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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传见柳家兄妹二人,又留他在一旁,难道是想看猴子戏老虎?
只是他还没想明白,长孙无羡便开口了:“本宫听说舍妹诗词是把好手,叫高太傅都赞不绝口。”
他声音微沉,不咸不淡叫人摸不透情绪。
燕回时:“……”莫不是被他猜中了?这位殿下看上了他家妹妹?
可若如此,先前那一遭帮将军府打压他们又是何用意?
燕回时想不通,不得不小心应对:“殿下谬赞,女儿家的玩闹罢了,叫人传出去其实夸大了许多。”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你是说高太傅老了,辨不清优劣了吗?”
“臣不敢。”
燕回时顿时觉得一半脑袋悬在了裤腰上,这位他惹不起,高太傅他同样不敢惹,若是传出他堂堂世子随意对高太傅评头论足的事,只怕会被天下读书人戳脊梁骨。
那毕竟是一代名儒。
长孙无羡似笑非笑的弯弯嘴角,不再言语,只是将目光放在窗外怀抱黑团子穿梭在人群的某人身上。
长孙无月看不懂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再过什么招,便摇摇头,拎着他的小酒坛纵身从窗边跃下去。
要他说,这红香宴躲在楼里取暖多没趣。
好不容易能得个光明正大看美人还不会被骂的机会,怎地也要进场凑一凑热闹才好。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长孙无月样样都不感兴趣,而满场他唯一的目标便是那位坐在椅子上,虽矮了别人一半但气度丝毫不输王孙贵族的人。
皇兄真是有胆,明知父皇正为他择妃,他却还敢在这节骨眼上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放人出来招摇过市,就不怕三哥那个小心眼的逮到机会参你一本?
哦,不对,三哥没机会了,三哥已经被罚禁闭七天了。
听说是昨儿早朝时御史台众臣在沈长风的率领下,齐齐参了三殿下:御下无能,骄奢淫逸,纵容包庇属下在花楼与人争执打死了一位花魁。
这件事其实细细说来可大也可小,这种小事若没有闹到朝堂,顶多是被父皇私下里骂一句,但一旦被人拿上朝堂来议论,依父皇那要面子的性格,三哥这回纵容属下真是自作自受了。
也是昨儿他才知道,那日让他皇兄如此勃然大怒的竟是他三哥。
长孙无月摇头叹息:三哥这六年变化真大,连他都能看出他的司马昭之心,父皇岂会不知呢。
那厢,诗词比拼才刚刚开始。
规则很简单,一炷香之内按题作诗,裁判便是前几年因年岁已高退位家中的高太傅,这几年因为觉得无聊闲来无事便自请来做裁判,陪小辈们玩闹的同时也想看看后辈之中有无真才实学之人。
高太傅是当代有名的大儒,天下学子的典范,蓄着长长的胡子,一身天青色的衣衫,手捧精致小火炉,颇有些风雅之姿。
“去年的题目是以酒作诗,那么今年便换了,今日有雪、有梅,雪映衬着梅,梅晕染了雪,这题目便是雪与梅。”
高太傅自退位后便一改以往刻板保守的形象,开始放飞自我,出完题目后他顺势将香点燃,“这香我便点上搁在这里了,老夫先带着我的小火炉出去遛个弯儿,顺便瞅瞅男娃娃那边进展如何,对了,老夫来时刚和朝里的几个老家伙打过赌,你们可别让我失望啊。”
“我们晓得,定不会叫太傅输的倾家荡产的。”
“哈哈哈,太傅您放心吧,有长宁姐姐在,定会为您争一口气的。”
高太傅一走后,亭内的众人便开始行动起来。
慕容善看了眼对面燕长宁胜券在握的模样,眼神微微一沉,脸上闪过一丝古怪。
去年她做的诗词慕容善虽没有看过,但也略有耳闻。
古代诗仙李白便嗜酒,好饮,也善饮,甚至还有另一位诗人作诗为证。
去年的题目是以酒为题,慕容善曾听柳昕昕说过,当时广为流传的两句诗一句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这里没有人认识李白,所以这首诗理所当然被人认为是投机取巧,后来便又传出另一句脍炙人口的诗‘总道忘忧有杜康,酒逢欢处更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慕容善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在这个架空的不知哪门子的朝代会有遗山先生元好问这号人物。
