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盛装却稍显狼狈的男子望着自己身上的锁链,一头浅栗色的长发未束,已有些许凌乱。他自嘲般勾起嘴角轻喃:“宥仟啊宥仟,没想到竟会落得这般下场。”他微微仰头望向对面高墙上小小的方形窗格,这是这间空屋内的唯一光亮。原本这屋子是建作仓库用的,后来弃用,虽然又大又空,飘着一股陈朽的味道,但拿来关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南宫宥仟眯着眼睛,望见方窗外悠悠浮着几丛烟云,已是夜幕降临之时。他暗自沉吟:“也差不多该到了吧。”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就出现在那方窗口,他低头扫视几番才于一片黑暗中发现南宫的身影,激动道:“少爷!”
“既然来了就快把我弄出去,”南宫宥仟满腔的不满,却神色愉悦,“磨磨唧唧的!”
“是,少爷!”那黑影忽的消失了。
紧接着“轰”的一声,整面高墙瞬间倾塌下来,激起一阵沙尘。
那黑影自沙尘中飞快的跑至南宫跟前,伸手就要去拨弄绑在南宫身上的青色锁链。
“住手!”南宫低喝,“这青血铁链认主,且被布下了阵法,旁人一动便是要中瞬杀之毒,你功力太浅,想死吗”
“可是少爷……那怎么办”一身黑衣的少年急了,满脸焦虑之色。
“嘿,你把拴着我的这面墙背回府去不就行了吗”南宫打趣般向他吹了声口哨,满脸的愉悦之色。
“唔……”少年望着那面墙,凝眉沉思。
“噗。”南宫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得了,风,你不会真想把整面墙搬走吧”
“少爷你又戏弄我!”风回过神来,望见自家少爷满面愉悦之气,便知又遭戏弄了。
“诶,你也真当我宥仟少爷是吃素的么这小玩意儿可绑不住我。”南宫动动有些僵了的脖颈,然后微微闭目,暗自运气。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对付铁链总是足够了的。只见自其右手食指指尖处忽而渗出一抹细密的淡金色水雾,渐渐围住了他身上的铁链,而后竟缓缓渗入铁链之中。
“啪!”清脆的断裂声起。只见那缠在南宫身上的粗链子竟轻易地碎裂开来,零零落落地掉在地上,散成了粒粒铁屑。这青血铁链虽说不算强力之法器,但放在罚人身上倒是一顶一的好用。一来这被绑者在被绑的瞬间就会丧失力量,完完全全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故而被绑者在力量逐步恢复前便动弹不得;二来这铁链认主,虽有剧毒却不伤主人,但旁人若要强行拨弄一番,便会染上剧毒。修为低者当场昏死,有性命之危。这物什用作惩罚之物,一方面使得被罚者动弹不得无计可施,另一方面也使得旁人不敢轻易插手营救。且犹能在其上添加阵法,实为好用。被缚者会带有青色印记,几日不散。
这东西简直是专门为了恶心习武之人而打造的法器,平常人被绑倒是无碍,不过留待主人解开束缚便罢了;但习武之人体内真气本就比一般人强些,这瞬间丧失力量的感觉就像被挑断了筋儿一样难受。真不知道那老家伙怎么搞到手的……
南宫揉揉手腕上被铁链勒出的一道青色印记,不屑地啐了口唾沫,愤愤然骂道:“哼,那老家伙还真下的了手。布下结界还用青血来罚我,嘶。这下又要好几日带着这丑兮兮的青印,真是煞了我翩翩公子的名声。”
“那还不是少爷你对三公主毛手毛脚的么,老爷脸都绿了!”风脸上略带埋怨,对自家风流少爷颇为无奈。
“切,老家伙心眼真小。”南宫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他活动了一下因束缚太久而产生酸痛感的手臂,过了那样久的时间他恢复的这点儿力量也才将将足够发动化阵来粉碎锁链。要不是自己先见之明让风赶过来支援,自己怕是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破墙而出了。他将衣袖放下,遮住一道道青印,抬腿向前走去。
半晌,他忽然转过身来一脸嫣然的笑:“你说,光是这等小事他都如此待我,若是知道我入了中原,会怎样哈哈,想来还真挺有趣!”他又转回身去,双手交叉扶住向后靠的头,声音却轻了几分,“也罢,他老人家忙上忙下,又怎么会注意到我这个庶出呢。”
“少爷……”风心中一惊,快了几步,却欲言又止。
“无碍。”南宫挥挥手,恢复了平日里的爽朗之色,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风,来啊,翩翩公子打道回府~”
王城
楚轩正欲用筷子去夹面前的一道白翡翠时,忽然发现旁边喝得脸大红的某个达官显贵高谈阔论时又把唾沫溅到菜上了。她便默默地收回手,放了筷子。
结果还是拗不过上官,来参加她的大喜婚宴了。
“楚轩,你吃啊!”罗东一边朝嘴里塞着鸡腿一边招呼,“这个可好吃了!”
