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魁商号2》第 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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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驼道是草原商城归化通向四面八方的主要交通形态,她的存在和活跃使归化城成为八方通衢之地!驼帮是经营驼运的组织,许多驼帮的联合体构成了归化城的万驼社。
  贴蔑儿拜兴是蒙古语,翻译成汉语就是骆驼房子。“房子”一词在归化被引申为聚居地、村落而广泛使用。被大盛魁开除了的古海隐姓埋名在二斗子引领下走进了贴蔑儿拜兴村。自此江湖上多了一个名叫海九年的驼夫。在驼村,海九年和戚二嫂遭遇爱情,又是一场死去活来的折腾。
  。驼背上的生意人
  这是春夏之交的一个美好而愉快的日子。上午;温暖的阳光很充足地照抚着贴蔑儿拜兴村。戚二嫂一身短衣短裤打扮非是今日之短衣短裤,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以上;喜滋滋地端着一个盛满了炖羊r的大盆从屋子里走出来。戚二嫂咧着脑袋躲避着蒸人的热气;将盛羊r的大盆墩在院子中间的一块大青石上;朗声喊道:“各位掌柜子们!息息手;预备吃饭吧。”
  戚家今日拓展院子。旧的院墙推倒;新的土板院墙刚刚夯起一半;院里院外到处都是人;石夯砸土的“咚咚”声、打夯人的“嗨哟”声以及男人女人大人孩子发出的嘁嘁嘈嘈的说话声把戚二嫂的声音淹没了。戚二嫂放开嗓门又喊了两声,干活的人们方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
  在贴蔑儿拜兴衡量一个人的能力、价值和财富;唯一的标准就是看你拥有骆驼数量的多寡。贴蔑儿拜兴人从不喜爱死的钱财;他们不喜欢拿钱去盖好房子置办好家具;更不喜欢去买田置地;倘若他们手里有几个钱;只要数一数够买一峰骆驼;立刻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钱换成一峰骆驼牵回来。外人走进贴蔑儿拜兴,单单从住房上是看不出他们的贫富差别的;各家各户的房子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用村后大青山上的青石打根基;土坯垒墙;房顶拿红柳笆子压栈;屋顶上抹一层和着麦烂的黄泥;远远望去,整个村子尽是一片赭黄的颜色。
  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院子的大小;院子的大小也只是依着主家饲养骆驼的数量而定;骆驼多则院子大;骆驼少则院子小。院子再大也不会种什么蔬菜花草,只用来养驼。大家遵守着古老的习俗只要你有骆驼好养;尽管放心大胆地去扩展自家的院子;绝不会有谁来阻止你干涉你。事实上恰恰相反,若是看见谁家把旧墙推倒了;挖出新鲜潮湿的黄土夯筑新的院墙;村人除了羡慕便只能是高兴!每当这时候,不用主家招呼;但凡是本村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会自动前去搭一把手。就是c不上手甚至什么活儿也做不了的女人娃娃也要去凑个热闹。凡是来的人主家一概欢迎;一概请吃饭;为的是图个喜庆。拓展院子是贴蔑儿拜兴人最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一般来说主家都会杀猪宰羊,就像办喜事似的去c持。
  戚家如今成了村子里数得着的养驼大户,地位不同一般;所以戚家拓展院子来的人就更多;一般的驼夫驼户就不要说了;连驮头胡德全和大户蹇家、段家、刁家的掌柜子都来了;甚至领房人牛二板也例外地出现了。
  牛二板乃是贴蔑儿拜兴唯一的一个领房人。说起来他的名声最初还是来自于他的父亲牛刚,就是那位死在毛尔古沁的牛领房。经历了家破人亡双亲丧命之后,牛二板流落到了贴蔑儿拜兴村,靠打短工给人拉骆驼养活自己。地层的艰苦生活使他渐渐成熟起来,当他二十五岁的时候,终于完成了子承父业过程。如今牛二板顺理成章地也做起了领房这个行业。由于所c职业的特殊,在贴蔑儿拜兴占据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又因为他是回族,在饮食方面多有讲究;因此村子里类似的活动一般他是不参加的。
  牛二板胸厚肩宽,长着一个粗壮结实的脖子;前胸后背和两条胳膊上到处都隆出一棱一棱的腱子r;整个人身体看上去从上到下呈倒置的三角形;由于干活出了力;牛二板紫红的脸膛上淌着汗;他一边拿自己带来的干净毛巾在脸上擦着;一边在戚二嫂特意为他摆好的小炕桌旁边坐下。牛二板把头上的白色圆顶布帽摘下抖抖,重新戴好;拿手掌理理颏下稀落的山羊胡子。这时候就见戚二嫂斟了茶双手递给了他:“这茶壶茶碗我都洗了好几遍;牛领房你尽管放心地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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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节:驼背上的生意人2
  今儿个牛二板破例地出现在帮忙的人群里;算是卖给戚家一个大面子。这就让主家感到分外的荣幸。戚二嫂知道牛二板是回民,吃喝上讲究;特意将家里的小炕桌搬出来;又单独预备了一套茶具和碗筷。
  “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二嫂你何必这么用心!”牛二板笑着说;“你快忙着招呼别人去吧。”
  这时候戚二嫂一扭脸就看见本村的小人人二斗子领着一个高个子的后生,沿着邻家刁三万的院墙朝这边走过来。这“小人人”是归化地方特殊的语言习惯派生出来的专用名词,特指那些发育不良个头矮小的人。二斗子已经十八岁出头了,从面相上看也像个大人了,成熟了,但个头却仍然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么高。戚二嫂看了一会儿;喊道:“二斗子,跟在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呀”
  二斗子答道:“他叫海九年;是俺新结交下的朋友!”
