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不是我不肯单送你们,你看咱这河,远阔数十丈,水流急湍,来回一趟得一个时辰,若是你二人我送,她们三人,我也送,我一天来回不了几趟,就身子乏力了,之后,对岸再有人呼,你说我是去接还是不去?若是去接,中途力竭,船顺流飘回岸事小,若是翻了,岂不是要出人命……若是不去接,岂知这往来之客是否有那关乎性命的紧急事情呢?”
老船夫显然是没少回答这类问题,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气都没换一下。
傅小灰哑了口,不再催促,从钱袋里拿出碎银,也没了与对方议定价钱的心,递给对方了事。
船夫察言观色,南来北往各色人物也是见多了,收了钱也不多话了。
花以香跟着钱白果后头朝船头走过来,恰巧听了这么一段,她眼风里锁着傅时,表面却作温婉沉静模样,步履轻缓,踏上船板险些后仰栽倒,都全靠肢体柔韧堪堪稳住,奈何一张脸染了霞,骗不过人眼。
“姐姐,小心。”
好心的良玉难得适时的开了金口,要知道打把他带身边起,就没说过几句话,活似锯嘴的葫芦。
然而这一嘴开的花以香却没领情的心思,她下意识的看向傅时,后者正好也看过来。
如果光也是有形的话,花以香觉得他那双眼里凝聚了最亮的光,是锥形的,是一眼就能扎到人心底里去。
很短暂的一次对视,傅时微微眯眼,视线远眺,看向了茫茫对岸。
花以香心里起了滔天波澜,面似火烧,久久不消。
这船本就不大,傅时和傅小灰二人坐了船尾,钱白果大大咧咧居中坐着,她没敢过去,就在船头坐着,良玉挨着她腿坐,手还拽着她袖管,显然是个怕水的孩子。
“莫怕,你白果姐姐水性好,她会保护着你的。”花以香安抚的拍了拍他脑袋。
“是呀,小良玉,这水有什么好怕的,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号称浪里白条……”
钱白果说着挑了船尾的两人一眼,随即翘着嘴角开始给良玉讲她当初江河里打滚扑鱼捉虾的童年趣事。
河风微腥夹杂着泥沙气息,有些潮湿,有些凝重。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人,有老有少,很快就把船位坐的满满当当。
船夫撑篙离岸,船儿晃荡着行往河心。
傅小灰从船开后就开始警惕,此刻船在河中,更是不住的打量同船乘客,皆是普通路人,并未发现什么可疑。
倒是他身后的傅时,姿态从容,闲适的观看者两岸的风景。
船头有个男子见花以香肤色白皙,五官精致,不像个寻常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又只身带着孩子,便起了心思,殷切的询问她哪里人,是要往哪里去,花以香睁着眼看向河面,只当没听见,他仍不死心,“你是不是要去临华府呀?过了惶恐滩,再走一日就到临华府,姑娘你一个人带孩子……”
这人追问不断还自问自答,花以香简直不堪其扰,正想着喊钱白果,抬眼却见对方朝她眨眼睛,还扬了扬手里的棒子。
那意思,不言而喻。
花以香却又忍下了念头,因为这一船的人都似有似无的看着自己,显然也在等自己的应对。
良玉不知何时放开了花以香的手,站起来了,他隔着船上众人,直朝着船尾的傅时喊:“爹爹,这有人缠着娘亲,你就是再生娘亲的气也不能不管她。”
这清脆的童音像滴进油锅里的水,炸开满锅的油花。
所有人连花以香自己都立马看向傅时。
船已渐渐到了河心,傅时随着船体的微微晃荡收回心思,就那么随意的看向了船头的船夫,哪知这档口,被良玉那童稚的一声爹爹砸的思绪全飞,连那船夫都稍微分神抽空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傅时平静的移开目光,落在巴巴的睁着眼看自己的良玉身上。
他注视着良玉,微微一笑,对他道:“过来。”
果然是大人,处变不惊,遇事不慌,傅小灰在心里默默的对傅时加以赞叹,他刚可是差一点就脱口喊一句:“小屁孩你是傻了吗爹也能随便认……”
幸而,他牢牢地管住了自己的嘴。
花以香心里咯噔一声,傅时竟然笑了?他是在笑吗……为什么她觉得好慌啊!
