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魁商号2》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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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九年弯下腰在轧碎的草秆间翻腾着,找到四粒干血块子。他把那几粒干血块子举到眼前仔细看了好半天,后来紧紧地攥住拳头,骨节咯吧咯吧响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那天起海九年每天都要用许多时间进行一项特殊的练习,这就是举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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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节:“驼”商少爷与被开销的伙计3
  二斗子从师父牛二板那里学来一套北路心意拳。人人都知道驼道并非是宁靖之所在,所以为了防身但凡是走驼道的人在拳脚上都是有些功夫的。更何况二斗子一心要做领房人,那就更要在拳脚上有过人之处才行。所以二斗子在练功上就特别下工夫。
  看到王锅头来了二斗子停下来,拿两只手巴掌轮流地在胸脯子上刮着,把汗水甩在草地上,在王锅头身边坐下了。
  羊腿骨做成的烟袋咬在老头子的牙齿间,使他说出来的话含混不清。手也没闲着,挂满了树叶的柳条搭在盘起来的弯腿间,老头子随手用柳条编着,眨眼的工夫一顶空心的遮阳帽就在他的两只粗糙大手之间出现了。
  “九年……快把那破石头扔了吧……又不是自个儿的媳妇……”老头子嘲笑起来,羊腿骨烟袋在他的鼻子前一跳一跳地直颤动。老头子把遮阳帽扳扳正,然后一甩手扔出去。绿色的遮阳帽滴溜溜飞行着旋转着,海九年在空中把它接住了。
  说了一会儿闲话,二斗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问王锅头:“王锅头,连着好几天我怎么没看见你,都是戚二嫂出来放的驼。”
  “我出村了……替人算卦……” 王锅头吐字含混地说。
  海九年不做声,只是默默地听着。他总是这样,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夜晚,是干活儿还是休息,他总是用眼睛看着拿耳朵听着,轻易绝不说话。他走进贴蔑儿拜兴有一个多月了,村里的很多人还没有听到过他说话呢。与二斗子在一起总是听见二斗子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地说这个说那个。谁也不知道在海九年那宽阔的脑门子后面隐藏着的都是些什么念头。
  “对啦!王锅头,你一天到晚给这个算命给那个算命的,你也给九年哥算一卦吧。那次你不是说来……怎么说的呢我也学不来,总之是你说九年哥面相长得好,有富贵之命。要是九哥他真的是富贵之人,说不定我二斗子还能沾上他的光呢。”
  王锅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隔着自己吐出的烟雾沉默地望了海九年一会儿,说:“算卦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诚字,既然九年心里不信,这卦不算也罢。这不是勉强的事。勉强了我算出的卦也就不会灵验。”
  “九哥,你来贴蔑儿拜兴时间虽然不算长也一个月有余了,就算你没亲眼见过耳朵里听得也不少了,别说是贴蔑儿拜兴了,归化城北方圆几十里的地界内,谁家遇到个婚丧嫁娶搬家动土的事都得求王锅头给算一卦。你咋就能不信呢!”
  二斗子替九年着急,同时也有点生海九年的气:“九哥,你咋是这么个脾性,不识好歹!别人花上钱来请都未必能请得上,你倒好,王锅头给你白算卦你还不信。”
  “我信,”海九年端正了身子朝王锅头坐好,“我也没说过不信的话呀。”
  还没等王锅头开始算呢,海九年就毫无来由地紧张起来。没有一点遮挡的太阳从上往下照着,海九年的被阳光照透了的眉毛成了褐黄的颜色;二斗子注意到九年那两道变成了褐色的眉毛连同绷在眉骨上的皮肤都在神经质地抖动。
  “九年,”王锅头正言正色地问道,“你真的相信我算的卦吗”
  海九年说:“我真的相信。”
  “那么不论卦好卦赖你都不会怪我”
  “一个人的命相好与赖那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我怎么会怪你王锅头呢。不会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开始算了,请你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海九年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王锅头双眼微闭,右手举到面前,大拇指在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肚上迅速移动着,双唇开阖,口中念念有词。掐算了一阵之后王锅头睁开了眼睛,问海九年:“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
  “我姓海……名叫九年。”
  “不,我要知道你的真实姓名。”
  “晚生除了海九年这个名字再无别的姓名。”
  “喔……”王锅头摇了摇脑袋,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把刚刚c在腰带间的羊腿骨烟袋重又抽出来,在烟袋里装着烟,“这卦不算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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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节:“驼”商少爷与被开销的伙计4
  “怎么回事”二斗子莫名其妙地问。
  “海九年他不诚不信。”
  “我信我信!”海九年赶忙解释说。
  王锅头摇摇头,只顾抽着烟,望着远处的迷蒙的云雾,不再理睬海九年。
  “王锅头,这就是你不对了,”二斗子说,“九年哥说他信,你却一口咬定他不信,你又没有钻进他的肚子里,怎么就能判定呢咦!莫不是你为九年算命也不白算是要收他的银子吧”
  二斗子这话刺激了王锅头,老头子仄过脸斜视着二斗子,把烟袋在鞋底上使劲儿敲着,说:“我说九年不诚不信他就是不诚不信!首先他告诉我的姓名就是假的!九年他并不姓海而是姓古!”
