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进来,背着光,我看不太清。但是那个身高、那个轮廓,尤其是那身黄袍,很难叫人认错。
我微微一笑,半闭起眼睛,继续哼歌。
“……向左走也许是疏离,向右拐也可以欢喜,亲爱的你看你看天边有微雨,我们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休憩。怀抱着神意,日历淡淡的看不出来归期。”
也许马上又要承受痛苦了,那末,在鞭子落下之前,让我一晌贪欢、多哼一段歌。
他默然片刻,抽出宝剑。
真的要死了吗我停住旋律。虽然已经做过思想准备,但真的面对这一刻,还是茫然并且害怕。
光线,可以再看一眼吧空气中的味道,虽然有点腥,可以再多闻一下吗柔软的、会喳喳作响的稻草秆,还有凉凉的地面,从此后不能再感觉到了吗我的血喷在上面、再慢慢凝涸,会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不能再看到真是让人从心底滋生出惧意。但害怕和屈服又是两回事情。我没有吱声。
他一手护住我的手腕,“嚓嚓”将绳子割断,再将我的脚也解放出来,扶我坐起:“昭,你怎样”
是错觉吗他的声音好像比前几次清澈很多。像这样的变态恶魔,居然有这样清澈的声音,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我发出呻吟。身上痛得像是散了架,上刑的人实在没有吝惜力气。
他到这时候才“哦”一声,将我口中的东西取出来,摇头道:“笨蛋,笨蛋。”仍然无比怜惜。
牙关好酸,我的口水控制不住的流了一些出来,滴到他崭新的黄袍上,真是罪过。他大人大量,完全不介意的样子,打横抱起我,走出去。
要到哪里呢我头倚着他的肩,昏昏沉沉想:接下去又要做什么拿铁钉凿穿我的双手或者把我绑在柱子上烧死
他脱去我的衣服,把我放进木制大水桶中,替我洗澡。
人受折磨太过,几乎失去了羞耻之心,我任他脱去我被抽打破碎的囚衣、并把我放进木桶。桶中的水稍微有点烫,激在伤口上,我又呻吟一声。
“烫”他立刻问,便抱我出水,将他的淡黄袍子脱下裹住我的身子。亲手在旁边舀起些冷水来,将桶中水拌得凉了些,用手去试试温度,这才重新放我进去,边道:“觉得太凉的话,马上跟我说,我再给你冲热水。”
忽然对我这么好非奸即盗。我蹙着眉,不知他想做什么。他误解了,飞快问:“痛了”手停下来。
他在帮我洗浴,手势温柔,并没有怎么碰痛我。木桶中的水泛着幽香,类似某种草药味,也许是用来治疗外伤的吧我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身体:多亏他上刑时手下留情,基本没有破皮,只是留下无数瘀青,加在色泽如玉的柔软肌肤上,几乎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当然,严格来说,这具身体不是我的,而是“程昭然”的。她确实是个美人,美人难免要多遭些劫难,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进这具身体、遭受这些劫难她自己的灵魂,又逃到了什么地方。
外头忽然又响起声音,这次是确凿无疑的打斗声,先近、后远、而后再拉近。
他在我身后低声道:“以后你会不会记得:在这样的时刻,我头一件想做的事是救你出来、并替你洗澡”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身体已经洗干净了,他抱我出来,用雪白毛巾替我擦干。某人撞门而入时,他用最快的速度拿起旁边的玄缎斗篷,包裹住我的身体。
“当当”的兵刃相交声,先进来的一个人把后进来的一个人劈倒在地,回身对着我们,唇边扭曲的笑:“阿季,你当真造反。”
我瞪大眼睛。
手里拿着沾血长剑冲进来的、这个人,身着赭黄袍衫,衫上绣五爪金龙,眉尾稍乱、眼神凌厉、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他不正是变态皇帝!