更不会认为在两个不同时代的人会有做出同一首诗的巧合,其实这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这个地方有和她来自同样国度的人。
这个人显而易见,便是冒名顶替她身份的燕长宁无疑。
只是她到底是不是?或者这些是不是巧合?慕容善还需要进一步验证。其实她心知肚明,就算真的是巧合也不会巧合到如此地步。
只是……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高太傅掐着点拎着小火炉回来。
慕容善不会作诗,身为一个现代人虽然从小便被一句‘学会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驺’的话洗脑,但面对现在这里有一位可能和她来自同一个的地方的对手,她不能为了这小小的荣誉去冒险。
说来也巧她在金陵仅有的两个冤家此时全在她身旁,燕长宁坐在她对面,苏绾音便坐在她身侧。
此时见慕容善交一张白纸上去,苏绾音伸头看了眼顿时抓住机会毫不留情的讽刺:“嗤,我要是你此刻我就找个地缝躲进去,绝不会坐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听说她就是前两日将军府收的义女,大殿下还为她举办了一场宴会呢,皇上都没怪罪下来,你说她不过就是一个残废,怎那么大的脸?能让所有人为了她与镇北侯为敌?”有人道。
“唉,宁姐姐也真是可怜,怎么就被这么个阴魂不散的人盯住呢,真是恶心。”
苏绾音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嗤笑道:“为了她?她是傻子难道你也是傻子?镇北侯府和将军府什么关系你难道不清楚?我看她就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废物罢了!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瞧瞧自己是哪个鸡窝里跑出来的野山鸡!”
棉凝脸色一怒,张嘴就要驳斥回去,慕容善连忙不着痕迹的拉了她一下,棉凝瞬间回神,不情不愿的站在慕容善身后。
慕容善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暗沉,然后静默片刻抬头对身侧另一个柳夫人指派过来的丫鬟柳青道:“带我过去,我去瞧瞧那些诗词。”
柳青本不想掺这趟浑水,想直接就把慕容善带走,但奈何她发话了,只好硬着头皮送她过去。
见慕容善不搭理她,苏绾音蓦然想起那日金银楼的恩怨,顿时更加猖狂的道:“喂,土包子,作诗都不会,你看得懂吗?”说着捂着嘴与身边的人一起笑起来。
她身旁的人跟着附和一句:“不会看但会装,打肿脸充胖子谁不会啊,这不就是柳昕昕日常惯用的手段么。”
说到了自家的真小姐,柳青顿时脸色一怒,浑目瞪圆就要呵斥。
哪知一直冷眼站在一旁看笑话的燕长宁忽然开口,半是劝解半是煽风点火:“好了,你们别说了,回头小心叫将军府找你们好看。”
苏绾音撇撇嘴不以为意:“我们又没做什么,不过说了几句话罢了,这世道又不是柳家的,我们想说什么还能不许说了不成?难不成要把我的嘴缝上?看她柳家有没有这胆子皇城之下也敢如此目中无人。”
“就是就是,自家收的义女不争气,诗词都不会作,还不许别人说了不成?”
慕容善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柳青,见她脸颊被气的涨红,顿时心底叹了口气,说到底只是个不成气候的丫鬟罢了,被燕长宁一句话就堵住了嘴,唉~
慕容善确实不会作诗,可琴棋书画她虽不精通,却也样样不差,只是如今手不方便才叫这些小人逮着机会朝她心窝补刀。
“燕小姐,饭可以一口吞但话要小心说,我将军府虽不是善茬,可也不会是非不辨到因一点小事儿就欺人太甚。”
望着燕长宁明明一脸高高在上,却挂着副和善笑脸明面上要做个和事老暗地里却煽风点火的做派,慕容善忽然笑起来,内心无比好奇,她若真是个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上辈子绝对特么的是个影后级别的人物!
