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春秋》十一

  “借我点钱吧”摊开的一双手突然出现在柳眉面前，把她给吓了一跳。柳眉嘴一撇：“不给。”“不借我是你的损失啊。”借钱的是4班有名的游戏机专家何龙，他嘴角略微翕开，眉梢稍有上扬，天生的一张笑脸，他身材高大，没有成为班里的大哥大，却宛然是班里的一块活宝。“借你才是损失。”柳眉轻笑。“我这样的游戏天才几百年里才会碰到一个，而你居然错过培养一个天才的机会，真是可惜啊。”何龙叹息着走到下一位前面。
  现在是午休时间，4班的男生除方圆与何龙外都在外面玩。方圆坐在最后一个位置上，看着何龙从第一排一个个的走下来，始终空着一双手，脸上却没有半分沮丧之意，心里不觉十分羡慕，上了中学之后，他已经不记得怎么笑了。事实上爷爷去世之后他就没怎么笑过，除了在电脑面前。
  “曾经有一个当伯乐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可惜你没有珍惜。”何龙一脸可惜的对方圆前面的女孩子说，走过这一个，就轮到方圆了。何龙抬头看看方圆，笑笑，打算回头去骚扰下一组女生。方圆突然开口道：“要多少，我借你。”何龙眼睛一亮，跑到方圆身边搂着他肩膀道：“大哥啊，你是我大哥啊。传说中的巨眼英豪想不到就在我身边啊。”马屁拍完了，才小声道：“就两块，明天就还你。”方圆很不习惯这样被人搂着，连忙从他胳膊下挣脱出来，摸出两块钱：“给。”
  方圆不知道为什么会信任这个别人都不信任的男孩，也许他只是想看到这个笑容满面的男孩经常在自己身边出现吧。十五天以后，何龙发现自己已经欠了一屁股债，而债主都是方圆。当他第十次出现在方圆面前的时候，方圆习惯性的又去摸钱，何龙连忙摇手：“不借了，不借了。再借我这辈子都要欠你了。”说着转到方圆身边坐下，跟他商量，“兄弟，我知道你是拣垃圾搞来的钱，你带我一起拣，让我也赚几块，怎么样”
  从那一天起，4班后面的垃圾角真正的成为了垃圾角。方圆早就看到校园里的值钱垃圾相当丰富，但他生性拘谨，不愿在这么多同学面前捡垃圾。何龙却是个厚脸皮的家伙，他不仅敢捡，还敢直接向那些正在喝饮料的女同学讨要空瓶。在方圆的建议下，在何龙的带领下，两个人一到课间休息时间，就结了伴满校园转着拣值钱的东西。
  人，要是不怕丢脸，什么都好办了方圆感慨着。两个人现在坐在最后一排垃圾角里，光明正大的成为垃圾守侯者。何龙再也不必为几块钱担心了，而方圆则是受益更大的一方，他的性格变了。
  也许是新进初中还有些嫩吧，又或者是本班的基本都是兄弟姐妹用别的班的同学话说，4班的组成成分是流氓与泼妇，可以欺负的人已经在别的班级了。第一个学期4班的魔王们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来，唯一受欺负的是上课教师。好在四名主课教师是很难欺负的那种：两个是不敢得罪的领导，另两个一看就是暴力男的典型代表用袁聪语。副科教师的课经常变成茶话会或者游乐场，但那与成绩没有关系。
  所以蒋诚慎拿到期末成绩的时候还是比较开心的，至少学校可以理直气壮的对外说：这是个平行班！分进来的那5个前100名的苗子都还在前100名。方圆虽然退到了全校23名，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不觉间已经到了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三月。
  “喂，姓葛的少爷！难得一会，下盘棋让我学习学习啊！”葛林愕然站住，这个一脸油气，笑眯眯骑在花坛石栏上的人是方圆“不认识了大少爷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怎么样，乘中午的时候来一盘，给你个报仇的机会”葛林终于回过神来，这个眼里透着点讥讽，也不知道是讥讽自己还是讥讽别人的少年是方圆，那个沉默的男孩。“来就来，还怕你啊”报仇这个词提醒了葛林。小子，看你颓废的样子，让我彻底把你打趴下！葛林不怀好意的想着。
  葛林一进校就加入了学校里的围棋社，副社长葛庆本想把方圆也招进去，但葛林提出他可以每年给围棋社提供2000元的活动经费，条件就是不让方圆入社，经费一直是社长冯敏最头疼的问题，所以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葛林的条件，虽然她对葛林的要求感到很奇怪。方圆并不晓得这些内幕，他听小兰说每年要交50元入会费后，本来就没打算入会。
  坐在淡黄色的棋盘前，方圆忍不住先伸手抚摸了一下，电脑上就是这样的棋盘啊，他想。体育棋类活动室空荡荡的，围棋社的成员都有钥匙，可以随时进来下棋，但午休时分一般班级都有教师在补课，4班没老师去上课，却除了方圆外也没人对围棋有兴趣。
  葛林忽然觉得跟方圆在一起十分便忸，而他本来觉得感到便忸的人应该是方圆才对。为了消除这种便忸，他狠狠的瞪着方圆，象要从气势上击垮他。“猜先吧。”他抓出一把棋子。“随便你喜欢下什么吧。”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坚持猜先就失了气势了，葛林想。“那好，我黑棋。”
  黑棋下得很坚实，处处瞄着白的毛病，然而葛林发现真要动上去，白处处都没毛病。就好象两人下子的方式一样，葛林每一手都是狠狠地很快的拍下去，逼迫着对手应答，方圆却总是不慌不忙、轻飘飘地拿出一颗白子放下去。棋盘上也是如此，葛林到处挑白棋的毛病，想一举击垮对手，却到处都被白棋轻飘飘的逃脱，浑没捞到什么便宜。而局面却悄悄的向白棋倾斜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强大”虽然最后也只输了45目，但全盘他就没什么机会，这是一次完败！方圆点完了目，笑嘻嘻的跟葛林说：“这个地方真好，在这里下棋一定很舒服吧。我经常听小兰说，棋社里高年级的高手很厉害呢，有机会大少爷再带我来这里下棋啊。”
  葛林显得有些黯然，坐着不动，方圆就一个人先走了。出门后的方圆收起了笑容，眼睛里闪过一道不屈的光芒，狠狠的握了一下拳头。他刚才下得看似轻松，其实已经尽了全力，从开始到结束他一直试图把握局面。葛林是个意志力强大的对手，从始至终他都坚持着那种强硬的态度，无论是下棋的方式还是棋盘上棋子的表现。如果以硬对硬，他未必输，但这就把对手放到了与你同等的地位。生死肉搏，胜负未知，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就是失败。他要的就是这种超越对手的姿态。与棋战，与棋盘战，而不是与对手战，他成功了！
  葛林懊恼的想着，“过去的一个多学期的时光里我都做了些什么”在棋社里显摆威风，在班级里无聊，在校园里追女孩子，就这些了。整治对手是一种最无益的行为，它导致自己的停滞不前。而最为可笑的是那个对手并没有被你整死，他一直躺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努力，一旦站起身，就给你致命的一击。想好了，葛林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少爷吗”“阿松，跟我爸爸说一下，晚上让你接我去韩老师围棋教室，我要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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