  “那好,那好!”戚二嫂热情招呼说;“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开饭;快叫你那朋友一起来吃吧!”
  戚二嫂张罗着给撺忙的人们开饭;她抱着一大摞碗从屋子里出来。刁三万的老婆一个满脸麻子的粗壮妇人;蹲在大青石的旁边给大伙盛r。热气腾腾的炖羊r在大海碗里堆得冒了尖;羊r的上面放一个半斤重的大馒头;每人一份;汉子们都蹲在地上吸吸溜溜地吃起来。
  戚二嫂拿眼睛找二斗子和他的朋友;看了一圈,却见那海九年与二斗子依旧站在推倒了的院墙外面踌躇呢;就又喊:“二斗子!咋不赶快带你那朋友进院里来呀哦,我倒忘了,你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叫海九年……”
  吃饭的人们的咀嚼声和说话声响成了一片;二斗子还说了一句什么戚二嫂没有听清;她抬高了嗓门喊道:“喂!那位姓海的兄弟;你为甚不进来呀是嫌弃俺家的饭食不好还是咋的”
  戚二嫂这么一说有了效果;只见海九年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就跟着二斗子走进了院子。
  戚二嫂把盛满了羊r的碗递给海九年;见他脸红红的,垂着头,像个大姑娘似的;便忍不住笑了。戚二嫂拿一只手背捂在嘴上咯咯地笑起来,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体被那笑牵动着忽而前忽而后忽而左忽而右地摇摆;就像风中的嫩柳似的。
  海九年蹲在地上吃饭;本来就拘束,再被戚二嫂一笑,那脸就更红得像红布似的了。他觉得戚二嫂的笑从上边落下来,都变成了扎人的麦芒钻进了他的脊背。他欢欢地吃完了饭;随二斗子干活儿。
  日薄黄昏;新的院墙夯筑成功。院门也安装好了。撺忙的人们或蹲或站,抽烟喝茶,聊谈着轻松的话题;准备散去了。依乡俗撺忙的人是不在主家吃晚饭的,有多少活计也都要在一天内做完。海九年跟在二斗子身后来到戚二嫂面前。
  戚二嫂把许多铁锹拾起来乒乒乓乓抱在怀里;问二斗子:“你有事”
  二斗子说:“二嫂;俺这个朋友想找事做。你拓展了院子肯定需用人;俺就把他领来了。” 说着二斗子把海九年往戚二嫂跟前推了推。
  “人倒真是需用的……”戚二嫂把怀里的铁锹往紧搂了搂;认真地打量着海九年。后生被戚二嫂一看脸又红了。于是戚二嫂又想笑了;她把嘴抿住;问道:“后生,你一准是个念书
  人吧”
  没有思想准备的海九年被戚二嫂的问话弄的愣在那里,一时间泛不上话来。
  了解内情的二斗子抢着替他的朋友回答;:“九年他不是念书人;他原来是个……”
  海九年急忙伸手扯了扯二斗子的衣袖,二斗子就把话打住了。
  戚二嫂平静了脸,又把海九年打量了一番,见那后生个头倒是挺高,只是清清瘦瘦的身子太单薄,就答复道:“俺戚家只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养驼人家;只想雇个能拉得了骆驼走得了大程的人。”
  “我是个走西口来的穷苦人,我就是想给你拉骆驼挣口饭吃。”
  戚二嫂说:“这位兄弟;拉骆驼这碗饭你吃不了。”言讫自管抱了铁锹往院子西边的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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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节:驼背上的生意人3
  二斗子在后面喊:“哎哎,戚二嫂你听俺说呀……”
  戚二嫂头也不回地又甩了一句:“小庙供不起大神佛,请另寻高就去吧!”
