虚弱劲儿,光看身形,怕是个难缠的人物。
“来了!”
这身影越走越近,待他从小树林旁经过的时候,这张灯官就将身旁缩成一团的王栓子一拉……一步蹿出了树林儿……前后一包,就将这过来人给夹在了中间。
“邵满囤!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那被堵住的小子,只是微微一晃,定住了脚步,瞪着挡在他面前的张灯官,回应中全是警惕:“你想干啥?”……明明瘦弱的不行,眼神之中却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像是前年山上下来过的狼崽子,全是凉性。
见到邵满囤如此反应,张灯官瞅瞅对方的小体格,满不在意的撇了一下嘴。他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半是威胁半是劝诱的说:“我能干哈啊,张哥这是想要帮你呢。”
“哥听说,你爹娘都死绝了?还管东家借了治病的钱?”
“你这往初家去,就是想让初老爷给你延缓延缓的吧?”
“我告诉你啊,没用的!你当那些乡绅大户是怎么发家的?”
“他们那些老财主哪里会那么的仁慈?”
“这初家啊……怕是早就惦念着你手里三亩薄田,抓着你这帐平不了的当口,要把你家的地收归到他自家的田里头呢。”
张灯官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的极好,喷着白气儿的嘴也不由自主的挑了起来。
可那邵满囤却是半分表情也无,依然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憋出来了一句:“所以?”
咦?
这反应可跟张灯官想的不一样啊,这双手抄在一起的闲汉一愣……没脸没皮将话接了下去:“所以,哥这不是特意赶过来帮你来了吗?”
“哥呢,前两天刚弄了点钱,可不老少了,足有三块钱。”
“我想着这些钱足够你还初家老爷的账了,你拿着,去跟初家平账吧。”
这话实在是善意,可惜,说这话的人是张灯官。
邵满囤年纪不大,却没有半分的轻信,因为他觉得……这张大赖子可没那么善良。
所以他没有再接话。
没得到应有的反应的张灯官尴尬的吸了一下鼻涕,只能舔着脸自往下说道:“那啥,我就想啊,哥不是都给你凑了钱了吗?你邵家的那三亩地给谁不是给啊,你索性就抵给兄弟我,以后你就是我兄弟啦!我在村里照应着你,就没人敢欺你是个外来的。总比你把地抵给了初家老爷,失了立身的根本要好的多吧?”
……
呵!
这才是张灯官真正的目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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