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花散落沉香尽》第一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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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边界,黄沙漫天,迷离双目,暮秋的天色黑得极早,沙尘中隐约可见一支精锐浴血的军队从东南方向走来,天空被晦涩的阴天和浓滚的乌云一分为二,荒凉州境上豺狼之声不绝于耳,那支军队走得慢极了,领头人嘴角噙笑,蒙尘染灰的战袍和精神无限的面容映衬鲜明,他骑马率着那支昂扬的队伍,看着远处那个小红点,宝剑入鞘,尖锐的声音划破呼呼的风声。
    宋染菽刺倒最后一个人,眼底猩红,她的背后只剩一人,青州司军使颜征,两人伤得极重,身上残箭无数,脚下血河一片。
    “将军!快走!留有性命!一切都能重来!”
    宋染菽侧头看向唯一活着的部下,笑得凄厉,自己许久没笑了,此刻牵起嘴角竟然吃力至极,好像这层面皮都是旁人的,“一切都能重来?”她支剑站直,巍然而立,黑色的战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她不由捂住腰部,那里正不断流出滚烫的鲜血,“颜征,你错了,这世上没有东西可以重来,错了就是错了,输了就是输了。”她睁着眼睛看向来人,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陆大人,怎的亲自前来?”
    战马上的男人笑得风光无限,“宋大将军要死了,陆某人自当亲见!”
    “尔等反国逆贼!如何出此狂言!”
    “不要!”
    颜征拔刀上前,冲着陆权而去,那支军队倏然间列好阵法,一排弓箭手整齐划一射出带着火焰的铁箭,明艳的火光突破阴暗的天色朝那个鲜活的男人而去,颜征一下子变成一颗跳跃的火球,山风做妖,火光几欲冲天,他至死没有发生一点痛苦的声音。
    自从踏上战场,宋染菽都已经记不清自己喊了多少句“不要”。
    颜征,死了。
    “宋大将军!你身后、空无一人!”
    宋染菽紧盯着那团燃烧的火焰,没有分一点注意力给陆权,喉间的腥甜再也忍不住,黑色粘稠的血液喷涌而出,她依旧抵剑站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一时间,荒莽大地上除了凛冽的风声再无人语。
    她终于抬起眼皮,看向马上那个姿态飞扬的男人,“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不过是容宣身边的一条狗。”
    军队里有人暗自拉弓,男人举起一只少了一截手指的手,制止了,嗓音粗哑低沉:“她!你们不配杀!”
    “我不和你计较,你若是愿意,我带你回景州,我的天下需要你!”
    宋染菽抬头看天,精瘦的脖子形成一条好看的弧线,她咽下那一口腥甜,大喊一声:“青州!我不会放弃!”
    一声声不屑的调笑在一瞬间响起,“容宣已经弃了青州!那个昏君!不要你这把利刃了!天启的一京六都四十八州,他已失了大半,最关键的是——你、也要死了!天启!要亡了!”
    那支军队忽而变得雀跃,战士们举起黄旗大喊大嚷,一股热血充斥着宋染菽的身体,她从土里挑起青合剑,凌霄剑法此刻漏洞百出,男人架起弓弩,敛去所有笑意,“嗖”的一声,贯穿心口,一袭白衣染就千人血,最后终于开出那朵致命的心上花。
    血衣女子重重地倒下,一层黄沙飞扬,蒙在她周身,她觉得累极了,用手去抓地上已经结块的带血黄沙,竟连拢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终于,要死了么?
    她看见天上几只大雁寥寥飞过,听见耳边豺狼哀嚎,闻见恶臭不堪的月余血味,往日故梦在一瞬间袭卷,她歪头看向青州山土,这一生,打从一开始就错了,若真能重来,定不辜负真心待自己的人,仇敌逆贼皆要成为剑下亡魂!
    陆权面无表情地探其颈脉鼻息,嗓音喑哑,吩咐部下,“好好葬了她,不要在青州,悬棺葬于楚州,她怕虫子。”最后四个字轻得不能再轻,混在风声里,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清。
    “大人,这恐怕不妥,她是天启的护国大将军。”
    一道阴冷得仿佛从深沼寒潭中射出的目光落在小将身上,那人赶忙应下,“她是个英雄!应当厚葬!”
