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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穿过丛丛树影花障,终于来到一处树荫下,只见那儿正放着一张榻子,一个穿着湖蓝色罗裙的女子正斜卧着翻看一本不知什么书册。
衣裳的样式是简单的,甚至比府里大侍女的衣裳还要素上几分。
可穿在女子身上,却有种别样的贵气。
一头墨黑乌发,就像方才杏娘训斥的那样,没有绾成妇人发髻,而是洋洋洒洒地垂下榻子,又在碧草上铺了一地。不知是什么花儿的花瓣飘了几瓣在上面,像嵌了几颗细碎的小玛瑙似的,煞是好看。
“来了?”
听见两人的动静,阮诉云坐起身子,将自己没规没矩的模样收敛了一些。
春娘原本也是打着受欺负的心思来的,原本心中就舍了三分惧怕。现在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知怎么的,对阮诉云的害怕更小了几分。
她甚至忍不住抬头,去看看阮诉云的表情。
这一看,春娘就愣住了。
怎么今天的夫人,和她以前见过的夫人一点儿也不一样?
当然,长相是一样的,只是……
春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学到一个词,叫气度。
就是气度不一样了。
“春娘见过夫人。”
“起来吧。”
阮诉云看了看春娘的样子,是个很水灵的丫头,比起杏儿,春娘的模样出挑多了。
当然,前提是没有那几道疤。
原主下手,实在是狠,这样一个青春正茂的丫头被毁了脸,这一辈子实在太过可怜。
不过古人心里,也许根本就不把这样一个丫头当人看。毕竟这个时代,万一闹了灾荒,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甚至灾情严重了,易子而食这样的惨闻也可能发生。
这样的环境下,原主的观念自然不能和阮诉云这个现代人相提并论。阮诉云可以理解原主的行为,但并不赞同就对了。
“春娘,是我特意让姨母把你调过来的。先前的事,我十分过意不去,现下我这儿有一颗药丸子,能治好你脸上的疤,不过可能要你吃点苦头,你可愿意?”
这么一连串的话听下来,春娘都愣了神。
夫人她……她说什么?
夫人说对伤了她的事很过意不去,还要拿药给她治好脸上的疤?
春娘觉得自己是不是做梦还没醒,不然怎么听见了梦话呢?
杏娘取了装着生肌丸的药盒子来,放到春娘面前。春娘往里面看去,一颗莹润的淡黄色丸子,乍一看,就像黄玛瑙似的,还透着淡淡的花香。
阮诉云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春娘,似乎在等着她的选择。
春娘看了看阮诉云,又看了看杏娘,最后,她伸手从药匣子里,拿出了那颗药丸。
阮诉云挑眉:“春娘,你打定主意了?不怕我又害你?”
春娘却很笃定:“夫人若想害春娘,直接让人来把春娘乱棍打死,也不会有什么,何必大费周章的用服药这样的办法?”
阮诉云没想到春娘还有这份聪慧,不由对春娘有些欣赏。
看来能在王府里待上几年的侍女,也并非全靠纯良无害,起码春娘就有自己的主见。
“难得你想得明白,既如此,便吃了罢。”
春娘闻言,将那药丸子放到嘴边。其实她心中也怀着十二万分的期待,如果这颗药丸真能去掉脸上的疤,不管是什么苦,她都愿意承受!
但愿这回等着她的不是一个玩笑吧。
终于,春娘服下了生肌丸。
日上中天,用午食的时辰到了。秦嫂带着王嫂,两人一人提着一个食盒,往冷院走去。
“秦大娘,你说这夫人真是要折腾春娘?她就不怕大王回来了……”
秦嫂赶紧拍了一下王嫂的手,四处地张望了一圈,见没有什么人经过,这才压低了声儿,凑到王嫂耳边小声嘀咕。
“你懂什么?就是因为大王护着春娘,夫人这才要为难春娘!就算夫人把春娘给糟践了,大王回来一样得跟夫人过日子,天子赐婚,不得和离,这陛下的金口玉言,就是夫人的靠山呐!”
王嫂听得不住点头:“哎呀!秦大娘,还是你说的在理!”
两人一边说着话,冷院已经近在眼前。王嫂有些胆小,走到秦嫂身后。秦嫂肚子里翻了个白眼,这人说道起事儿来比谁都起劲,真碰上了,倒躲着不敢看。
谁知秦嫂刚踏进院子门口,一声惨叫就传了出来。
“好疼!好难受!夫人,不要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这惨叫里,夹杂着啜泣声,听着让人抓心挠肺,好不悲凉!