  王锅头一句话未了,就见海九年面容大动,始而惊骇继而感佩;两只眼睛盯住王锅头,慢慢地爬起来朝王锅头跪下“咚咚”地磕起头来。
  “后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王锅头伸手去拉海九年,海九年却是死死地伏在地上不肯动。“先生真乃神人!请恕晚生不诚之罪!”
  海九年这举动把二斗子搞蒙了,他望望海九年又看看王锅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锅头离开以后二斗子问海九年:“你咋得就对王锅头不诚了”
  海九年简单地答复道:“这事你别问!”
  二斗子见海九年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很坚决,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但是过了不久海九年自己却把秘密全给泄露了。是在一个夜里,二斗子正睡得深沉被一阵奇怪的声响弄醒了。睁开眼睛发现原来那怪声是来自自己身边的海九年,是海九年在说梦话呢。借着朦胧的月光二斗子注意到海九年情绪很激动地说着什么,语速很快嘴唇哆嗦着似乎脸上还有眼泪。二斗子趴在海九年的脸上很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是海九年出语含混听了半天也还是什么也没弄清楚。留给二斗子只有一些上下不连贯的词句:“……不是我干的……大掌柜……”
  二斗子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把海九年推醒了。海九年满头大汗看着二斗子,糊里糊涂地问:“你要作什么”
  “我不做什么,是你把我吵醒了。”
  “哦……”
  海九年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他问二斗子:“我怎么就吵你了”
  “你在做梦呢。”
  “哦,是吗”
  “你刚才说梦话了,声音很大。”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我没听清楚…只听到你在喊不是我干的,还喊大掌柜什么的。”
  “哦……我没有说别的什么吧”
  “没有。”
  “哦,那就好,那就好。”
  “九年哥,你是有什么心事吧”
  “没有……”海九年重新躺下,“睡吧。”
  二斗子以一个孤儿特有的敏感体察到了他的这个新朋友的痛苦和难堪,二斗子以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老成语调劝说道:“别难过了,九年哥!不管怎么说你还是上有父母下有老婆的人,比我强多了。要说起来我二斗子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呢,我不但没有父母兄弟姊妹,就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记住我的话,苦命人的心烦事干脆就不能想,不然你就活不成。咱哥们今天能遇在一起也是缘分,是缘就拆不散的。往后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只管朝我说就是。只要有我二斗子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九年哥。只要有我二斗子身上穿的就冻不着你九年哥!你放心,在贴蔑儿拜兴只要有我二斗子在就不敢有谁来为难你。” 二斗子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巴掌把自己的胸脯子拍得啪啪直响。其实论年龄二斗子比海九年要小六岁呢,那一年海九年已经二十四了,二斗子刚刚十八。而且二斗子由于发育不良个头没长成,两人站在一起他连海九年的肩膀都赶不上呢。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海九年对他的信任,黑暗中海九年望着二斗子很感激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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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节:吝啬老鬼赚差价1
  。吝啬老鬼赚差价
  在村子北边关帝庙的前面长着一棵三人抱不拢的大柳树,整个夏天无所事事的老头子们就聚在大柳树下聊天。他们谈论的话题都是些遥远年代的稀奇古怪的传说什么生活在西伯利亚地底下的巨兽猛犸、通古斯部落酋长长过一丈的长发、俄罗斯的皇帝如何庆祝生日……这些老人都是在驼道上跋涉了几十年的老驼夫,没有什么事情他们不知道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都是默默无闻的海九年在一段时间内居然成了老头子们议论的话题。
  “听说了吗那个瘦高个子的外来人如今力量可是大啦。”
  “你是说刁三万收养的又一个干儿子吗怎么会呢……”
  “哪里是干儿子,是短工。”
  “吃饭不挣工钱的那种。”
  “我看像个读书人。”
  “海九年和二斗子拜了把子啦。”
  “听说也想当驼户掌柜呢。”
  “能行!”
