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魏》第一百六十三章 世家沉默

    “正经点！别闹！”
    “你可知道……”
    说到一半，荀顗就直接说不下去了。
    朝廷……那个地方确实并非需要所有人都能一鸣惊人，远了不说，就是稍微近点的。
    贾诩贾文和。
    那个素有毒士之称的家伙。
    只要他不提，又有几人能说得清这家伙到底在曹氏麾下出了多大的力气呢？
    若非他父亲去世前没有刻意去交代过贾文和的一切事情，那他也绝对会以为这位就是一介庸人……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位太过于低调了！
    低调到别人就算主动同他搭话，他也只是笑着敷衍过去。
    也只有那几位能够被其认可为好友的，才知道这位心底那种才华。
    那是真正一计可尽天下人的毒辣！
    但同样的，这位也是曹氏麾下五位军师中真正寿终正寝的那位。
    除他之外的其余四人，生死或多或少都有受到过人或事情的影响。
    更有甚者就是因事而死……
    谋事八成，谋人九成，谋己十成。
    这就是贾文和！
    可即便如此，在那些决定了大魏走向的事情上，他绝对是能够定鼎的那位。
    这一点可并非开玩笑。
    “对吧，六兄！”
    荀粲带着满脸笑意看着荀顗。
    当然，他也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朝堂说到底不就是天下的一个缩影么？
    天下间都能容得下各种各样的人，那朝堂上呢？
    还需要多想么？
    只是再想过来，荀顗就察觉了不对。
    “奉倩啊，你……”
    声音堪堪落下，荀粲就直接转身往外面走去。
    “六兄你快点啊！我在外面等你！”
    说着，他就将背后的小包裹抖了下，示意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见到这一幕，荀顗却是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这小子，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奸猾呢？
    不过也好，最起码这样一来真入了仕，荀粲的安全是不需要担心的了。
    就在他收拾的时候，满宠则是已经来到了皇宫之中。
    “这么说来，荀顗兄弟二人是已经决定了？”
    “回陛下，正是如此！”
    满宠满脸恭敬地朝曹芳行了一礼，而后就站直了身子：“还有这一份世家内人才的名录……”
    看着满宠从怀里掏出来的册子，曹芳就轻抿了下嘴唇。
    “先放下吧，太尉且去看着安排一下朝堂上的事务吧。”
    “就按着朕之前所说的那些来。”
    说着，他就伸手将桌案上的名录动手拉到了面前来。
    看了足足半晌后，他就重新抬头起来。
    “于中路军，太尉也做好准备。”
    “对付胡人不是中路军的要务，朕会让影卫沿途将各州郡的情况一律汇总过来。”
    “到时候还请太尉领军配合于朕！”
    直至现在，曹芳才将他要做的事情透露出来了那么一丝。
    而这一丝，在满宠听来的意思却只有一个。
    那就是清扫！
    对于世家的清扫还远未结束！
    之前收拾的只是世家的本家，现在则是要清扫世家在地方上的势力，将大魏现有世家在地方上的掌控力给削弱到极限。
    这样一来，朝廷才能展现出属于朝廷的威严。
    只是这样……会不会太急了？
    “陛下，此……是不是太急了？”
    初一听到，曹芳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当他看清了满宠脸上的纠结后就明白了过来。
    当即他就是略微一笑。
    “太尉你想差了，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人类社会只要还存在，那就必然会有‘人情’的诞生，感情是维系一个集群社会的根本。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才会出现‘律法服务于人’的这个说法。
    而这个问题，却在先秦时期没有得到法家门人的重视。
    在之后就是现有的法家意识到了这一方面的问题，但却没有真正将这一问题给重视起来。
    这也就导致了一个很重要的漏洞出现在了现有的社会体系之中。
    那就是无论身份如何的人，大多所考虑的都是现有的阶层，而非是人！
