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龙船》卷一 冥龙船 第三章(下)

    赶至琼州,已是傍晚,泊舟入港,水手纷纷下船,伐木储水。孙惟尚在房中收拾,将装澄水珠的香木匣子从箱中取出,用衣物包裹,他正忙碌,老林和小林进来,林敬宗手里拿着一只竹笥,不大一只,递给孙惟尚,说:“那匣子本是香木,雕刻也精美,裹上衣物拿出去也不安全。”示意他把香木匣子一并装进竹笥。孙惟尚放置好匣子,又用衣物塞满空置的地方,这才把竹笥盖上,搂在怀里。老林说:“吴家柜子托寄物品,费用极是昂贵,需带金五十两。”五十两金对孙惟尚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并不嫌贵,只是问:“放那儿安全吗?”老林尚未回答,就听到身后吴帐房的笑声,“放心吧,你就是信不过琼州吴家的金招牌,总也还信得过我吧,当家可是我的本宗兄弟。”
    孙惟尚可不曾听闻什么琼州吴家,他倒是认识吴帐房,有帐房先生的保证,他也就不再担虑。
    三人一前一后下船,有孙惟尚,林敬宗和吴帐房,老林没跟随下来。孙惟尚是第一次来到琼州,他眺望海滨,心想风貌果然类似占城,进入街道,擦身而过的行人大多华服华音,这才萌生回到故国的喜悦之情。
    路过几家珠店,客人稀寥,林敬宗说:“此地盛产珍珠,往年贩珠商人接踵而至,近年少了。”“该不是近年来,珠的品相不好?”孙惟尚问。林敬宗尚未回答,吴帐房已先说:“不是,往年珍珠多运至四大港,销路极好,近年民不聊生,战火四起,别说是珍珠买的人少,就是香料的需求也少,价格又低,挣不来钱。”孙惟尚从未离开占城,并不知道中国的情况,听吴帐房这么说,面露惊讶:“我们船上的香料象牙,难道不是要运往刺桐吗?”林敬宗回:“惟尚,从占城运往刺桐的货物甲舱都装不满,主要是在刺桐装些瓷器往外贩卖,才有大的挣头。”
    孙家海贸由林家代理,孙惟尚并不清楚详细情况,只知道自家海船在挣钱,并且每年都有一大笔收入。
    “中国海贸的鼎盛时期,或许已经过去了,我们真是生不逢时。”林敬宗以这句感伤的话语结束交谈。
    穿街过巷,县城不大,热闹的不过是一条街道,不知不觉三人来至街尾,站在一家店铺门口,仰头可见招牌上写着:南北货,店铺一侧有条深巷,吴帐房领人往深巷里走去,七弯八拐,孙惟尚心生困惑,问道:“难道没有铺面?”林敬宗笑说:“做乃是非法的营生,自然不会有铺面,惟尚,吴家柜子是琼州的一个秘密,知道的人可不多。”孙惟尚正想问,为何如此神秘,吴帐房说:“到了。”抬头一看,不过是一户民居,门口的栓马石,栓着两匹马,门侧停着一乘轿子,几位凶模凶样的护院拦在门口。吴帐房向前,这几人都恭敬退开,吴帐房回头对林孙说:“都进来。”
    宅子看似不起眼,里头却大有文章,穿过几道门,宅子的布置还未能辨清,只觉奴仆众多,衣着也光鲜,偶尔与几位商人打扮的男子擦身而过,相互对上一面,眼神警惕。三人抵达大堂,一位燕颔虎须的男子坐在堂上,见吴帐房进来,也不过是欠欠身说:“上茶。”身边服侍的两位侍女离去,未己,茶果已布置好,男子邀三人入座,自顾喝茶,并不招呼人,对吴帐房也很淡漠,他的目光落在孙惟尚怀中那只竹笥,看了许久,才说道:“孙家人,这回要寄存的是什么物品?”他的话,着实让孙惟尚吃惊,孙惟尚面露诧异,男子接着说:“我和你爹有几面之缘。”言外之意,便是孙惟尚和他爹长得像。其实,孙家海船的帐房和干事都一同出动了,要猜到孙惟尚的身份并不难。
    “大哥,此回寄存之物,乃是珠类。”
    此时孙惟尚已将竹笥放置在桌上,而吴帐房将竹笥推到了吴大面前。吴大并没有打开竹笥,只是把竹笥提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抬头往堂外唤:“浩七。”叫浩七的男子不过弱冠年龄,面如冠玉,腰间挂一串钥匙,那串钥匙可不一般,至少有三四十枚。
    浩七过来,彬彬有礼,对孙惟尚说道:“请随我来。”
    吴帐房留下,林敬宗不懂习惯,也要跟随,被吴帐房拉住,惟有孙惟尚抱起竹笥,大步跟上。
    浩七适才在堂下,已经听到孙惟尚的人与他大哥的对话,他知道孙惟尚的身份,“孙相公,这边走”,他在前领路,又不时回头看孙惟尚,孙惟尚猜测此人对他颇为好奇,想来能打探点消息,便说:“我爹以往也在这里寄存过东西吗?”浩七回:“有之,并且从未来取回。”孙惟尚说:“那我能取回吗?”浩七笑而不语。孙惟尚又问:“我爹寄存的是什么物品?”浩七回:“一只竹笥。”
    适才在堂上,孙惟尚已略有所察,便是吴家柜子对于寄存人所寄存之物,并不做细致打探,这实在古怪得很。
    两人行走中,浩七不断用腰间的钥匙打开一扇扇房门,那些房门所用的锁具也十分独特,绝非平日所见,最终两人进入一间库房,密麻的柜子,竟像进了药铺,只是这些柜子有大有小,都是铁制。
    “吴家世代都是锁匠,虽然也出几个另类。”
    浩七从墙上取下一柄麈尾,示意孙惟尚退后,他将角落里蒙上尘土的一口铁柜子掸扫,孙惟尚打量柜子,发现柜子焊入墙体,十分牢固,库房中这样的柜子有两三百只。“孙相公到锁箱中取一把密字锁。”浩七回头,又示意孙惟尚从库房正中的一口木箱子里取锁。孙惟尚打开木箱子,只见里边有千把大锁,全是密字锁,每把锁上皆有三十六个铜环,环上刻字。见孙惟尚挑出一把,浩七说:“你将竹笥放入柜子,把锁锁上便行,我在外头等候。”
    浩七走出库房,并将门关上。到此时,孙惟尚才明白,为什么他问浩七他能否取他爹的物品时,浩七笑而不语,只因为能开锁的人,必须得是当初加锁之人。
    花费一番心思设置了密文,又将密文铭记在心,孙惟尚打开库房门,浩七在外头笑道:“未曾想,我也有为孙家宝物入库的一日。”
    想来他的意思是孙家宝物众多,且都是非同寻常的宝物。
    出库房,又是一道道门,最终来到大堂,吴大人已不在,浩七领着孙惟尚等人到帐房,鬓须皆白的帐房先生写好收据,孙惟尚袖出一颗宝石,极小一颗,却是祖母喇,价逾百金,使得帐房抬头把孙惟尚看了又看,才恍然说:“孙家人。”
    浩七将众人送出门外,对吴帐房说:“五哥,你许久不归,不留下来聚聚吗?”吴帐房回:“我晚些过来。”
    吴大、浩七与吴帐房都非亲兄弟,但都以兄弟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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