  “能行个p!他以为是个人就能在驼道上混碗饭吃啊那得有力气有胆量才行。”
  “这个姓海的听说是二斗子在扎达海河边上救起来的……”
  “是上吊吗”
  “不,听说是吞大烟,把大烟夹在馒头中间吃,结果正好叫在河边给骊马洗身子的的二斗子看见了。二斗子抢过去夺了他手里的大烟馒头,丢进河里去了。”
  “要不是二斗子这会儿那姓海的早凉映映地躺在梦楼当了。”
  梦楼当是什么是归化地方专门存放无名尸体的地方。
  “说不定,也许是个有种的好后生呢!我看他气宇不凡。”
  ……
  一个夏天过去,不知不觉间海九年的胸前后背以及两条胳膊上凸起了一隆一隆的腱子r,整天在野外放驼,太阳把他的身体晒得就像上了一层釉子似的黑红黑红地闪着亮,皮肤也粗糙了,整个身体就像是在一个高大的骨架子上用许多结实的精r绑上去的。连走起路来的姿势也发生了变化,两只胳膊略略札撒着,就像蒙古摔跤手似的。贴蔑儿拜兴用它无形的强大力量把旧的文弱的海九年在自己巨大的磨盘内研磨成了齑末,然后又把他重新制作出来,塑造成了一个新的人。
  但是他的精神却非常让人担忧,这个新的海九年连他自己看看都觉得陌生得难以辨认了,他的情感和意识就在这两个海九年之间痛苦地徘徊。当许多不可避免的梦境把他带回到旧生活的场景去的时候,家乡的亲人和生意场上的掌柜、伙计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仿佛他们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
  这件事情发生在接驼羔季节的七月。
  还是在去年走外路之前,刁三万请王锅头算了一卦,卦相上说今年是马年,马年是刁三万的本命年,于刁三万大吉大利;百事皆顺。果然,麻脸的老婆一下子为刁三万生了两个儿子,是少见的双胞胎!这还不说,刁家的三峰怀胎母驼正在一个接一个地下小驼呢。
  从早晨开始刁三万就带领着二斗子和海九年忙着为母驼接生。在倚着墙角的地方搭起了一座驼羔棚,地上铺了暄软的茅草。已经有两只驼羔顺利降生,都圈在用栅栏隔开的驼羔棚里。新生的驼羔模样非常古怪,长得一点都不像它的父母,首先一点在驼羔的脊背上根本就看不到驼峰,像马和羊一样是平滑的;四条腿像木g似的,很瘦,并且上下一般粗。刁三万的一群脏兮兮的儿子,大虎、二虎、三虎、四虎喊叫着跑来跑去,招来了村子里的一大帮孩子看热闹。孩子们呜哩哇啦地乱喊乱叫着,给刁家的院子里增添了几分喜气。
  正在坐月子的麻三婶趴在炕上从窗户缝向外看着,欣赏着院子里的美妙景致,她脸上的所有的麻点子都笑开了花。刁三万今天的脾气特别好,挺着僵直的狼脖子跑来跑去做这做那。他在拿一件包裹驼羔的羊毛毡的时候被一个孩子绊了一下,几乎跌倒,但是他一点也没生气,嗨儿嗨儿地笑着问那孩子:“大爷没碰着你吧”
  这一天又接了一只驼羔。
