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那套小洋房是奶奶名下的?”林晚照跪在地毯上,眼神诧异地看了坐在床边的人一眼后,又开始接着收拾行李。
沈斜嗯了一声,颇有兴趣地盯着林晚照的动作。
看来,这三年她的确成长了不少,起码衣服会叠好后再放进行李箱了。
“哎,怪不得你说你二叔他们不敢不好好照顾奶奶。”林晚照唉声叹气地说,从行李箱最里层抽出一条雾蓝色的棉绒发巾,扔到床上,又继续拿出一个小包,低着头仔细翻找。
沈斜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在脑后,直直地躺了下去,眼神空洞:
”沈......我爸,也就只有钱多这一个优点。“
沈由!你休想听我喊你一声!你不配做个父亲!
沈由,不是你不想见我,是我不想要你!
走啊,你走啊,走了就别回来了,去死啊,去找我妈啊!
碗筷砸地,清脆凄惨。父亲满脸通红,手臂肌肉暴起,脖颈上的血管像是刚从皮肤下挖出来一样,突兀着,狰狞着。还有那,被奶奶拖住腰后,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一遍又一遍闪现在沈斜的脑子里。
沈斜一直以为,父亲是极其讨厌他的。讨厌到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施以最麻木冷漠的眼神。因为他的出生,代表着父亲深爱的女人的逝世。
这一点,他从小就知道。所以,在父亲不在身边的那些年,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没关系,人本来就应该是孤孤单单的。他不需要父亲的关爱也能活下去,活得开开心心,潇洒自由。
事实证明,他是对了,但不是全对。
活是活着的,开心嘛,好像也挺开心的,潇洒嘛,应该是同龄人里最潇洒的了。
可是,他永远做不到像沈由那样冷漠。具体表现在,他见了沈由,身体最盛深处的暴虐因子就开始叫嚣,所以,碗碎了,无休止的争吵开始了,伴随着无休止的冷战。
小的时候不懂,只是觉得父亲讨厌,所以拿着最锋利的刀,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现在懂了,原来那些暴虐,只是小孩子吸引注意的方式,可是,人不在了。
天意最是会作弄人。偏偏要等到人不在了,才开始告诉你真相——那个人其实也是爱你的。
沈由好像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命运了,所以才会那么努力地赚钱。他有好几本存折,每本扉页上都贴着纸条——儿子的上学资金,儿子的结婚资金,儿子的买房资金......
上辈子这些东西全部被巩小娥带走了,沈斜无从得见。可是,这辈子在他揭穿巩小娥的那天晚上,这几本红本子,从装月饼的铁盒子里撒到地上。他捡起来,看到扉页上那极其灼眼的两个字——儿子。
他说过的,沈由说过的: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养了你这个儿子。
......
人怎么能这么出尔反尔呢......
沈斜这般想着,用胳膊肘遮住眼睛,嘴角扯起一个苦笑,低低呢喃:
”喂,沈由,我帮你报仇了。“
”喂,爸,我要开始过我的人生了。“
林晚照翻了半天,终于从小包里找出两袋旅行洗发膏,刚捏到手里,就听到床上传来的细微声响。她跪爬着过去,把左脸搭在沈斜的膝盖上:
”嗯?你在说什么?“
沈斜手掌支着床单,痞痞地坐起来:
”你找好了?快去洗澡啊,要我帮你?“
林晚照微微脸红,鼓着小脸拍了拍他的大腿:”我不洗澡,洗个头“
她才不要现在去洗澡呢,酒店的浴室玻璃,是磨砂的,虽然看不清,但是能看到轮廓啊。一想起自己什么也不穿的在哪里扭来扭去,还会被人看到,她就有些难为情。
虽然,上辈子已经坦诚相见过很多次了。但今时不可与往昔同语。
沈斜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捏着她的小脸笑了笑:”怕被我看啊?没关系,我体谅你薄脸皮,先去超市采购点东西,你一个人在酒店里洗澡。可以吗?“
林晚照被说得有些害臊,挣扎着逃离魔爪:”才不是呢,我......我只是头发油了,所以只想洗头发。“
其实,澡也是前天洗的,昨晚在高铁上还出了一身汗。
所以,她还是有些心虚的。
沈斜察觉到她后退的动作,无奈地笑一笑,站起身来,看着林晚照:”你狡辩的样子真可爱.“
啊,好油腻。
越来越像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油腻总裁了。
林晚照打了个冷颤,抓起一旁的手机,给沈斜转了钱。
“我感觉自己好油,是得洗个澡了,你去买东西吧.“
察觉到卫衣兜里的手机震动音,沈斜掏出来一看,就看到了屏幕上悬浮的转账消息。一点开,好家伙,6666块。
他挑了下眉,看向地上坐着的林晚照,戏虐道:”富婆打算包养我?四个六,希望我一路顺分啊?“
林晚照扶着床角站起来,帮他点了收款,推着他的背往外面走。
边走边说:”6666,油油油油啊。记得帮我买浴巾哦“
啪唧一声关好门,徒留沈斜站在楼道里消化她刚刚的话。
油?什么意思?
沈斜刚打算抬腿离开时,门又从里面打开了。
林晚照伸着胳膊递出房卡:”我怕到时候让你在门外等太久,不过,我会尽快洗的”
上一句话还没搞明白,沈斜又开始消化这句话。须臾后,他把房卡揣进兜里,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去。
林晚照瘪瘪嘴,关了门。
......
刚在头发上抹上洗头膏,林晚照就听到了关门声。
阿斜刚下去十几分钟啊?难道是幻听?她关掉淋浴器,闭着眼睛愣了一下,然后肯定了后者,对,一定是幻听。
伸着手打开淋浴器,热水洒下来的同时,敲门声却响起了,而且声音很近。
林晚照的耳朵动了动,一手擦掉脸上的水,转头去瞧浴室门口。
果然,磨砂门外站了道黑影,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她试着问出声:“阿斜?”
没人回应。
林晚照一下子慌了神,下意识地去找手机,而后又想起来手机在床上。
正当她找足以自卫的工具时,熟悉的声音传来,带了点蒙蒙胧的沙哑,像康城秋日晨间的浓雾,引诱着人去雾气里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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