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火》053 新历3517年

    
    “路易斯，这次再回军营，可不要忘记我了。”伊丽莎白眼中有着一抹幽怨：“之前三年来一直都没有来信，如果不是罗杰信里提了些状况，我都想去找路易斯你了。”
    摸了摸手上质感温润如玉的戒指，虽说是前任的锅，但总归有些尴尬。
    路易斯便道：“一定，一定。”
    接着两人一同下楼，走到中段，家里其他三人都已经站在了客厅。
    邓普斯手上拿着圆顶帽，抬头看了一眼：“下来了？去教堂做弥撒吧。”
    说完，邓普斯便当先走出了大门，门边候着的管家查理赶紧打着黑伞跟上。父亲这人从来便是如此，不会顾及家里其他人的想法，几人都见怪不怪了。
    丝塔茜也只是对路易斯催促了一声，便在女仆安洁的伞下，拉着碧翠丝走了出去。
    “好。”路易斯点点头，和提着裙子的伊丽莎白一起下楼，跟上了几人的脚步。
    在穿着厚厚衣物的神父面前，几人依次上前，跟着镇上的居民一起做完了新年的弥撒，神父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显得很是高深莫测……但路易斯和伊丽莎白都知道，他只是听力不好，没听清镇民说什么罢了。
    这样头发花白、视听衰弱、实力差劲的神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特殊之处，邓普斯往箱子里放入一张十镑的纸钞，便再度自顾自去了。
    但任性往往需要在其他方面补偿，诸如挂科后需要的重修、人际关系一团糟后的孤独，邓普斯不愿意在这里多留，剩下的事务便成了丝塔茜的工作。等她结束维持大善人形象的工作后，整个教堂已经只剩下了斯卡雷特一家。
    正想带着伊丽莎白一起回家，他却听见少女这样说道：“路易斯，你等下先和母亲回去吧，我和碧翠丝在这待一会。”
    路易斯怔了一下，没说什么，点点头便走到碧翠丝面前，将另一个预先准备好的礼盒交给了碧翠丝：“本来想回去再给你的，索性现在就给你了。新年快乐，碧翠丝。”
    知道两人应该有什么悄悄话要说，路易斯让安洁在门口候着两人，便径直穿过教堂里空荡荡的长椅，跟着候在门口的母亲一起走了。
    新历3517年已经到来，预留的假期已经所剩无几，黎德塔的军法严格在周边几个国家都算有名的，保险起见，明天或许便要赶去罗本城搭乘列车回北境。此时回去清理行礼正好。
    ……
    教堂。
    一大一小两人看着路易斯离开的背影，并没有泛起独属于后世的消费橘子的心情。碧翠丝跳到木台前的长椅上坐下，穿着雪白靴子的脚悬空着一荡一荡的。
    “你没打算和他明说吗？”小姑娘说。
    伊丽莎白看着教堂里竖起的木质神像，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这样也挺好的。明年夏天就是我成年礼了，到时候再和路易斯说也不迟。”
    瞥了一眼碧翠丝，少女淡淡道：“好奇的话，不如直接打开看看。”
    碧翠丝正把手上的礼盒举过头顶，借着教堂顶上的亮黄色灯光翻看手上红色绒毛礼盒，聚精会神。礼盒大约和碧翠丝手臂一样长，路易斯夹在衣服里很轻松，拿到小姑娘手上便显得有些大了。
    “也好。”小姑娘便将礼盒打开，显出了里面的物件。
    是一个精致的人偶。
    淡金色的头发、湛蓝色的眼睛，仿若碧翠丝缩小了一样。
    伊丽莎白打量了一下碧翠丝，露出笑容:“确实挺像的。”
    小姑娘手指在人偶表面拂过，直接合上了礼盒:“工业品罢了。不过让路易斯哥哥他在几天就选好礼物，确实不可能和送给伊丽莎白姐姐你的项链相比。”
    “你手上的人偶是路易斯22日在图尔斯城选的，他说这人偶有点像你，就买下来了。”伊丽莎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过路易斯选礼物确实没什么水平，我这项链说是秋明风格的，还不如说是他们百年前异教留下的饰品。”
    “但是伊丽莎白姐姐，你还是很开心不是吗？”小姑娘抱着盒子，笑容天真无邪。
    “勉勉强强吧。”少女盯着小姑娘，神色冷了下来：“碧翠丝，你也不像表面那样的天真，昨天爬到树上你应该完全不怕的吧。在他面前这样装，有什么想法？”
    叹了口气，精致的小脸皱在一起：“看来伊丽莎白姐姐小时候也做过这些事情，所以才担心被我破坏掉了那样的回忆吗？”
    “路易斯不会搞混这些。”少女淡淡道：“但我不希望他将过往的感情迁移到其他人身上。”
    “伊丽莎白姐姐……”小姑娘脸上露出一抹伤心：“我也想让路易斯哥哥把我当大人看，这样我也能一起去图尔斯城，参与到这时代的洪流中去了吧？但路易斯哥哥明显把我当成小孩……”
    伊丽莎白打断了她的话语：“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碧翠丝脸上的表情消失得干干净净，冷着一张小脸：“那我有什么办法，继续冷着一张脸，让路易斯哥哥讨厌我，然后被赶出斯卡雷特家吗？……模仿伊丽莎白姐姐是我唯一的选择。”