  从祖先那里传下来,一代又一代的贴蔑儿拜兴人养成了这样的习惯:那就是他们世世代代与骆驼相依为命,靠驼运业为生,但是却从来也不在骆驼的孳生上下功夫,他们所有的骆驼全都是花钱在归化城的驼桥上买回来的。在他们的感觉中只有怀里揣着走驼道拼血拼汗挣来的银子,到驼桥上大大方方地买驼,那才够气派,也只有那样才算是拉骆驼人的正道。是刁三万打破了这个古老的传统。吝啬而又精明的刁三万从购买骆驼和孳生骆驼之间的差价上看出了利益,于是他买回了三峰专门生殖用的母驼,自己搞起了骆驼的繁殖。几年的时间三峰母驼生下了十多只小骆驼,刁三万从中大获其利。眼看着刁家自己繁殖的小驼一天天长大并且在驼道上派上了用场,高傲的贴蔑儿拜兴人开始改变了古老的观念,许多人家都学着刁三万的样子也饲养起母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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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节:吝啬老鬼赚差价2
  黄昏时分,王锅头来了。老头子把刁家的驼群赶进了院子因为接羔忙不过来,刁三万把自家的骆驼托靠给了王锅头照顾,径直走向了驼羔棚。
  刁三万警惕地站在王锅头的旁边,注视着老头子的一举一动,神态非常紧张。二斗子与海九年交换着目光,嘴角上含着笑意看着这一切。
  王锅头把目光在驼羔子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在一峰个头最高也最壮的驼羔子身上定住了。老头子拉开栅门走进去。
  “你要做什么”刁三万跟在王锅头的身后把栅门紧紧关上了。对于刁三万的问话王锅头不加理睬,弯腰抱起了那只骆驼羔就要走。“你这是做什么“刁三万p股紧紧顶住栅门,挡住了王锅头的去路。
  “我在拿我自己的驼羔,难道你忘记了,去年你找我算卦的时候答应的事,我的卦要是应了验,你就送我一只羔子。”
  “噢,这事我怎么会忘!”刁三万狡猾地眨巴着眼睛说,“不错,我是答应送你一只羔子可不是骆驼羔子,我指的是绵羊羔子!”
  说罢刁三万伸出双手从王锅头怀里把驼羔子抱过去,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拉开栅门:“走吧!王锅头,把你的哈喇子收起来,把你那眼睛从驼羔身上挪开吧。我就是在四个老虎中让你抱走一个也舍不得你拿走我的驼羔子,就是这话!”
  王锅头笑了:“我就算见了你会耍这一招,真算有你的,你他妈的把驼羔子看得比儿子
  还值贵!”
  “既然知道,那你还来抱我的驼羔”
  “我只不过是试探一下,看看你这个吝啬鬼的毛病改了改不了。看来还是老古人说得对,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啊!”
  王锅头拍拍手走出驼羔棚。
  “哎,哎,你别走哇。骆驼羔子虽说是没有,可羊羔子我早就给你预备好了。别生气,把羊羔子抱去吧。”
  刁三万在院子门口追上了王锅头,用手指了指墙角的羊羔棚,又补充说:“随便你,挑个最大的拿去吧!”
