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井大概三十米远处有几棵大白杨树并排着,我就偷藏在大树后面,暗中观察着两个妹妹的一举一动。
她们在井旁等了已有十来分钟,这径达几百米的范围内还没有出现其他人的身影。除了田地里的虫子叫唤,也没其它动静了。耳中突然听得二妹金玉红的声音说:“姐,咱家的罗锅当年掉进北大河里不见了,是不是后来在这口井内出现了?”
我一听这话就烦了,怎么当着我的面叫哥,背地里喊我罗锅,这二妮子的嘴巴也太欠了。再听得“金玉霞”说:“咱哥是淹不死的,听人家说,他是老鳖精托生成的,连盖子都还没蜕化净呢!”
我听得心里不是滋味,默不作声地苦笑不已。
咕咚一声闷响入耳清晰。是从井里传出来的。隔这么远我尚听得如此大作,这冷不丁的,吓得我心里不由得一紧。更别说站在井旁的两个妹妹了,应该被吓得赶快跑开才是。可这俩人却出奇的大胆,不仅没跑,反而还靠近过去,伸长脖子往井里看了。
金玉红说:“姐,华生说得没错,这井里果然有一条大鱼!”
“听这闹出来的响,鱼不知有多大哩!你说华生咋还不来,不是约好了九点整到这儿,这都九点三十五分了,那瘪孙还没到呢!真是一点儿信用也不讲!”一边抬腕看夜光手表,“金玉霞”一边抱怨道。
“急啥!井这么深,要捞这么大个鱼。华生得把打捞用的东西准备好。不知有多麻烦咧!”金玉红说。
“哎呀!二妹,你看井里是不是多了一张脸!”嗓门忽然提高变尖,“金玉霞”指着井里大喊。
藏在树后面的我心肝猛一颤,腿肚子拧了拧。
“哪有啊!井里不就咱俩的脸和月亮!你瞎咋呼啥,吓我一大跳!”金玉红捂着胸膛埋怨道。
“你再好好看看,那张脸就藏在月亮里,约隐约现的!”
在我的暗中窥视下,二妹金玉红正探头躬身的注视着井里时,“金玉霞”悄悄绕到其身后,蜷起俩胳膊,猛然双手将她往前一推。
二妹金玉红一下子跌入井内,口中凄厉呼叫,幸亏反应敏捷,双手扒住了井沿。
我一个箭步疾冲过去,从腋窝下抽出菜刀,扯掉裹在上面的报纸,对着正在跺金玉红手的“金玉霞”的肩膀和脖子猛砍。甚至还蹦起来砍她的脸部。一连砍了不知多少刀,终于将她给砍倒在血泊中,落个一动不动,气绝身亡了。
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顾不上抹去迸溅到脸上的鲜血,将菜刀一扔。赶紧扑趴过去,半截身子探入井洞内,伸出一手抓住金玉红的头发,另一手捉牢她的一只手腕,咬紧牙关绷硬身子,卯足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她给从井里提拉上来了。
金玉红嚎啕大哭不止,说:“哥,你杀人了!”
等我歇上来了一口气,说:“我杀的不是人,是一个妖怪!”
金玉红摇了摇头,说:“这不是妖怪,这是我大姐!”
“她不是你姐!她是妖怪变成的!刚才她把你推井里,差点儿害死你!换你姐她会这样对你吗?咱弟弟发亮就是被这妖怪害死的!”我解释道。
金玉红不再说什么了,坐在地上,只是哭个不停。
我将“金玉霞”的尸体推进了井里。捡起菜刀,想了想,也将它扔进了井里。说:“二妹,你先回家!我去河里把身上的血污洗了去!今天发生的这事儿,你嘴巴给我封严实了,别往外说出去!”
金玉红看起来紧张害怕地说:“哥,要是我把这事儿给你泄露出去,你是不是也会杀了我?”
