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第十二章 苏府春容

    
    自打巳时起,司县的北门就被白府、衙门一众老老小小给堵得水泄不通,就是一只蚊子从远处飞来,都能享受到巨星般的注视。
    “章明,你说县令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宁溪山,有完没完,你都问了我三十二遍了!达疏林他老子才是算命的,问他去儿!”
    “疏林,你说县令——”
    达疏林颤了一下,光速回答:“不知道。”
    “你老子不是算命的吗?”
    “我老子是算命的,我又不是算命的……”
    宁溪山恍然大悟:“有道理啊~那我问你老子去~”
    “……”
    “……”
    一刻钟后。
    “章明,你看那个黑点像不像只苍蝇?”
    “原临路,你都让我看了十一只苍蝇了!滚一边去儿!”
    原临路揉了揉眼睛,黑点的形状越来越熟悉:“章,章,章明,好,好像是一辆苍蝇,呸,一只马车,呸呸,一……”
    方慧抢先一步叫出:“是少爷的马车!”
    原临路:“一,一辆少爷……呸,一马车……”
    围观群众:“闭嘴!”
    一回到府中,白路让方智去请了位大夫,自个儿就跑去清闲了。另一边,赵千古还留在驿站左等右等刑部尚书,最后听说人家早已经在回洛城的路上,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薄暮冥冥,灯火莹莹,一道娥眉水中影。蝉在语,蛙在跳,吟遍万首小曲。如此美景,也解不开赵千古之心结。
    “阿兄,回来啦,我和路儿刚准备用食,阿兄也一起吧?”温柔噙笑,胜却曳曳浮云。
    赵县令摇头,看一桌的美味佳肴跟看大白菜蘸水似的,无甚胃口。
    “舅舅,见到刑部尚书了?”
    赵县令又摇头,吐了口气,越发悲伤。
    “没见到?”
    赵县令还是摇了摇头,泫然欲泣。
    “娘,你看他这不理人的脾气,跟潘玉是一模一样。”
    “我——”
    “娘,咱们甭理他~”
    “哼……”
    白路夹了块肥瘦适宜的排骨往白氏碗里送:“娘,你身子不好,以后就别进厨房了,想吃什么让方叔从长乐楼里带过来,正好还可以听听新趣事。”
    赵千古本就不是个憋得住话的,见都不理他就急了:“人老方忙着和你莲姨如胶似漆,哪有空给你讲笑话?就你这小没良心的,枉我白疼了七年,早知道还不如养头猪,宰了也不亏!”
    白路眨巴着桃花眼,楚楚可怜地望向白氏。
    赵千佳佯嗔道:“阿兄,你也不小了,别跟个孩子置气……这些年,你一个人太累了,我和路儿也帮不了什么忙,春容她虽执拗,对待你却是上了万分的心。”
    赵千古面色略有尴尬,迟疑道:“她,不是在清月庵吗?你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春容的爹娘不忍她再受苦,替她订了门不错的亲事,阿兄你也清楚春容的心思,她怕你误会,今日匆忙赶来白府,说你若真不愿娶她,她唯有剃发为尼,一生青灯伴古佛——”
    “简直是胡闹!”赵千古重重地扔下筷子,一片晶莹剔透的大白菜随之掉落。
    “阿兄,春容她性子倔犟,我怕她真会做出傻事……”
    记忆依稀回到二人初次相遇,那一天恰逢是七巧节。男子会相邀心仪的姑娘,共放荷花灯,在灯光水影间,道出情意,若女子真心收下男方送她的簪子,则二人会得到牛郎织女的祝福,共度白首。当时赵千古上任不过三日,心中忧虑不已,就怕出什么大事,他小心周全地在道路各处安排捕快职守,甚至亲身上阵。
    或许是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不忍扰了这美好的时光,他这么想着。
    湖面上载着数盏烛光,如静如动,摇曳生辉,一对年轻男女伴着吱呀作响声,踏上了一座颤颤巍巍的小木桥,二人停立在高处,看着桥下潺潺流水。
    黑夜中,只剩朦胧的月色,轻柔拂在女子面容上,清丽至极,她知道男子手中紧握住的是一支簪子,可惜她不喜欢。
    “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苏春容语气平静,委婉却又坚定地拒绝了男子未表达出口的心意,殊不知,这字字都敲打在钟磬音的心上,他只觉脑中嗡的一响,面色变得煞白:“春容,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你既不欢喜我又为何应邀?我原本还想着只要你今日来,我明日便可以去向令尊令慈求取你,可是你为何要负我?!”
    “钟公子,我今日来,正是为了当面解释清楚,我知你心意,也知我爹娘的意思,可是春容已有了心上人,怕是要辜负钟公子了。”
    手中一直篡着的兰花簪,突然失了重心,倒在地上,男子声音颤抖道:“心上人……是谁?”
