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正当时》第二章 家长会后

  开完家长会，吴若云想留下来单独和林老师谈谈，她是个明白人，自己儿子这成绩，总不能被动地等老师话吧。可会议刚结束，林老师就被围得里外三层，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加不进去。她躲在角落里耐心地等着，心里合计着一会儿该怎么面对林老师，又怎么面对其他家长那异样的眼光。心慌乱得很。是走是留？她犹豫不决。
  终于，她下定决心，趁着林老师头转向窗户那边的时候，猫着腰快溜了出去。走到操场上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她假装没听见，快向停车场走去。
  到了家门口，她长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会儿，才推开家门。
  却见儿子林天一正坐在电脑前。
  “回来啦。”林天一盯着电脑，头都没回。
  “嗯。”吴若云瞥了电脑一眼，屏幕上游戏正酣。“你吃了吗？”
  “没呢。等你呢。”
  吴若云忍住到了嘴边的话，转身进了厨房，把饭菜端了上来，“过来吃饭吧。”
  天一“嗯”了一声，人却没有动弹。
  吴若云吃了几口，又叫他，“快来吧，都几点了？”
  “快完事儿了，妈，还有5分钟。”依旧盯着电脑。
  吴若云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饭。
  天一洗完手坐到饭桌前。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
  “家长会咋样啊？”
  “吃完再说吧。”
  见妈妈情绪不佳，天一没再说话，囫囵吞枣吃光一碗饭，又坐到了电脑旁。
  吴若云本来想刷完碗再和儿子谈，可现在，她等不及了。
  “你过来。”
  天一没听见。
  “听见没？过来！”吴若云放大音量。
  “啥？”天一摘掉耳机转过头。
  “你过来。我和你谈谈。”
  “等一会儿，就一局。”天一又转向电脑。
  “我叫你过来，你听见没？”
  “马上马上啊，就1分钟。”
  吴若云呆坐着耐心地等待。
  过了5分钟，天一摘掉耳机，不情愿地挪了过来。
  “一天就知道玩游戏。都什么时候了，还玩？”
  “这不刚放假吗？放松放松。”
  “放松？你考什么样？还放松？”
  “挺好啊，比上次进步了。”
  “进步了？进步几名？”
  “上次四十名，这次三十七名，进步了。”天一两手一摊。
  “看来你还挺满足呢？”吴若云看了儿子一会儿，叹了口气，“你知道还有二百来天就高考了不？”
  “妈，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开学才高三，还有一年呢，你这也太着急了吧。”
  “看起来是一年，可实际上去掉节假日，真正学习的时间也就二百来天。所以说时间很紧，你得抓紧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知道。”
  “那你怎么还不抓紧啊？”
  “刚放假，歇一会儿都不行吗？你就看不得我休息，非得累死我才高兴。”
  “我不是为你好吗？将来你当爸了也这样。”
  “我才不会呢。我就让我孩子自由快乐，他想干啥就干啥。”
  “你现在还小，等你当爸就知道了……我这一天天都要急死了，你怎么就不急呢？”
  “我怎么不急了？我不一直学着呢吗？”
  “你这么学，到高考时能提高多少啊？……啊？你知道吗？”吴若云无奈地看着天一。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学了呗。”天一肩膀一耸，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天一的表情激怒了她。“你还能行不？你就这种态度啊？”
  “我什么态度？你态度好？”天一瞪大了眼睛。
  “你就这么和我说话？还有没有礼貌？”
  “你怎么和我说话的？一天到晚唠叨个没完，神经不正常。”
  “你说什么？”吴若云“腾”地站了起来，手刚抬起来，却被他一把抓住，僵在空中。
  “你要干什么？你还要打我呗？太不像话了！”
  她要抽出，却被他握得更紧了。她的手臂感觉一阵酸痛。
  吴若云看着这个高出自己一头怒瞪着眼睛的儿子，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你太让我伤心了……我是你妈，你竟然这么对我，你还是我儿子吗……呜呜……”
  天一松开了手，没有吱声。
  吴若云一下子跌到椅子上。
  “咋地啦？我也没说啥呀？”天一默默地看着她。
  吴若云擦擦眼睛，刚想说话，却哭了起来，平静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你还要打我，是吗？我是你妈啊！你竟然这么对待我？”