  二斗子啐了一口,骂道:“日他!真是骆驼p眼儿撅得高!”
  海九年不说话,两只棕色的眼睛凄凄惶惶地看着二斗子,分明是在问:“咋办”
  “不急!”二斗子把牙齿咯咯吧吧地咬了一会儿,说:“戚二嫂她不过是个女流,做不了戚家的主,咱问戚二掌柜!”
  二斗子领着海九年来到戚二跟前。
  戚二从裤腰带上抽出烟袋,就地蹲下说:“我们戚家如今是……”
  戚二的一句话未说完,被戚二嫂打断了。
  “你说什么,二斗子”戚二嫂在厢房门口出现了,一边在衣襟上拍打着一边走向二斗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说我是个女流做不了戚家的主是不是那好,现在当着诸位掌柜的面,我就做一回主给你看看。”
  显然二斗子刚才的话刺激了戚二嫂,也不等二斗子答话;戚二嫂脚步噔噔地走到院子当中,在刚才放r盆的那块大青石跟前站住;拿眼睛看住海九年;伸手一指那块石头说:“这块上马石在我家旧院门口;现在院墙向前拓展了五丈;这位姓海的兄弟;你若能搬起这块上马石把它放到新起的院子门口;你就留下。若是搬不起来──就请抬脚走人。再也别说什么废话!”众人觉得有热闹可看了;都兴致勃勃地围拢过来。
  小小年纪的七哥不知从哪儿蹿进了人群,两手叉着腰大模大样地抬起一只沾满了泥巴的光脚丫踏在大青石上;小眼睛眯缝着,拿鄙夷的目光瞄住海九年;说道:“我告诉你,这位后生,拉骆驼这碗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你若没有一只胳膊提二百斤货驮子的气力;就别想着端拉骆驼这饭碗!你若是没有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走二百里的脚力;就别想着端拉骆驼这饭碗!你要想清楚了。”
  “小孩子家少c言!”戚二嫂抬手把七哥拨拉在了一边;正言正色地对海九年说,“这位兄弟;能搬不能搬你自己度量,我可不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我说!这位兄弟,”经验丰富的老驼夫刁三万上前两步拦住了海九年;“依我看你还是拉倒吧!俗话说得好,不干哪行不知道哪行的难,这块上马石往少了说也有三百斤,你搬不起来!别逞强了,弄不好出点毛病就不划算了。昨天你一进村我就说了;戚家院子如今是栽着梧桐树的;人家是要招凤凰呢!像你这样的料只配到我这种小户人家;干点儿轧轧草放放驼的营生,凑和着混碗饭吃也就行了。”
  “刁掌柜说得是,后生,依我看这石头你也是不搬得好!”王锅头也劝海九年。
  但是海九年不说话,也不退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大青石,目光中渐渐透出了恶狠狠的意味。两只手在裤子上使劲擦着,后来就把手移向了腰间将裤腰带解开了。在场的人都看出这个年轻人真的是要搬那块上马石了,不少人都叫起好来。
  “像条汉子。”
  “对啦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啦。”
  “闪开……闪开!”
  胡德全走进圈子,毫不客气地双手推着把王锅头和刁三万撵了出去。历来喜好逞勇斗狠的胡德全显然对海九年身上的那股恶狠狠的劲头非常欣赏。他绕着海九年走了一圈,伸手拍了拍海九年的肩膀,竖起一根大拇指,说:“好!像条汉子!”