    少女神色很冷漠：“就算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也没有人会把你赶出去的。”
    “当成人偶放起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小姑娘偏着头：“不过要是丝塔茜奶奶的话真的有效，我现在可是路易斯哥哥的未婚妻……这样也没关系吗？”
    “你太小了，路易斯不是那样没底线的贵族。”
    “底线……总能慢慢改变的，战场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也许回来之后，路易斯哥哥就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了呢。而且，年龄小能够长大，超凡者是不需要太顾及年龄的……”说着，碧翠丝突然一愣，重新思索起来：“不对，伊丽莎白姐姐你完全没担心过这些，难道是杀手……也不对，这种事情不可能被原谅……难道，你就没打算让路易斯继续走下去！”
    “不愧是梅尔维尔家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傻子。”伊丽莎白和小姑娘对视着，吐出一口气，脸上的冷漠化开了：“不过不会这样，路易斯他想掌握军权、去政界发展都没什么，无论他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他的。”
    碧翠丝低声道：“……但怎么样支持，就说不准了。”
    “就是这样。”伊丽莎白重新露出笑容，嫣然一笑：“不过我不会害他就是了。那碧翠丝，想必你也知道姐姐的意思了，之后路易斯再回来，可不要在他面前做这些事情了……多半，路易斯他也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小孩了。”
    “路易斯哥哥似乎是个外表看人的家伙，就算知道了这些把我当成小孩……真是没办法，快些长大才能不被当成小孩。”碧翠丝看着伊丽莎白，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伊丽莎白姐姐，就算没有我这样的婚约，也迟早会有其他贵族找上门的……在爱情的甘甜面前，我看过的所有书籍，里面的主人公全都彻底被那样的蜜糖捕获了，姐姐你的那些准备，也许并不会太有用……”
    “他没机会的。”少女淡淡道，视线越过教堂的神像，落到斑斓玻璃外一片无垠的天空上：“今年夏天，这个世界便不会再是以往那样了。”
    “法瓦斯的革命不是结束，也谈不上开始，他那边的魔导科技遮掩了很多东西，激烈的变革难以持续。跟东面的秋明帝国那边，因为皇帝的愚蠢和残暴，才酝酿着真正的变革，整个世界的枷锁都会被它打破。”
    “你们现在所关心的，未来都不再关心。”
    “你们现在说担忧的，未来都不再担忧。”
    “你们现在所烦恼的，未来也都不再烦恼。”
    空旷的教堂回荡着少女的声音，在风雪的呼啸下，仿佛像是从遥远的天上传下来的低语。
    “路易斯他现在因为权力、美色可能会沉迷一些东西，但在世界的潮流下，这些都将不复存在；他现在经营着很多关系人脉，但他们都会背叛、会弃离，他只有回来一条路。”
    少女眼神很坚定：“就算是父亲、母亲，他们抱着的想法和期望，也绝对不是路易斯所期待的。到那时候，除了和他留有相同血脉的人，他还能信任谁呢？”
    碧翠丝听着少女的话语，歪着头：“那我呢？”
    伊丽莎白回过头，笑吟吟说道：“到时候，你不就能参与时代的洪流了吗？”
    小姑娘垂下头，沉默了一会，抱着礼盒跳下长椅。
    再抬起头，碧翠丝脸上再次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我知道了。伊丽莎白姐姐，我们回去吧。”
    伊丽莎白笑着摸了摸碧翠丝的脑袋，步子轻快地向门口走去。
    小姑娘抿着嘴跟着她身后，面上依旧一副天真无邪，只是握着礼盒的手指却深深陷入其中，盯着前方的群青色瞳孔也悄然染上了一抹决意。
    ……
    出门要准备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对路易斯来说，只有克里斯蒂娜是一定要带上的。其他的物件，清清点点之后，总觉得都不是必须带上的，最终他只是将源血结晶和一些枪械放入了手提箱，再放入些换洗衣物，便结束了清点。
    他做完这些，便下楼去找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果不其然，丝塔茜脸上顿时便浮现了不舍与担忧，双手抚在他脸上，发出悲伤的叹息：“哦！我可怜的小路易斯！”
    他有些庆幸没在雪中提这些，拍着丝塔茜的后背，好不容易才将母亲宽慰下来，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后，伊丽莎白和碧翠丝也返回了家中。
    她们倒没有和母亲一样拉着路易斯哭泣，但依旧让路易斯手忙脚乱的好一阵。
    直到午餐的时间来临，母亲才松开了路易斯，将出行的事宜安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