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佛》第六章

  第六章
  西城不夜,这里的热闹是摆在台面,人人可见的。
  上下四维佛称“十方无量世界”。
  “十方”作为西城独一无二的娱乐会所全年无休,整日整夜地开门营业,白日里店里的小姐迎来送往,到了夜里会所上下几层歌舞升平通宵达旦,往来的顾客各个阶层的都有,只要有钱,“十方”就会给出最好的服务。
  “十方”是极乐世界,亦是地狱。
  宗尘后半夜才带着伤回到“十方”,他从员工通道入内,几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小姐见到他皆媚笑着唤他一声“阿尘”,发现到他受伤后又惊慌失措地要人去喊医生来看看,他摆摆手挑起一个小姐的下巴问:“师师姐呢?”
  “在呢在呢。”
  “她可担心你了。”
  “派了好多人出去找你,就怕你出事。”
  小姐们七嘴八舌地应着,又有人说六爷也在。
  宗尘眸光微闪,暗自思量。
  宗尘回来的消息吴师师很快就知道了,不多时,几个打手扮相的人不客气地请他上天台,说是六爷要见他。
  “十方”的消费一层楼高过一层楼,天台场地宽敞,有一泳池,在这可纵览西城夜景,一些财阀政商或富家子弟会一掷千金包下顶楼宴客,喊上小姐玩点“酒池r0u林”的游戏。
  今晚天台不外包,六爷来了自然是要把场地给空出来的。
  在蜮城六爷陈家禀的名字应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是h龙帮的第三代当家,陈家是靠着倒卖军火发家的,后来又投资做起了其它的生意,打出名声后h龙帮的帮众越来越多,名声也越打越响,陈家禀掌权后又ga0起了娱乐业,现在西城知名的赌场、跑马场、娱乐会所、养生会所等都是陈家的产业,可以说是一家独大,到了垄断的地步。
  陈家日进斗金,跟着六爷混的人不仅有派头,分得的红利自然也多,是以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混进h龙帮内,当个供人使唤的小弟也乐意。
  六爷年逾四十,大权在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蜮城多少人巴结着他暗地里就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天台上,陈家禀穿着一身老式长衫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他的两鬓有些花白,看上去已显出了些老态,此时他正端着茶盏品茶,吴师师伺候在一旁,拿着一柄扇子给他扇风去热,在他们两侧有一众打手恭敬地站着,俱是凶相毕露。
  宗尘上了天台被带到了陈家禀跟前,他还没开口说话,一个打手不由分说就缴了他的枪,又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窝上让他跪了下去,这一下扯到了伤口,他不由皱了皱眉。
  “诶——”吴师师没忍住出了个声,陈家禀瞧了她一眼,她立刻噤声。
  陈家禀品了口茶才放下茶盏,垂眼问:“你就是宗尘?”
  “是我。”
  宗尘抬头,因失血他的脸seb平时更加苍白,看上去荏弱得我见犹怜,一个男人竟生得bnv人还邪魅,一双狐狸眼清冷又多情。
  陈家禀看着他忽的恍了个神,这才知晓吴师师为什么会分权给他,只怕她就是被这张脸给迷住了。
  他又问:“今晚就是你带人去的东街巷?”
  宗尘又应了声是。
  陈家禀眼中jing光一闪:“你怎么知道‘玄武帮’的人会在那儿伏击我?”
  宗尘虽被按着跪在地上,应答时态度恭顺但并不唯唯,他看了眼陈家禀坦然道:“几天前东城一伙流民来‘十方’砸场子被我带人一一挑了手筋,其中一个孱头用一个消息来向我求饶,他说他无意中听到玄武帮的人私下密谋,今晚会在东街巷设下埋伏,要取六爷您的命。”
  陈家禀先问:“你放过他了?”
  宗尘唇角一扬,笑得无情:“没有。”
  陈家禀眼神幽深,难辨情绪,他又问:“你信他的话?”
  宗尘放平嘴角,语气也郑重了些,表忠心似的:“事关六爷的x命,宁可错信也不敢冒险。”
  陈家禀今晚在东街巷遭到了“玄武帮”的伏击,他此次出行极为低调,身边仅带了几个心腹,“玄武帮”的人来势汹汹,显然是早有布防,要不是宗尘及时带人赶到,他怕是凶多吉少。
  只是……陈家禀盯着跪地的宗尘看了会儿,转而看向吴师师,缓缓道:“我今晚去东城的事没几人知道,师师,你是一个。”
  吴师师摇扇的手一顿,脸se骤变。
  “六爷,我——”
  陈家禀没让她把话说完就兀自截断:“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信得过你,只是……”
  吴师师听出了陈家禀的话外之音,她的一颗心再次被吊起,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向宗尘的眼神一时复杂。
  陈家禀复又低头看向宗尘,好像才看到他后背的一片暗红似的,关切地问了句:“受伤了?”