    陆权负手走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明媚的身影,她骑马跑在燕京的御射苑,爽朗的笑声揽着一身风华,“若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宋染菽,我们,是不是也再也回不去了。宋染菽再次睁眼,入目的是燕京闺阁,她按捺心中惊疑,顺起床边粉色披风,利落地系上,推开房门,看见秋日的风卷着枯叶在空中打转,院子里是大簇大簇艳丽多姿的珍贵花草,萧墙起祸,百姓流离,一国首辅竟还这般奢靡,“胡闹!”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云竹赶紧从侧院小跑过来,看见中气十足的自家小姐,脸上的欣喜毫不遮掩,她拉过宋染菽的手,眼底已是湿漉漉的一片,“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夫人这几日求神拜佛,身子都快垮了,我现在马上就去禀告老爷夫人!”
    她见云竹转身就跑,忙不迭一把拉住,“国难当头!母亲竟还求神拜佛!实在荒唐!快去拿我的战袍来,我要回青州!青州现在如何!定是陛下调了援军,”宋染菽隔着寝衣摸了摸自己的腰腹,“没想到本将真是命大!这还不死!”
    “你傻愣着干什么!快去拿战袍啊!”她见云竹像看傻子一样盯着自己,急的不行,军中八年,早就把她养成个大老粗了,看这小姑娘温温吞吞的,索性也不去管她,竟自跑回屋内去拿战袍,翻箱倒柜,除了自己少时的衣物,竟无战袍和利落的男子服饰,她念着战事也念着青州,一下子就起了邪火,骂骂咧咧跑出去,“娘的!老子的战袍和青合剑呢!”
    刚出屋门,就看见六个人一字排开狐疑地望着自己,嘴里还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小姐去拿战袍了。”
    “……”
    “夫人,菽儿莫不是烧傻了。”
    “青州是哪儿啊?白露你去过么?”
    “不曾。”
    “我觉得小姐好生奇怪”
    宋染菽一眼扫去,云竹,白露,白霜,父亲,母亲,梁暄。
    梁暄?
    “梁暄!”宋染菽觉得自己一瞬间活得不真实,青州城破那日,他为她挡下致命一击,明明,明明自己亲手为他掘了坟,亲自为他刻了碑,为什么,他此时此刻就这样明晃晃地站在她眼前,站在燕京,站在这青天白日下。
    她滚下泪来,不管不顾地奔上前去抱他,人也好,鬼也罢,就让她抱抱他吧,她哭得没有仪态,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腰身,“臭小子,你不没死吗!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啊!娘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她把他的头往自己怀里一按,“瞧瞧你这死人头,不好着呢嘛!”
    梁暄觉得自己再不挣脱,估计要被她活活闷死,他把自己往哪儿按呢!还当着伯父伯母的面,太有辱斯文了!他长她四岁,加上男女有别,一下子就脱离开去,明明臊得红了脸,偏偏还要做出一副调戏的样子来,“怎么?二皇子得不到,就来打我的主意了,我告诉你,没门儿!想我堂堂镇国大将军的儿子,怎么能随随便便被你拐走!”
    “什、什么镇国大将军?”她明明每一个字都听清了,可是,连在一起,怎么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现在只有“镇国大将军”几个字在耳边回响,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二皇子?
    宋绝危微眯着眼睛,双手环抱,“宋染菽,你现在是打算通过装疯卖傻来逃避责罚吗?”
    “什、什么?”
    贺烟揪着他的衣袍,担忧地盯着粉袍少女,“老爷,菽儿她、该不会真的——”
    “小姐——”
    “这可如何是好啊——”
    “怎么好端端的——”
    宋染菽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好像,大家的长相有点问题,可、可是!
    电光火石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她脑子里断开,莫不是,她摸向自己的腰腹,皮肤温热光滑,如脂如玉。
    梁暄觉得一道热烈不可忽视的目光又落到自己身上来,下意识地后退,却被少女一把揪住,她要扯开他的衣服看看,看看他胸前有没有荆州那道疤,其余五个人眼看自家姑娘如此这般,竟要“强抢民男”,赶紧上前去帮忙,一下子大家乱作一团。
    “女儿,你不要着急,你要是喜欢,爹有说过不让吗!你先松开!”
