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元昭见冯宝答应了自己的邀请,觉得自己也没有再留下不走的道理了,便和众人打了一个招呼,告辞离开,只是,他临走的时候,丢了一句话:“‘花会’这么好玩的事,我一定多找些人来捧场。”
房元昭的话,既可以理解为“客套”,也可以理解为他真的那么想,但不管是哪一样,都不会超出众人的预料。
然而,正所谓“世事无常”,各家掌柜们和冯宝,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探讨“花会规则”,才吃过午饭,准备继续讨论时,有人来报:“房校尉又回来了,而且、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王掌柜被自己的手下人给“气死了”,说个事情也说不清楚,他拍案大声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说明白点啊!”
“王掌柜啊,用得着对下人发那么大火吗?快出来看看,小爷都带了谁来了!”房元昭的声音居然又一次在众人耳中响起。
有客人来,王掌柜自然没空再教训手下,他率先走出房门,刚到门口,他就愣住了,原来,以房元昭为首,门外站了七八个华服少年,无一例外,都是馆中常客,“长安”城里著名的纨绔子弟们。
“楞着干什么啊,准备两座院子,我们包几天,专等‘花会’开始。”房元昭大咧咧地说道。
冯宝和其他各掌柜闻言全都走了出来,看到眼前一幕,也是颇为吃惊。严格来说,“花会”的消息,传到外面半天时间也没有,竟然就已经吸引了这些纨绔们,这“吸引力”也太大了吧。
冯宝有些怀疑,就走到房元昭面前低声问道:“他们都是你朋友?是你请他们来的?”
“朋友?算是吧,都是常在一块玩的,不过他们可不是我请的,中午,柳家老四请吃饭,是他提起的,然后就来了。”房元昭也是压低了声音说。
只要不是房元昭请来的,冯宝就放心多了,这说明,“诗酒风流花会”的影响力正在形成。
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才安顿好那些纨绔子弟,各家青楼都派人来找自己的掌柜回去,理由出奇的一致:“有许多客人问‘诗酒风流花会’的事,家里人答不上来,请掌柜的速速回去。”
各家掌柜既惊且喜,纷纷告辞,他们必须得回去面对客人,自他们离开“谪仙馆”起,他们就已经明白——“花会”,比想象中更吸引人。
冯宝更是奇了怪了,在后世太过普通寻常的“选秀”而已,怎么在大唐,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要知道,“长安”可是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任何传播媒体,仅仅依靠口口相传,就能在一日里有如此大的影响,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大唐是强盛的,也是富裕的,经过“贞观之治”后,虽然离前隋鼎盛时期依然有较大差距,但是国家已经从战乱、动荡中恢复了元气,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皇亲国戚、权贵世家、士人商贾共同构筑的富裕阶层,有钱有时间,一改“贞观”时期勤俭节约的风尚,正在向骄奢淫逸中发展。社会风气悄然发生变化的时刻,谢岩和冯宝共同策划的“诗酒风流花会”在一刹那间,点燃了这股“寻欢作乐”之风!这才是传播迅速的深层次原因。只不过冯宝没有意识到个中缘由,他反而看到了另外一个被人忽视的地方,那就是,讯息传播的路径。
冯宝非常好奇,在没有任何媒体的“长安”,是如何做到在一日之内传遍全城的?他比任何一个大唐人都清楚“舆论”的力量,也比任何一个大唐人都懂得“言论”的威力,如果能够利用好,那起到的效果,简直不可想象。
要想弄明白讯息的传递方式和途径,就必须要对“长安”这座城市非常了解才行,冯宝知道自己没那么多时间去深入了解,唯一的办法只有依靠当地人,尤其是了解“长安”市井详情的人。
冯宝将自己认识的“长安人”想了一遍,好像没发现有这类人,不得已之下,只好自己来研究。
此刻已是晚间,“谪仙馆”开始来客人了,冯宝无意去打扰任何人,便独自待在屋内,找来纸笔,将自己能够想到的各种途径列表出来,还时不时地涂涂改改、写写画画。
冯宝来到大唐时日不算短了,可是他怎么也不适应使用毛笔,纸上写画了一阵后就没了耐心,将笔一放,走出房门,对门口守着的石子道:“走,咱们也去玩会儿去。”
“谪仙馆”大厅里,原先姑娘们表演歌舞才艺的台子被红色布幔围了起来,冯宝知道,那是正在改建的缘故,需要加高一些、扩大一些。
客厅四周,大约有三十个类似后世一般半封闭的包间,放眼望去,几乎全部都有客人,原先在台子和半封闭包间之间,还有许多案几,也可以用来招待客人,不过现在按照冯宝的要求,全都移走了,留下了偌大的空地。
冯宝没想到今日生意会这么好,自己居然找不到位置了,只好问迎上来的伙计道:“还有没有地方了?如果实在没有空的地方,弄张案几临时放下也可以,我就坐一会歇歇。”
伙计认识冯宝,知道他是馆里的贵宾,忙不迭地说道:“没问题,小的马上找人安排。”
很快,一张案几被人抬了出来,冯宝叫了一壶“烧酒”和两样小菜,和石子坐下来享用,只是拒绝了伙计叫两位姑娘陪酒的“好意”。
偌大的空地上,只有冯宝这一张案几,着实也太“扎眼”了一些。没多大功夫,就有人提出了异议,并且招来伙计询问。
伙计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那位冯宝校尉,并不是普通客人,他是‘诗酒风流花会’的发起人,眼下暂住馆中,那案几是临时给他借用的。”
伙计的说辞,有人理解有人不接受,不接受者中,有一位出自“弘文馆”的于姓“校书郎”,似乎酒喝多了,不仅没把伙计的话听进去,更直接跑到冯宝面前,喷着酒气地道:“你就是校尉冯宝?”