  宗尘垂下眼,不太在意地应道:“小伤,不劳六爷费心。”
  “受了伤就要好好检查一番,万一有个什么好歹那就糟了。”
  陈家禀冲押着宗尘的手下使了个眼se,那人得令,叫了两个人来,直接上手把宗尘的衣服扒了,见着他肩上缠着的绷带也不留情,一gu脑扯了下来。
  宗尘吃痛,抿紧了唇。
  他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伤是真的,陈家禀又把目光挪向他的胳膊,玄武帮的人入帮后都会在左臂上刺上螣蛇纹样,宗尘的左臂上倒真有一个刺青,只不过刺的不是螣蛇而是一只王八。
  陈家禀微讶,面上仍是不动声se。
  吴师师这会儿真是心疼了,她弯着腰替他求情:“六爷,阿尘他不可能是玄武帮的眼线,当初他在东城本是想进玄武帮,可恨那些人瞧他不起还戏弄羞辱他,佯装同意他入帮带他去刺青,骗他说刺的螣蛇结果让人刺了一只王八在身上,我遇到他的时候玄武帮那群狗东西几乎把他打个半si。”
  宗尘沉下了脸。
  陈家禀听了后像是不为所动,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宗尘,不放过他的些微反应:“为什么不洗了?”
  宗尘低头扫了眼自己的刺青,眼底迸s出浓烈的仇恨情绪,配合着他这张脸看上去略有些y鸷,过后他唇角一g笑得不经心,在此情境下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不瞒六爷,我怕痛。”
  这话说的没出息,要是别人这么说难免会让人嗤之以鼻,偏偏宗尘用的是一种随意戏谑的口气说的,表情狷狂倒让人辨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宗尘平时说话做事都桀骜不已,吴师师喜欢他故能宠着他任他放纵,但陈家禀可不会,她怕他这话没轻没重得罪人,忙开口帮他解释:“六爷,阿尘还留着这个刺青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别忘了玄武帮给他的这个耻辱,这阵子他在‘十方’帮了我不少忙,现在东城的流民都怕他,这几天都没人敢来场子里闹事了……他不会是对方的眼线。”
  陈家禀靠着太师椅,这才正经打量起了眼前这个长相妖冶的年轻人,眼底有了几分盎然兴味。
  作为一个男人,他虽长得y柔了些,但他藏在眼底下的不驯和野心却叫陈家禀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他是个私生子,在陈家“家”字辈排第六,自小他就被陈家人瞧不起,他的几个哥哥姐姐百般戏弄他,在陈家他活得不如一只狗。
  蜮城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当年h龙帮是本地势力最大的帮派,东西城都在陈家的掌控之内,后来陈家内斗,兄弟阋墙以致手足相残,陈家禀手刃血亲在这场内斗中险胜,他大哥陈家荣si后,追随他的残余势力不肯对他俯首称臣,退守到了东城,那时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有余力去肃清那些人,两方各自为据,长久地对峙着。
  陈家荣si后,他的手下群龙无首,几个辈分较大的谁也不服谁,便又割裂成了几派,慢慢地也就不成气候,东城自此日渐窳隳,倒是西城在陈家禀的带领下愈发欣欣向荣。
  那年他没能把陈家荣的势力赶尽杀绝,错失了接手东城的良机,他用了几年整顿陈家,站稳脚跟,再想要拿回东城的掌控权时,东城的情势已经变得极为棘手,各种大小势力盘根错节,陈家荣那一阵营的老顽固到现在还对他怀恨在心,觉得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玄武帮小有名声时陈家禀还不看在眼里,以为这不过又是一个小打小闹的帮派,不足为惧,他没想到不过两年的时间玄武帮就做到了他十年都没能做到的事,统一了东城各方势力,越做越大,这条“地龙”大有取代“h龙”的阵势。
  玄武帮那个神秘的大当家的身份必不简单,陈家禀猜测他可能和陈家荣有很深的渊源,否则那些老顽固怎么肯为他所用?只是他几番派人刺探都没查到什么消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角se。
  玄武帮的确让他有所忌惮,只是他忍辱负重步步为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要想扳倒他没那么简单。
  陈家禀浑浊的眼中腾起肃杀之气,回过神他再看向宗尘,越发觉得他的眼神锐不可当,像极了当年的他。
  他捧起茶盏润了润嗓,再开口语气仍是不徐不缓:“既然你知道玄武帮的人要伏击我,为什么不托人提醒我让我早做防范?”
  他问完话没给宗尘回答的机会,一个眼神的功夫,两个打手直接把他拖到了泳池边,生生地按着他的脑袋埋进冰冷的池水中。
  吴师师一吓,声音都变了调:“六爷,这——”
  陈家禀起身,踱步到泳池边,微微抬手,两个打手就把宗尘拉了上来。
  他猛烈地喘息着似要昏厥,水珠从他脸上滑落,因刚才一番挣扎,他肩胛的伤口撕裂了些,此时又流下了血水。
  宗尘整个人看上去略微狼狈,偏偏生的这样一张脸,这时候还颓废得漂亮。
  陈家禀居高临下,睨着他从容道:“记住,在我手下做事不要自作聪明。”
  他说完转身离开,两个打手也松开了宗尘随他而去,吴师师忙着恭送陈家禀,所有人都没留意到池边人的嘴角闪过的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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