  海九年谁也不看,一圈一圈地慢慢缠着腰带,恶狠狠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石头上;仿佛要将大青石击穿似的。从这时候起海九年就养成了看到什么东西目光恶狠狠的就像电焊能嗤出火花来的怪癖。
  院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可以听到空气在海九年喉咙里流动发出的呼呼隆隆的声响。在许许多多大人孩子的高高低低的目光中;海九年慢慢弯下身子;把双手伸向大青石。在一片寂静中猛然爆发出一声吼叫;就见那大青石一点一点被拔离了地面。海九年慢慢直起了腰;一张脸完全变了样子;在粗涨的脖子上、两颊上有许多青色的血管爆突起来;两排白色的牙齿撕咬着喀喀吧吧地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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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节:驼背上的生意人4
  众人让出一条路来;都跟在海九年的身后一步一步地挪。一步、两步、三步……五步!此刻,海九年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搬一座大山一样,感到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就像绷紧的牛皮绳在他的小腹和嗓子眼儿之间扯着。那是一条用他生命的全部能量在体内凝化而成的线,可这根生命的线在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断裂!在他艰难地迈出第五步的时候;纵贯他身体的那条看不见的线终于撑不住了;他听得自己身体“嘭”的一声响;与此同时眼前突然亮起了许多星星;有一股湿漉漉的东西从他的嘴里喷s出来;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海九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地上;周围围了很多人。一个声音在叫他:“九哥!九哥……”他听出二斗子带着哭腔的呼叫越来越近了。
  二斗子拿什么东西在他的脸上摸。海九年抓住了二斗子的手问:“你在干什么”
  “我给你擦擦……血!”二斗子声调颤颤地回答。
  从二斗子的声调和眼神中海九年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一种紧张和恐怖。海九年推开二斗子,自己用手撑着地爬起来。鄙夷的讪笑的同情的怜惜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他。
  王锅头走到九年的跟前,双手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说:“你不该不听劝,这可不是凭一时的义
  气能做的事!看看吃大亏了吧!你还是嫩着哩,不知道这里边的厉害。这逞强的事往后可万万做不得了……”
  老人形容清癯,长着一双忧郁的黑色眼睛,稀疏的杂色眉毛足足有一寸长。九年强烈地感受到了老人那目光的温暖,把那双温暖而又忧郁的眼睛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人群让开一条道,戚二嫂走过来。她摊开手把几粒碎银子亮在海九年的面前,说道:“对不住了,这位兄弟!这一点儿碎银子你拿去抓几付药吃,我最知道身子骨就是穷人的本钱,你这呕伤的病最要紧的是医治要及时,千万不可耽误!”
  海九年把目光从碎银子上移向戚二嫂的脸上,又从戚二嫂的脸上移到那碎银子上,然后慢慢抬起头望住戚二嫂的眼睛摇了摇头。海九年转身走出了戚家的院子。临出大门的时候他回头又朝那块上马石看了看;他的黑色目光s在石头上迸溅起一簇簇火花。
  海九年留在“狼人”刁三万家做了短工。他从以吝啬出了名的刁三万手里领到一件破旧的老羊皮皮袄,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的白茬皮袄皮板子挂满了黑色的陈年油腻,都变得闪闪发亮了。但是它还算暖和,夜里放场的时候海九年就把老羊皮袄一半铺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它陪伴着海九年安全地度过了在贴蔑儿拜兴最初的一段艰难日月。刁三万给海九年的待遇是只管饭不给工钱,他知道海九年是个没有着落的人,急需一个栖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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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节:女强人冒尖在“财富”村1
  。女强人冒尖在“财富”村
  戚二嫂从屋里走出来后,拧着眉头往天上看了看。镶着金边的r白色云絮在大青山的顶上飘移,蓝色的山脉绵延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远处在南方的天际尽头有一朵黑色的云彩正悄悄地向这里飘过来;太阳暖洋洋地照着,从东边斜着s下来的阳光穿透了笼罩在贴蔑儿拜兴上空的炊烟;饱含着潮湿水汽的晨风把浅蓝色的炊烟撕扯成条条缕缕的形状。
  戚二嫂犹豫了一会儿,走进马厩将杏黄色的骑马牵了出来。
  戚二掌柜在院门的外面从栅门的缝间伸进一只胳膊,拉开门闩走进了院子。灰色的短上衣只套着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在肩膀头搭着;空袖子在他的身边晃荡着,戚二掌柜一边走一边颠了一下膀子把滑落下来的衣服重新搭在肩膀上。
  “这大清早的你要到哪里去呀”
  戚二掌柜打着呵欠,拿一只大手在
  胸脯子上使劲搓着,向屋里走去。他的眼皮虚肿着,青黄色的眼球上罩着一层血丝,昨天夜里他在胡德全家玩儿掏宝的赌博游戏一直到天快亮。 “到驼桥上去。”戚二嫂简单地回答着,也不看戚二,只顾把一块绣花的马褥子搭在杏黄马的背上,从马的一侧走到另一侧,将马褥子摆正。
  说起来“到驼桥”这话只有归化地方的人才能听得懂,归化人给“桥”这个词赋予了新的特殊含意那就是市场,而且这种市场在很大程度上指的是牲口市场。这市场又以牲口的种类分成驼桥、马桥、羊桥、牛桥……都是各种牲口的专卖场所。
  这里戚二嫂说到桥上去是说她要去买骆驼。照道理到桥上去买骆驼应该是男人们的事情,但是戚二这些年越来越疏懒了,除了走驼道之外所有的事情他都推给了戚二嫂。对此戚二有自己的解释:“在这个世界上做男人本身就吃亏,拉骆驼的男人就更是亏上加亏!一年一趟在驼道上滚爬,遇上强盗你得死,迷了路你得死,遭逢上老天爷刮白毛糊糊不把你冻死也得把你饿死……总之是有无数个死一天到晚在等着你!我戚二能活到今日这也是我的福大命大造化大,我得对得起自个儿,既然到家了就要怎么快活怎么干,什么快活干什么!”
