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花散落沉香尽》第七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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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家,我要两个蜜糖黑芝麻碎的!”
    “好嘞,您的大包子,拿好。”
    宋染菽接过油纸包着的两个滚烫白软的包子,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唔,这馅儿,嗯,好吃,甜甜的东西果真令人舒心。”
    “小姐,咱们差不多就该回去了。”云竹在一旁扯着她的袖袍小声耳语。
    “云竹你别催我,难得出来一趟。”
    “小姐,春生、春生来了!”
    “白露你什么时候比我还入迷,什么春生秋生的?”
    宋染菽又咬了一口包子,用小手指擦掉嘴角的蜜糖芝麻,晃眼间看见近处蚬木轮椅上的某人,赶紧背过身去。
    宋染菽分明地感觉到身边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硬把她扳回去的力道,春、春生?买包子还真能遇见情郎?月下仙人大恩大德,小女子感激不尽!
    宋染菽松了松脸上的肌肉,挂上一个甜蜜无比的微笑优雅地转过身去,“容离,好巧啊,没想到买包子还能遇到你。”
    “难得出府,却能有幸遇到宋姑娘在这儿吃包子,”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朝宋染菽手里的包子点了点,“你的包子露馅了。”
    “啊?”宋染菽光顾着看容离说话时温润的样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的包子被她掐得黑芝麻馅爆了出来,就要流到地上,宋染菽傻呆呆看看包子又看看容离,手就这样僵着也不动弹,白露见状赶紧接过油纸包。
    “容离,好巧啊。”
    云竹暗地里捶头,小姐这么多画本子白看了,一到实战连话也不会说了,“好巧”说了两回也没察觉。
    容离看她眉眼弯弯却又带着一股子仓惶,心中的紧张倏而散开混在冬风里滚到万里之远,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方才她突然转身,原以为是要跑开去没成想却这样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许久未见或许她真的变了。
    宋染菽看见他的手紧紧地攥着,露出的半张脸喜忧参半,自知是自己先前酿下的苦果,语气不免得带上几分讨好,“这里离宋府不远,三殿下不若去府里坐坐吧,左右我也要回府了,一道吧,我推你。”
    众人皆惊。
    卖包子的店家闻言怔住,看着一脸春风的宋大小姐,手里的包子掉在地上,周遭百姓原本就在暗戳戳地观察二人,宋染菽的话仿佛就是那定身术使得他们个个迟疑愣神迈不开步子,街上包括容离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惊雷炸耳,“一道?”
    人群一下子就像炸开锅,大家推推搡搡脸上神色各异,哪出呢,首辅千金闹哪出呢,以往不是早就绕道跑了甚至还要拿他们撒气,现在她居然邀请三殿下去宋府!态度还这般柔情似水,活得久了还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对呀,一道。”
    宋染菽也不去管身边乌压压一群挤眉弄眼的看客,挤开留行接过轮椅的推手,“三殿下许久都没来宋府了,难不成是在生阿染的气么,我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况且年少无知,这才行为不当做错了不少事情,不过殿下高风亮节,想来不会多加责怪吧。”
    “我、从来就没有生过你的气,只不过突然拜访首辅大人,我也无甚准备,岂非唐突。”
    “没事儿,原本就是随意聚聚吃顿饭,又不是过节,有什么好准备的。”
    一行人各怀心思终于到了宋府,守门的侍卫见到容离的瞬间吓得忘了行礼,宋染菽咳嗽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施了礼又从府里抬出块板来搭在台阶上,留行原本想搭手被宋染菽挡了开去。
    容离坐在轮椅上被宋染菽稳稳地推着,宋府的格局和宋绝危为人一样颇有风格意趣又端直谨然,亭台楼榭布局规整雅致却总在许多小处显出一份文人独有的情趣,冬日的萧索在宋府里也瞧不到许多,院子里依旧花草繁盛,比起自己肃杀的府邸活泼不少。
    “府里的花草我竟连一种也叫不上名号,冬日里还开得这般好,原以为冬天只有梅花,不料宋府依旧春色满园。”
    “是我命人去山上寻来的,寒冬摧花,寻常珍贵娇弱的花草自然不好养活,深林方育秀,这些野花野草样貌不比牡丹芍药差,不过是无人赋诗作褒罢了,却正好落了一隅清静,不过如今被我这个俗人请到俗世走一遭,许是性平爱人,倒也长得极好。”
    “宋姑娘心思通透,岂是寻常俗人。”
    “过奖过奖,容离你喜欢么?若是喜欢,过几日我送些新鲜的去你府上。”
    “我很喜欢,那就有劳宋姑娘了。”容离望着她晶亮的狐狸眼,心想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悦耳呢。
    “不用和我客气。”
    二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青菽院,一路进府,宋染菽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以前对容离有多不待见,每一个看见她和容离同行的下人都用万分恐惧的眼神告诉她:小姐!你疯了!你要是没疯,那就是我们瞎了!