    “小姐!小姐!你先放过梁公子,这样实在有损声名!”
    “我要看!你们别拦着我!我要看!”
    “菽儿啊!你要看什么!你别急!你先好好说!不要扒!”
    “我要看他的胸!看他的胸有没有——”
    “啊!小姐!你不要说!我不要听!小姐——”
    “救命啊!我的清白!我的清白!不要扯了!”
    “嘶拉”一声,轻轻脆脆,利利落落,上好的月白绸缎被众人一起撕开,三个婢子赶忙捂上眼睛别开脑袋,宋绝危和他夫人一脸羞愧地看着自家女儿对少年郎的胸膛上下其手,或许,触感不错吧。
    宋染菽一把捧住梁暄的脸,仔仔细细打量,不放过一寸一毫,眼里闪着急迫几近疯狂的光芒,“你笑一个!你快笑一个!”
    梁暄觉得这十六年来,算是他看走了眼,略微冰凉的秋风就在这样尴尬的情境中静静地穿过院子,在他被迫露出的胸膛上轻轻摸上几下,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垂眸和少女炙热的目光相撞,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此刻真心觉得,青楼的女子委实太不容易。
    没有笑纹,目光清澈,肌肤温润,触感极好,这不是那个陪她沙场八年的军师,他没有受过伤,没有见过血,也没有失去双亲,他在笑,他这样鲜活,这样温暖,这样年少。
    “你怎么哭了,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满意啊,那要不,你再脱吧,我今日便舍命陪你这个小女子了!”梁暄看着眼前明眸皓齿,泪眼婆娑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怎么说哭就哭呢。
    “我不许!”
    “不许什么?”
    “人命这样珍贵!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拿它开玩笑!怎可如此!”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心里头那块软肉好像被人那么重重地掐了一下,各种酸楚委屈仿佛寻到了一个突破口爆发而来,她搂着他,哭得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活着,什么就都可以重来了!
    宋绝危看着自家闺女强搂着梁暄涕泗横流,觉得面上挂不住,抚额朝自家夫人使眼色,“朝中还有要事,我先走一步。”贺烟知道自家闺女为二皇子投湖一事还闹得沸沸扬扬,事关宋家名声,老爷自当要去处理,内宅的事情还是要她来掌管,她回身看见哭得真切的宋染菽,竟不知哪里来的情愫,觉得她真遭了什么毁天灭地的苦楚,也就留她一点时间自我疗愈,索性携着三个丫头去煎药,看来得多喝些时日,瞧这病将养起来也得有那么一阵子。
    肃宗永淳元年,容宣牵起她手的那刻起,她就再没有哭过了,臣子的泪只为君王流,其余一切皆不值得,再到后来,她受护国大将军印册,便是连笑也不会了,女子在军中要立起威严,比男人难上千万倍,她不笑,一是为军威,二是不露形色,不叫旁人猜到心思。不哭不笑,武艺冠绝天下,世人皆称她为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她原本不喜,“罗刹女”,天姿国色,吃人与残忍是本性,天姿国色她同梁暄说她认了,但是“吃人”和“残忍”她应不下来,一则她不吃人,二来她并不残忍只是军纪严苛,那时梁暄笑着对她说,阿染别气,我去外面捉人,谁敢说你是女罗刹,就把他绑到军营,打上二十板军棍,到时看看谁还敢以讹传讹。她瞪了他一眼,这么一来,岂非坐实她女罗刹的名号,因着百姓一句称呼,便打上二十军棍,这实在恶毒极了。
    她揉了揉脑袋,还是决定算了,让敌仇知道她是个女罗刹,有利军威。军队强盛,他的国家也就多一份安全,又是为了他,又是为了天下。