燕长宁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云姑娘,我也是好心,毕竟咱们两家曾经也是好过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我怎会盼着你不好呢?你真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在这红香宴上与人争执起来传出去会叫人看笑话的。”
对,就是讽刺你不敢和苏绾音争执,你若敢就真应了苏绾音的话,山鸡披上一层凤羽也还是山鸡!
说话是门艺术,这话里话外的深意慕容善自然懂,不过就是嘲讽她是个半路来的假千金,但到底谁是假千金还真说不准。
当即不由觉得十分好笑:“燕小姐,我确实不擅作诗,来这里也不过是来向各位前辈取取经罢了,若是各位觉得自觉自己底子也不深厚,怕叫我看去惹了笑话直说便是。我这人脑子笨,不懂各位话里的弯弯道道,但你们若跟我明白着说我还是懂得。
不过如今经燕小姐这么一提醒,我却是犹如醍醐灌顶,原来各位如此针对我竟是因这茬,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碍着各位的眼里,咱们下一场再会。”
这话说完,慕容善挑衅的看了眼明显有些愣住的燕长宁,弯弯嘴角,冲棉凝打了个手势,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众人,当真应了她自己的话诗词也不看了拍一拍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溜了……
燕长宁很显然是没料到慕容善会把她的意思曲解成这样,等她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慕容善走远时,顿时气的要呕出一口老血!
这人怕是天生就和她不对付!
第一次见面不仅抢了她见圆舜大师的机会,害得她被圆舜大师不留情面的赶出来不说,还惹得哥哥几日没理她。
第二次见面就抢了她看中的两套头面,甚至害的她的生辰宴会沦落成全金陵的笑柄。
第三次,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曲解她的意思,给她树敌!着实可恨。
见慕容善走远,苏绾音扭头就冲燕长宁抱怨:“宁姐姐,她什么意思啊?”
燕长宁扯出一抹假笑,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会告诉这个蠢货就是字面意思!
其实燕长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了,一看见慕容善情绪就不受控制,仿佛她苦心隐瞒的真相下一秒就会被无情揭穿一样,让她十分惶恐不安!
当然,这些话燕长宁不可能会告诉苏绾音,当即眨眨眼睛恍若自己也不清楚的样子,道:“我也不知道,她可能看我不顺眼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在金银楼……。”
燕长宁故意没有说完,刻意提醒她慕容善与她的恩怨,苏绾音顿时反应过来。
瞪着慕容善咬牙切齿的道:“哼,这个乡巴佬还挺有心机的,竟敢挑拨我们的关系本小姐定会要她好看!”
话一落,苏绾音感觉到身边有人扯着她的袖子,顺着那人的眼神苏绾音朝燕长宁看过去,瞬间瞥见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不好看的样子。
苏绾音:“?”
身边这人小声提醒,“你说了乡巴佬。”
是的,要论乡巴佬,这里没有比燕长宁的身份更适合这一词了。
虽生在富贵家,却养在乡野间。
即使这两年她一直很努力的想融入这个圈子,但仍免不了随时会被人拿出来比较。
每日战战兢兢,只要一朝错便会被人说是不成气候的乡巴佬,野山鸡。
特别是家里还有一个总是拿别人家的孩子来说教她的母亲,燕长宁烦躁极了,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跟着那个穷酸书生父亲过的舒坦。
苏绾音蹙蹙眉并没在意,扭头对身边的人低语道:“说就说嘛,有什么?我又不是说她的。”然后转身去拉燕长宁的胳膊,吐吐舌亲昵道:“宁姐姐,我看那个女人去下棋了,我记着你的棋艺也不错,我们走会会她,杀她个片甲不留!”