“这……这不是春娘的声音?”
王嫂吓得腿肚子发软,抓着秦嫂的衣服不肯松手:“秦大娘……你……你听啊!是春娘……是春娘的声音!”
院子里,又传来阮诉云的声音:“杏儿,把春娘给抓起来,捆到椅子上!”
“是,夫人!”
接着,是春娘一声凄厉过一声的叫声,以及阮诉云和杏娘毫不留情的呵斥声。
别说是王嫂了,就连一向胆子很大的秦嫂都冒了汗,将食盒往院门口一放,拉着王嫂一溜烟儿似的就逃走了。
两人虽然年纪大了,腿脚却很利索,不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朝着院子里的几个大娘把方才听见的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直把几个大娘都唬住了。
“王大娘,你真听见夫人这么说?”
王嫂一听有人质疑她,马上板起脸色。
“我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秦大娘也听到了,我们两个人听得真真儿的,夫人还要杏娘把春姑娘给捆起来哩!”
几个大娘嘴里念叨着作孽作孽,替春娘惋惜了一阵。
以前毁了脸,大不了找不着人家,总算还能活。现在,看样子人都要被折磨没了!
而冷院里,杏娘和阮诉云一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春娘给捆到了椅子上。
两人不仅特别细心地将春娘的手给捆得结结实实,还特意把春娘的头也给固定住了,叫她转个头都转不了。
春娘眼泪不住地掉,嘴里抽抽噎噎地。
“夫人,放了我吧!春娘受不了了!好痒,太痒了,又痒又疼,春娘受不了了!”
她服下生肌丸后,脸上的伤疤就开始慢慢溃烂。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那些疤痕居然就全都烂成了肉糜。
阮诉云不得不感叹,这花颜系统果然是高科技,做出来的药效果简直逆天。
她拿了一张小巾帕,嘱咐杏娘去给春娘擦干眼泪,防止眼泪流到伤口发炎。而她自己则拿出一把匕首,用白纱布擦拭着。
“春娘,我知道你难受,但这药啊,非得要你挨过这阵子难受才能生效。你忍着,我替你割掉些腐肉,你会好受些。”
在生肌丸的介绍里,有提到过减轻服用者痛苦的办法,所以阮诉云一早准备好了工具——匕首是问李固借的,她还特意拿开水烫了好几回。
“杏儿,替我把春娘的头扶住。”
杏娘对阮诉云唯命是从,阮诉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阮诉云叫她扶住春娘的头,杏娘马上就照做。
可春娘见到明晃晃的匕首朝自己靠近,怎么也违抗不了本能的害怕,一个劲儿地往后缩,杏娘都扶不住。
阮诉云见状,直接捏住春娘的下巴:“春娘,难道你不想这辈子能够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一辈子舒舒坦坦地,再也不用做伺候人的侍女?”
听到阮诉云的话,春娘忽然就回过了神。
是啊,她当然想!
在被毁了容貌的这几个日日夜夜,她每时每刻都在想,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哭着求着,想要老天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能治好脸上的伤,让她能找到夫家,让她能够嫁人生子,不再做卑贱的下人。
而现在,老天不正把这个机会摆在她眼前么!
看到春娘的眼神,阮诉云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打蛇打七寸,春娘这样的女子最想要什么,无非就是一个脱离卑微地位的身份了。
阮诉云慢慢将匕首朝春娘一点点靠近,嘴里继续哄着:“想一想,春娘,想想你们将来住的屋子。一间小小的四合院,没多少厢房,却很干净,里面应有尽有,全是属于你和你夫郎的。每天你的夫郎去上工,你就待在四合院里,晒晒豆角干儿,理理衣裳、褥子。一年之后,你们有了孩子,那孩子就住在四合院里,渐渐长大,成了个小子,天天吵着你……”
在这样近乎蛊惑的声音中,春娘渐渐咬住了牙,捏着拳头让自己挺住那种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害怕。
阮诉云举着匕首,轻车熟路地刮下那些腐肉。这就跟她从前替自己老爸刮胡子差不多,阮诉云给自家老爸刮了五六年,手艺很不错。
春娘渐渐稳住了身子,其实阮诉云每刮掉一点腐肉,她脸上的那种痛痒就少了几分。等阮诉云刮干净了,春娘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大概是前面挣扎的时候用了太多力气,一下子得了轻松,春娘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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