  “你不是要打我吗？”
  “我打你你就打我？你太过分了！”
  天一呵呵了两声。
  “这些年为了你，我付出了多少？一天想着你挂着你伺候着你，你不感恩倒也罢了，可你竟然这样对我？”
  “谁家长不是这样啊？再说你也没干啥呀，不是有保姆吗？是你非要自己做饭的。”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还我没干啥？我要自己做饭的？我不是怕她洗不干净菜有农药吗？怕她油放多了对你身体不好吗？不都是为了你吗？从小到大，从学习到生活，我为你操了多少心？别的家长出去玩、美容、聚会……我呢？你想想看，我有几年没看电视了？几年没出去旅游了？一天操心你吃操心你用，又操心你学习，全部心思都在你身上，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陪着你。有几个像我这样的妈妈？你竟然说出这种话？你对得起我的辛苦吗？对得起我的付出吗……太让我伤心了……”
  天一没有吭声。
  “还有二百多天就高考了，你知道我压力多大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头大把大把地掉，白噌噌地长。就担心你考不上好大学可怎么办？你爸一直以为你学习挺好呢。等你考完露馅儿了，看你怎么办？”
  “谁让你瞒着他？”
  “那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爸对你寄予厚望，一直以为你能考上名校。他如果知道你的学习情况，该有多伤心？”
  “那早晚不得知道？”
  “你怎么就那么没有自信？老师说了，要卧薪尝胆。我就不信你追不上去。你小时候多聪明啊，学什么可快了。中考也没费什么劲儿，就考上省重点了。你基础很好，只是高中这两年有点儿贪玩儿，可是现在还来得及。理科不好，咱找家教，找最好的，我就不信你成绩上不来。”
  天一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儿子，你要理解妈妈，妈妈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你一定要争气。你爸说了，等你大学毕业就送你出国，让你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回来再考个公务员，穿着制服戴上大官帽多带劲儿哪。咱家不缺钱，就希望你能光宗耀祖，那你爸这一辈子的愿望就实现了，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如果你实在不想当公务员，锻炼几年就将企业交给你，他就退居二线了，和妈妈周游世界去。但所有这些都需要你先上个好的大学学个真本事才行啊！儿子，听妈的话，妈不会害你的。妈有时候态度不好，这点我承认，向你道歉。可妈那是急的啊。妈真的就是为了你好啊。你能理解妈吗？”
  天一依旧无语。
  但吴若云已经感觉到她的话起了作用。她决定一鼓作气。
  “儿子，你爸千辛万苦打拼，才创下今天的家业，我们才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你不能让它毁在你手里啊。你爸那一套已经落伍了，你去国外长长见识，学学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把它壮大起来，要过你爸。这么好的平台，别人家的孩子想都不敢想，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你怎么就不珍惜呢？你金铭哥不争气，你爸已经对他失望了，一心就想培养你。儿子，你要争气啊。妈再也不说你了，不惹你生气了，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也许是妈妈的苦口婆心打动了天一，他想了想，说：“我试试吧。”
  “好儿子，妈相信你肯定能行。去，学习去吧。一会儿你爸就回来了，他要问你成绩，就说考了第十名，啊？”
  天一没有应声，进了自己屋。
  吴若云给老师写反馈单。
  “林老师，林天一这次考试依然进步不大。难题不会，基础部分又不仔细，总有丢分。给您拖后腿了，非常抱歉。孩子我没教育好，让您操心了。说心里话，我对他的教育一直很上心，可自从上了高中后，学习态度急转直下，学习习惯也不好了。我真的很焦虑，不知怎么办。不过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他，好好督促他，让他尽快赶上来，不辜负您的一片苦心。请您放心吧。”
  送完，长吁一口气。靠在沙上。
  突然感觉不妥。说天一上高中后变不好了，不等于把责任推到林老师的身上了吗？赶紧撤回，却现已经来不及了。
  听天由命吧。
  林老师很快回复了。