    自己也曾是朵娇弱墙中花,偏偏为了一个男人的虚假誓言,吞血淬骨,去做那劳什子护国大将军,他在空无一人的辰熹殿,牵着她的手,温柔缱绻声音裹蜜,“菽儿,为我受些苦,到时我以六都四十八州为聘,迎你为后。”后来祸起萧墙,军中出了细作,她和容离守着楚州,那是直指燕京的最后一个要塞,楚州失守,剩下的十九州都会沦陷,那时兵力极缺,梁暄派人去各州各镇征收义兵,哪怕是山贼土匪,她也替天启要了,那个昏君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说是护国大将军和三王爷早就暗度陈仓,和陆权勾结,说她无情无义,说她不忠不敬。
    她当护国大将军,是为了他的国。
    她负隅顽抗,是为了挣下那份聘礼。
    至始至终,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她一次一次拒绝容离,看着骄傲的少年郎眼里盛满卑微,她守着天下,守着清白。
    佞臣奸贼区区数言,便让他抽走兵力,更要在燕京封后!她的堂妹宁死不从,最后他的宠姬顺势而上,风光称后。家国颓微,百姓流离失所,父啖子肉,他还在燕京封后!说什么国无后不可,封后受之天命,乃为国赐福。
    两军交战,败局已定,几碗水根本泼不灭一场大火,梁暄带着她撤兵,而他,永远留在了楚州,所谓撤兵,也是可笑。五百散兵跟着她逃到昶州,竟被她逆风一盘,杀敌五千,加上昶州原本的一千兵力,这个结果,简直不可思议,她和梁暄排兵布阵,不眠不休三天三夜,终于守住了昶州。
    那夜她和他站在昶州城门之上,望着一弯残月,她蒙着月色面容戚戚,我知道,守不住了,你要走就走吧,今生我错了,可是,没有退路。
    他解下披风,为她系上,我要是走了,谁来护着你啊,你别以为自己是个护国大将军了不得,在我眼里啊,就是个小丫头。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终于扬起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说好了,你要一辈子护着我。
    少年已经长大,身姿笔挺,风华隐于晦涩的眼睛,他骨相极好,如玉石雕琢,他没有转头看她,就这样侧脸对着她,点了点头。
    他没有扯谎,青州城破,他为她而死,他用一辈子护着她,却不打算护她一辈子了。
    记忆就这样绵长成圈地不断扩散,宋染菽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不知道何谓真,何谓假,她用头抵着他的胸膛,因为哭得太大声,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抽抽搭搭哽咽道:“你该练练,全是软肉。”
    梁暄觉得自己快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他又不是小倌,还要去讨女子喜欢,怀里的少女说走就走,胸前湿漉漉一片,加上秋风微寒,他下意识裹紧了自己的破衣,看着一边抹泪头也不回的宋染菽,只好自认倒霉。
    宋府就在这样一片诡异的氛围中安静了三天。
    梁暄原本每日都要去国子监读书的,其实他的才学,早就比那里头任何一位师长都要厉害,偏偏不想做官,每次校考都故意垫底,整个国子监也拿他没办法。梁弗易是镇国大将军,带着武官世家出身的妻子赵玉和镇守边关,几年也不回燕京一趟,这唯一的儿子偏偏不爱习武打仗,整日里舞文弄墨,看着就碍眼,索性就丢给好兄弟去养,毕竟再看不顺眼,丢着他荒废光阴,还不如让一朝首辅去养,也能搞出些名堂来。原本瞧这小染菽伶俐可爱,根骨奇佳,想拐到边关,当自个女儿养着,说不定还能练出个女将军,偏偏小老弟舍不得,自己也只好作罢,毕竟,人家也就生了那么一个女儿,娇滴滴的,肯定舍不得,但终究不死心,这女娃娃根骨好呀,不像自己那个倒霉儿子,于是每年都从边关寄来几大箱兵书利器,说是生辰之礼,不能少了。
    宋染菽从小不爱读书,偏偏对这些兵书极感兴趣,梁暄又总爱抢着看,这么些年来,倒几乎看完了,宋绝危看着两个孩子,总觉得纳闷,首辅的女儿不爱文,将军的儿子不爱武,这叫个什么事儿,自己一样去教,人家的儿子都已经青出于蓝了,自家的女儿还跟刚启蒙似的,连个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不成体统。