回头,站在我身边的人,此刻只着中衣,素色,袖口与领口绣着蛟龙,腰身挺拔,容颜如玉,眼眸亮若星辰,神色却无限沉静,温柔、愤怒、担忧,都像深海的鱼儿一样藏在下面,轻易不肯吐露端倪。我在府里见过他,他是北亲王。
那末,刚刚救我、为我洗澡的,原来是北亲王他们兄弟长得果然厮像,但到底气质有天壤之别,我竟这么久没有认出来,实在太糊涂。
又有许多侍卫、武士打扮的人追来,一时没敢动手。北亲王挡在我前面,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探出一只眼睛去看。
变态皇帝的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对北亲王道:“我知道你的计划是提前发动的,所以你自己根本也没有胜算。事已至此,我不想多见杀戮,就让我们两个一决胜负如何胜者为王、败者死。”
北亲王没有说话,徐徐扬起长剑,那剑上忽而爆出凛烈寒气,剑招随之出手,有如朔风扫枯叶,万点银光,比雷霆犹要夺目,破空刺向皇帝。
变态皇帝望后一退,身影也快似利箭。北亲王追扫一剑,却立即后退,依然守在我身前。侍卫和武士们也打了起来,看起来是变态皇帝那边的人比较少,所以北亲王的人还可以分出一些来守护我们、另一些则围斗皇帝。
那变态皇帝身手也是了得天晓得,这么荒淫变态的皇帝,居然还很能打他不是应该酒色两虚、单等着被别人一个手指头戳死才对吗
我傻瞪着眼睛看他们刀枪破风、枪拐横扫、肉掌翻飞。说时迟那时快,变态皇帝一剑挡开三件兵器,背部也被人一剑划开血槽,他并不痛呼,反而大笑:“阿季,你以多打少!”
北亲王神色漠然不动:“这是夺天下,不是比武。”
变态皇帝向我们这边望了一眼,我接触到他目光,心底一寒。
不,他并没有用多么愤怒杀人的目光看我,眼眸中仍然是饶有兴味、几乎怜悯的,像当初捧着我的脸让我接受鞭打时一样。这目光比任何微笑都让我心寒。我后退一步,双手护在胸前,紧紧抓住斗篷。
蓝汪汪的光芒,骤然大盛。这光芒是从变态皇帝的剑上发出。我完全没怎么看清,满场人员便像狂风中的稻草般踉跄飞舞,有些人倒在地上,而在屋中的我,竟然没有感到半丝风意,身边有的只是死寂。我看着场中暴出一蓬血光。
这不是任何武士侍卫的血,他们只是倒向地上,没有血飙出来血是来自变态皇帝的。蓝光大盛时,他挥剑横扫,额角就喷出鲜血。
“怎么这是我拿镇纸给他打出来的伤口呢。又绷开了吗”我想。
变态皇帝已经向我们这边冲过来,剑光如电,我终于感觉到风意了,凉得像蛇。北亲王一振剑,飞身迎上,将他挡在门外,几个武士紧紧护住我。我从他们身体之间的缝隙中望出去,时而见剑光如雨如瀑、时而只见到夜色、时而见几片树叶刹那间粉碎,人影一闪、又消逝,兵器声骤紧骤疏。
“唰”!忽然一剑飞进门中来!
这剑闪着蓝光,握在它主人手里,连剑带人飞进来!
武士们都大喝一声,上前迎战。比不得北亲王快,在后头如影随形,宝剑寒光流转,说不清颤动了多少下,但见点点银星;皇帝回身接招,剑护全身、嘀溜溜的转,好似平地起了一座蓝塔!
我看得忘神了,脱口而出一个“好!”字。
蓝芒猛然化作三座剑山,向北亲王、以及两个离他最近的两个武士袭去!
剑自然只有一柄,可是在旁观者眼里竟成了三座剑山,可知其式有多快、招式有多凛人。
我不觉又脱口而出:“小心!”