  “天一妈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之前和他谈过几次，收效不大。拖我后腿谈不上，我只是不希望一个学生掉队。天一其实很聪明，但是学习状态学习习惯确实不太好。不过你也不用太焦虑。我当老师二十多年，非常了解孩子。像天一这种孩子，你要耐心等待，等到他自己开窍。你现在说多了反倒起反作用。学习是一辈子的事，现在输了不等于他的一生就输了。找时间我再和他聊聊。”
  吴若云仔细地看了几遍，默默地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家长会一结束，徐欣如就被几个家长围住，向她取经。等他们都散了，林老师身边也没有什么人了，她挨到林老师身边。
  “林老师，耽误您一会儿……您不急着走吧……立强这次能参加北大夏令营，多亏您的帮助，太感谢您了。”
  “不用感谢我，是立强本身实力够。”
  “哪里……还是您培养得好，真是太感谢您了。”
  “立强我一直很喜欢，很成熟懂事，学习也很努力，这次夏令营他完全符合条件。我对他抱着很大的希望。不过这段时间他竞赛耽误了不少课，假期要加把劲儿啊。”
  “是，是，一定……俺和他爸都没什么文化，也管不了他……您就是俺家的恩人……俺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你这是太客气了……我还有点儿事儿，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儿，那就……”林老师边收拾东西边说。
  “噢，那好好……您忙您忙……”她不住地点头哈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讲桌上，急忙转身。
  林老师一把拽住她，“哎，你这是干什么？快拿走，我不能要。”说着拿起信封就往她手里塞。
  “林老师，这是俺和他爸的一点儿心意，您就收下吧……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啥呀，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拿走，我肯定不能要。”
  “林老师，您别想太多……真的……这是俺们的一点儿心意啊……”徐欣如接过信封扔在讲桌上，转身欲跑。
  林老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表情很严肃，“我和你说立强妈妈，你要是这样我就生气了，你快拿走，我肯定不能收。”
  徐欣如接过信封，有些为难地看着林老师，“这……”
  “立强妈妈你听我的，快收起来。立强很优秀，你放心，我会关照他。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儿，就不送了，啊？”林老师边说边往外推她。
  徐欣如不知再说什么好，满脸通红，边走边回头，“那俺就回去了。老师费心……”话没说完，就“哎哟”一声。原来她差点儿踩空了楼梯。
  一路上又是自责又是羞惭。到家时，老公郭志刚正在等她，儿子已经吃完饭进屋学习了。
  “怎么样？办了吗？”郭志刚小声问。
  “哎！没要。”徐欣如叹了一口气。
  “咋整的？你呀，说你不行吧？这点儿事儿还办不明白。”
  “她不要俺有啥法子啊？”
  “我告诉过你，撂在桌上就走，甭说。你一说，人家还能要吗？”
  “俺没说啊，就撂在桌子上了。她看到了。”
  “这不得嘞。哎……你包了多少？”
  “一千。”
  “一千？不是和你说两千吗？”
  “俺没舍得，都顶俺一个月工资了。”
  “那点儿钱，人家能看上眼儿吗？你没听那谁说，现在一送最少两千啊。”
  “她也不知道多少啊。俺看林老师不是那样的人。她说得很实诚，而且俺担心走廊有摄像头，不能再撕巴了。”
  “你呀，办不了大事儿。”
  “嫌俺不行那你去办。俺本来就打怵办这种事儿，低三下四的，弄得像做贼似的。”
  “为了儿子，就是低三下四也得办。别说俺们了，你就是再大的官儿，在老师面前不也得规规矩矩？”
  “那她不要你说俺有啥法子？再说了，这事儿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还是咱儿子行。儿子条件不够她推荐也没有用。”
  “理是这个理……但是人家对咱儿子一直挺好，咱不表示表示心里过不去啊。再说，还有一年呢，万一她给儿子穿小鞋那可怎么办？”
  “不会吧，看她不像那样的人。”
  “那还能看出来？”郭志刚狠吸了一口烟。
  徐欣如犹豫了一会儿，“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后再找机会。”
  马悦急匆匆往家赶。半路上去汉堡店买了点儿女儿爱吃的东西。平时，她很少买这些“垃圾食品”，但今天就破个例吧，权当对她的奖励。这次期末考试，女儿考了全班第三，虽然没进入全校前二十名，但是还有二百多天呢，而且考试当天孩子还烧了……她相信女儿的实力。
