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花散落沉香尽》第六章 腐草化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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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
    “自然没有半个字是假的,宋染菽、她不一样了。”
    “长君,这或许并非是件坏事。”
    “我晓得的,她把心思从二殿下移到三殿下身上,于我而言,再好不过,只不过是真是假还有待考量,难不保她心思重了知道耍手段了。”
    陆柔握住宋长君的手,眼里三分假意贤淑七分真切狠辣,“依照她生辰那日所为,定是与你生了嫌隙,不然也不会对你说那些话,长君莫要生气,宋染菽她就算长本事了,心思也不及你玲珑,你就多哄哄她,她身上可还有不少东西值得你去骗呢。”
    宋长君看着陆柔的眼睛多了几分愕然,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骗么?从小到大,自己就是凭借蒙骗才拿到燕京第一才女的名号吗?但是如果不把宋染菽控制在手里,她的出身她的容貌定会把自己踩在脚下,假若自己能够做得半分主,想来定会活得轻松许多。
    “好了,别愣神了,该去练琴了,过些时日宫里的绿萼梅花宴你可得给为娘拿下连届头名,到时候也好让你爹高兴高兴。”
    宋长君点头应下,送了陆柔出去,回首看见自己的桐木琴,心底蛰伏许久的忿恨终于破土,扬手欲要摔琴,却被锦瑟一把拦下,“姑娘不可,夫人会动怒的。”
    “在娘亲的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宋染菽各处虽不及我,但是活得洒脱任性,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娘亲叫我处处胜过她,但宋染菽她说不定从来没有与我比过,许是懵懂许是良善,如此比较,我是不是很可笑?”
    “姑娘不可笑,姑娘这般不过是为自己谋前程,若是如愿嫁于二殿下,哪怕是夫人日后也不能再对你指手画脚了。”
    宋长君暗暗捏住了容宣送给她拭泪的方巾,眼色复杂地看了锦瑟一眼,“是了,世间唯有权势可叫人闭嘴低头,取水来,我要沐手练琴。”
    “小姐,你再要,我可实在找不出来了,你瞧瞧这本行不行?”
    宋染菽窝在炭火旁接过白霜递过来的画本子,“风流千金佳公子,这本不行哪,真没有什么豪情女将俏皇、咳咳、王爷的?”
    “小姐真没有了,哪个不要命的敢拿天潢贵胄开玩笑,就这本也已经是孤品了,小姐你的品位还真不俗。”
    “别温茶了白露,说说看,你打听得如何?”
    “我也没有问到那种女将王爷的,这种话再问下去我怕得掉脑袋。”
    云竹放下手里绣了一大半的帕子,“小姐你这里都已经有这么一大摞的画本子了,《姚女传》,《隔纱解那八十一难》,《娈尾春生》,《何处不解公子意》,《琴师妖邪》,小姐你瞧瞧,经典的时兴的,应有尽有,这可都是我们三人偷鸡摸狗好不容易给你买来的,照道理也已经囊括所有了吧。”
    宋染菽看了眼散落在白狐软塌上的画本子,托起脑袋眨巴着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可我都看完了嘛,这些本子讲的差不多都一样,但就是没有适合我的。这本《娈尾春生》呢,讲的是商人嫡女苦求寒门状元郎的,但是一开篇就说是那月下仙人给二人早就牵了红线的,宿命既定,娈尾出门遛个弯,上街买个包子都能遇到春生,这完全就是画者给两人有意离谱地创造机会嘛,我完全借鉴不到经验。这本《姚女传》就更绝了,姚女和孟君居然是假兄妹从小就在一处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基础深厚,这姚女全程都在窑里烤瓷,最后修成正果靠的就是家族恩怨破除和两人打小培养的感情,这画者就是披着谈情说爱的皮在写那女子顶天的传奇故事,当然、我是非常欣赏姚女的,不过这个完全不是我看画本子的目的嘛,我要看的是如何一步一步凭借自己的力量追到心仪的少年郎,你们懂了吗?”
    白露好像听懂了什么,拾起那本《白荷六娘》递给宋染菽,“小姐,这本似乎是最符合你要求的了,六娘步步为赢,可以借鉴。”
    红衣少女撇了撇嘴也不接过来,“这本是我用来参透宋长君行事章法的,不在我的学习范围。”
    “小姐,你看这些为的是哪位呀?如果是二殿下的话——”
    “不是,当然不是他了。不妨告诉各位,我要去围猎的就是三殿下容离!”
    “小姐!你小声点!”
    “怎么啦,我都和他有婚约了,说说还不行么?天命难为哪。”
    “若真是三殿下,那小姐何须这般下功夫,反正你们二人迟早都会喜结连理的。”
    “你们不懂了吧,这是意趣,有这磨嘴皮子的功夫你们还不如再去帮我找找什么王爷小姐的——”云竹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姐,你可别再说了,要是被旁人听了去,我们三人免不了一顿罚。”
    宋染菽乖巧地点了点头,拨开云竹的小手,“话说回来,两人若是要生情,成日里见不了一面那可如何是好?何况现在连尺素传情尚且不得,古人语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得马上采取行动,创造见面的机会。”
    “小姐,妥帖行事。”白霜揪了揪她的衣角脸上挂着含着羊入虎口的无奈。
    宋染菽嘴上说着放心放心,心里头却已盘算起来,报仇事重,但是夫君也不能冷落,花楼,这厮最近不会在逛花楼吧,她以前怎么就没发觉他还有这个爱好呢,还是说蕊华坊别有洞天,宋染菽抿了一口茶,看来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实在不行就去蕊华坊守着,不见面怎么生情。
    用罢晚膳,青菽院里掌起了灯,入冬愈深风也愈寒,宋染菽坐在橘子树旁发呆,重生后她思虑的东西太多,想的多了有些时候就会掉进两世的夹缝里觉得真假难辨,左手心的剑伤已经结痂最近痒痒的估计是在长新肉,宋染菽坐在长椅上抱着膝盖埋头叹了口气,如今钦宗盛世风调雨顺,和肃宗永淳年间的民不聊生天上地下,战乱岁月女子沦为菜人,叫人啖肉饮血罔顾天道,现在这样的美好她一定要守住。
    “小姐,夫人见你今晚吃得少,特地吩咐我给你送些小食过来,外头风凉怎么也不披件袍子?”