  所以戚二是走驼道的日子不在家,不走驼道的时候能在家里好好待着的时间也少得可怜。戚二不在家的时候多数是去玩色子,但是他有时候也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打着玩色子的幌子悄悄溜到村子北边的一座僻静的院子里。那座院子的主人是一个相貌俏丽的寡妇,她嫁到贴蔑儿拜兴刚刚两年多一点,丈夫就在驼道上得急病死去了。关于戚二和那个寡妇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对戚二嫂说过,她也没有抓到任何一点证据,但是她凭着女人的直觉感觉到了。这件事使他们夫妻关系迅速变得冷淡和疏远了。
  戚二掌柜踏上屋门前的台阶站住了,斜着眼朝天上看看,又抽了抽鼻子把空气闻了闻,然后把将目光停在妻子的身上,说:“我说看这天气十有八九是要下雨了,你还是别到驼桥上去了。”
  “不妨事。”
  戚二嫂蹲在马肚子下面给杏黄马扣好了肚带,使劲勒了勒。
  “日他!这娘儿们有病呢,递不进去人话。”
  戚二骂了一句,不再管戚二嫂的事,拉开屋门走进去了。他知道再说也没用,他这个老婆是不会听他的话的。不但如此,老婆要做什么事戚二不阻止还好,一旦他要是表示反对,老婆就更来劲儿了,就非要办不可了。
  黄昏的时候戚二嫂从城里回来了,人和杏黄马都被雨水浇了个精透。她的身后跟着一串骆驼,被雨水打湿了皮毛的骆驼一共是六峰,都拿驼毛大绳串着拴在杏黄马的鞍子上。要说驼桥上的骆驼数以千计,每日成交的数量亦是成百上千,可真正能让戚二嫂相中的却很少。每次到“驼桥”上去只能买回来那么几峰中意的骆驼。
  在外行人眼里骆驼都长得是兔头龙颈牛蹄子,模样都差不多,实则其中的学问大着呢。塞上的骆驼分为四大种别:即鄂尔多斯驼、朝格尔驼、阿拉善驼和科布多驼。鄂尔多斯驼优点是性情温和易于驾驭,但是个体小,力气也不大;朝格尔驼和阿拉善驼脾性相同,都是体格雄伟,力气也大,缺点是耐久力差;只有科布多种的驼,不但体格健迈,而且耐久力最好。从相貌上看与科布多种的骆驼相差无几的朝格尔驼和阿拉善驼驮载四百斤货物只能走六十里便会现出疲态,而科布多种的骆驼驮载相同的货物一天可以走出百二十里,并且体力恢复得也快,两相比较相差甚远。戚二嫂是养驼人家出身,对骆驼路数自然懂得很多,摸摸腰窝看膘情,掰开嘴唇看口齿,捏捏踝骨看脚力,观察眼睛、鼻子看脾性,往往要耗掉两三个时辰才能挑出几峰中意的骆驼来。
  王锅头将戚二嫂新买回来的骆驼归入到大群中,特别地给它们拿了些细嫩的草料,仔细地挨个观察着它们。都是行家里手,戚二嫂买回的驼他挑不出一点毛病。迎着门的响动王锅头看见戚二嫂从屋子里走出来。
  “你看咋样我今天买回来的这几峰驼。”
  戚二嫂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手指上拎着一个油纸小包,另一只手拿块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走下了台阶。
  “没得说!我一峰一峰地仔细看了,连一丁点儿的暗疾都查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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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节:女强人冒尖在“财富”村2
  戚二嫂笑了笑,把黄色的油纸包往高提了提让王锅头看。
  “这是什么”
  “是治呕伤的药,是我顺便在城里的孟记药铺里抓的。”戚二嫂说,“你把这包药给那个海九年送过去。”
  “还是你戚二嫂心眼儿好!孟记的药货真价实,一定能药到病除。”
  王锅头伸手接过药包在手里掂掂,兀自感慨着。
  “这算不了什么,一样样的人,都是爹娘生养的,我看着那后生怪可怜价的。要不是我让他搬那块上马石,人家也不会吐血呕伤。说起来也真让人后悔,其实我一眼就看出来他搬不起那上马石。我琢磨那海九年会知难而退,哪承想他的脾气还真犟,明知道自己搬不起来却硬要搬!结果……不管怎么说,咱用他也好不用他也罢,不能给人家弄下病。”
  “是这么个理儿。”
  王锅头扯了一块油布顶在头上冒着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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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节:“驼”商少爷与被开销的伙计1