楚轩眉角抽了抽,摇头道:“你吃吧。”
看着眼前吃得不亦乐乎的罗东,楚轩还是忍住了想告诉他那鸡腿上沾着某人哈喇子的冲动。
他已经吃了大约二两的哈喇子了。
这时,宾客中忽然一阵骚动,所有的客人都直起身来,皆是满脸恭敬神色,望向了同一个地方。当然,除了不解风情的二人楚轩和罗东。
前者举着滴酒未沾的青瓷酒杯溜上了一旁的桂花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庭;后者则是粗神经,正吃的忘我,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果然是圣上的队伍。
数十名侍卫和侍女身着上好的绸缎华服,花纹皆为赤云水纹,华美中不乏雅致。侍卫身侧配有金纹利刀,威风凛凛;侍女则或提明火灯笼,或举缀着孔雀羽毛的蒲扇摇曳前行,一步一缓,步步生情。他们浩浩荡荡地踩着金丝边的红毯满脸庄敬地走过,目视前方,丝毫不为亭台楼阁中的宾客们所扰。随即便是由十六人架抬的镂空轿亭,华贵的蓝金丝绸制成的轿帘被两位面容姣好的侍女拉至左右两边,以显示出轿亭主人当今筱之国君主的无比尊贵。
圣上身着浅金色缎袍,上绣翻卷水波云纹,似踏浪出征之意,此乃筱之国国纹,高贵之意尽显。其周身散发出某种王者的威严,一时间全场屏息甚静,只听得方阵过时踢踢踏踏的整齐脚步声,似猎场出征般气势磅礴。他始终目视前方,一双冰魄蓝瞳中觉不出一丝感情,只觉傲气逼人,畏惧之意犹生。他双手阔开,搭在轿椅两端,脊背挺直,如山般巍然不动,丝毫未觉有一丁点儿的疲惫之意哪怕是一天要处理上千份奏折琐事,终日忙得焦头烂额。
众宾客半跪行礼,齐声恭敬道:“圣王威武!”
圣上微微眯眼,也不看行礼之众,只一挥左手,沉声道:“众爱卿平身!”一股傲慢之意自其眉角而生。
“圣王气质吗。”楚轩藏在树中,目光淡淡流转,观这一出繁华之宴,“王者之质或存,可圣者之气难现罢。”
本来等圣上的方阵过完这一片宾客席就无事了,可罗东这蠢货好死不死一脸天真的朝坐在树上的楚轩举了举手中稀罕的蓝色龙虾,大声叫道:“嘿!楚轩!!你不尝尝这稀罕物么!哎,你溜树上干嘛!哎,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瞪我!哎,你这人……啊!!”
罗东被从树上飞出的青瓷酒杯狠狠砸中脑袋,酒杯的碎片几乎成粉末状散在四周。足以看出这一砸力度有多大或者说被砸者的脑袋有多坚固。
楚轩突然开始后悔自己认识这个蠢货了。又生事端。她皱了皱眉,立马从腰间乾坤袋中摸出一副藏青色半脸面具戴上,以遮住自己的面容。在这种地方情境若暴露身份,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全部的宾客都把目光投了过来,从树下抱头乱滚的罗东到树上戴着面具的怪异楚轩。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一副惊诧和幸灾乐祸的模样,叽叽喳喳的细碎议论声纷然而起。
楚轩长叹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终是从树上飞身而下,足尖以外人察觉不到的力度在罗东脑袋上狠狠的点了一下后借力落至地面。
“哎我去!我说楚轩,你这人怎么就不解……”罗东忽然住了嘴,断了这后半截话儿。因为他终于发现周围突变的气氛,他望着楚轩朝着前庭而去的背影发怵,心里明白自己闯了大祸,终是颤抖了一会儿,便咕噜一声滚到宴席桌下躲着去了。
局势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气氛也一下子紧张起来。楚轩在众人的注目下若离弦之箭般迅速踱步至轿亭前,忽而止步,衣摆微微浮动。方阵前端的数十名侍卫已折转回来,安插在四周的侍卫也闻声而至,他们以楚轩为中心围成圆阵,手皆放在佩刀上,刀皆已离鞘,发出清脆的唰唰声。
楚轩绷紧了身体,为避嫌,她早已将佩剑包裹藏在树上,就是要避免徒生事端。台前开阔,行动也方便些。但现下局势,若是圣上真就下令夺杀刺客,她空空一双手,虽能以气相对,却终究寡不敌众,命里悬了几分,终究自投罗网。面具下的双眸仿若冰雪,她面无表情,只暗暗凝神盯着几步之遥的圣上举动。侍卫摸不清来人身份,都颇有些忌惮着这戴着面具的不速之客,扶着刀试探着缓步逼近。楚轩挺直着身体,眉头轻皱,一言不发地开始缓缓运气,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四下无声,看似一场恶战即将展开。
“住手。”圣上在双方正欲交战之时忽然发令,这声音浑厚沉稳,丝毫不惊。他挥挥手,示意护卫们退下。
侍卫得了命令,便也四下退开几步,却仍呈攻击姿态,时刻警惕着楚轩的一举一动,手扶佩剑,未收回鞘中。
楚轩心中暗暗疑惑,却并未有什么举动。师父曾言,敌有变则静观其变。在这种情境下,不动声色为最佳。于是她站在原地,依旧盯着轿亭中安坐的圣上。
“少侠生的一头罕见的银发,想必并不仅仅是平常百姓吧。”圣上盘腿坐在轿里,轻垂眼帘,看似神色柔和,却问得关键无比。
楚轩微微颔首,身形僵了一僵。这一问,若答了便有暴露自己武盟弟子身份的危险;若不答,又必会惹人生疑。答与不答结果皆同。于是她沉吟片刻后还是答道:“确如言。”
“好。那么少侠隶属何地,竟有如此胆魄”圣上为此答案勾起嘴角,仿佛一早猜中楚轩并非王城之人。其幽深的蓝瞳中是令人窒息的威严,整张脸的神色却又好似一只吐着信子的厉蛇,隐隐浮现出一丝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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