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此生（GL）》3、03

  和季小姐分手的第247天。
  休息日里，宁筱比平素里更早了足足一个小时起床。
  胡乱地吃了点东西，从抽屉里翻了有段时间没用过的全套化妆品出来，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化了个妆。
  时间尚早，昨晚日前约好的车要半小时后才到。
  宁筱涂好了口红，停下了动作，有些失神。
  镜子里的自己面容姣好妆容精致，神色却异常疲惫，带着些中气不足的感觉。
  也是，刚刚忙完一场大展的收尾，整个项目组都累得要脱层皮似的，她好歹是个“负责人”，不比其他人多瘦两斤有点儿不太说得过去。
  微信里有无数条未读信息，略略一翻就知道大部分的内容都在说同样一件事。
  她明白那些好心和善意，但仍旧不可抑制地烦躁起来。
  于是索性把手机锁屏扔到一边，自己则对着镜子继续出神。
  直到接到了约好的司机的电话说已经在楼下等。
  宁筱拿起放在一边桌上的小小的手提包，把手机放进去，走出了房间。
  许是因为周末的关系，已经九点，整个城市却仿佛带着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慵懒气息。
  周围都是穿着便装甚至居家服出门买早餐的，一时间衬得宁筱如同一个异类一般。
  异类？
  宁筱突然想到这个词，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司机是个极其和善又健谈的大叔，见宁筱这身打扮，目的地又是本市有名的婚宴酒店时便问了句，小姑娘是去参加婚礼吗？
  宁筱微微一怔，“是啊。”
  眼前好像出现了那个身影，于是原本若有似无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酒店的地点离她住的地方有些距离。
  车子开到一半，原本随口应付着司机师傅的聊天的宁筱忽地指了指右侧，“能麻烦您先送我到江边吗？”
  司机显然是一愣，“姑娘？”
  宁筱笑笑，“时间还早，我想去江边走走，不会太久的，您一直开着计时就好，中间耽误的生意等下我现金给您。”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调了头。
  这姑娘一路上都是温和有礼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看上去……好像有点儿不正常。
  该不会是……
  宁筱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突兀并且奇怪，但此刻她并没有心思去想司机是不是在脑补什么八点档狗血爱情故事。
  她想，她还是需要静一静，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去做最后一次，或许也是最重要的心理建设。
  哪怕，距离知道季小姐要结婚的消息，已经这么久了。
  江边是她先前和季小姐经常去的地方之一。
  曾经的她们，就在春天的风里夏天的雨里，并肩一次次从这里走过。
  不论周遭是鼎沸的人声还是安静的水声，只要有那个人的温度在身边，都恍若充耳不闻。
  那是由她们两个人构成的，小小的世界。
  只要身边有那个人的温度，就仿佛，已经是全世界。
  手指轻抚过岸边的栏杆，因为天气的关系，触手并不冰冷，尚有几许温热。
  宁筱觉得自己听到了很多声音，却在片刻后重新归于寂静。
  她转头看向步道的尽头，却再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季小姐，我终于要正式地、彻底地失去你了，对吗？
  不是从247天前我们分手的瞬间，而是在接下来，你对面前的那个人说出“我愿意”的那一刻。
  而我，马上就要亲眼去见证了。
  见证我们彻底的分道扬镳，见证你的……幸福。
  可是，你真的会……幸福吗？
  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热热闹闹的场景了。
  迎宾台前帮忙的是季清槿大学时代的两个关系很好的同学。
  宁筱走过去递上红包，在签名册上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抬起头，对上的是两个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宁筱学姐……”
  宁筱笑着放下笔，只道一句你们今天辛苦啦，在从她们眼神中读出更多的遗憾前迅速地跑进了大厅。
  婚宴现场装饰得非常华丽。
  看得出是没少花心思，哦不对，是没少花钱的。
  只是……
  宁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季小姐会喜欢的风格吗？显然并不是。
  然而，那又如何呢？
  她还是要在这里，成为别人的新娘。
  被邀请来参加婚礼的还有宁筱部门的几个同事，毕竟大家刚刚共同奋战了两三个月，算是生出几分革命友谊。
  年轻人都是爱热闹的，几个人到齐之后就有人跃跃欲试地提议，要不要先到新娘房去打个招呼。
  宁筱从桌上精致的小盘子里拿了块喜糖放在手里把玩着，好半天才道，你们去吧，我等着看学妹惊艳出场就好。
