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那边又出任务了。
说是哪家小姐婚宴现场,突然从树上蹿出个刺客来,脸戴面具,动机不明,总之是个危险人物。
该死,这模棱两可的说明算什么啊!
林九一边暗骂着,一边在斑驳交错的树枝间穿梭飞跃,衣角划过树叶发出“唰啦啦”的声响。他一脚一脚故意蹬得十分用力,似是在泄愤一般。
本来今夜应当安安稳稳呆在阳拳阁悉心琢磨一番新拳法,好在明日为师姐回坛验收拳法长进做汇演准备的,结果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唉!
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就因为一句暗令泡了汤,林九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但转念想起自己之所以要为王城之事上心奔波的原因,心头的怒意又稍稍被压下去几分,他神色缓了一缓。
“林九!”身后一声暗喝叫住了全速向前的少年。
“师兄”听得此声,林九迅速刹住脚,抱着树干借力旋了一旋转过身去,“怎么了”
“取消了。”师兄的脸隐藏在树的阴影中,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显然他不是很开心,褐白交织的常服上织就的锐利鳞状图纹在月光下随衣摆翻涌,似蛟龙腾云。
“取消了为什么!”林九愕然,抱着树干的手指微微收拢。自己都快跑到王城外了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回坛吧”莫牙落脚的树枝在风的呼啸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他双手微握成拳,似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终究只是摇摇头,转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苍柏林间。
“……是。”林九见状,虽心有不甘,却也无他法,只得加快脚步跟上师兄回坛。自己这番本就躲躲藏藏,并非什么见得光的事情。说好听些叫做有恩必报,逢乱必出;说难听些,就是多管闲事,而且这管的还是王城的闲事。这若传在北坛,定是要惹人嫌隙,被骂个狗血淋头的。
说来好笑,这王城琐事也不是他闲得发慌想管的,只不过因为……
林九神色暗了一暗,却有两抹绯红飞上脸颊,他赶忙摇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该死,这个时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只是心头一汪怒气还是没消散干净,林九咂咂嘴,无处泄愤,颇觉不爽。他好歹也算是北坛实力偏上的弟子,岂是说招来就招来的虽说接任务这种事情本就是图个拳术练习,不在乎那几文酬赏零用,况且北坛虽自北霄一战之后元气大伤,但近些年来也渐渐恢复了曾经的繁荣之貌,坛中弟子吃穿用度虽不算阔绰,但也没那么寒酸窘迫,故而自己大可不必如此上心这些野游任务的事情。
一切不过因为那日
诶诶诶,怎么想着想着又绕回去了!林九一拍自己脑袋,似乎在暗骂自己胡乱纷飞的思绪总离不开那桩巧事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怒又想笑。可偏偏挨了一下打的脑袋里却满满当当地只装着这件巧事儿了。
林九叹口气,今日这脑子里乱七八糟,想来也是练不得新拳法了。他一面留心着脚下,一面仰起头,从纷乱的树枝间隙中望见一轮满弧的皎月,月光流转温柔,恰似美人目光暗送秋波。
心里又浮现出那日那事那景……那人。林九脸上红了一红,终是没阻止这些思绪翻涌勾勒,但心中的怒气已然消解大半,一丝浅浅的愉悦浮起,缠绕心间。
若是还能再见
林九心跳漏了一拍,差点儿没踩稳,一个趔趄几乎摔下树去。他连忙定神用手一揽树枝,翻个身又踩稳上树来,再不敢分神,加快脚步跟上了前方的师兄。
王城
又开始起风了。
楚轩看着眼前一明红一淡金对比鲜明的二人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暗暗运气的拳也微微放松张开了些。她有些莫名地出神,只听得风声淡淡,卷携着无数辨不清的纷杂私语。
方才局势紧张之时,却见一抹明红鎏金的身影从后方飞驰而来,呼啦一下略过在场伺机而动的护卫们,生生挡在二人之间,一头鎏金纹的华丽凤冠上的珠钗微微晃动。在场者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皆是一片茫然讶然之色,却见那翩然身影止了脚步,微微一倾,便行了个漂亮得体的万安礼,娇俏动人。
来人自是今夜婚宴的主角上官楚楚。
当下筱之国的国君和即将礼成的未来二王妃一言一语地谈着什么,却见上官楚楚头上虽有细密汗珠浮现,脸上却是一片平和安宁之色,毫无紧张纠结之感。看来颇有理有据,言语流畅清晰,在呆站着的楚轩和稳坐轿亭之上的圣上之间巧妙得体地斡旋着,尽显其大家小姐的风范。
此时的上官和之前刁蛮急躁的上官判若两人,俏皮却得体,妙语连珠竟逗得圣上笑出声来,周围宾客也是对这位未来二王妃啧啧称奇。若是之前还对这上官小姐能嫁皇子心存讥讽怀疑,现下一番也不得不心服口服,明白人家确实厉害,名副其实。