    “只要他们不乱来，朕也不打算对其他人下手。”
    “现在朝廷还缺不得人。”
    尤其是在崇文学宫那边没有彻底走上正轨前，大魏朝廷缺人的现状绝对不会有太大的改观。
    也正是因为如此，曹芳自然不会对其他人选择下手。
    毕竟现在真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挖了萝卜，那个坑还真就会被空出来。
    也不是说不能填坑，而是说填坑的人水准在很大程度上绝对不够！
    而且，就算是新培养出来的人能够填补空缺了，他也不打算一下子就换人上去。
    要知道一个良好的政体，其人才的迭代必须是有着相应体系的，而不是说随便就让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某些方面上事情的人一上手就是最为重要的那些东西。
    当然，就算并非是最重要、涉及到整个朝廷根本方向的人，也绝对不能由那些毫无经验的人接手。
    当然如今曹芳还在位，自认为能够把控住一定的方向，所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忽略这一条。
    但若是时间长了，在现有的民生、科技、经济等等一切走上正轨后，他敢肯定，他撑死了可以大致掌控两三成的方向问题……
    也就是说，打造出一个六七成完善的人才选拔、成长体系绝对是曹芳现在除去社会基础建设最为重要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的根本又是一个有着几成完善的人才培育体系。
    也就是说，崇文学宫！
    一切的问题最终还是再度绕回了崇文学宫。
    这是曹芳想要打造出来的政体根基。
    满宠则是听地满脸茫然。
    但随后他就点头应道：“多谢陛下解惑！老臣明白了。”
    虽然他确实想不通曹芳既然不打算对地方上人下手清理，那为何要这么做。
    可有一点他极为清楚。
    那就是……君无戏言！
    而且现在曹芳就这么说出来了，也未必没有借他之口的想法……
    “行了，那就先这样吧，太尉下去了先看好中路军。”
    “这才是要务！”
    “喏！”
    在满宠走后，曹芳就收回了眸子。
    “人手安排下去了吧？”
    既然这一路打算的是要将该做的事情给做了，那最重要的就是这一路沿途上各州郡人的所有情况。
    甚至，要包括底层百姓在内！
    毕竟是一个靠着人口基数来决胜的制度，所以底层百姓的意识就很必要了。
    若是不能保证他们和中上层一心，那制度就注定会失败。
    因为强制只能作为辅助手段。
    而且还容易给他们落下话柄，被有心人再用上，八九成会造成国家动荡，当然，是短时间内的。
    典虎从一侧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的册子约莫有着一指厚。
    他在略微翻看了一下后就抬眼朝曹芳看了过去。
    “主上，沿途各州郡的情况全部在这里了。”
    “应当是他们都清楚前些日子对于世家的处置，所以近来各州郡官吏都谨慎了不少。”
    说着，典虎就将展开的册子放到了曹芳面前。
    谨慎？
    曹芳眼底闪过了一丝锋芒。
    看来还是有不少人胆子挺大的！
    这都不知道收敛起来。
    等到目光投到册子上后，短短时间曹芳就冷笑了出来。
    “这样吗？”
    “一群蛀虫！”
    虽然他不想收拾太多，但真要说不收拾，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就看谁识趣谁不识趣了。
    “分级吧，先下去将这些人分好级，按着谁伸手的多少。”
    “那些少的，回头让他们吐出来就是，至于那些多的……”
    “先留出来！朕会让他们清楚什么手不该伸！”
    这年头，民脂民膏倒并没有多重要，毕竟整个社会的财富聚集并不在底层百姓身上，就算放开了让人搜刮，也绝对搜刮不出来什么东西。
    可问题是，这群该死的家伙竟然盯上的是朝廷拨给地方用以建设的钱粮还有对于地方军队的军饷！
    而这两样东西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他们搜刮了，那朝廷就要再拨！
    这可比这群家伙直接从百姓身上搜刮要严重多了！
    因为，说到底了，朝廷的收入也是从百姓身上榨出来的血汗！
    地方官搜刮百姓，那是个人问题，朝廷再加赋税那就是整个国家的问题！
    前者可以杀一人安抚天下，后者呢？
    若是在汉末，那还好说。