燕长宁眼神微微一闪,心底涌起一股反感,一时沉默没有答话。
若不是因为她是尚书府嫡千金,她怎么与这种蠢货交好?
苏绾音还以为她是计较着她刚刚的失言,不由有些不耐烦的道:“宁姐姐,你是怪我刚刚说错了话吗?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好不好,这里高太傅的速度一向很慢,出结果还要好一会呢,咱们走下棋吧。”
燕长宁微微敛起有些阴郁的眸子,若不答应她那么落在旁人眼里就真坐实了这个蠢货的话,她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因为一点失误就满盘皆输。
燕长宁顿时笑道:“我在想事情入神了,没有注意你刚刚的话,怎么了,你说了什么?要下棋吗,走吧。”
苏绾音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当即笑的有些没心没肺的挽着她向棋盘走去。
棋艺对决是两两一组对决,以一炷香的时间为准,一炷香后落了下风的人自觉退出,然后胜者便换上新棋等待下一个对手上场。
如此坐庄,待到最后所有参赛者都轮完一遍淘汰赛后,便开始由庄家轮盘,一柱香时间为准,采取积分制,胜一场积一分。
积分最高的便是今日赢家。
场地上摆了十副棋盘,慕容善选取其中一张小桌停下,便开始了她今日的坐庄之旅。
燕长宁和苏绾音过来时,慕容善已经送走了一人,正准备迎接下一位。
看着慕容善极其娴熟的落子手法,燕长宁心上一计,当即附身对苏绾音低语道。
苏绾音煞有其事的点头,低声回道:“宁姐姐,这种事我一人就足够了,你的棋艺是高太傅指点过的,对付她太大材小用了!”
燕长宁眼神闪过一丝狠意,速度极快谁都没有发现,她面含微笑对着苏绾音点点头,小声又说了一句。
苏绾音立刻走到慕容善身侧,挑衅道:“喂,小瘸子,既然你说你不会作诗,本小姐就不欺负你不擅长的,不过看你这架势倒是对棋艺挺有研究的,正巧本小姐和宁姐姐对棋艺也略知一二,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燕长宁:“……”猪!让你自己去没让你带上我哎喂!
黑团子年年不安分的挠了挠她的胳膊,慕容善蹙了蹙眉放它自由活动,然后接过棉凝递来的手炉,趁着收拾棋子的空隙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睨一眼燕长宁,果然不出所料见到她一闪而过的愠怒。
“赌什么?”
以为我没听见你们的计划?
燕长宁啊燕长宁,纵使你有玲珑心,也架不住有个猪队友啊~
而一得自由的黑团子,立刻消失在慕容善的视野里撒丫子向临江楼狂奔。
“喵~”金主爹爹宝宝来了~
“赌上次那套头面,我赢了你把它送给我!”苏绾音张嘴便将二人商量的赌注改了,顿时引来燕长宁一阵恨铁不成钢的侧眸。
“……”蠢货!不问自取拉着她作陪也就算了,为了套二手货不仅擅自篡改赌注还如此降她身价,苏绾音,谁给你的胆子?
慕容善倏地笑了,这人真是自信的让人想揍她啊。
苏绾音对那个念念不忘,倒不是因为要送给燕长宁,而是她真的挺喜欢的。
虽然后来又听说金银楼有了新货,她也去看过一次,但她却还是对慕容善买走的那一套割舍不下。
慕容善不用看也知道燕长宁此时会被气成什么样,低头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问:“你与燕小姐?那若我赢了呢?”
“不可能!”苏绾音想也不想的回道。
大约是声音大的有些不受控制,话一出口顿时惹来周围一群人白眼。
慕容善:验证过了,是我想揍的人没错。
苏绾音抿抿嘴,“若我输了,随你差遣!”
又是这种口头允诺。
慕容善摇头叹息,前有燕回时的允诺,现有苏绾音,这金陵人是不是都喜欢做这种事情?
见她摇头,苏绾音还以为她是不愿意,当即怒拍桌子道:“你别得寸进尺!”