    不过也不担心她嫁人,反正已经是内定的三皇子妃了,一想到这儿吧,他又头大,这三皇子,诶、偏偏这丫头还去招惹人家二皇子,从小到大,跟块麦芽糖似的,粘着人家不放,前几日还去投湖,那几日朝议,陛下瞧他的眼神又是揶揄又是责怪,有个不对头的还参了他一本,说是首辅教女无方,有损国威,应当自省自责,不然何以服众。
    他下朝回来,就瞧见宋染菽在那里骂娘,走起路来像个爷们,还去扒人家梁暄的衣服,丝毫没有悔意,不知过错。他原本以为是从凉水里捞出来烧糊涂了,过几日就好,结果最近府里又开始弥漫一种更为怪异的氛围,一个爱武的成日躲在屋里看书写字,一个爱文的国子监也不去了,整日里举铁锤,他和自家夫人扒着墙缝观望了三天,觉得好像也不错,私心里也就原谅宋染菽这回了。
    青菽院内的某人可是完全不在意他爹在盘算些什么。
    钦宗中和十六年,容淳。宋染菽凝神看着自己在纸上写的这几个字,她保持这个姿势纹丝不动已经三炷香的时间,云竹在一旁瞧着都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小姐,该用午膳了。”看她没有反应,只好回头朝白露,白霜使了眼色。
    “小姐,该用午膳了,莫让老爷夫人等急了。”
    “军营里哪来的小姐,轰出去!”
    “…”
    话音落下,宋染菽方才觉得不对,看着面色青白的三个丫头,歪头扯出一个不甚熟练的微笑,“走吧,去用午膳,我都快饿坏了。”
    梁暄看着眼前吃得极为认真的宋染菽,不自主地和宋父宋母探究的眼神交汇,这吃的也太认真了吧,之所以用“认真”去形容某人的吃相,因为每一粒米,每一块肉,每一勺汤都在她严肃热烈的目光中入口,末了,连碗筷都舔得干干净净,但其实她吃得也不多,就是仅有的饭菜吃得毫不浪费。
    “菽儿啊,这吃得干净也好,不过,碗就别舔了吧,堂堂首辅千金,怎么搞得有那么一点——”
    某人嘴角一抽,眼底浮起一抹悲戚,习惯了,战事吃紧的时候,一块烧饼就要顶上五天,如今一朝重回十年前,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旁人哪里晓得她曾经的生活,既然回来了,那也就改吧,她掏出帕子,姿态极好地擦了擦嘴角,声音软糯,“是女儿疏忽了。”随即扬起一个自认为惹人喜爱的笑容,殊不知,她太久没笑,这个表情几欲失控,梁暄拧着眉头略带嫌弃地瞥了她几眼,她也懒得去理。
    “暄儿啊,这几日举铁锤举得厉害,眼瞧着就瘦了,来,多吃点肉。”贺烟夹起一大块鸡腿肉放到梁暄碗里,宋染菽心下发笑,小军师是赶着强身健体了,还举铁锤,累不死他。
    宋染菽在那张纸上写写改改,她要趁记忆鲜活,赶紧写下这未来十年,重要的人,物,事,重活一遭,必当护住所爱之人,守住天启,手刃敌仇!
    还有容离,她想起那个忍辱负重的少年,想起他为她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想起楚州失守那日他惨烈的死状,想起当年初见,想起自己的刁蛮任性,误信谗言,拒了真心,放着对自己好的不像话的大美人不去爱,偏偏为着那么个昏君了此一生,想到这里,心中不免纠痛难忍。
    她转头去看云竹,小丫头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绣着帕子,她暗暗叹了口气,把纸稿收起锁到木匣里,推开屋门,看见大朵大朵的云障慢吞吞地在高空游离,入冬的风开始肃杀萧条,拂在身上,她却只觉得爽快,院内不少下人正在伺弄花草,她少时爱花,府中各处都栽满花草,从春到冬,没有一日无花,后来沙场练兵,陆权逆国,便再也没有心思赏花了。
    如今,如今是个好时候!花好,人也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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