    “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你们就先走吧,云竹白露,这位公子——”
    “属下留行。”
    “你们带留行大人去前厅喝茶,好好招呼。”
    “小姐,这恐怕不合规矩吧,不若我留在这儿,让白露带留行大人喝茶就行。”
    “嗯,那你去照顾白霜吧,不是说她病了么,你照顾我才放心,去吧去吧。”
    “小姐,我”
    白露在宋染菽威逼利诱的眼刀下,拽着云竹出去,留行摸了摸后脑勺接收到了自家夫人的眼神,行礼退下。
    “容离,现在日头也暖,不若我们就在院子里晒太阳,屋子里闷得慌,你等等。”
    青菽院里橘子树成林,比起花草,橘树更占风姿,碧绿未败尚有不少黄橙橙的结于枝头,院圃里也是无尽的不知名花草,几乎闻不到香气却又出乎意料的令人心情大好。
    宋染菽从屋子里端出茶盘和食盒,点起小炉的炭火开始煮茶,又不停歇打开食盒,食盒一开成三屉,各自展开,分别是蜜饯,糕点和时节水果。容离看她忙前忙后却从容不迫,原本心里应该欢喜,却不知怎么升起一种要分离的惆怅,他还是在害怕,害怕失去,害怕是梦,害怕今日一切不过是某人诱她精心策划的一场局,可叹痴情难移,便是死局,他也甘心入了。
    从来有关她的梦,他也不敢做得这般温柔如水。
    “你尝尝。”
    容离接过茶盏,看见里头逐渐鲜活如初的梅雕在茶水里慢慢氤氲出好看的梅色,他吹气拂盏喝了一口,“滋味清甜甘冽,我虽爱茶却也品不出究竟是何种茶叶,还请宋姑娘赐教。”
    “这是霜降时分采下焙干的葡萄红叶,饮之可解骨节伤痛,我又添了蓟花,有助于愈合伤口调理气血,滋味是有些苦的,故而为你放了一颗梅雕。”
    容离喝茶的动作微微顿住,睫毛迎着她的注视以一种极快的频率抖了抖,“宋姑娘有伤在身?”
    宋染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心,“算是有吧,不过不及眼前人就是了。”
    “自然生物,上天赐以花草虫兽为医治之法,自我出事后父皇为我修筑医庐遍寻名医,也未能救下这双腿和这张脸,药汤如饮水,便也不觉得有什么苦了。”
    “是人便是知道苦的,殿下说不觉得苦,那是舌头尝不出苦了还是这颗心尝不出苦了?”
    容离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宋姑娘觉得呢?”
    “依我看,舌头是苦的,心也是苦的,嘴巴是骗人的。”
    她听到他哧哧的笑声,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盯着她,就像喝了几坛陈年佳酿那样热烈迷醉。
    宋染菽看得心跳慌乱,还好他戴了面具不然自己怕是要失控了,“要吃橘子么?我去给你摘。”
    她被他的眼神惹得心猿意马只好托辞逃开,不料仓促间踩了自己的裙裾,一个趔趄失去重心,既然这般索性就直面美人了,她暗使了巧劲不偏不倚跌落在容离怀里,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这个距离她能清清楚楚看到他好看的嘴唇和他眼里的自己,“殿下,你真好闻。”
    容离又想起那个紫色鸳鸯藤的雨夜,呼吸一顿,一根温暖的指头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宋染菽伸出食指描摹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笑得不似人间面貌,“你怎么会这么好闻呀?”
    短短半月,她的模样已经发生极大的变化,他自小便知道她长的好,可惜性子骄纵减弱了容貌上的优势,如今却已完全脱离先前的影子,这个身体里就好像生出一个新的人来,少有的狐狸眼不带魅惑反而浸润着一种少女的无虞恣意,阳光落在她的面上更添她玉刻骨相的惊艳,美人在骨不在皮,变幻的阴影和光华浮过花颜,使她的美好冲出表相带出一股倾尽天下的灿烂,该是女罗刹般的妖娆多情引得人人裙下称臣,偏偏气质纯粹灵气丰盈,只叫人一下子神魂颠倒做不出半点反应。
    “容离,你在骗我。”
    她这句话很突兀,饶是他机关算尽城府深沉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什么意思?”
    她嫣红的唇瓣凑到他耳边,“你的脸和腿明明一点儿事也没有。”
    宋染菽看到他眼底的惊疑,用指腹摩挲起他柔软的唇,“若是谎话便不要开口了,我不愿你骗我。”
    “不要再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我,更不要觉得我心中有容宣,也不要在我面前无处躲藏患得患失。”
    “为何你与半月前截然不同?”他还是选择开口,问出心底里的疑惑。
    “世人皆叹三殿下棋艺冠绝天启,心绪玲珑,若我说莫非殿下入局太深,竟不知风月事不可如方寸间黑白互奕说出棋理,红尘局无酒也醉,无由无端。”
    容离,我的这番情怎堪细说与君闻,若是有那么一天,你便会明白,你爱我前生,我便爱你此生后世,错世樊篱遥迢远过千山万里,只叹当年大错一场殊途难以同归,只愿今朝良辰不负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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