罢了,有总比没有强!
慕容善点头,努努嘴示意她赶紧别废话了:“坐吧。”
哪知苏绾音却弯弯嘴角,极其挑衅的拉着燕长宁走到另外两张桌子坐下,“呵,赌约虽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和宁姐姐对弈的,且看你有没有本事进入决赛再说吧。”
慕容善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她来下棋又不是为了和燕长宁一较高下,唔…不对…她来下棋还真是为燕长宁而来。
三人赌约很快被围观者传了出去,周围不断有人围过来。
柳昕昕不知从哪听到消息,扒开人群从角落里蹿出来,蹲在慕容善面前,握着拳头给她加油。
“善善姐姐加油,杀她个屁滚尿流。”
但还没说两句话,她顿时被人揪着衣领从地上拎起来。
“观棋不语,你给本王站过来,别影响我皇……”嫂。
长孙无月脱口就想说皇嫂,忽然又想到云凌对他的叮嘱,生生将要说口的皇嫂给咽了回去,改口道:“我皇…黄色军团下棋,对,这是黄色军团,这是红色军团!黄色军团必胜!”
慕容善笑容可掬的看了眼长孙无月:黄黄黄色军团,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柳昕昕一脸懵懂,迷茫的看着他:“……”什么跟什么?要不见你是个王爷,支持的还是我善善姐姐,敢揪本小姐的衣领我一个无影脚就把你踢进水里哟~
这厢棋艺对决进行的如火如荼。
那厢临江楼里,却如数九隆冬,气氛冷的叫人直想逃跑。
“三日之期已到,考虑的如何了?”
长孙无羡慢条斯理的把杯子端到面前,杯子里蓄的是热茶,青烟袅袅绘制出一幅好看的缥缈山水画。
柳扶风瞅瞅燕回时,暗自垂头措辞。
慕容善消失那日,他与萧仲寒正集结人马准备去镇北侯要人时,忽然接到从皇子府传来的消息,说是人在长孙无羡那里。
柳扶风顿时不敢置信,因为他从未听慕容善提起过她与长孙殿下竟有渊源。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慕容善与他确实有说不清藕断丝连,甚至真相超过了他的想象。
那夜其实发生了很多,萧仲寒之所以会被长孙无羡惩治的毫无还手之力,暗地里还有他的一份纵容。
因为他是将军府的人,不方便对天家殿下不敬,但萧仲寒可以。
忘忧岛虽说是个岛,可却能在诸国间立有一席之地,足以说明它的实力。
但不幸的是,萧仲寒那厮除了一手银针和一身轻功实在没啥看点,不仅没震慑到别人,还被对方反过来杀了一个下马威。
从棉凝那得知长孙殿下与慕容善确实关系匪浅后,他就被逼着说了很多出卖慕容善的话。
不过这位殿下既然想拉拢他,为何当着燕回时的面?
“殿下。”
“嗯?”
长孙无羡凉凉地掀了下眼皮睨他一眼,顺着柳扶风的眼神看到燕回时,他顿时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怎还在这?”
燕回时:“……”不是您让我在这的?
柳扶风:“……”还以为您想看天雷勾地火,感情是忘了……
燕回时垂眸用眼尾扫了眼柳扶风,“臣这就告退。”
“嗯。”
长孙无羡漫不经心地点头,忽然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他倏地抬眸对着正准备出去的燕回时展颜一笑,眼含冰霜露着森森白齿轻笑道:“有空叫你妹妹多朝宫里走走,母后喜欢她的紧。”
声音不轻不重,似有温柔之意,但那双眸子却又叫人双腿打颤,无端让人脊背泛起一阵寒凉。
燕回时顿时更加疑惑了,更想不通长孙无羡此举何意,难道真是瞧上了长宁?