良玉一改往日的安静温顺,笑的十分可爱活泼,脆生生的应了好,随即自然的拉住花以香,一边用力拽着,一边嘟囔:“娘亲,我们过去吧,以后我会听话的,你也不要惹爹爹不生气啦。”
花以香简直不敢相信这四岁半的孩子换了个人一样,面色复杂的被他拉着走向船尾。
而那缠扰她的男人似惊呆了,定定的僵了一瞬,在继续站起来还是默默的坐下间纠结。
然而这时候船体忽而剧烈晃荡在河面打了个旋,船上船客无一惊慌,皆是习惯性的抓紧了身边之物,显然这种情况是常见的。
从未乘过船的良玉一下子吓得身子打了个摆,花以香也着变故整个人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栽倒,钱白果反应过来起身要去扶,却是晚了,中间隔着好几个人距离有些远。
花以香自己倒是急中生智,逆着船体倾斜的方向,整个上半身都后仰,在左右打着摆子的晃动中寻到了平衡,连转带冲的踉跄着扑向了船尾的傅时。
傅小灰只来得及伸手去捞住了被牵连着甩向自己的良玉,他自己一只手还牢牢的抓着船舷。
“爹爹!”良玉叫声凄惨,原是情况突生不测。
在花以香扑到傅时身前时,三只泛着寒光的袖箭从三个不同方向同时射过来,目标直指傅时,若是他避让开,花以香便成了靶子。
傅小灰惊的大喊一声:“小心!”,他下意识放开抓着船舷的手甩出袖中的匕首。
然而匕首后发先至也只击落了一只袖箭,他自己带着良玉在船体的又一个剧烈翻动中,险些翻下船,双双狼狈的扑腾在船板上。
花以香根本不知道身后利箭之危,她眼里全是傅时微微眯眼的模样,身体的冲击力不受她的控制,撞上傅时宽阔的胸怀时,她心如漏斗,空的什么都没有。
而傅时仿若早有防备,眸底一闪而逝的精光,一手飞快的擒住花以香的腰,拥着她随自己往被傅小灰击落袖箭的左边倾,另两只袖箭堪堪分别擦着他的左肩与花以香的右边鬓发掠过,一起落入水中。
这时船上才传来众人的尖叫声,渡客是见惯了河面风波却不曾见过这样惊险的场面。
“不要吵,你们还想不想活命了。”钱白果关键时刻喊了一嗓子,晃荡的船体对她没有丝毫阻碍,她站的稳稳的,在船中走了两步,忽而她手腕一转长木棒子狠狠地敲向了船上一个坐着的老者膝盖,结结实实十成十的力道,对方若是挨一下不说膝盖骨碎,后半辈子怕是爬不起来了,那老者目露精芒,双手一撑,灵活异常的顺着船舷划出去,翻身而起时,手里赫然多了一炳连弩,朝着傅时的方向,只这次没有机会发射,就被傅小灰挡住了目标。
而身后的钱白果也是不肯放过的追打过来,打斗间,船体恢复了平稳。原这船的动静全是这人在搞鬼,为避免殃及无辜,傅小灰只五招便剑指封喉,不动神色将人杀了,不留余地,钱白果新削的棒子险些脱了手,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动作却十分配合的将满目死前惊惧的佝偻老者推进了河里,浪花一卷,瞬间没了痕迹。
一切发生的快,直到老者落水,惊叫声再起,还有妇人没憋住吓哭出声来。
傅小灰和钱白果一致把目光投向了仍在努力撑船的船夫身上,对方显然也是吓得面无人色,对上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开口为自己辩白,“壮士饶命啊,我在这撑船半辈子了……”
其他船客也跟着求饶,怕被牵连,也怕这船工出了事,他们要命丧于此了。
“先靠岸吧。”
傅时冷淡的吩咐声成功让一船人恢复了安静。
“我来稳住船,你去看着他们。”钱白果提议,是把花以香和良玉的安危托付给他,自己去船头看着船夫。
傅小灰认同的点了点头,他算是对她刮目相看了,要知道那个老者他之前观察很多眼都没有发现异常。
船尾这边的情况有些让傅小灰摸不到头脑,刚才险象环生,他没顾上想什么,这甫一回头就看见傅时和花以香还粘一处呢。
傅小灰瞠目结舌,鲜少有人知道,他在陆地上飞檐走壁就没带怕的,唯独下了水,那当真是……没眼看。至于傅时,那也是不值一说的差,要不怎么说仆人随主呢。
所以,傅时是晕船了吧?不然这手也不会无处安放的还搁在人腰间。
“大人,你没事吧?”
“嗯。”傅时拂袖而往一旁挪了两步,他的脑海短暂的浮现花以香刚向他看来时那双饱含了后怕和感激之情的楚楚盈眸。
因他之举,花以香身子一歪,费劲稳住才没撞上船舷。
傅时藏着心里的介怀,又客气的道歉:“失礼了。”
花以香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说不碍事显得太过不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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