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柚子和周粥》3.第 3 章

    
    “三号桌，菌菇意大利烩饭。”
    餐厅里厨房忙的热火朝天，曲尺形的灶台在灯光下反着白色的光。各种颜色的蔬菜在铁锅里翻滚，随着厨师利落的动作飞起又落下。案台上摆放的各种食材以及调味料在厨师的手中绽放出最鲜美的滋味。
    每个人都恪职尽守的站在灶台前，规整有序的完成自己手上的活计。
    后厨房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出去的服务生把菜端走，进来的服务生把菜单递给顾琛。她把菜单挂在空中的锅架上。然后像狮子巡视领地一样，慢悠悠的踱着步子。
    她脑子里装着事，心里不在焉的。
    “主厨今天是怎么了？”二厨大胖一边调着酱汁，一边嘀嘀咕咕的。
    “不知道啊，今天都没有骂人，太安静了！”正在切胡萝卜的帮厨搭了一句嘴。
    正当所有人都在奇怪的时候，前台的服务生推开了门，手里端着一盘菜。
    “主厨，退菜！”听到退菜这两个字，厨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样，所有人屏着呼吸手里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完喽，那菜谁做的？”
    “这回啊，死的透透的！”随即小声的讨论在厨房里扩散开来。
    顾琛盯着那盘菜看了许久：“怎么会退菜？”
    “我也不知道，这可是您的拿手好菜。”服务生忐忑的回答，“您要不尝尝？看看味道哪里不对？”
    整个餐厅都知道与顾主厨一手让人垂涎欲滴功夫相匹配的是她火爆的烂脾气，整天在后厨骂骂咧咧的。要不是隔音效果好，整个餐厅估计都充斥着她的声音。
    别说，就她这烂驴脾气，后厨居然都还听她的，效率出奇的好。
    二胖在听到是顾琛自己做的菜，肥胖的脸上炸开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顾琛站在那里接过了她手里的菜，冷冷的看了一眼二厨：“看什么呢！带子煎糊了不知道啊！”
    二厨赶紧手忙脚乱的把锅从火苗上拿出来，一个个仔细的看着。顾琛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他脑门上硬是挤出了几颗冷汗。
    “把那些带子都吃了！”
    二胖：“啊？”
    顾琛眼神不善的看着他，他肥短的五指抹了把汗，端着盘子走远了。
    “小刘，七号桌带子你来做！”说完麻利的点火上锅。
    被退回来的是一道龙虾意面，她拿出手臂上的勺子，尝了一下。没有放盐，寡淡无味而且番茄酱放多了酸的让人倒牙，意面带着龙虾的腥味，味道和之前的有些很大的出入。
    她深深吸了口气，趁着煮意面的功夫，把锅烧热，将龙虾煮熟，取出大块虾肉切厚片备用。洋葱切丁，独头蒜切片，干辣椒去籽切圈。放一勺橄榄油，烧热后将辣椒和蒜以及洋葱爆香，把龙虾肉放进去翻炒，加完后盐倒入龙虾高汤。
    等到龙虾开始收汁，倒入番茄酱，捞出煮好的意大利面，装盘最后放上一片新鲜的罗勒叶。按铃，出菜。
    她坐在高椅子上，白炽灯刺眼的很她不得不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恹恹的，没一个人敢上前。明眼人都知道主厨这是心里憋着事，这时候凑上去不是提灯去厕所??找屎吗？
    顾琛头昏脑胀的，可能是昨天喝多了，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她自嘲的笑了笑，有时候人生就是要跟你开这么一个玩笑，本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生命里的人又妄想用另外一种姿态出现，甚至打乱你原来的生活节奏，难道不可笑吗？
    好不容易厨房这时候没有单子进来，所有人都暗自歇了会，二胖从进货的门溜了出去。
    “这都是她这个星期第四次被退菜了！后厨现在乱成一片，餐厅的客人是越来越少，你说这可怎么办呢？”二胖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话一抖一抖的。面前站着餐厅经理杨凯，他把手里的烟掐灭了，并不答话。
    “我就说，让一个女人做餐厅的主厨迟早要出事，她把控不好大局。当初面试的那几道菜让她给蒙混过去了。”二胖一边说一边睁着绿豆一样的眼睛小心的观察经理的脸色。
    “顾琛怎么说呢？”杨凯坐在凳子上弹了胸口并不存在的灰。
    “她还能怎么说呢，喝的跟个死鬼一样还是厨房小工小王给搬回去的。”
    杨凯道：“小王？”
    二胖：“就是让您给开除了的那个小工，现在在槟城路那边摆了个摊。”
