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夜行》134、中年人的困惑

    
    糜陆准备下线的时候，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来自龙哥。
    中年人问他在哪儿，并表示想找他谈谈。
    糜陆报了歌德镇的名字，五分钟后，两人坐在了“海莉佳酿”中。
    虽然现在不是最适合饮酒的时间，这间酒吧却几乎爆满。
    但是，它一点都不嘈杂，反而安静得出奇，甚至能听到侍者添酒时酒液倒入酒杯的潺潺水声。
    当糜陆的目光扫到柜台后，疑问瞬间得到了解答。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正趴在柜台边慵懒地环视四周，胸前两团沉甸甸的软肉被搁在桌上。尽管衬衣扣子解开了三粒，却还是挤出了一道深邃的沟壑，吸引着酒鬼们看似浑浊实则泛着精光的眼神。
    按照常理推断，这种女人一般是最难对付的，就比如龙门客栈的某个金姓老板娘。
    她们懂得利用自己身为女性的最大优势，却不让别人占到一点便宜——酒鬼们没一个敢上前搭讪，光顾着偷瞄，压根儿没发现侍者添酒时明目张胆地兑水。
    “咳咳……”
    龙哥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提醒糜陆。
    “哦，抱歉，多看了两眼。”
    糜陆笑笑，虽是道歉，一点儿没有被撞破的尴尬。
    “呵呵，都是男人嘛，能理解……”
    龙哥同样笑道，可是一想起面前这位的身份，表情顿时有些复杂。
    离开节能大厅前最后那段时间，麦克在他的提示下布置好了“溜冰场”，接着他以身饲虎，勾引小巨人一头撞碎光壁——在这之前，两人交换了好友。
    于是出本后没多久，他就收到了麦克的消息，两人用翻译软件随口聊了几句，正是这几句让他明白自己这趟都遇见了什么人……
    麦克干脆利落挑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向龙哥伸出橄榄枝。
    之所以如此，盖因龙哥很符合他的“审美”，即“我的天职是带你走向胜利，而你的天职是服从我”。
    并且在麦克看来，龙哥的执行力和头脑甚至比一些职业选手更强——即便是“老年”职业选手也不过30岁，在年龄和经历上完全比不过真·中年人。
    而龙哥，他也记得Riolx这个ID，更明白这个ID背后代表的含义。
    尽管他不是混职业圈的，更没怎么接触《自由-突围》，但这不影响他知道这个人，就像体育老师不可能不知道乔丹是谁，科比是谁，梅西C罗是谁一样……就算知之不详，也明白这个人的影响力足以跨界。
    至于糜陆，麦克没有明说，可龙哥不傻，他基本能猜到。
    在接到麦克的邀约后他没第一时间答应，也没被喜悦冲昏了头，这一切就是因为他由此猜测出了糜陆的身份，瞬间冷静了下来。
    毕竟那个名字对他而言同样如雷贯耳……
    那可是被当成反面教材提过无数遍的。
    案例中写着那个人因极端情绪和暴力手段造成17岁队友的杨氏先天性心脏病病发，而后被豪门俱乐部逐星扫地出门，还关进了矫正院（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糜陆改去了疗养院）。
    这件案例既典型又深刻，前一步辉煌后一步地狱，抛开其戏剧性不谈，光是其中的教育意义就足以让他读上无数遍。
    这其中教训有二：
    第一，不要对你的客户发火，你永远不知道他看似正常的身体下是否有杨氏先天性心脏病这种既难以查明又隐患无穷的病症……
    第二，如果实在憋不住，请务必确认他超过了18岁。
    未成年人是未来，是敏感区，揉不得任何沙子。
    所以有时候他甚至在想，糜陆本人到底是个怎样暴躁、狠毒的变态，会对同队的未成年孩子下手……直到刚才，他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顶着张系统脸对吧台老板娘的乳沟发呆，才意识到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说好的暴躁、狠毒的变态呢？？
    这家伙真是糜陆？
    这个一路走来和外国人斗嘴就没停过、和自己讲话也不失幽默亲和的年轻人……是案例上那个反面教材？
    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可是，有别的答案吗？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年那是冤假错案？还是说矫正院一年足以让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年人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连表情都有些迷茫。
    “话说小龙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糜陆啜了口麦酒道，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实不相瞒，他开始有些困了。
    “嗯……”
    龙哥嘴巴有些发干，他思考许久，慢慢讲述了麦克对自己伸出橄榄枝这件事。
    “……大概就是这样，所以……”
    “想去就去呗，你又不是我的人。”糜陆笑笑，“而且就算你是，我也不会挽留。”
    龙哥勉强笑笑，他在犹豫该不该提出那个酝酿许久的问题。
    “话说……你似乎没讲完那个故事。”糜陆突然道：“就被野法师打断的那个。”
    “那个啊……其实就是在你提起之前，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记得这件事。”龙哥脸色凝重起来。
    “我被警察带走后就做了笔录，但笔录过程中却压根没提到那件事，最终让我进去坐了几年牢的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而且，我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仿佛那件事后的这十几年来，都没法回想起自己做了什么梦，但被你挑起话头后，又朦胧地记得自己经历过这件事，甚至，甚至还有种在梦里重现过的错觉……”
    他突然用力拍了拍脑袋。
    “唉，这都说得什么呀……总之非常奇怪，就像，就像平时该回忆的全在梦里，可醒来后又不记得梦见了什么。我嘴笨，没法讲清楚，你就当笑话听好了，别往心里去……”
    “这样啊……”糜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有追问。
    半晌，两人都沉浸在思绪中，没有讲话。
    最终糜陆打破了沉闷，他抬起头道：“如果你担心去了麦克那儿以后怎么给排骨交差，大可不必担心。你怎么跟我讲得，就如何向他诉说，他能懂你的意思。当然，别耍什么小心思，他这种人一分钟好几千万上下，眼里揉不得沙子。你给他一份心路历程他会觉得真实，你要把他当凯子他也能用钱把你埋起来坑杀……我们接触的不多，但我看人一向很准。”
    龙哥点点头，突然鬼使神差般冒出来一句。
    “那……陆鸣是个怎样的人呢？”
    陆鸣就是将糜陆送进矫正院的导火索，那个一年前17岁，今年刚满18的杨氏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或说，《自由-突围》的天才少年，还曾被誉为糜陆的接班人。
    接班人将前辈的未来亲手葬送，这阵是多么讽刺的一个事实……
    糜陆不禁愣住了。
    他虽然料到中年人猜出了他的身份，可没想到这个问题会来得如此突然。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过来。
    其实类似的问题他早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糜陆扯了扯嘴角，仿佛在嘲笑某个人，又像在自嘲。
    “陆鸣啊……一个看似年少轻狂，实际敏感、自卑，永远在被困难克服的‘可怜虫’熊孩子。我甚至懒得去恨他，只是觉得可悲而已。唉，你又不了解他，说多了你也不懂……
    “不过，我倒是小瞧你了……呵呵，你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就连麦克在这事儿上都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我，真是扯淡，我哪儿那么脆弱。不说了，下了，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带二十个白皮小弟带我升级。回见~”
    说完他就下线了。
    龙跃于渊呆滞许久，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不过脑子扔出那个问题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在那之后，他几乎处于宕机状态，完全没听进去糜陆的回答。
    就这么一小会儿，他便感觉自己的后背浸透了冷汗。
    不过……
    不去想那么多，做人果断一点还真他娘的刺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