  3。 “驼”商少爷与被开销的伙计
  海九年和二斗子一起住在刁三万家的西厢房。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黄泥土屋;从来也没有油漆过的门窗和炕沿,由于年代过得太久,尘土与污物已经将它们涂染成了灰黑的颜色;墙壁上挂满了尘土;房顶上暴露着的椽檩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就像涂了一层黑色的釉子;在墙角的顶端挂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只肥硕的蜘蛛在网上伏栖着,一动不动;看不见的气流使蜘蛛网轻轻摇晃着,闪出一束束银色的微光……这就是海九年和二斗子的家了。
  地上零乱地堆放着一些破旧的驼屉、鞍旃;倚着门口的墙角立着一根一人高的红柳哨g。那是二斗子放牧骆驼用的劳动工具。除了那卷行李;屋子里还有另一样东西是属于二斗子的;就是一个半尺高的关帝爷塑像。这个泥制的小塑像是二斗子花了二十个铜板从归化城街上买回来的;他亲手在小屋的北墙正中位置掏了一个神龛。这关帝便成了他家里最尊贵最显眼的物件。其实认真地讲真正属于二斗子个人的财产也只有这尊关帝塑像;除了这尊关帝像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刁三万的;甚至连二斗子本人也是属于刁三万的在名分上他是刁三万的干儿子。
  二斗子是刁三万在归化城的驼桥上以二斗麦子的代价买回来的。二斗子的名字也就是由此而得。刁三万的老婆麻三婶多年没有生养;刁三万把二斗子买回来是要他给自己做儿子的。可是自从二斗子进了刁家的门,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刁三万把二斗子买回来的当年秋天,麻三婶出人意料地怀了孕,第二年初夏就生了一个小子;也是长着一张和刁三万一模一样的瓦刀脸,放到秤上一称居然有八斤多重!这一下可乐坏了刁三万;当天就牵了一峰骆驼到城里的驼桥上卖了;用卖驼的银子把村子里关帝庙内的关老爷塑像重新修了一遍。刁三万和老婆为生儿子曾经向关帝爷许过愿;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麻三婶一旦开怀生养便一发而不可收;紧接着一口气又生了四个孩子,而且全都是儿子。刁三万这个人生性吝啬刻薄;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不再拿二斗子当儿子看待了。二斗子打四五岁时起刁三万就开始着他跟着自己放骆驼、轧草、在村西的草滩上拣拾驼毛;什么活儿都让他干。二斗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除了走驼道不能去;家里的活计就什么都能干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做活儿能顶一个成年人。可是有一样,二斗子他不长个儿;长到十七八了个头还像十几岁的孩子那么高。村里的人都说是刁三万过早地使唤二斗子做活儿把孩子弄坏了。
  刁三万如此对待二斗子自然会引起村人的不满和议论;免不了就要有人给二斗子掏掏耳朵,讲一讲他的身世和来历。追本溯源,二斗子原本是新疆一个维吾尔族大驼商家的小少爷;为了躲避战乱,二斗子的父亲带着全家和他的全部财产;由新疆往归化迁徙。不幸的是在路上他们遭到了暴客的抢劫;强盗残忍地杀死了二斗子的父母、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以及随行的长工总共二十三个人!只留下了二斗子一个;那时候他才八个月。大概是强盗在挥刀结束他幼小生命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二斗子才得以侥幸活了下来。于是在二斗子幼小的心灵里就有一颗种子牢牢地扎下了根,他认定自己不是刁三万的儿子;他真正的家是在新疆;他的亲生父亲是一个维吾尔族的大驼商。随着渐渐长大;二斗子知道的事情多了;在感情上与另一个人越来越亲近;这个人就是牛二板。