可就算他不知道,宫里头当知道长宁和秦王府是有婚约在身的。
“怎的?还不走?”长孙无羡收了笑,冷冷睨他。
燕回时瞬间回神,意识到长孙无羡还在看着他,连忙低声道了句诺便带着疑惑退下。
瞧着燕回时明显想多了的样子,长孙无羡也没解释,反倒脸色有种意味深长的痕迹,仿佛故意为之。
“殿下,您这是?”
若搁平时,长孙无羡定是理都懒得理一句,但想到这人和慕容善的关系,长孙无羡不由自主端着身姿细细打量柳扶风,郑重道:“你不觉得瞧着别人想又不敢想的模样甚是有趣吗?”
他如此解释,不过是怕他在慕容善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人还没带回府,可不能叫旁人的话给推得离他越来越远。
此时,楼下有一只黑团子倏地越过人群,朝楼上狂奔。
柳扶风面皮一抽,忽然想到那日长孙无月带来的晴天霹雳,心道:这种恶趣味整个金陵怕是找不出第三人了,也只有您和小王爷二人才会有了!
“殿下娱乐之心当要慎重,小心被反噬。”
毕竟镇北侯府人人都好似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甚至就连那刚刚被找回府的嫡小姐燕长宁都不遑多让。
长孙无羡嗤笑一声,并未在意,“镇北侯近年来军中威望日渐水涨船高,甚至北境竟有他是北境之王的传言,你怎么看?”
此时一只黑团子挠开房门钻了进来,长孙无羡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伸手稳稳接住那只将自己摔过来的小东西。
柳扶风眼皮子一跳,默默瞅了眼那似乎在享受美男怀抱的黑团子,摸摸鼻子暗道:六年前若没有发生那件事,今日军中绝不会是现在这样镇北侯一家独大的局面,不过……这黑团子怎就跟它主人一样见色忘义!
不过转眼间他又想到长孙无羡刚刚的问题,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眨眼这位殿下竟跟他讨论起国事来,不知是相信他定不会拒绝,还是处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
没想到有一日他也会成为裙带关系~
啊,还真是酸爽。
“六年前军中有我父亲与镇北侯互相牵制,还算平衡,只是因那件事后……其实这些年皇上一直没断过培植新将的想法,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坎坷不断,这其中的沟壑属下不敢断言。”
听着他自称属下,长孙无羡手指微微一顿,透过窗户黑眸悠悠瞥了眼湖心亭中的某位女子。
你的人和你的猫都归心于我了,你何时才能正眼瞧我一下?
“柳老将军近年来军功也不少,贵府如今现状,没想过法子扭转?”
“传言做不得数,这事儿本就是假的,如何扭转?”
长孙无羡戳了两下躺在他怀中装死的黑团子,见它没有任何反应,便收回手,漫不经心地问:“既是假的,为何不能?”
柳扶风一时陷入沉思,这场误会其实说起来到处都是狗血的巧合。
六年前三皇子长孙无谌,燕回时,柳扶风,和秦王世子秦楚暮四人被称为金陵四大才子,因四人岁数相近,除了为避风头提前一年科举的长孙无谌,剩下三人是同一批科举。
当年不仅他和燕回时高中了,同时一起上榜的还有秦王世子秦楚暮,并且排名第二。
只是因他和燕回时‘百年不遇双黄蛋’的双状元风头正盛,便把这位榜眼公子的风头盖住了,以至于现如今人人提起金陵才子,竟只知燕回时和柳扶风,却忘了还有长孙无谌和秦楚暮。
柳扶风觉得当年他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便是在放榜那日为了庆祝,四人叫了好友一起出去庆祝,后来喝脱了便是个错误的开端。
但没想到接下来他又做了第二个错误决定,便是在燕回时那厮不知把他当成了谁竟抱着他告白起来的时候没有及时纠正错误,被出来透气的苏绾铎目睹结尾,以为是他要亲燕回时。
但没想到更错的在后头,不知哪个王八蛋喝完酒后又提议去花楼,一帮子热血男儿郎,就这样手牵着手朝着一条错误的大道一去不复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柳扶风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深更半夜时他忽然被一道尖叫声吵醒,睁眼便看见苏绾铎一脸惊恐的站在门口看着他。