    但是现在并非汉末！
    民生凋敝再加上远超汉末的高额赋税早就让底层百姓苦不堪言了，现在大魏若是再加，那会出现什么事都绝对预料不到！
    掌控以外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好出现的。
    这也是曹芳所尽力避免的……
    意外！
    手在册子上翻动了好一阵后，他就直接将那一本厚厚的册子给阖上了。
    “去吧，并、冀、青、幽四州都做好准备。”
    北方四州，就是曹芳最初定下来的初期推广地。
    不仅仅因为这四个地方是中原腹地，更是因为这四个地方在汉末最早乱起来！
    换一句话来说，那就是这四州，谁的掌控力都没有特别强！
    这四州往南，世家盘根错节。
    其次就是往西、往北。
    很简单，胡人！
    而且这四州加起来，地理位置上已然囊括了很多的优势。
    沿海、平原、山地、小盆地。
    物产上也只需要好好整合一下就能实现‘富饶’两字。
    毕竟有着海岸线的存在，说不会富饶都是假的。
    从后世而来，曹芳自然清楚那片大海里面的物产究竟如何！
    那是能够轻松养活数十亿人的物产！
    而且是肉！
    在一个全民族九成人都吃不上肉的年代，如此丰饶的物产会催生出来什么？
    而且杜预那小子都已经去青州这么长时间了，不得让他带着海军出点力气？
    多方条件之下，没有比这四州更适合推行那个制度的州了！
    想到这里，曹芳就动手将书架上的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书信给抽了出来。
    “把这个给杜预发过去吧，少不了他的动作！”
    “喏！”
    至此，典虎才重新退了下去。
    而此时，荀府中，荀顗和荀粲两人已然站到了荀家大门之外。
    看着大门内部神色各异的荀家人，两人对视一笑。
    “奉倩，你后悔吗？”
    “后悔？六兄，这事情好像还是我先提出来的吧？”
    两人的切切私语并没有传到他人耳中。
    “让开！”
    门内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很快一个老人就拄着拐杖出现在了大门口。
    “景倩、奉倩，你们两人决定好了？”
    老人神色间存着几分愠怒。
    荀家何时出现过这种事情了？就是大汉四百年间好像都没有吧！
    这就是荀文若的儿子！
    看着老人脸上的神色，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嘴角齐齐勾起了一丝笑意。
    “小子多谢叔伯祖关心！”
    “此事已定，绝无更改之理！”
    说完，他们也不再去管老人有什么动作，直接转身而走。
    既然事情都已经决定了，那接下来荀家内部人的看法重要么？
    不重要！
    而且真要说过来了，不只是荀家人的看法不重要！
    就是现有的其它世家也未必重要！
    一群被家世所束缚住的目光短浅的家伙而已……
    算得了什么？
    随着两人的离去，那个老人就沉默了下来。
    现在的荀家真的会让人如此不满么？
    非要用退出家族来证明？
    越想，一股闷气越加袭上心头。
    当下他就喷了一口郁血出来，而后整个人就那样瘫软了下去。
    原本还站在原地的荀家众人，顿时就乱了起来。
    不管哪家，这种老人都是一家的主心骨。
    尤其是在现任家主不在的情况下。
    若是这种主心骨倒了，那荀家在没有人主持大局的情况下，乱起来就已然是必然的了……
    而且这一代的荀家，本就没有几个能力比得上荀顗两兄弟的。
    所以荀家到底会如何，已经是可想而知了。
    不多一阵后，接到这个消息的陈泰则是轻叹了一声出来。
    脱离家世……
    胆魄确实够啊！
    但到底如何，也确实不可知。
    而且说过来的话，他不敢！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现在陈家能给他最好的一切，更是因为，他离不开陈家。
    天赋就在那儿。
    陈泰这么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留在陈家，他就是陈泰。
    离开陈家，他是谁？
    没有人是傻子！
    尤其是能够坐上世家家主位的！
    而此刻得到这则消息的其余世家也都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