    白露端着食盘唤她进屋,宋染菽原本窝着也不觉得冷,这会子直身站起一下子被灌进一怀的冬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看了白露一眼推门进屋。
    “这是洞庭东山白蒲枣制的金丝蜜枣,果味浓郁肌质甜糯,小姐尝尝。”
    宋染菽从白玉瓷碟里捻了一颗,“确实不错,你也尝尝。”
    “奴婢不敢。”
    “这有什么的,三个丫头里,也就是你总把自己当外人,快尝尝。”
    白露推拒不开,张开嘴就尝到了白蒲枣的甜蜜,眼里晕开一抹喜色。
    宋染菽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塞到白露手里,“这支团扇流萤簪是我特地命缨簪坊的坊主亲手打造的,你打开看看,不知可会喜欢?”
    “好看。”她的眉眼是清浅的,此刻却也染上一层花色。
    “此簪如流萤,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宋染菽接过簪子为她别好,拉着白露的手走到铜镜前,翠玉迎烛,萤石微闪。
    “当真是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宋染菽摸了摸她的发髻,笑得温柔。
    “腐草化萤,即便被拟月边星,那也是劝慰之辞罢了。”
    宋染菽眼色微暗,轻轻按着她的肩头,“不借旁物,自己生光,原本就可敬,非是劝慰托辞。既然和我一日生辰为何要择日再排,左不过让厨房再多煮一份寿面,你就是尊卑太过分明,失了些小女儿的娇憨。”
    “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既是世上有的,总会被人知道的,明年开始便和我一块儿过吧,生辰那日出了些意外,我忘了给你,现在补上你可别气。”
    “奴婢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气你。”
    “喜欢就好,燕窝再不喝就凉了,我可得快些喝完。”
    “小姐!”
    宋染菽端碗的手顿住,不明所以地望了她一眼。
    “燕窝味淡,不若添些橘蜜进去再喝吧。”
    “无碍。”
    宋染菽端着碗一饮而尽,抽出食盘给白露,“白日里画本子看得太多,有些乏了,白露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必在这儿陪我了。”
    她低头退下,宋染菽看不清她的脸色,不过看来今晚是不用睡了。
    约摸寅时一刻,宋染菽终于闻到记忆里那晚的香气,所幸她早有防备,服下籽浅草便可抵此迷烟,至于燕窝也早已点穴吐出。
    究竟是何方神圣早已准备夺她性命,这么早么?如今的自己明明还未树下这般攸关性命的仇敌才是,即便有,那也是她去杀,怎生的来杀她了。
    还是照老样子烧死她么?有点紧张,也不知是三脚猫还是山间虎,她搭着身侧的青合剑,凝神闭目,沉稳小心的脚步声越发接近床帐,来人没有想到宋染菽会突然睁开眼睛,竟然放弃所有动作转身就撤,宋染菽身手极快上前擒住来人的肩胛骨,用力十分。
    黑衣人十分回避她的攻击,她估计对方不过使了三分力,想来是不愿显出身受哪门哪派的功夫,面具掩面只有一双带着杀意的眼睛同她相对,二人近身交战,这人虽然收敛招数,但是三招之内宋染菽便已明了来人和前世玉玑阁中的刺客承一脉武宗,黑衣人极不恋战,洒伤目粉跳窗而去,宋染菽以袖掩面让那人逃了出去。
    玉玑阁是玉玑楼的地方派系,一楼二十八阁,明面是酒楼但暗地里似乎和邻邦焉宿国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这点她前世也只是知晓二三,有机会还是得去问问凌十七才是。
    走到窗边看到十里冬色,她不由得记起容离雨夜跳窗前屋顶的三下叩击,屋顶,屋顶有人,现在爬上屋顶可以遇见容离吗。
    院墙再高也远低于屋顶,宋染菽蹭墙借力,硬拼上跳皆不成功,看来还是高估这副身子了。
    “留行大人,夫人在干嘛?”
    “这个、我也不清楚,再看看吧。”
    半个时辰过后。
    “留行大人,夫人好像是想跳到屋顶上来。”
    “留行大人,夫人难不成要赏月。”说话的暗卫抬头看了一眼潦倒的月色,索性选择闭嘴。
    “……”留行瞅着院子里蹦跶的少女,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心下没谱,怎么自己和桑罗一样质疑起夫人的真假来了,大半夜的打完架还想上屋顶吹冬风,实在费解。
    容离第二日练字的时候听罢留行回报,嘴角不自控地扬起一个宠溺的弧度,眼里盛满如同月下湖面闪烁的光辉,一字一顿,“今日天高云淡,冬阳暖和,我也许久没出府了,留行你安排一下,我要出府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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