而他身边同时躺了一位和他一样不着寸缕的燕回时,并且身上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痕迹,再结合床榻上的血迹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一股奇异的似放纵后弥留的麝香味,苏绾铎成功想歪了。
这便是那场错误的经过。
柳扶风本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并没有感觉身子不适,并一口咬定这绝对是场美丽的误会,可等苏绾铎走后,他正准备叫醒身边人时,身边的人却瞪着一双比以往更明亮的眸子,如视珍宝般的看他。
结合宿醉前的话,柳扶风哪还不明白,他是明晃晃着了这黑心人的道儿。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
从小穿一条裤子好的跟连体婴儿似的兄弟二人,自此便决裂了。
然后燕家知道了,为了保护自己儿子的声誉,便对外宣称是柳家的勾当,再有苏绾铎在一旁煽风点火,这谣言便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自此金陵四才子便土崩瓦解。
长孙无羡抱着小团子,点到为止,并未多言。
柳扶风若还有点追求,他就助他一臂之力,他们若没有追求任由别人糟蹋自己,那么他就没必要把慕容善继续放在将军府了。
——
棋艺比拼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前十名已经决胜出。
苏绾音看了眼依旧坐在自己身边的慕容善,眉头一皱,颇有些意外。
“你怎么还在?怎么还没被淘汰?”
慕容善执棋笑笑,不痛不痒的反驳:“你还在,我怎会不在,不过你放心,就算你不在了,我依然会笑傲到最后。”
“痴人说梦,我宁姐姐是经过高太傅指点的,就算我不在了,宁姐姐也会把你打败!”
咋又是高太傅?
欺负她不知高太傅的底子吗?
慕容善向柳昕昕撇去询问的一眼。
长孙无月直接抢在她前面道:“高太傅是本王曾经的老师,十几年前我父皇曾经举办过一场围棋大赛,高太傅便是那年的头筹,得我父皇欣赏才会成为太傅的,本王的棋艺就是高太傅教的,整个金陵只有我皇兄能和高太傅一较高下。”
说完还状似邀功的模样朝慕容善跟前一凑,只是还没凑过去肩膀忽然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顿时把他震得往后趔趄了下。
长孙无月的目光哀怨的穿过人群顺着力道来源,准确无误落在临江楼某扇窗边的人影身上。
“……”皇兄~我什么都木有干啊~你打我干嘛~
柳昕昕翻了个白眼,腹诽道:活该!
听到前半句,慕容善忍不住皱眉,听到后半句,慕容善顿时乐了。
在飞来山时她曾与长孙无羡对弈过,当时虽有不敌,但差的并不多。
而且这半年来,那个男人时不时也会调教下她的棋艺,那个男人的棋艺与长孙无羡相差无几,她自我感觉自己的棋艺是飞速进步的。
若长孙无羡与高太傅对等,那么高太傅调教过的学生……
慕容善朝燕长宁看了过去,见对方正好整以暇仿佛胜券在握的模样等待下一场对弈,不由弯了弯唇。
燕长宁正巧也在朝她看来,四目相对时,她下巴微微抬起略显高傲的回视。
慕容善眼尾微挑,顿时灵光一闪,无声朝她抛出三个字。燕长宁双手猛地扣紧桌角,瞳孔倏地瞪大,脸色瞬间变了又变,一如十几道惊雷同时在她头顶轰轰炸响。
她看懂了。她、看、懂、了!那三个字是日日夜夜做梦都缠着她的三个字!她怎么会知道?她果然是知道真相的人!不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燕长宁不敢在看一眼慕容善,即使知道此刻慕容善必然没有在看她,她也不敢在朝那个撇去一眼,仿佛她是个魔鬼猛兽般,会忽然露出凶猛地獠牙朝她脖子上狠狠咬上一口。我是燕长宁!我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燕长宁!父亲说过我就是燕长宁!不对不对,她的身世所有人都知道,顺藤摸瓜也能查出来!她肯定是在试探我,我不能自乱阵脚落人口实!