  “算了吧!你以为我真是来讨债的吗我王锅头算命本着一个宗旨,为人招财,替人消灾,我看重的并不是钱财。刚才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顺利地接下了两只驼羔。已经生下驼羔的母驼休息了一两天之后就归入了大群,刁三万把驼群交给海九年放牧,他自己和二斗子留在院子里照顾刚刚出生的驼崽,等待最后一峰怀孕母驼下崽。驼崽们得到了细心的照料,一个个活蹦乱跳。但是母驼的情况却不怎么好,都过了整整两天了,这最后的一峰母驼一直也没有生崽的动静。刁三万一天之内要跑到母驼跟前无数次,仔细观察着母驼的情形。母驼一直躺着,样子十分疲惫,眼睛也没有一点生气。直到第三天的中午,母驼终于开始了产前的挣扎。生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先出来的不是驼羔的脑袋,而是两条后腿!这情形让守候在母驼身边的刁三万一下就急得头上冒出了汗,他知道母驼是遇上了最棘手也是最危险的寤生。侍弄了大半辈子骆驼的刁三万知道,遇上这种情况不是母驼死就是驼羔死,搞不好耽误了时间母驼和驼崽都活不成。看着痛苦挣扎的母驼刁三万脸色迅速变
  得灰白了。寤生的情况在刁三万短短几年孳生骆驼的历史中还只是听说而已。手足无措的刁三万在院子里盲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把两只粗糙的大手搓得沙沙直响,一个劲儿问自己:“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二斗子似乎冷静一些,他跑回厢房拿来一把宰牛用的尖刀。刁三万一看见二斗子手里那明晃晃的尖刀就吓了一跳,直眉瞪眼地问:“你要做什么”
  二斗子说:“干爹,时间耽搁不得了。驼羔子是要不成了!快下手吧,再晚了怕是连母驼也活不成了。”
  “你说什么你要我弄死驼羔子好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想害死我的驼羔
  子”
  “这都甚时候了,干爹你还说这种话,你是糊涂了还是咋的给谁都得这么做了!没有别的办法。”
  “不行!“刁三万就像蛮牛顶墙似的不肯让步,“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让你害死我的驼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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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节:吝啬老鬼赚差价3
  麻三婶趴在窗户上哭起来,喊道:“他爹!你别听二斗子的,他不是咱的亲儿子,他没安好心哩。”
  “好!我是在害你们呢!这是你们说下的话,那我走了,这事我再也不管啦!”
  二斗子丢下刀跑了。
  刁三万跺着脚朝二斗子的背影骂道:“好你个二斗子,你这个叛逆!j臣!我遇上了危难的时刻,正用人的时候,你跑了!”
  母驼寤生的稀奇事吸引了许多村人,来看稀罕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大家望着只生出两条半截子腿的母驼,没有一个人能想出办法来。蹇老太爷把一双发红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蹲在母驼身边看了好半天,最后摇着头站起来了,说:“没辙了,三万,我活八十多岁了没见过这阵势。二斗子说得对,你别舍不得,动手吧,要不然这么拖下去就连母驼也保不住啦!”听蹇老太爷这么一说,刁三万知道事情是没指望了,他不再骂也不再跳了,霍地蹲下去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蹇老太爷指挥着几个汉子把母驼身体放展了,母驼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眼皮耷拉着,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了。有人把母驼上边的一条后腿往高抬着,戚二掌柜捡起了二斗子丢下的宰牛刀,攥了攥,准备肢解驼崽的身体。妇女们都捂着脸向人群外挤着,都不忍心看了。
  “等一等!”
  满头是汗的二斗子气喘吁吁地钻进了人群,是怜惜骆驼的心情着他又返回来了。二斗子把戚二掌柜拿着刀的手腕抓住,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的海九年说:“戚二掌柜,你先别忙着动手,九年哥说他有办法,让他试一试。说不定母驼和小驼都能保住呢。”
  海九年一边把袖子往胳膊肘子上挽着,一边拿眼睛看着刁三万,他得等刁三万的一句话。 刁三万本来是蹲在地上哭来着,听到有人能救他的母驼和小驼,他站起来了,目光直直地望住海九年,好像不认识似的,问道:“你说什么你有办法保住驼崽又能让母驼不死掉” 还没等海九年回答,戚二掌柜就说:“海九年,你吃过几碗干饭,也想逞这个能你睁开眼睛看看,站在你跟前的这些人,把我戚二抛在外边不算,刁掌柜、蹇大掌柜、蹇二掌柜……贴蔑儿拜兴人干别的也许不行,要说侍弄骆驼,拿出哪一个你能比得了你来贴蔑儿拜兴才几天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儿,别揽瓷器活儿,你还是一边凉快着去吧!”
  “我有金刚钻儿……我放牧过大驼群,我见过母驼寤生。”
  “戚二掌柜,你别隔着门缝瞧人,把人看瘪了。九年哥他过去曾经在喀尔喀草原上管理过专门繁殖的大驼场哩!”
  “嘻……我不信!”
