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归尘去》第三百八十五章 只愿君（卿）心似我心

    月光微垂，仙峰之上灯火通明。
    碧月古木被挂满了喜庆的同心结和福袋，更有一座座小小的烟花筒被插在地上。
    这一日的夜晚，月光皎洁而通透，映射在大地之上显得神圣而温柔。夜空之上星河璀璨，似流照着万里锦绣江山，只一眼便让人沉醉。
    在这星域之中似乎又是平凡的一晚。
    但在这圣域大地之上，大雪纷飞的冬季却无一片晶莹的雪花，似天地静好，鲜花怒放亦如长春。
    仙峰蔓延到脚下的山路，蜿蜒曲折，昔日人迹罕至的小径也都张灯结彩，一片欢腾。
    郁郁葱葱的树丛和波光涟漪的溪流将光线揉碎，稀稀落落地洒满坚实的大地，挂在了每一个来往的路人身上。
    此地是万古不变的清爽春秋，无寒冬严峻，无夏日酷暑，有的只有阳光所内存的温暖软和，和夜晚月光洒落的清冷温柔。
    沐熙月的长发并没有挽起来，往日她头上总是带着徐凡送给她的那如彩蝶般的云霞头饰也已经换成了赤与金相并，系带连梭的特殊发饰，此物单论气息便已是这人间难得的至宝，如今也在这特殊的日子堪堪衬托出少女原本高贵清雅的气质，为她增添了几分喜庆。
    如瀑的长发轻柔地散落在背后，她美目低垂，绣眉舒缓的展着，头上的绣纹红布虽不能遮蔽她的视野，但她却是不愿意再看，只是默默盯着自己的素手，看着周身一片红色怔住了神。
    她希望，自己抬起头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少年清秀的面孔，那双澄澈的双眸。
    一双素手交叠在一起，十根葱指略带些许紧张地交叉，外边传来一阵阵人声，座下轻微的起伏让她的红瞳多了几分如星辰般的璀璨，晶莹而剔透。
    是要上山了？
    由仙峰至神峰，从落至起，如她的人生一般。
    眸子微微眯起来，脑海中思索着过往的点点滴滴，从今日一大早便被师父拖去画好妆，青衣玫紫换赤袍，金冠耀耀映天霞，一位月仙子便这样成为了天底下最美的新娘，而后白皙的手掌被塞了一把规整的圆扇。
    自家师父眼带笑意的嘱咐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只是看向那铜镜里披着由世间最为昂贵的云帛布编织嫁衣的自己，足上绣鞋金纹烙彩云，腰间仙衣系带飞红霞，面颊胭脂浓淡涂仙颜。
    姿容当殊丽，气质比天仙。
    而这样一位清雅绝俗的少女白日便定于这闲散的竹庭中寻不了那位少年郎，他将在那星空之下，七彩祥云间迎接他余生奏琴，独属于他的新娘。
    实际上，听到沐熙月和徐凡说要于这两日就完婚，实属把众人吓了一跳。
    对此白子成和沐璃举双手支持，白子成是不嫌事儿大，他老早就打算让徐凡赶紧宣布关系了，而沐璃同为女性，自然明白沐熙月在担心着什么，对于自己这不是女儿胜似女儿的亲人，加上局势所迫，她自然会全力满足她的心愿。
    至于玄王，他的态度更加明确，甚至当即说出了什么“今宵明月即是良辰，莫要再问天时，现在就把事儿给办了吧”的激烈措辞，然后就要把白子成和沐璃赶走，旋即被徐凡拦了下来。
    “虽然事出匆忙，但我希望该有的礼节不可以少。”徐凡眼眸含笑，丝毫没有对于未来黯淡的担心，“熙月值得最好的。”
    二人四目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那一抹世间最为真挚的情。
    是了，良辰美景不问天，姻缘好事数人间。
    只一路颠簸，仿佛将那途中的桃花香都跌进了红轿，少女展颜一笑，于风中荡起清脆空灵的轻响。
    桃李梅花争相开艳，在那烛火之中摇曳身姿，一坛坛的美酒也已启封，散发着醉人的香气，像是把那绕指的月光都迷醉了一般，如梦般散在山间角落。
    随着那一片赤色吹打着阵阵喜庆的仙乐，原本就热闹的神峰上下顿时皆举起一盏花雕，庆贺着开怀大笑。
    众位道主排在两侧，满面笑意，挥挥手道蕴挥洒一片，为红轿所行的道路祝祷。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对于红尘俗世其实看的很淡，不过有新人结发，举案齐眉，总归是好事，他们并不介意送去祝福，甚至乐得去讨一杯喜酒，以此忆昔人。
    虽是混乱将至，但那份对于未来的期望，想要见到那一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唯美画卷的愿望却是不变。
    不知不觉中，似乎感受到了天地云海齐飞扬，一片缥缈云烟中显露出一座桥来，霎时灯笼高飞，烛火遍扬，是一朵朵烟花在满月之上绽放，红轿被轻稳地放在地上，而后一只手慢慢掀起掩住新娘的福帘。