燕长宁这样想着,顿时冷静下来,只不过脊背仍感觉到一阵寒凉,她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因为刚刚她差点,就露出马脚了。慕容善确实是在试探,并且还是十分有恶意的试探,她就是要在她不安的良心上狠狠踩一脚,让她日日夜夜都被梦魇缠绕,探探她到底能冷血到什么程度?
很明显,燕长宁并没有让她失望。
慕容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专心致志和对面的人博弈。心静下来后,她便感觉到那道直勾勾盯着她看的火辣辣的视线并不是她的错觉,慕容善蹙了蹙眉,默默扫了眼人群。临江楼上长孙无羡收回视线,她警惕的出乎他意料,他不过是多看了一会儿,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唉,你叫我如何是好呢?弈棋进行到下半场积分累计赛时,诗词比拼结果出来了。不出意外,燕长宁再次拔得头筹。只是这次她用来拔得头筹的诗词,落在慕容善眼里不由地多出几分意味深长。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这句出自《雪梅》连小学生都会背的七言绝句再次被燕长宁拿来征用。
这回慕容善无需在多验证,因为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还可以勉强说是巧合,但三次就真的不是巧合了。
积分累计时,所有坐庄都要轮一遍。
慕容善再次送走一个人时,终于迎来了和燕长宁面对面的博弈。
白棋先行。
慕容善执白子朝燕长宁努努嘴,轻飘飘抛出一句,“开始吧。”
现代围棋行的是黑旗先行的规矩,慕容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燕长宁嗤笑一声,抛出一句“狂妄。”,然后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啪的落子中元。
燕长宁显然也懂曾经黑旗先行的规矩,所以只当慕容善是恶意挑衅并没有把她的试探放在心里,并且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自己对她的蔑视。
看着她落子的位置,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天啊,落子中元,若不是对自己棋艺自信到一定程度,谁会走这么没用的一步棋。好霸气的燕长宁,不愧是侯府小姐,够自信。”
“听高太傅说过燕长宁天赋很高,我觉得这位姑娘怕不是她的对手,唉,还是赶紧认输吧。”
柳昕昕朝说话的那人瞪去一眼,“谁不会叫板,占了中元有个屁用,有本事你在占三三和星位,赢了姑奶奶跪下叫你祖宗!就怕到时候被杀个片甲不留就尴尬了!”
“言之有理,捎带上本王一份,先手中元就连高太傅都不曾有过的行为,燕长宁你若赢了本王就…就把王府送给你!”他长臂一挥,颇有些豪气万丈。
慕容善一脸黑线,“若我不尽全力,你们俩岂不是要怪我与她合谋坑你们?行了,君子观棋不语。”
柳昕昕/长孙无月自讨了个没趣:“哦。”
慕容善慢悠悠落了一子,中规中矩,并不出彩。
这个时代的围棋和现代还是略有不同,慕容善不紧不慢的布局,看她执黑子先行并没有觉得不妥时她便知道面前这个鬼魂,以前也懂围棋。
现在是敌在明,我在暗,对弈过程中为了避免被燕长宁发现端倪,慕容善并没有暴露出一丝痕迹。
望着星罗棋错的棋盘,慕容善挑眉斜眼瞅了眼燕长宁,幽幽出声:“我听说燕小姐以前在西凤长大,真巧,我也是。东陵和西凤的风土人情略有不同,我初来乍到觉得有些水土不服,不知燕小姐以前有没有过这种感觉?若有又是怎样医治的?可否慷慨告知一二?”
说到西凤,燕长宁下意识皱紧眉头下巴紧紧绷成一条线,压下心里涌起的一股强烈排斥,想也没想目光锁紧棋盘冷冷地道:“没有。”
这两个字没有丝毫温度,堪称毫不留情,这可不是一向以温柔示人的燕长宁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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