  “不可能吧……”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叫人家试一试么。”
  “耽误了事情怎么办他海九年能赔得起人家的母驼”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
  人群一阵晃动,让开一条道。
  胡德全骑着马走进了院子。他是到城里的万驼社办事刚刚回村来的。胡德全的装束变了样,已经是走驼道的打扮了,上身赤膀穿一件汗褐子,脚下蹬一双高腰马靴,腰间扎着足足有一扎宽的生牛皮带,手里攥着一条真蟒皮大皮鞭。胡德全骗腿下马,把缰绳随手交给二斗子,走近了母驼。
  “刁掌柜,出了什么事”
  刁三万哭丧着脸说:“母驼遇上了难产……胡驮头你快给看看,还有没有指望”
  胡德全歪着脑袋,两道黑眉毛紧凑起来在鼻梁子上面撞在了一起,一边把折成三折的蟒皮鞭在手掌上敲打着;看了一会儿,拿手掌把皮鞭抓住,说:“这种事儿我也只是听说过。” “海九年说他有办法。”刁三万指了指海九年对胡德全说,“胡驮头你给拿个主意。”
  胡德全斜着一只眼从下往上打量着海九年。
  二斗子赶忙抢着说:“九年哥见过母驼寤生,他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让他试试吧,死马当作活马医。”
  “可是,我的母驼要是被他耽误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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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节:吝啬老鬼赚差价4
  “你说怎么办”
  “他得赔!”
  “你说什么”胡德全瞪起了眼睛。
  “要是耽误了母驼的性命,他海九年就得赔我。”
  “这也算是人话”
  胡德全把眼睛眯成一条窄缝看着刁三万。刁三万被看得没了主意,窃窃地问了一句:“那你说该咋办”
  “要我说咋办死了活该!”胡德全拿鞭子朝刁三万打了一下,骂道,“你他妈的还叫人不叫人人家好心好意帮你救急,你还想着让人家赔你的骆驼!”
  “这话咋说的”
  “咋说的你的骆驼全都死光了才好呢。”胡德全的鞭子又一次落在了刁三万的脑袋上,不过打得不很重。“就是这么说的,我看你是喝人的血喝惯了,这么大的后生一天到晚白给你干活儿不说,如今既想让人家救你的急,还想让人家替你担风险,他妈的你姓刁的心也太黑啦!”
  “那是他自个儿乐意。”刁三万自觉理亏,兀自嘟哝了一阵,对九年说,“那你就试试吧。”
  九年说:“二斗子,你去找根绳子来,快!”
  海九年亲自拿绳子把生出半截的小驼的腿拴住,然后把绳头交到二斗子的手里,嘱咐说:“我叫你拽你就拽,用力一定要匀,千万不可太猛了!”
  “知道了。”
  九年自己跪在地上,两只手在母驼的肚子上揉着,由前往后推着。母驼呻吟起来,由于疼痛,眼睛里淌出了泪。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结果,奇迹发生了:在母驼愈来愈紧迫的呻吟声中,驼崽的毛片湿漉漉的身体出来得越来越多了!大约两袋烟的工夫,母驼终于把小驼生出来了。过了不一会儿小驼崽就睁开了眼睛,深棕色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整个陌生的世界和围在它身边的人。
  刁三万把小驼抱在怀里,狼脖子吃力地歪着,拿脸蛋子蹭着小驼湿漉漉的皮毛,眼泪在他脏兮兮的长脸上流着。他歪着脑袋在一边的肩膀头擦着泪,高兴得什么也顾不上了:“呜呀,呀,小宝贝,你可是得救啦!还是老天有眼,我刁三万没做缺德的事。”
  旁观的大人孩子全都好奇地围上来看热闹。
  海九年拿一团乱草擦着手走出圈外。
  胡德全欣赏的目光追随着海九年,走到他的跟前来了。
  “好小子!”胡德全友好地拿鞭杆子在海九年的肩膀上敲打着,“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么两下!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不相信呢。在哪儿学的”
  “九哥在喀尔喀草原上专门孳生骆驼的大驼场上干过!”二斗子抢着替九年回答。
  “想不到你还有点儿来头,看来刁掌柜是委屈你啦。”
  二斗子说:“那是!只管饭不给工钱,太不合理。”
  “哼,刁掌柜这种人恨不能在一只羊的身上剥下两张皮来!吝啬得简直就想把自己拉出来的屎都吸回去!给他干活儿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不如你跟我干吧!怎么样”
  九年笑着摇了摇头。
  “咋你不愿意”
  “不是……”
  “那为什么我姓胡的做人可与刁三万不一样,给我干活儿,我给你半个驼工的工钱!”胡德全笑眯眯地说。
  “给多少工钱我也不能干。”
  “咋”笑意在胡德全的脸上凝固了,“不给我面子瞧不起我胡德全还是咋的”
  “哪能呢,说什么瞧起瞧不起的话,我是……胡驮头……”
  “你少跟老子废话!痛快点儿。要是嫌工钱少,我给你加到一个整驼工的工钱。”笑意在胡德全脸上消退着,那表情说不上是情绪,看着别扭得厉害。
  “我真的不能给你干,我谁家也不去。”
  “去你妈的!”