    那红盖之下，少女噙着温和的笑，那清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因娇羞而起的潮红，转而又变为从容，在得见天光的一瞬，一双玫红色的眸子缓缓向上抬起，似携万家灯火，只一眼便让少年看痴。
    而后他伸出双手，让这如天女般的新娘将指尖轻柔地擒住了掌心，十指相扣。
    一步一步，她稳稳地从红轿之内走出。
    踏上似玉琢般的鹊桥，少年的身后是无数如花朵般绽开的彩烟，一双眸子仍然澄澈，只是再不见往日醉心的剑道，只余下一人的笑颜。
    而在那鹊桥的尽头，是一座以云雾托起的大殿，却不似以往的金碧辉煌，而是被一片红色的海洋所代替，燃烧的红烛映照出红毯两旁宾客们的脸庞，皆是翘首以盼望着外边即将从鹊桥上走过红毯的一对璧人。
    “来了来了！”
    不知何人喊了一声，大殿之上原本还稍显嘈杂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只余奏响的喜庆锣鼓声传遍四野。
    却看此时那昔日的沐熙月身着红装，艳丽华贵的红色长裙如凤尾般拖在红毯之上，凤冠霞帔，在摇曳的烛火之下那一身鲜艳的红显得她娇艳至极，美得不可方物，昔日那向来淡泊的仙颜此时却展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娇羞，让那周天星辰都黯然失色。
    这位昔日的月仙子此时也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只牵着少年的手，五根葱指紧密与他相缝，那张本就仙姿佚貌的绝色容颜此刻被衬托的千娇百媚，娇嫩的肌肤下涨起一丝绯红，如一朵娇花盛开在众人心间，只登场的一刹那不知惊艳了多少人。
    只道真是谪仙临尘，举世无双。
    “殿下真是太美了！”
    梦竹眼含热泪，不住地用袖子擦拭着脸颊，看着从红毯之中紧紧与少年相贴的沐熙月，露出了如老妈妈一样的慈笑。
    而站在一旁的莫灵儿和苏梦瑶，两人美目之中也闪烁着别样的光泽，若说之前还仍旧心有不甘，到此时却都被这展露出最为生动美艳姿态的沐熙月所折服。犹记得当年初见这位仙宗圣女时，她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清雅淡泊，真似那天上的瑶池仙子，而不是这凡间人物。
    “哎呀，当年的禺天弟弟现在也终于得偿所愿了，看起来真是羡煞旁人啊。”楠小夭衷心地赞叹。
    身着一身红袍的徐凡亦是眼含着笑意，虽没有身旁沐熙月那样让人只一眼便痴醉的容颜，却自带一番气度，随经沧桑易变，剑心藏于胸中，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配上那依旧未变的清秀少年模样却又只觉是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曾经当年历经凶险为了自己的性命苦苦挣扎的少年，此时也变成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巅峰。
    而站在稍微近些的刘尚坤和白剑壹等人也身着一身华服，嘴角止不住地笑着互相打趣。
    “我就跟你打赌说了，这俩一年内肯定能成！”白剑壹笑着锤了一下刘尚坤的胸口。
    刘尚坤也大笑着回击了一下，却是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向那红毯尽头走去的二人，窃笑道：“别说这些了，快看快看，要来了。”
    且看这对新人慢步而稳稳走向红毯尽头，经过沉默不语却面色浮笑的郑文和李洪彬，走过为他们鼓掌的剑宗众人，在那红毯的尽头，两列最后站着的是四位国色天香的仙宗圣女，在她们的身后，正摆放着三把椅子，长辈们正端坐其上，满眼含笑地静静看着两人走近。
    大殿之上嬉笑打闹不停，只是目光都汇聚在缓缓在红毯上走过的徐凡和沐熙月身上，他们携手一同跨过生死，一同历经艰险，一同追忆过往，迎着摇曳的烛火，面带微笑地向众人的祝福一一回应。
    “为什么我坐中间啊，我自己都没成过亲，没经验啊......”玄王坐在最中间的那把高椅，有些扭捏地说道。
    沐璃头也不转，只是静静看着一身红妆的沐熙月，眼中满溢都是笑意，回道：“你对徐凡和熙月来说都是前辈，不就该坐中间么？”
    “那我呢？”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一道清澈的月光映在高座，却看原本三张座椅变成了四张，一道略有些虚幻的身影披着轻纱端坐在中。
    有人不免变色，但却无一人动弹，甚至于徐凡和沐熙月依旧噙着笑向前走去，不曾停断。
    “真月之神来此也是来为新人祝福的？”白子成微微一笑。
    真月之神微微颔首，一双眸子亦是带笑：“自然，她也算是我的女儿了。”
    “看来，这三日不算白等......”