  有一次因为过失二斗子遭到了刁三万的殴打。那年二斗子才十二岁;刁三万扒下他的裤子把他绑在一个条凳上,拿红柳条子抽了足足半个时辰;直打得二斗子皮开r绽,鲜血把半条裤子都染红了。如此严厉的惩罚为的是什么呢仅仅是因为二斗子在放牧骆驼的时候;不小心让一峰三个月大的驼崽掉进了河沟里。那是在牧驼狗追逐着小驼戏耍时,小驼不慎失蹄栽进两丈深的沟岔里的,还把脖颈折断了。三天以后可怜的驼崽死去了。
  刁三万把一峰驼崽看得比人还金贵;一怒之下竟然把二斗子打得一连好几天下不了炕。消息在村子里传开来,引起了公愤;为抱打不平,牛二板找碴与刁三万恶恶地打了一架。都是在驼道上闯世界的野莽汉子;一样的身强力壮;牛二板虎臂蛇腰,刁三万五大三粗;要说区别那就是从印象上看牛二板就像一只豹子;而刁三万则活像一头蛮牛。也许是因为牛二板更灵活一些;或许是因为刁三万自觉理亏的缘故;一场恶斗的结果是刁三万一点儿便宜没占上;倒被牛二板生生地将两颗门牙打落在了自家院子里的尘埃中。半个村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当着大家的面,牛二板指着刁三万的鼻子对二斗子说:“二斗子;你要记住……姓刁的他不是你的爹!更不是你的亲爹!他是用二斗麦子在驼桥上把你买回来的;他有了亲儿子不把你当人待……以后你再别叫这个畜生爹!”
  从那以后二斗子就管刁三万叫干爹了。
  渐渐懂事的二斗子与干爹刁三万疏远的同时,一日日地和领房人牛二板亲近起来。牛二板何许人正是归化城鼎鼎大名的领房人牛刚的儿子。子承父业如今牛二板也做了领放人。每天晚上吃完饭,二斗子往怀里揣上几个熟山药就去找牛二板。他心甘情愿地为牛二板的骊马磨豆子,轧草,洗刷身体;为牛二板打酒买烟跑腿子。只要是牛二板不走驼道的日子,天天都是如此。在贴蔑儿拜兴所有的驼夫和驼户掌柜子中间;二斗子最为佩服的一个人就是领房人牛二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向往着将来有一天自己能够像牛二板那样身着一件黑色的狼皮大氅;脚下蹬一双香牛皮高腰马靴;座下骑一匹宝马,带领着贴蔑儿拜兴的驼队过草原跨戈壁,威风凛凛。领房人吃香的喝辣的,受各种人的捧敬;领房人吆五喝六,连村子里最大的驼户掌柜蹇老太爷和驮头胡德全都敢骂。牛二板虽说是没有娶媳妇成家;可村子里好多姑娘媳妇都敬重他爱恋他;只要他在村子里总有睡不完的女人。
  二斗子人小鬼大且又善解人意,他天天在牛二板的身前身后跑来跑去,做这做那,手脚勤快,细心周到,却从不轻易向牛二板提起有关领房人在驼道上的秘密。他知道,有关驼道上的秘密是领房人的看家本领,也是他们的命根子!驼队远行选择什么样的路线,冬天怎么走,夏天怎么走,白天怎么走,黑夜怎么走,都有一定之规。从哪里可以绕过官府的税卡,在哪里能够找到水源,在y天的黑夜里在沙暴肆虐的沙漠中如何识别方向,所有这些都是属于领房人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是领房人积几十年的血泪经验凝结成的结晶!这些宝贵的经验浇铸着的往往是几代人的心血,这就是为什么归化驼运界的领房人行业总是父子相传世代相袭的道理之所在。
  驼运行有两句顺口溜唱道:十个驼夫十个彪,百个驼夫出领房。领房人是强悍的驼夫队伍中的人尖子。就像马群里的头马,羊群里的头羊。在绵绵驼道上的一个个风雪雨雾的长夜里,领房人独自骑一匹上好的走马走在整个驼队的最前面,凭着驼路歌的引导辨别方位、寻找水源,在日出日没的荒野上带领驼队航行,就像船只行驶在茫茫大海一样。领房人是受过上天点化的宠儿,领房人聪敏过人胆识超群,领房人潇潇洒洒八面威风。一粒种子在小人人二斗子的心里萌生,他也想做一名威风八面的领房人。也不管牛领房同意不同意,二斗子自己就宣布他是牛二板的徒弟。
  在刁三万家的东厢房,二斗子盘腿坐在炕上,手里编织着一个草笸箩。一边干活儿望着黑黢黢的墙壁想心事。海九年坐在地上的一个小木凳上拧麻绳。二斗子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王锅头进来了,老头子跺着脚把身上的雨水抖落着,就把戚二嫂的意思向海九年说了一遍,将药包递给他。这一回九年没有再拒绝,他低着头伸手把药包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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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节:“驼”商少爷与被开销的伙计2
  “戚二嫂说得对,急病要急医。可不敢耽搁二斗子,你快去刁掌柜房里拿药壶来,这会儿就把药熬上!”