  不等九年再做解释,胡德全手里的鞭子一扬就抽了下去。与此同时胡德全鼻梁两侧的肌r突然横着拉起来,脸上的表情已然狰狞。
  内刚外柔的蟒皮鞭斜着裹在了海九年的脸上,最先出现的是一道白印,像一条小蛇似的从九年左边的额角迅速窜出来,跨过他的一只眼睛在右边的颧骨上消失了。紧接着那道白印就变红,渗出了血,鲜血又红又稠,封住了他的眼睛。这是很内行的一击,为了避免对手的反抗,先封住对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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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节:吝啬老鬼赚差价5
  二斗子惊叫了一声,扑向了九年。刚到贴蔑儿拜兴没几天的九年不知道,可二斗子最清楚胡德全那蟒皮鞭的厉害!那蟒皮鞭长约一丈,外边由五花的真蟒皮紧紧缠裹,内里是一根拇指粗细的钢丝。这玩意儿在胡德全的手里不是一般的物件,而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武器,乃是贴蔑儿拜兴的一绝。蟒皮鞭有三种打法:一曰空鞭,光听响动,鞭子抽出去声如响雷,却只是擦着人的头顶过去,并不伤人;第二种打法没有响动,但因用力的不同会把人打得皮开r绽而不伤筋骨;第三种打法最是狠毒,伤骨不伤皮,鞭子抽下去表面无有痕迹,实则已经叫人筋断骨裂!
  但是紧跟着下来的一鞭子抽在了二斗子的胳膊上,这一下把二斗子和海九年分开了。
  人群惊叫着四下奔散开去,生怕稍不留意会被胡德全的蟒皮鞭误伤,更没有人敢阻拦胡德全。 一丈余长的蟒皮鞭像一条真正的巨海九年的头顶上游弋,胡德全问道:“海九年,我问你,我出一个整驼工的工钱,你给我干不干”
  “我不干。”
  只听“啪”地一声蟒皮鞭抽了下去。这一下抽在了海九年的踝骨上,海九年就像被蟒皮鞭提起来似的双脚跳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蟒皮鞭依旧像活蟒似的在海九年的头顶上飞过来飞过去。
  “海九年,我再问你,我给你一个半驼工的工钱,你给我干不干”
  “不干。”海九年从地上爬起来了。
  话音未落蟒皮鞭又缠在了九年的腰上,就见胡德全手腕子一旋,海九年被扔出去有两丈远,跌倒在地上。九年身上的衣服像一只黑色的大鸟似的飞了有房顶那么高,慢慢飘落下来。
  “旺火烧大锅,不蒸馒头蒸口气。现在我不是要雇驼工,我是在买我的面子。海九年,我胡德全雇你是雇定啦!我再问你,我给你两个驼工的工钱,你干不干”
  海九年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了:“胡驮头,我把话说清楚了,姓海的我今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啦!你就是给我一个银骆驼的工钱我也不会干的。”
  当下,胡德全把蟒皮鞭紧攥在手里,充满怒气的眼睛盯着海九年,还不肯罢休,骂道:“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你以为你是谁他妈的,不给你点儿颜色,你怕是不知道马王爷长得几只眼!”