    “这事你怎么知道？”杨凯的眼神轻飘飘的，却好像下一秒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我昨天在槟城路那边有点事，碰巧在车上看到的。”二胖取下腰间的抹布，擦擦手上的汗。这天气一热，对胖子实在是非常不友好。
    “我出来的时候，她还抱着瓶白兰地不撒手呢！”二胖的眼睛转了几转：“这不仅对后厨影响可是非常大的，而且对咱餐厅的收入也有非常大的影响！”
    杨凯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因为她是主厨而且还被退了几次菜，餐厅人流就少了！她是主厨，怎么能带头在后厨喝酒呢？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这事你不用管了，进去吧！待会就该有人来找你了！”杨凯思考了一下站起来往前厅去了。
    听到这句模凌两可的话，二胖得意洋洋的迈着外八字，大摇大摆的回了厨房。
    本来他就对顾琛一个女人凭什么能够坐上主厨的位置怨念颇深，女人在家做做饭就行了像这种镇场子的大场面应该让男人来做。最好那个位置由他坐上去最好。
    平时被顾琛颐指气使的怨气全部从胸腔里被释放出来了，二胖只觉得浑身轻松。
    “二厨，你过来一趟。”顾琛看到二胖进来冲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主厨？”二胖心虚的不敢直视顾琛。
    “我待会有事出去一趟，下午不回来，你替我看着点。”说完她把系在腰上的围腰解下来。
    她刚走出去就碰到了正要进厨房的杨凯，他似乎在等她。
    顾琛：“经理。有事吗？”
    杨凯：“谈谈？”
    她们去了前厅的一个包间，顾琛只觉得头晕的厉害。
    “你也知道最近餐厅是个什么情况，作为主厨连续几天都被退菜，你自己不检讨检讨自己的吗？”
    “再说了，当初聘用你的时候我顶着多大的压力，你就是这样工作的？”
    顾琛嘴唇几次张了又闭下，神情像极了被霜打坏的茄子。
    他炮仗一样说了很多话，看顾琛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就来气，重重的靠在椅子上解开了脖子上的领结。
    “是我自己的问题，很抱歉给餐厅带来了损失。”顾琛等杨凯把话说完才干巴巴的挤出这么一句话。
    “明天你不用来了，老板的意思。”他的手放下桌子上，不轻不重的敲打着桌面。
    顾琛瞳孔微睁，杨凯把西装的袖口整理了一下：“我给你说尽了好话，但是老板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这个月的工资待会跟我去账上支。”
    顾琛无所适从的把厨师服一丝不苟的叠好，整齐的放在更衣室里。希望穿上它的人会是一个好的厨师。
    当初念高中要花费挺大一笔钱的，又赶上老太太身体不好生了一场大病，顾琛明明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死活不愿意去念书。
    最后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叹了口气：“没能给你最好的教育，你以后可怎么办啊！是老太婆不争气！”
    “没关系，不念书难道就没活路了？”顾琛无所谓的耸耸肩。
    “孩子，你还小，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总得有一门手艺傍身才好！”老太太轻轻的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
    老太太想让她去当个幼师，再不济护士也好，但最后坳不过顾琛最后去了厨师技校。现在回想起来她家老太太除了饼做的好吃以外，其他的菜味道都难以下咽。
    当初选择这条路，可能也是为了解放自己可怜的舌头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穿上这身主厨的衣服，现在又要还回去了，顾琛说不清心里面是个什么滋味。
    从餐厅出来，撑着顾琛的这口气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顾琛找了一家酒馆，停好她的小电驴，走了进去。日式的装修风格，她在里面坐着点了一堆酒。
    酒这东西真是上苍给予的最好礼物。因为它可以让人暂时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王明远找到顾琛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酒馆快要打烊了。