一句话,两个字,才说出第一个字,北亲王已在原地消失;说到第二个字时,寒光宝剑从冰蓝剑山边擦过,在变态皇帝的脖颈上一闪;第二个字说完时,蓝色剑山已经消失,北亲王收剑而立。
变态皇帝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可头颅慢慢的、很奇怪的倒向一边,然后整个身躯“碰!”跌在地上,头颅撞在地上也弹跳两下,鲜血飙成了烟花树。
他的脖子,已经被砍断了一大半,只靠一层皮肤和部分肌肉连接着身躯,喉头完全敞开来,有些气泡混在鲜血之中冒出。
我呆呆的看着,忽然间俯身向地面,开始呕吐,却什么都没吐出来,除了几口酸水。
“昭,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吃过什么东西”北亲王在后面担忧的说。
是。可我不饿。我挣扎着站起来:“让我看看他。”
北亲王扶我过去,我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个人,这张脸,这个折磨得我如此之惨的恶魔,确实已经死了我觉得不真实,深呼吸一口气,问:“发生了什么事”
“如你所见,篡位,弑君,并且救你。”他耸耸肩,唇边又浮起淡淡的苦笑,“如果你领情的话,昭。”
我不明白。“你跟程昭然是什么关系”难道是旧情人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举止和言谈……
也许我说错了什么。他的眼神变冷了:“当然,程大人,我不应该放肆,你是宁肯死去也不受我恩惠的。即使这种愚蠢的骄傲把你的不,我不是想说这个。”忽然那么后悔,收住了话头,走过来,手伸向我:“走吧”
“做什么”他的手碰到我衣服上我瞪着它。他也想来“叙旧”糟糕,这里不是书房,镇纸是没有了,如果要抢别人的兵器会不会太不方便……
“送你回程府,继续做你的侍郎。”他唇角扯一下,“篡位者需要稳定的天下,所以继续为国效忠吧,程大人!如你所愿不过在那之前,先吃点东西。不然我发誓会亲手给你灌进去。”
这样说着,他伸手抱我起来,可我斗篷一角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穿龙袍的那具尸体,不知何时手抓着我的斗篷,很紧很紧。幸好我的手也一直在胸前揪着斗篷口,很紧很紧,不然几乎要被他扯到走光!
北亲王没说什么,手中刀一闪,把我那段衣角砍断,然后回刀入鞘,抱我出去。一闪间,我好像看见变态皇帝的眉毛挑了一下。
“怎么”北亲王低头问我。
“没什么……”我胆怯的摇摇头。一定是我看错罢。脖子断成那样的人,必定是死了,又怎会有表情他一定已经回到我来的地方:灵魂们毫无感觉飘浮着的太虚之渊.愿九天神佛垂怜,他永远安息,再也不要像我一样回到人间。
我忽然想:在我成为飘浮的灵魂之前,我是不是也有过生命呢我原来那具身体,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我要离它而去、再也寻不回哪怕一点点记忆
北亲王就没再说话,一路将我抱出去。外面台阶上也流着血,他抱我绕过。
也许他不应该做这种事,因为很多人悄悄的看我们,像是诧异、或者某种不赞许。我只能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闭上了,什么都看不见、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好像外头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可是抓着我衣角的那只死去的手,还一直映在我眼帘里,挥之不去。北亲王一直在拍着我的肩,动作轻柔。可他闻不见吗我们的身上,都沾着血腥,那么浓那么浓,好像永远都散不去似的。
过了很久,我才回到程府。“休息一下,明天不用上朝了。但是后天,我要看见你。”北亲王扔下这句话,走掉。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水玉惶然的看着我,“他们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她,“水玉……”
她张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不应该这么说话。
我是哪里说错了,还是给她的称呼错了“你是叫水玉,是吗”
“大人!您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终于叫出来,“求求您别吓我。您叫水玉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如果说“我”换了一个人,会让她这么受惊吓,我还该不该说出来吓她呢但继续扮演程昭然又好像是太累的事,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抱住她,“你陪我睡觉好不好”至少她是真心关心我的。抱住她暖和的身体,我比较容易安心睡着。
她接触到我斗篷下的身体,不太诧异,好像早知道我是女儿身,看见我身体上的伤痕,弄来热毛巾给我敷,眼泪扑簌簌又落下来。她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太有精力去思考。
热毛巾下面,我酸痛的肌体舒适多了,困意也越来越浓的俘虏我,所以好好的睡一觉吧!也许醒来时,会发现一切都是场梦呢
虽然,在睡去之时,我知道这样的盼望,大概不会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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