  海九年一只手捂在伤口上,血从他的手指缝直往下滴,半个脸都被鲜血糊满了:“胡驮头!你有种,打得好,我海九年把今天这个日子记下啦。”
  “你他妈的还敢嘴硬我叫你……”
  “啪”地一下那巨啄了下去,这一次没有打住海九年,而是抽在了二斗子的身上,二斗子扑到了海九年的跟前伸开双臂把他的朋友抱住了。立刻就有一道血印斜着划过了二斗子l露的脊背。
  “哦嗬!又跳出来一个不怕死的。”胡德全怪叫一声,手下得更狠了。蟒皮鞭就一下接一下地抽在了二斗子的身上。二斗子咬着牙拼命地把脑袋藏起来,一声不吭地挺着。
  胡德全又举起了鞭子,但是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子。胡德全一扭脸见是戚二嫂。“怎么内掌柜的来挡我的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胡驮头是不是还想与我这个女流再练一场”
  “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只是看不下眼。我劝你做人别太过分!”戚二嫂说,“愿不愿给你做事是人家的自由,你得讲道理。”
  “戚二嫂说得对。”
  “算了吧!胡驮头。”
  “海九年也被你打啦,拉倒吧!” 王锅头走到了胡德全的跟前:“得饶人处且饶人,俗话说得好,宁欺老勿欺小。”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劝你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俗话说得好,宁欺老不欺小,你知道日后这俩后生会有多大的出进乡里乡亲的,别把事情做绝了。”
  “算啦,算啦……”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
  胡德全两只胳膊划拉着排开众人走出去了。在院子的门口胡德全勒住了马,拿蟒皮马鞭指着海九年警告道:“海九年!你把耳朵竖起来给我听好,在贴蔑儿拜兴这地场你敢跟我胡德全作对,总有一天把你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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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节:吝啬老鬼赚差价6
  还算好,胡德全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气愤给海九年与二斗子一点点教训,所以他打的时候下手还不算太狠,蟒皮鞭并没有伤着他们的筋骨。二斗子在炕上趴了三天之后就能够下地走动,浑身的鞭伤结了痂,厚厚的就像穿上了一件铠甲,直到一个月以后才算好利落了。 海九年的伤势较二斗子轻一些,只是被伤了皮r,用了药养了一个来月也便好了。但是一道伤疤镌刻在海九年右边的眉骨上,成了永远的纪念。那道伤疤改变了海九年的面貌,使过去熟悉他的人都不敢认他了;同时那道伤疤也给他的脸平添了三分野气和匪气。
  这天晚饭后在海九年与二斗子的小屋,两人又一次议论起挨打的事。海九年在油灯下照着一块破镜子抠掉脸上的最后一块伤痂。一边看着脸上揭掉结痂暴露出来的白色嫩r,一边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愤愤地说:“他妈的!胡德全,老子心里记下你了!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找你算这笔账的!”
  “你真的记恨胡驮头呢”
  “是猪才记吃不记打呢!”
  “那又何必呢,其实胡德全也是一时的性起才对咱们出了手的。要我说,这事也怪你自己,既然胡驮头要雇你那也是看得起你,你为什么就非拗着不肯答应呢”
  “你忘记了吗戚二嫂院子里的那块上马石还在那儿等着我呢,我不能只有吃性没有记性呀!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我海九年非要把那块上马石搬起来不可!”
  二斗子说:“就算是你把那块石头搬起来又能怎么样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海九年沉默着。
  二斗子又问:“你就为这点事儿”
  “对!”
  二斗子摇摇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海九年猛然想起什么,问二斗子:“那天你为什么要替我挨打”
  “这有什么,我二斗子是个孤儿,你呢虽说是有家可是不能回,咱俩都是苦命的人!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不护你谁护你”
  “叫我怎么谢你”
  “说这话就见外了,假如我要是有一天遇上难处,还得靠你呢。”
  “二斗子!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九哥,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只要是我海九年能办到的。”
  “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想与你结成异姓兄弟。”
  “好哇!我也正有此意呢。”
  于是两人焚香叩头,盟誓从此结为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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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节:买卖人当然做卖买事
  。买卖人当然做卖买事
  八月的一个上午,阳光亮旺旺地照着戚家的院子。戚二嫂盘腿坐在自家的炕头上做针线活儿,她在为戚二掌柜赶趁着缝制一件狐腿皮的坎肩。这是一张完整的喀尔喀红狐狸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损伤,而且是十一月的皮子,绝对的上等货。火红色的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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