    而后两人终于走到了红毯尽头，齐登花堂，经过一番繁复的礼节之后，却看徐凡和沐熙月在四人面前跪拜而下。
    一拜天地，以谢圣域天地之资，成就不凡。
    二拜高堂，以谢长辈护育之恩，维系良缘。
    终于，徐凡与沐熙月皆转过头来，两双眸中倒映着对方的脸庞，似是要将对方深深地刻入灵魂之中，都未曾言语，只是含着笑，慢慢对拜。
    一时场面肃穆，大殿之上不时有人抽泣，有人带笑，看着中央为主角的两人捧起茶水敬与长辈。
    饶是真月之神，也说出了两句祝福语，她亦是觉得过往年间，自己太上忘情确实错过了许多。
    如今新人交接，虽然是敌，亦当庆贺。
    旋即二人相对而立，手握金樽，互相挽住了手臂，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而后轻微抿一口杯中美物.....
    似是饮下了过往酸甜苦辣，互相再递与对方，鼻息轻动，饮下了对方的酒。
    最后，二人饮下对方的酒，带着一片笑意。
    而露天的大殿群星涌动，无数烟花冲天而起，随着一声声铜锣鼓声大作，将那漫天彩云皆染红霞。
    ......
    新房内烛火摇曳，宾客已醉打着哈欠，此时万籁俱寂，已是无人打扰。
    吱呀——
    徐凡关上了门，只看沐熙月坐在宽大的喜床之上，正俏生生地等待着他。
    一时宁静，他慢慢走向少女，望向那粉雕玉琢的绝世仙颜，在那之上，一双美目正透过红纱温柔地注视着他。
    “等久了吧？”
    沐熙月微微一笑：“等你，永远不久。”
    随着徐凡坐在她的身旁，二人十指紧紧相扣，沐熙月那原本还算平静的语气终于带了一丝颤抖。
    “徐凡。”
    少年的脸庞上拂过一缕青丝，只见沐熙月那张娇颜之上浮现出一抹潮红，仙音低压：“揭开...帮我揭开红盖头吧。”
    随着手掌微微有些颤抖，那轻纱似的红布随着烛火跳动而飘落在了地上，露出了被遮掩住的绝色容颜，却看她眼眶微微泛红，一颗又一颗滚烫的泪珠在白皙的面颊上滑落......
    沐熙月猛地将徐凡扑倒在床，晶莹透彻的泪花洒满在他的胸膛。这一刻的她，不是什么清冷的月仙子，不是什么责任重大的仙宗圣女，只是一个如愿以偿，却又害怕失去面前少年的少女。
    眼看着显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姿态的沐熙月，徐凡只觉心如刀绞，用手轻轻抚着少女的背，声音嘶哑而温柔：“没关系的，想哭就哭出来吧。”
    灯火摇曳，朦胧间，那双像是被水雾蒙着的玫红色眼眸抬起头来，与他的双眼对着，如玉般无瑕的脸庞越来越近，直至双唇相接。
    沐熙月近乎是霸道地占有着他，仿佛要将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上面。
    徐凡双目微闭，只是静静感受着那一份柔软和娇嫩，似是再次回到了当初那片星空之下，花园深处，一位少女亭亭玉立，身披皎皎白月，背后是万里星河，一双明眸静静凝望......
    只愿君（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呼呼——
    不知何时天外何时吹来一阵微风，将烛火摇曳的粉碎，只在一片柔软的星月间，两只蝴蝶在无际的花海中振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