“你是何人?”冯宝头也不抬,自顾自地饮酒,并回了他一句。
“某家‘弘文馆校书郎’是也。”
“找我何事?”冯宝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校书郎道:“偌大的场地,仅有你一人安座,不觉得汗颜?”
冯宝觉得此人即使喝多,说话还算斯文,不觉抬头看了一下,见其年方二十许,仪表堂堂,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采,不觉语气也客气了一些,道:“冯某独坐,乃是因我只一人,若占据一间,岂不是更加浪费?”
校书郎道:“不因一人而独占一间,是为美德!然,校尉一人独占一座于此空旷之地,大有一人独享之意,莫不是校尉有意为之,以彰显与众不同否?”
冯宝不得不承认,校书郎的话还是很有些道理的,自己只是想图个便利,确实没有想过太多,现在被人指了出来,若还是无动于衷的话,未免太失礼了。
“校书郎所言,冯某受教了,这就命人撤下案几。”说完,冯宝站起来对石子道:“去让人来撤了吧。”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冯校尉不愧是名门高弟,于某佩服佩服。”
“你认识我?”冯宝有些奇怪地问道。
“芊芊小娘子以‘青玉案·元夕’名动‘长安’,听闻,词为校尉所赠,不知对否?”
“确实如此,不知校书郎有何指教?”冯宝反问道。
“指教不敢当,于某近日有所得,赋诗几首,不知可与校尉共赏否?”于校书郎很诚恳地说。
冯宝刚欲张口答应,就在话出口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心说:“这家伙不是喝多了吗?怎能说的如此有条理?”转念又想:“没听说过大唐有什么姓于的诗人啊,可见此人不过是个普通货色。”
想到这里的时候,冯宝已经明白了,姓于的来找自己“岔”,压根就是为了和自己搭上话,好引出“共赏诗文”的话题,目的也很明确,那就是想借自己来扬名。
冯宝到不介意别人利用自己,可是眼前这个家伙,心机也太深了点,绝非善类。
“你不是想要扬名吗?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冯宝在心里念道,嘴上却说:“冯某今日有些喝多,怕是无法欣赏校书郎之文采,不过……”他有意停顿了一下,接着再说道:“冯某与谢县男师出同门,此乃众所周知之事,他日前得一佳句,一时间没有想出下句,便以此为题,来考教冯某,冯某不才,直到两日前方才想出下句,不知校书郎可有意试上一试呢?”
没等校书郎说话,冯宝又补充道:“此为难得佳句,理应共赏之,若校书接出下句,冯某以千贯相谢。”
“冯校尉好大的手笔,以千贯而求一句,当为士林佳话。”校书郎话说的很漂亮,但是却没有应允的意思。
冯宝知道他担心对不出来,有损名声,于是又道:“馆中此刻,文人雅士想来不少,校书郎可以随意询问,不管是谁,只要对出下句,冯某都千贯以酬于校书郎。”
一千贯钱,相当于校书郎十多年的俸禄,这要是也不动心,那也太为难他了,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只要问的人多了,无论对出来与否,都无损于他个人的名声。
“谢县男的佳句,还请冯校尉道出,于某也好洗耳恭听。”
冯宝笑了,鱼儿终于上钩了,按照他和谢岩的策划,“扬名”是一步必须要走的棋,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来实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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