  美娜已经做好饭菜，在等妈妈。
  看见大礼包，高兴极了。“嗯，好香啊。妈，你这是给我的奖励吧？”
  马悦故意绷着脸，“什么奖励？可不能骄傲啊。虽说班级第三，可校排没进前二十，北清进不去啊，可不能松懈。”
  美娜噘起小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总是打击我……”
  “我现在不打击你，将来社会就得打击你，到那时候你就承受不住了。”
  “呃……”美娜噘了噘嘴，狠狠咬了一大口汉堡。
  “喂，注意吃相。这哪像个女孩子啊。女孩子要端庄，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有……”
  “就你总是这么严。”美娜小声嘀咕着。
  “我不严你能这么优秀啊？”
  “终于承认我优秀了吧？”美娜向妈妈撒了个娇。
  “哪有自己说自己优秀的，那得别人说才行。人啊，就怕骄傲，你……”
  “妈，你吃点儿吧，可好吃了。”美娜打断妈妈的话，递给她一块鸡腿。
  马悦继续道：“你听说没，一班有个女生这次提高了五十多名，太厉害了！她怎么弄的呢？上得这么快。”
  “妈，你尝尝吧，好吃。”
  马悦接过鸡腿，却依旧自说自话，“等我打听打听，看看她是怎么冲上来的。”
  “妈，尝尝吧。”
  马悦咬了一口鸡肉，“哦，味道还不错，不过不能总吃啊。吃完把维生素吃了，这个里面缺少维生素。”
  “嗯，你再尝尝我做的豆腐。”
  “我尝尝。”马悦夹了一口，“哦，还行，就是咸了点儿。早晨还剩点儿菜，我去热下，你先吃吧。”
  “我给倒了。”
  “倒了？浪费。早上剩的，不要紧。”
  “你还说我吃垃圾食品呢，你这个更不好。”
  “没事儿。书上说了，身体好坏，心态最重要。只要你学习好，妈妈心情就好，身体就会好。”
  “不过妈，你该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吧？”
  “不急，等你考完试的，现在哪有时间想这事儿啊？现在家里第一重要的就是你。只要你考好了，我就什么都好了。还有二百多天，你不能放松啊。这个假期找老师好好补补，争取一模就给他们一个惊喜。”
  “不用找老师了，我自己学吧。”
  “那哪行？我们几个家长组织了一个班，六个人的小班，全科捆绑的。林老师讲数学，物理老师是实验的，教得特别好，带出好几个状元。你千万别告诉其他同学。一是老师不愿意出来讲，怕被现，现在教育局抓得很紧，如果被抓着就得被开除，是有个家长托关系才把人家请来的。我们几个家长还得轮流值班呢。二是人多了，影响效果，这几个学生成绩都挺接近的，不好的我们不收。”
  “吹牛吧。人家状元才不用补课呢，你没看报纸上写的啊？”
  “那都是假的，都是编的。你考好了说什么都行。如果你成状元了，记者采访你，你能说我都是靠补课补出来的吗？女儿，别信那些假话，考上名校才是真格的。”
  “英语不用补啊。”
  “怎么不用补？理科生英语是最重要的，是抓分的。虽然你成绩不错，可是还得往上提啊。你知道差1分差多少名吗？现在是1分1分的算啊，不是2分、3分。你看你班第十名，和你才差1分多，多可怕啊。如果你不抓紧，很容易就被他们追上去的。再说，课程都是捆绑的，不能单独学。还有，乐器还得捡起一种，小提琴或者古筝都行，哦，古筝不行，太大了，没法携带。就小提琴吧，你有基础，很容易就捡起来。”
  “学它干啥啊？哪有时间啊？”美娜噘着嘴。
  “你不懂。夏令营你不是没有机会吗，不过现在很多学校都有自主招生。不光有笔试，还有面试这一关，看你综合素质，比如才艺啦、演讲啦、反应能力啦……对了，不说我还忘了，还得找找这方面的培训班……”
  “还需要这些啊？”
  “现在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但我们要事先做好准备，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自招不是在高考后吗，等考完再学不就得了？”
  “那哪来得及？听说高考完马上就考，根本来不及，现在就得准备。”
  “那又不能休息了。”
  “你还想休息啊？这都啥时候了？老师都说了，现在就是卧薪尝胆、背水一战的时刻。你一定要撑到最后，等其他人都倒在你面前了，你就可以休息了，要不你就要被淘汰。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要你考上好的大学，你想干什么我都不反对，你要啥我给你买啥。”
  “我想去韩国看演唱会。”
  “没问题，妈答应你。”
  “呃……”美娜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妈，你还是去检查检查身体吧，把病治好。”
  “好，妈答应你，等你考完就去……”马悦看着女儿瘦削苍白的小脸，心里充满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