楚轩因这突如其来的一笑回过神来,渐渐聚焦到眼前的二人身上。只见圣上那双蓝瞳正反复打量着自己,嘴角还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而上官已然微微闪身,对楚轩使了使眼色。
就听得圣上再度开口:“还道是哪家的少侠,原来是上官氏在东域一带的远亲啊。东域近来不甚太平,也真是委屈了你们还留守在那贫瘠之地。”圣上微微颔首,言中却意味深长。
楚轩一怔,不知有意无意,她总觉得圣上的笑中似乎藏着一把利刃,隐隐有寒光闪过。她微微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上官还扯了些什么谎帮自己圆回来,定了定神后还是决定不言为妙。
“因着东域不太平,那边的小舅舅便把其女送到王城来求个平安。方逗留几日,又恰逢今夜喜宴,家父便带着一同来见我这最后一面了。却是初来乍到不识这宴上的礼数,又不认这亭台的布局,明明是赶着要回东域却一时紧张便稀里糊涂直蹿过来,还请圣上莫怪罪呀!”上官说着便又是一礼,身子放得更低了些,一副恭敬谦逊的样子。
这番说辞堪称天衣无缝。上官氏毕竟家大业大,近亲远亲无数,有个别驻扎东域的也不奇怪。这远亲的身份,一下子化解了对楚轩身份的怀疑;东域又是蛮荒之地,礼数不尽也是合乎情理;再加上初来乍到急着回东域的安排,倒把楚轩行为举止甚怪,一会儿蹿树一会蹿到前台来的举动化作一时紧张。
楚轩心里暗暗佩服了一番上官楚楚瞎扯的功夫。听她瞎扯一番倒也合情合理,便依言拱手一礼算是赔罪。
“哪里哪里,朕能得你这么一个机灵可爱的儿媳,也是筱之国的幸事!也难怪筱郑心悦你心悦得不行,此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方才威武万千的圣上脸上浮现慈祥的笑意,“倒是今夜是你的大喜之宴,朕拖延了你的时辰,怕是要着急了吧”
上官听言,脸上迅速显出一抹绯红,娇艳欲滴得可爱。她刚要回应,远处却又跑过来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
“父上!”上官讶然,惊了一声。
众人闻声望去。
“你这孩子不在轿中等着时辰跑到这儿来出什么风头”上官丞相刚站稳脚步便出声埋怨。但虽说是埋怨着女儿的莽撞,声音中却还是关切多过责备,足以看出他有多么宠爱自家掌上明珠。
“哎呀,人家这不是性子急,想先来看看未来的父皇大人么!”上官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望望圣上,“圣上您说是吧”
“哈哈哈,贞元啊,你家这个小丫头可是风趣机灵得很啊,朕都被她三言两语给逗笑了。”圣上爽朗一笑,一双剑眉轻弯,颇有几分豪气。
“哪里哪里,都是圣上对小女偏爱了。”上官贞元连忙行礼,尔后起身对着上官楚楚道,“你呀,每每让我提心吊胆担心得紧!还不快回轿上去,免得错过了这吉日良辰!”
“是是是,女儿这就回去守轿子去!不过”上官楚楚眼神一转,暗暗示意了一番楚轩,“东域来的远亲阿姐见得我这一面后也便是要回小舅舅那儿去了,路途遥远,还当请父上为姐姐备匹快马了!”
楚轩立马会意地行了一个拱手礼,沉声道:“劳烦上官叔父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赶紧回轿上去!”上官贞元虽然脸上闪过一丝困惑,自己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个东域侄女儿来了但毕竟场合特殊,拖延不得,悉心一想便知又是女儿的什么江湖朋友了。这一闹,留在宴席上也是个隐患,不如早早送她出城去也好。
至此便也不拆自家女儿的台,于是上官贞元就着女儿的戏演,拍拍楚轩的肩柔声道:“东域遥远,路途凶险,你立即动身早些抵达也免得令尊担心。让侍从带你选匹好马出城去吧!”
“小姐这边请。”立马上来一个褐色衣衫的侍从,低头为楚轩引路。
“谢过圣上,上官叔父。”楚轩作揖示谢,朝着上官楚楚微微一颔首,尔后便欲随着上官家的侍从离去。
却听闻身后一句问话:“少侠,今后可还会回朕这筱之国来”此声沉沉,百转千回似藏有深意。
楚轩脚步一顿道:“一切随缘。”
身后不再有回应,只闻一阵熙攘之声,众宾客看完了戏,便又恢复杯觥交错的热闹之景,四周立刻叽叽喳喳地喧哗起来。
随缘随缘,只惜再无缘了罢。
楚轩暗自皱眉,身后始终有一双目光直刺过来,她不愿去猜那是谁的目光。若是上官楚楚的还好,但若是圣上内心依旧存疑
楚轩叹了口气,揉揉眉心,难以估计今日这番将惹出多少麻烦来。
她神色一暗,叹了口气,走到原来的坐席将罗东从桌下一把扶出:“走。”
“啊……啊去,去哪”罗东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双手还有些微微发抖,蹲得太久的腿麻得难受。他打量着楚轩的神色,心中扑通扑通,慌张地跳个不停。
“出城,回家。”楚轩对他的慌张置若罔闻,跟着侍从走进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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