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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凤敏不知从哪里麻利地找来了几根竹杆,与解丰收一道,三下五除二就帮肖敬群支好了蚊帐。肖敬群问任所的宿舍在哪里,任凤敏告诉肖敬群:
“所里就这几间房子,我和薛从飞都是本地人,就住在家里。”
解丰收对肖敬群说:
“我们吃饭在乡政府食堂,从这里往西也就300米远。原来我刚来的时候是在隔壁食品站搭伙的,伙食也好,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惹毛了那里的站长,结果就不让我们搭伙了。你今天刚来,就从我这儿拿饭票先吃着。”
高集人民公社机关大院。
红砖砌成的四根方柱,呈“八”字型排列,构成公社大门的主体。墙体上文革时期留下的头像剪影以及“最高指示”的文字,虽经涂料刷盖,但随着涂料的淡去,里层的剪影和文字又隐约显现出来。一面“山南县高集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的牌子,挂在大门旁边的方柱上。
进入公社大院直往里走,在西北角处,有一道红砖墙将那里与办公区隔开,砖墙中间开着一个圆形小门,小门里就是公社机关食堂。食堂是一排6间红砖平房。就餐区在最东面,里面安放有五张方桌,全部是长条木凳。头顶上斜对角方位安装着两只吊扇,颜色都已发黄並落满了污黑的油烟。厨房与餐区之间用砖砌的白粉墙隔开,墙上留有两个半圆顶的打饭窗洞。
肖敬群伸头向窗子里一看,只见午饭除米饭外,菜有三、四个品种,今天的晕菜是萝卜烧肉。高所对肖敬群说:
“敬群你今天刚来,又骑了这么远路车子,就买个烧肉慰劳慰劳自己。我和丰收也和你一样。”
高所领两个年青人在最里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下。高所对解丰收说:
“事务长老田房间门开着,待会儿吃完饭你领小肖去买一下饭菜票。”
几个人正吃着,只见公社革委会主任刘奕新和组织委员余作儒两人,手里拿着碗筷走了进来。当他从窗洞里端着饭菜回身正找坐位时,一眼瞄见高所桌上有个不太熟悉的面孔,便问:
“高所今天有客人”
高所连忙站起来,将刘奕新等招呼到自己桌上,向他介绍说:
“这是我们所新来的专管员,叫肖敬群,是省财校毕业的专门人材。”
刘奕新一听十分高兴,对高所说:
“近年来,税务系统不停进人,这足见国家对税务工作不是一般的重视了。”
他转头对肖敬群仔细地打量了几眼,见小伙子身材高大,五官舒展,不禁脸露喜色,回首朝余作儒望了一眼,喜滋滋地说:
“小肖到高集来,我们这又增加生力军了。高集是苏北有名的革命老区,你们的高所长经历过战争炮火,是当时的苏皖边区政府培养起来的财税干部,你们来这里,可不能给老区政府和人民丢脸哟。”
肖敬群见今天刚来这里,就碰到当地的一把手领导,而且刘主任又对自己如此寄予厚望,心中十分激动,连忙点头称是。
解丰收比肖敬群早来几天,与这几位公社领导基本都熟悉了,他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向刘主任身边的余委员也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大家边吃边谈,在谈到当前的税收状况时,刘奕新的语速慢了下来,平日说话豪气冲天的他,此时竟显露出些许的无奈:
“要说高集的经济底子,在周围的四乡八镇中,本来还算不错的。可是,经过这大跃进、文革的连着闹腾,一点点家底都给踢蹬光了。现在我们这里的社办企业,除了一个农具厂、砖瓦厂能让人看看外,就找不出什么了,那些个腌渍厂、猪毛厂、粮食加工厂等,基本就半死不活的样子。远不如文革之前。我记得早年县里搞税收三无县建设,就是在我们公社搞的试点,可现在”
刘奕新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朝大家望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勺子,摇了摇头。
猛一听“三无县”这个名词,肖敬群和解丰收都十分不解,便插话问:
“这三无县是什么意思”
见两个小青年追问“三无”是什么意思,刘奕新怕自己记得不清,便将头转向高维卿,意思是让高所来解答,这样更准确一些。
高维卿见刘主任询问自己,随即边想边解释说:
“三无嘛,好象是无偷漏、无差错,还有一无是什么我记不清了。不过,就这两无,这都又有谁见着了”
高维卿的反问,让一桌子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后来嘛,”刘奕新又接着前面的话题往下说,“又搞什么税利合并,县生产指挥组在我们公社搞财税大包干,把收什么税、怎么收税的权利,都下放给公社,你说这下面能不乱套嘛。”
