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静说到这里,怔怔地不出声,或许是想起了林叔林婶。
“你不怕么?”我瞧着她窈窕的背影,身形瘦削,想当年,她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究竟哪来那么大的心,可以把父母都给抛弃了。林文静定定地瞧了我一眼,突然古怪地一笑,道:“你这样的人,又怎会懂?”
我是不懂。如果易地而处,假若有人让我为了顾思寒,舍了自己的性命,舍了三叔,我怕是做不到。我对死人脸的印象一直不太好,总觉得这人心机阴沉,城府极深。当年这小姑娘怕是受了他哄骗也说不定。
林文静半天没有说话,转过身,怜惜地瞧着刘楠,幽幽道:“我与楠楠早就说好了要同生共死,我又怎能负了她?”
我一阵错愕。林文静瞧了我一眼,眉头微挑:“像你这样的人,从没有真正的朋友,又会懂得什么?”
我默然。从小到大,我的确是最为孤独的一个小孩。
林文静无声地笑了笑,声音陡然转厉:“钟叔叔和白姨说的那些个大事,我不懂,也不想去懂!这些打生打死的事情,跟我们两个小女孩子有什么关系?我俩原本已经约定好了,要一起长大,一起好好的过活,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呵呵,只可惜啊,这些人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我瞧着她神情冰冷,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恨意,不由心中黯然。
室中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只听林文静微微叹息了一声,冲我瞧了一眼,道:“说起来,你这人的确是挺怪的,成天跟死人打交道,当年有孩子肯跟你玩才怪。”
我笑了一笑,道:“幸好你还肯跟我说上几句话。”
林文静冷然道:“你也不必想得我太好。其实当年若不是钟叔叔让我多留意你,我也不愿跟你这小怪胎玩到一块儿。”
我难以置信地瞧着她,一时间也不知什么感觉,只是微觉苦涩,心想:“原来如此啊。”愣怔了良久,涩声道:“死人脸怎么会叫你留意我?”
林文静脸蛋一沉,道:“什么死人脸,叫钟叔叔!”
我心中发酸,也不与她来为了这个争论。只听她道:“其实也不是留意你,钟叔叔主要还是对你三叔很在意。”
我听得心中一动:“为什么?”
林文静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瞧钟叔叔的样子,他对你三叔似乎也并不太熟悉。”皱眉想了想,道,“我曾经有次听钟叔叔提到你三叔的时候,无意中说了一句‘还真是有点像’,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心中混乱,问道:“你提到过死……他有个姓白的朋友,这人叫什么?”
林文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钟叔叔也没跟我说过。”隔了一会儿,又道,“后来的事情你想必都该知道了。”
我愣了良久,突然想到一件事,道:“当初死……那个谁把棺材送到我家来,是有意的?”
林文静横了我一眼,道:“我当时一半身子就在你说的那个棺材里头,又哪里知道钟叔叔是不是有意?”
想到当年的情形,不由得有些尴尬。只是想到死人脸居然早就在一边窥视着我跟三叔,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我当年是一无所知的,就是不知道三叔是不是有所察觉。
林文静默然了一阵,又道:“我猜想着,钟叔叔原本应该打算将我与楠楠送回南疆入土之后,就去着手这件大事。谁知这一去,他却再也没能回来。”说着,惨笑了一声,“他老人家这辈子过得真累,这又是何苦?”
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林文静呵呵笑道:“你瞧这些人,见着我和楠楠就大叫着妖女恶鬼,喊杀喊打。要是被他们冲进来,我白姨的尸身必定会受其欺辱!你说就为了这些人,为了像刘家那些人,白姨这样死了值得吗?就算到时候阴煞满地又怎样?就算这些人都死绝了又怎样?像我白姨这样的人一样过得好好的!”
“你说她这又是何苦?”
我默然,无法回答。像白梅和死人脸这样的人,就算到了哪里都能活得好好的。
林文静冷笑道:“这些人都是我和楠楠杀的,那又怎样?你那么怒气冲冲地冲进来,是不是要杀了我俩?那就动手吧!”
我瞧着她,一时间无言以对。当初我赶过来的时候,见她们如此冷血嗜杀,心中的确是充满了恨意。
林文静呵呵笑了一声,冷然道:“怎么,不想动手?那你还制着楠楠做什么?”
我瞧了她一眼,只觉得眼前的林文静那样陌生。走到刘楠身后,将她后背的锁骨钉起出。刘楠身子一晃,一张染了血的小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吭都没吭一声。
林文静上前去将刘楠护在怀中。这时候,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声音传自白梅棺中。上前一瞧,就见白梅的尸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化崩坏,原本丰润的面目也开始坍陷下去。当年死人脸以白骨钉封在她体内的阳气,到了此时也已经耗损得光了,再加上棺盖打开,随即就迅速地**。
林文静怔怔地瞧了一阵,道:“借你的阳火,把白姨烧了罢。”
我取了一枚五帝钱,划破手指,弹出一朵五帝火。淡蓝色的火焰燃起,白梅的尸身在五帝火中转眼焚成灰烬。我见刘楠的薄薄的嘴唇动了一动,却没说出什么。
林文静抱着刘楠,在棺边站了一阵,叫了我一声:“景哥。”
我答应了一声,瞧向她。
林文静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景哥了。”转头瞧了一眼刘楠,“我和楠楠是从你身上脱离出来的,不过我们也不会感激你。”
“我与楠楠不人不鬼,跟你早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我俩是你们眼中的恶鬼,是杀人如麻的妖女。呵呵,我想起刘家那些人就恶心,像这样的人,不做也罢!”
林文静惨笑一声,随即在我面前一挥袖子,冷声道:“从此以后,咱们各走各路!”说罢,扶起刘楠,转身离去。
我瞧着她俩离去的背影,只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良久,才道:“林叔和林婶……很想你。”
林文静的身影顿了顿,随即快步离去。
墓中空寂一片。我瞧着满地的尸体,一时间茫然若失,找了个地方坐下,怔怔地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地上起来,朝着墓外走去,不分方向,漫无目的。走了一阵,又见到了死在人堆里的根子,他双手痛苦地捂着腰间,年轻的脸庞带着惊恐和不甘,早已没了半分生气。
我在他尸体旁坐了下来,想到他哽咽着说:“哥,我只是跟着大家伙,一起降妖除魔,保一方平安……有什么错……”
我只想告诉他:“你没错。”
那错的是林文静和刘楠么?根子他们要追杀她俩,结果被她们反杀。这又有什么错?难道别人来杀,就伸着脖子让他们杀?
如果谁都没错,那错的究竟是谁?
我抱着头,只觉得头疼得厉害。难道这世道就真如洛芸说的那样,本就没有是非,本就没有好坏,唯一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尊?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对的?
那降教那些人的所作为所,岂不是也是对的?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活该就被更强大的人拿来当做牲口祭品,拿来炼药?
黄鹤观那些人又对不对?他们拿灵智开化的灵兽来活祭,连炼制天灯阵,他们又是对是错?
我心中一片茫然,只觉得在这世上似乎根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以前所有的认知,都是那么可笑无知。一时间心乱如麻,坐在一堆尸体中间,哪里也不想再去。
身心疲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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