    湖边,舟上,人们的嬉戏打闹,也抵不过当下传来的吱呀声,本来在湖边巡视的赵千古,借着月色,模模糊糊瞧见木桥上有两个身影。
    还没走近,赵千古就朝着桥中央的位置,喊道:“你们二人快快下来,这座桥年久失修,不太牢固,昨天还掉下去个人!危——”在苏春容转头的一瞬,赵千古呆愣住了,那女子长着一张鹅蛋脸,眼尾略微上挑,神情清冷,浓浓月色下,似凡间仙子一般,绝尘脱俗。
    “险……”半晌,赵千古回过神,清了清嗓子:“这桥太危险了,平时都没人敢走,你们……别站太久。”
    谁知,这一句话竟逗笑了女子,赵千古想不到,钟磬音更是没有料到,自己为了取悦她,日夜绞尽脑汁,却抵不过其他人的随口一说。
    “多谢公子提醒,春容正欲下去。”
    这是两人的初次见面,后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眼瞧着好事将近,白云起却突然死了,赵千古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去苏府退了婚,苏春容一气之下,跑去了清月庵,一待就是四年。
    “不让人省心!”
    赵县令踉跄起身,顾不得动作太大甩掉的碗,顾不得整理抚平褶皱的衣摆,飞也似地往外面跑,跑向清澈的湖水,以及湖水上那座摇摇晃晃的桥。
    院子里还回荡着他离去时不满的嘟囔声,白氏摇了摇头,弯眼浅笑起来。
    次日,天朗气清,荷花吹香十里。白路带着被赵县令强塞进怀里的竹片和‘翻译官’,疾驰马车赶去驿站,到达后才发现内部早已空空如也。
    “少爷,潘公子会不会怪罪?”
    “方智,你听没听过天高皇帝远?”
    “可是那竹片上写——”
    白路指着木案上的一块璞玉,清脆道:“老板,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一位长着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正和两个女子谈着话,闻言目光四处寻觅,最后定格在白路含笑的桃眸中,喜道:“白公子,您请!”
    方智瞧她一看二摸三掂,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少爷为何突然来这玉石铺,难道又要打几个物件?
    白路轻轻放下璞玉,对古人的工艺持有怀疑:“老板,这能做成我想要的样子吗?”
    “白公子,莫不是上次打得那两对镯子有什么问题?要是有问题,您立刻提出来,我打对新的给您送过去!”
    俗语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老板说辞圆滑,她也不好意思处处挑剔,况且今日第一次前来,他就认识自己,这说明先前的白路也常光顾这家店,那就还算可信。
    “噢不,老板你误会了,我是怕自己讲述不清楚,所以想把图案画下来……”
    “白公子,稍等。”
    何川心领神会,连忙去准备了笔墨,白路接过他递来的竹片,置于案几,执笔中,墨香四溢。
    “少爷,您这图案画的好别致啊?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叫四季豆,中间的四个圆圈呢就是它的四颗豆子,寓意四季平安。”话毕,轻轻地吹了吹未干的墨汁。
    “四季豆?”
    这下不仅方智懵了,就连何川也有些稀里糊涂的,他虽不曾饱读诗书,可司县里的大小八卦,古怪奇物倒也听得不少,这四季豆嘛……是何物?
    “噢,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方智讶异道:“少爷,您识字了?”
    “哎!小方,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吧比较懒,学东西都是随缘的,说来也巧,那几个字我刚好认识。哎!真是太巧了!”
    司县人人都知道赵县令有个外甥,且这外甥有个响当当的名号——神童,说起名号的由来,那不单单是他小小年纪破案如神,更是因其三岁即可背诗百首,有过目不忘之才,五岁时,棋圣裴谢到访长乐楼,一时兴起,与之对弈,夸曰:后生可畏。足见她棋艺之高超。
    当然,这是最正经的一个版本,坊间传的比较多的还是说裴圣这人见食垂涎,偏偏身上从不带钱,仗着棋艺白吃白喝遍天下,却独独跌倒在了长乐楼。
    说来说去,无一不是夸赞白家小儿郎,可现如今他身旁的小厮却说白路不识字,那真真是这个月听到最好笑的事了,何川只当二人在面前演戏,眼睛一转,扮作惭愧状,道:“白公子自谦了,若您这学识只是认得一二字,那我们岂不都成啼哭婴儿了。”
    白路看向方智,方智正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无辜不解,她硬生生把千言万语压在心间,转过头对着何川讪然一笑,笑容中透露出的尴尬之色令她双颊发红,却也只能弱弱道:“没有没有……”
    “白公子,可愿告知这四季豆出自何书,是谁人所著,何川也想拜读一下。”
    “……”
    何川见她默不作声,似乎是有什么难处,也不好再询问,正欲出口调节气氛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老板,实不相瞒,这四季豆出自于我两年前偶然得到的竹片上,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大多字迹已无法辨认,我就随意放置了,后来再想找它却怎么也找不到,所以……哎!”
    “竟是如此……可惜了……”何川整个一痛心疾首的表情。
    不免让人有些心虚。
    白路鼓起腮帮而后缓缓吐气,看着他的眼睛道:“老板,其实没了也未必是坏事,况且那上边儿能认清的字屈指可数,我都瞧过啦,有趣的也就几个图案,真的,你要喜欢,我全画出来。”
    说完,她立刻执笔,蘸墨,接着低头作画。要再胡说八道下去,以后圆起谎来就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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