  柴火在灶里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沉默占领着整个房间。王锅头吧哒吧哒地抽烟。二斗子突然问:“九哥,你怎么哭了”
  海九年不做声,拿手巴掌在脸上抹着。
  “后生,不用哭,人生在世谁都难免遇到个马高镫短的阶坎儿。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颌方圆,倒是生得一副富贵之相呢!”
  王锅头严肃了面孔仔细端详着九年,渐渐地眉头皱了起来,目光中也流露出许多的疑惑,这一看足足有一刻钟的工夫。再张口说话语气就有了变化:“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海九年。”九年迟迟疑疑地说。
  王锅头又问:“祖籍何地”
  “山西……潞州府。”
  王锅头又摇了摇头。经验丰富的老头子再没说什么;但是在他的心里萌生了想要了解这个年轻人的欲望。以后王锅头在草滩放牧骆驼的时候或者是串门闲聊的时候就特别注意观察海九年。有一次说起了关于老家的话题,说着说着王锅头突然盯住海九年说道:“你恐怕不叫海九年这个名字,你的祖籍也不是山西潞州。”
  海九年被老头子突然的提问弄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血色像退潮的水迅速从他两边的脸颊上消退下去,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王锅头一看到海九年这表情就把话头打住了。老头子隐藏在杂色胡子里的笑容里夹带着怜惜和轻微嘲笑的味道。在贴蔑儿拜兴王锅头是个很特别的人,他精通相命的学问,有半仙之称,是个很受人尊敬的人,可是他却是全贴蔑儿拜兴为数极少的几个自己没有骆驼的人中的一个。读者已经知道,贴蔑儿拜兴是个骆驼村,居住在这里的人除了养驼户和靠卖苦力替别人拉骆驼为生的驼夫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了,而事实上只要你兢兢业业做驼夫走一趟外路除了吃穿用之外至少可得一峰普通骆驼的工钱。一个靠打工为生的驼夫赤手空拳地走进贴蔑儿拜兴,三五年的时间便可以给自己的事业打下一个基础,拥有若干峰属于自己的骆驼,成为一个小型的驼户掌柜子。除了那些实在不争气的人,狂赌滥嫖之辈或是运气特别不好的人遇上了天灾人祸,一般来说驼夫都能实现做驼户掌柜的愿望。事实上居住在贴蔑儿拜兴的八十多户人家中,只有不到五户自个儿没有骆驼。在贴蔑儿拜兴大家差不多全都是掌柜子。每个贴蔑儿拜兴人都很珍视自己靠劳动得来的荣誉和地位,彼此见面互相之间都以掌柜子尊称对方。
  王锅头到贴蔑儿拜兴已经有十五六个年头了,他年年不脱空地走驼道,是贴蔑儿拜兴驼队中不可缺少的锅头,而且平日里他还能得到一份稳定的收入。他是戚二嫂家常年雇请的长工,照理说他至少应该是个拥有着十峰以上骆驼的驼户掌柜,而他却硬连一把骆驼毛也没有!但是王锅头不嫖不赌,也没有别的什么消耗钱财的嗜好,这就让大家感到十分奇怪。日子久了,人们终于发现王锅头把挣下的钱全都攒起来了。这种举动在不喜欢盖房置地只把骆驼当做唯一家产的贴蔑儿拜兴人来说是难于理解的。因此王锅头在大家的眼里是个怪人。
  一连喝了二十多天的草药,海九年的呕伤渐渐好了。大约是在第十五天的头上,在轧草的时候海九年突然感到胸部一阵疼痛,接着就吐出了几块干硬的黑血块。那血块有指头肚大小,二斗子拾起一粒血块拿指头碾碎了,血块子变成了黏乎乎的粉末。
  “九哥,”二斗子略略观察了一会儿手掌上的干血沫子,脸色变得十分明朗,他拍拍手对九年说。“没事了!只要这干血块子一吐出来,你这呕伤的病就算是把根儿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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