  同事忍不住大呼无趣，说你这个嫡亲的学姐都不出现我们凑什么热闹算了算了那还是一起等吧，反正很快就开始了，保持一点神秘感也好。
  看起来再梦幻美好的婚礼实际上不外乎几个流程，对于这群做展会出身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不过季清槿出场的时候，倒还是真的让他们都惊艳了一把。
  有人说成为新娘的那一天一定是人生中最美的一天，虽然有些夸张，却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正确。
  精致的妆容，华丽的服饰，配上恰如其分的娇羞和幸福的表情，可以配得上任何美好的形容。
  更何况，季清槿平素里就是好看的。
  然而渐渐地，全场安静下来。
  尤其是宁筱他们这一桌，安静得几乎有些不正常。
  很多长辈或者小朋友们无知无觉地笑着，交谈着，更多的人却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有人疑心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又很快在身边人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错愕。
  “这……”半天，韩言看向宁筱，压低了声音，“宁姐……”
  宁筱没有回答。
  像是要掩饰什么一般，她把目光牢牢锁定在季清槿身上。
  她看到，所有人都看到，季清槿脸上的表情――或者应该说根本就是没有一丝表情，幸福，开心，期待，紧张，害羞，或者焦躁，压抑，不满……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任何一种情绪通通都没有。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走向新郎，面无表情地完成了整个仪式，没有一丝的笑容，哪怕是例行公事一般的那种。
  有人窃窃私语说新娘这是太紧张了吧。
  大家顺势接受了这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安慰的说法，气氛再次活络起来。
  而宁筱的思路还停留在刚刚台上两个人交换戒指的环节。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在司仪递上话筒的那个短暂的间歇里，季清槿好像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她对着司仪的话筒说出了那句“我愿意”，声音清清冷冷，仿佛在说一件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
  宁筱有些痛苦地微阖了双眼。
  季小姐啊。你说，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桌上的酒菜都是按照婚宴厅最高配置准备的。
  同事都在感叹没想到婚宴也可以这么好吃果然钱花到位了就为什么办不好的事。
  宁筱无知无觉地夹了点凉菜放进嘴里。
  味同嚼蜡。
  没过多久，换好敬酒服的新娘新郎再次出现在大厅。
  有人起哄说刚刚在台上你们喝的交杯酒是白开水吧，现在是不是得补上，来来来大家给你们作证啊。
  说着有人递上了两个红酒杯。
  新郎接了过来，把其中一个递给季清槿，没辙地笑笑。
  季清槿却没有接。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淡道，“抱歉，我不喝酒。”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样的时刻新娘居然这么不给面子，一时间气氛无比地尴尬了起来。
  还是伴娘及时站了出来，笑着解释了句你们别闹了我家小槿酒精过敏，只能以茶代酒了哈，你们想喝酒的请一律认准新郎啊。
  季清槿往宁筱的方向看看，露出整个典礼以来第一个笑容，“是啊，我酒精过敏，抱歉。”
  酒精过敏？
  宁筱想起之前无数个日夜里，两个人把酒对谈的模样。
  不知道多少次了，她们从晚上一直喝到凌晨三四点种，她甚至打趣说，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和我谈恋爱就是想找个随时能陪你一醉的酒友吧。
  每到这个时候，季清槿就会回答，你这么说的话就不客观了，毕竟我酒量比你好太多了，哪次不是你先醉？
  而她呢？当然是笑着拿起酒瓶再喝上一大口，然后扑过去吻她……
  那种被拉扯着，叫嚣着的情绪再次回到心底。
  宁筱想，自己总得做点什么。
  她拿起桌上的白酒瓶，倒上了满满的一杯，一饮而尽。
  本应入口辛辣的液体，此刻竟淡得如同白开水一般。
  在被发现异常之前，她又喝下了第二杯，第三杯。
  很快，宁筱觉得，自己仿佛飘上云端一般。
  神智却是愈发清明。
  她看到季清槿往自己这边走来，伸手夺去她手上的杯子，“这是干什么？你又不能喝白酒还喝这么多？”
  她觉得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于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什么，我就是开心。祝你新婚快乐，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