    他把顾琛扶起来，背在背上送回了家。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王明远这个人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烂好人，性格软绵绵的，任谁都能虎的住他。给人当备胎当了五六年连个告白都不敢说，最后还是顾琛出面加了把火，不然他这爱情长跑怕是跑不下来，没准姑娘都得跟别人走了。
    从顾琛的住处出来的时候，女朋友魏依站在马路旁边等他，挂了电话把人拥进怀里。
    “人送进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认识的顾琛爽朗乐观，虽然带着一股子土匪的气息但绝不是遇到问题就缩头缩脑的人。
    魏依抱紧了他的腰。
    王明远：“今天刚刚被餐厅辞退。”
    “这么喝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人不得喝坏了！”王明远揉了揉她的头“主厨心里憋着事儿，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他们说着话走远了，路灯把他们两个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魏依已经不知道这是他们第几次把顾琛送回来了。她有时候出现在天桥底下，有时候是在马路边上。
    顾琛喝醉了也不耍酒疯，也不睡觉，但就是爱到处晃悠，眼睛里的脆弱任谁看了都心疼。
    “你说她会去哪啊？”魏依一边跟王明远通话，一边寻找顾琛。
    “你小心一点，别挂电话，再去那边夜市找找。”
    这边他们二人焦头烂额，顾琛却骑着小摩拜歪歪扭扭的在马路上蜗牛似的爬行。
    她喝的实在太多了，脑子里一团乱麻，没注意停在路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红色跑车。捏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直直的蹭了过去，跑车上立刻出现了两道明显的刮痕。
    摩拜连带着顾琛被摔在一边。
    她试了好几次想爬起来，但是都失败了，她索性躺在地上缓了一下。
    脚被自行车砸伤了，火辣辣的疼。最后蓄了一口气撑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从包里翻出一只笔。
    趴在车头，洋洋洒洒写了一串文字。
    她看不太清，在酒精的作用下，写的字也只能是勉强能看出来形状而已，意思全部要靠自己体会。
    费力把写好文字的钱夹在雨刷器上，确定不会被风吹跑后，又歇了会然后扶起自行车，可是脚步虚软扶到一半突然泄了力气。车没扶起来反倒又给跑车前面刮了一道口子。
    她摔在地上，一脸的懵逼，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啥也不知道的表情。
    周粥买瓶水的功夫，宝贝跑车就被划了三道口子，心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苦苦求了三个月才开不到两星期的车，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心头火油然而生，始作俑者坐在地上一眼就看出来是喝醉酒的样子。
    “卧槽，这他妈的眼瞎啊！”
    “你他妈没长眼啊！”她心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恶狠狠走过去踹了顾琛几脚。
    顾琛也没个反应，只是睁着水润的眼睛懵懂的望着她。说实话，顾琛长挺英气的，朗目疏眉，高挺的鼻子，花瓣一样的唇。因为鼻子的关系，给了她一种侠气。用武侠小说里的话来说就是一副正义少年侠士的长相。
    她突然就冲周粥笑了起来，眼睛里仿佛揉碎了万千星光让人忍不住沉陷进去。
    周粥错愕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个醉鬼会是个好看的女孩而且还是刮坏爱车的凶手。
    夜晚的风有点大，周粥的眼角余光瞥到一张纸，她愤愤的又踢了一脚顾琛，就算好看也不能抵消她心里的怒火。走过去拿了起来是一张面值十块的人民币，上面写着：
    亲爱的车主你好，我不小心把你的车给蹭了，实在对不起。刚刚有两个人从我旁边路过，他们看见我在给你写纸条。觉得我是个诚实守信五好青年，你以为我会给你留下联系方式吗？不，你错了我不会！
    周粥脸色发黑，寒气在脸上都快冻结出一层冰。拿起手机对着顾琛和事故现场拍了几张照片，在她脸上泼了大半瓶水。
    “喂，妖妖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