肖敬群、解丰收还是第一次听说,国家将税收这么严肃的事情,交到基层公社来办。听刘主任这么一说,一齐张大了嘴巴尖叫起来:
“国家让下面公社来决定怎么收税”
高维卿见两个年轻人这么惊诧,朝他们点点头感慨地说:
“就是,当时的税务所就是可有可无。多少年公社税务所就我一人,成天不是支农就是大批判,到处打杂。我最记得有一次县里来检查,检查组的同志几次上门都碰不到税务所的人,便写了一首打油诗贴在我的门上。诗是这样写的:
“乡下有税干,言说支农去,只在此乡中,云深不知处。”
后面两句是刘奕新和着一起记起来的,看来他对这件事也是印象极深。
从对往事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刘奕新再次打量了一眼桌上的两位年青人,一脸真诚地说:
“现在文革是结束了,但文革的危害还远没有消除。我真心实意地请你们对所有的税收,一定要一分不漏地颗粒归仓,为公社财政分忧,也为我这个穷当家的分忧。”
吃完饭,众人先后来到院里的洗碗池上洗碗,洗涮完毕的边走边聊着离开。
解丰收瞄着余作儒,故意走在最后,然后悄悄地挨过去低声问:
“余叔,最近我几次去找云艳搭讪,可她一点都不理我,是不是我哪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听解丰收问到这件事情,余作儒有点诧异地问:
“这件事情你不知道”
解丰收急急地说:
“我一点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您要是知道,就请告诉我吧。”
余作儒声音低低地对解丰收说:
“我知道的也不太清楚,不过凤敏在家里是跟我嘀咕过这事,好象是你家父母那头直接向介绍人捎过话来,嫌云艳是农村户口,不同意你们交往。”
一听是这么回事,解丰收倒抽了口凉气,苦着脸嗫嚅着说:
“原来是这样,难怪云艳这两天碰到我,理都不愿理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我的父母,他们怎么能不告诉我一声,就替我做主了呢。”
说完这话,解丰收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转脸盯着余作儒问:
“余叔,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任所怎么不跟我说呢”
余作儒朝心情懊恼的解丰收打量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凤敏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连小孩子都怕得罪的。何况这事,她搞不好以为是你自己早就事先与家里商量好了,才回复介绍人的。”
听完余作儒的解释,解丰收重重地吁了口气,双手撑在水龙头的水管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面前的水池,嘴里不停地嘀咕:
“爸,妈,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能这样”
余作儒瞧着解丰收的激动模样,劝慰他说:
“你父母有他们的考虑,这也不能全怪他们。”
解丰收一拍手下的水管,向余作儒发誓说:
“余叔,云艳是个好姑娘,我不想放弃,我会向我的爸妈做工作。我就不信,这天下农村户口的人就都不过日子了况且还有我是吃商品粮的呐。”
见解丰收态度坚决,余作儒向他点点头,理解地拉上他,一起向小院外面走去。
办公室里,解丰收手抱电话,情绪激动地向电话那头大声地解释着什么,反复地责怪“你们怎么能这样,我现在工作不也是在农村吗,你们怎么就一根筋到底”
大概是那头挂断了电话,解丰收握着手中的话筒愣在那里。
解丰收家里,丰收脸色铁青地从屋里摔门而出,后面跟着声嘶力竭的母亲,她见儿子要走远,一下子晕厥了过去,摔倒在地上。
跟着从屋里出来的丰收爸和围在屋门前的解叔,见丰收妈晕倒,连忙大喊丰收回来,斥责他不该这样,一家人紧急用三轮车将病人送往医院。
公社小学大门一侧,任凤敏在向邢云艳做着工作,但任由任凤敏说破了嘴皮,邢云艳总是坚决地摇头:
“任姐,不能,我不能因为我而让丰收和家里人决绝,那样对扶养他长大的父母太残酷了。乘现在刚刚开始,你就让我们好合好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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