我没有吭声,一张脸紧缩得有些发痒。
离这口井约半里之外的东边有一条小河。我跑着去了。
炎热的夏夜,虫鸣蛙叫,我拨开岸上的草丛,扑通一声跳进了河水里。那时我已经学会了游泳。
河里的水还温热着。只是脚下的烂淤泥踩起来令人感到不舒服。总觉得像是光脚踩上了大便。况且河水有些发臭。
洗了个把小时,我才上了河岸。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没那么浓重了。便趁着白生生的月光往家里赶去。
进入院子里,我心中感到忐忑不安。怕东窗事发。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里的灯泡也是熄灭的,透过窗户能看到电视机闪烁的荧光。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常。二妹金玉红应该管住了自己的嘴巴。我进入堂屋,不由得愣住了。只见屋里总共坐了四个人正在看电视。这四个人分别是:父亲,母亲,大妹金玉霞,二妹金玉红。
我所认为的真正的金玉霞,不知什么时候回家了。这让我心中顿时松懈了不少。躺在沙发上的母亲问我干啥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浑身还湿漉漉的。我说天热得慌,去河里洗了个澡,正好衣服脏了就带着一起洗了。再观察二妹金玉红,她样子十分平静,若无其事般在盯着电视。
过了几天,周围的几口村子里热锅般炸开了。争相传递着一道惊人的消息。原来,有一个村民在西南地里的一口井里打水时,捞到了一具尸体。是曹枣林村里一个青年曹华生的。那家伙生前是专门在水里捞财的。电鱼,炸鱼,钓鱼,挖泥鳅,捉黄鳝,摸海螺,甚至抓水蛭,他无一不干,常年四季跟河流打交道,收入倒也不比一个正常上班的工人差。
谁也不知道这么一个专靠河为生的人咋就掉进一口井里淹死了。反正尸体捞上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半截子。看尸体上那参差不齐的伤口,多半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有人看过鲨鱼咬人的电影,说曹华生是让鲨鱼咬了。也有说让鳄鱼咬了。可在我们这一片,谁也没亲眼见过鲨鱼和鳄鱼。
曹华生的亲人们悲痛和愤怒得像一头头狮子。因为我们这儿有个古老的习俗:凡是淹死人的井,就得平了它,免得死人的冤魂留在里面养成精。有人弄来好几根雷管扔进西南地里的那口井里,几下爆炸过后,井壁坍塌了,将口井给填了严实。这令我不禁担心里面那头坚硬如石的活物,毕竟它曾驮着我不让我沉入水底,算是救了我的命。
我在家发现二妹金玉红偷着哭了。就问她是不是因为曹华生的死。她承认了和曹华生交往,确定了恋爱关系。并说曹华生这个人稳重老实,靠得住,生前对她极好,如果能把井里的那条大鱼捞上来,就送给了我们家。
又过了一段时间。二妹金玉红呕吐不止。月经也停了。母亲带她去医院里检查,原来是怀孕了。怀上了曹华生的种。气得父亲暴跳如雷,母亲用破鞋抽她的脸。这虚岁才十四啊,再过两个月才满十三周岁,毛都还没长全呢!要是曹华生那三十多岁的光棍汉子还活着,非判了他强.奸罪不可。
天气开始转凉一些了,再没有那种让人二十四小时都蒙着黏汗的炎热了。地里的玉米苗长了比一成年人还高,开始结苞子了。我晚上睡觉时添了一条单子盖身上。今天农历八月八号了。距离我拿到那五只锦囊已经过去了整一个月。是时候该打开第二只锦囊了。我心里一直都在惦记着这事儿。
记得打开的第一只锦囊是黑色的。黑色象征着丧气,霉运。标有二序号的锦囊是火红色的。火红色象征着喜气,好运。我想着,这回应该能从红色锦囊里抽出来一条好的消息来。难免有些激动。如果是一串子彩票号码就好了。
先憋一口气,手颤着将红色锦囊解开了,抽出一张纸条,在金黄色的灯光下一字一句的读起来:二零零六年农历八月十五号,金大珠殁,命丧于金拾之手。我不由得愣住了。
金大珠就是我的父亲。绰号大老猪。以前是一名骟匠。骟匠是专门给猪马骡牛做绝育的人。后来转行当了一名泥瓦匠,撵着一个小工程队在农村给人家盖房子。人除了脾气暴躁一些,好像没啥别的缺点了,平时不吸烟也不喝酒的。
“这又要出什么么蛾子!到时候还得把自己的亲爹给杀了!”我心怀不满,嘴里嘀咕着,搁床上躺下来,拉灭灯,脑子里一片胡思乱想,渐渐地入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直积极撺掇我家和赵家的亲事的媒婆子又过来了,这次她已经很不耐烦了,说你家到底咋想的,要不要娶媳妇,不娶就直说,别让我搁中间瞎费劲。母亲问赵家催了没。媒婆说咋没催哩,天天催的一个劲。母亲说催了就好,还怕他们不催呢!媒婆问你啥意思。
母亲说让老赵家的闺女过来带嫁妆,俺家的闺女过去不带嫁妆。媒婆说,没这一回事,谁家的姑娘嫁人不带嫁妆,不行。但母亲很坚持己见,并且冷笑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老赵家的闺女是啥货色,跟俺家玉霞根本没法比!”
事儿经过一波三折的,我终于娶到了老赵家的闺女。可没想到,娶进来的竟然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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