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铭雪双手撑在茶几上,身体向前倾,有些激动地低声喝道:“不准你救他们!”
唐见也怒了,吼道:“柳铭雪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杀我的是你,想让我活下去的还是你。我唐见究竟是得罪了你什么让你这样对我?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白肃的账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
既然摊牌,心中已做好打一仗的准备。
反正这一天迟早得来。
但令他十分意外的是,柳铭雪听完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眸中流转着的复杂情绪让唐见看不明白。最终,他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柔声道:“好了,难得重逢,我们暂时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肚子饿了么?想吃什么跟我说便是。”
“你……”
见他态度软下,唐见周身的气焰也消退半分。他也累了,负手转身继续看外面的青山。
其实唐见一直在等,等一个能毫无保留将过往种种全数摊牌的机会。他信柳铭雪身不由己,也信他y-in毒狠辣。而究竟真相如何,他全要知道。不会冤枉谁,也不会辜负谁。
如此退一步,也是好的。
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马车渐渐驶入山间小道,四周也愈发寂静下来。偶尔飞鸟当空留下振翅的回声,才让唐见感受到一丝生气。
由于方才小小的争吵,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为微妙。连随行的侍者都察觉出主子的异常,徘徊在外不知该不该准备晚膳。
“大福,去啊愣着干什么?”
“没发现大人心情不好吗?要去你去,我可想多活几年。”
“你没命不要紧,要是饿到另一位贵客我看你株连九族都不为过!快去!”
侍者大福瘪了瘪嘴,任命地过去询问。还没等他张嘴,帘子自己就掀起来了。
出来的先是那位贵客,接着是自家天师大人。可看样子大人似乎……很高兴?
“你们不用跟来。”柳铭雪吩咐道,遂踱步跟了上去。
唐见自顾自来到一条小溪边。来的路上,他见有从峰顶融化流下的雪水,便想着来这儿碰碰运气。
他挽起袖子,从怀中拿出一张水符放入溪流中。当水符接触到水面的刹那,符面蓝光闪过,仿佛有了生命般自己顺着上游逆流而上。
“果然有效。”唐见高兴道。
柳铭雪则注意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的结痂虽已脱落,仍可见粉红的刀痕从手背延伸至上臂,加之细细碎碎的陈年旧伤,简直触目惊心。柳铭雪深吸一口气,声音更柔了几分:“这是追踪水妖的符纸。”
只要水里有妖怪,水符就会引领天师找到妖物所在。
唐见本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竟一次成功了。
“走。”
柳铭雪看了看天色,“现在?”
那肯定。若当真玄生带着人来到这里,且方才已确定此处有妖物,他怎么能放心?
“那我走了。”
唐见既然说了他们上了山井水不犯河水,就说到做到。而很快身后紧随着响起脚步声,那人还是跟了上来。
顺着溪流行走在山林之间,待天色完全暗下,林中逐渐出现如同鬼火的东西在空中晃荡。不过那并非真正的鬼火,而是断剑残魄分割而出的碎魂。根据剑心属性的不同,碎魂的颜色也各有特色。遥遥望去,更如点点星灯,照耀着林间一前一后行走的二人。
唐见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大概是盯着这些飘零的剑魂久了。于是,他便停下来揉揉眼睛,休息一下。
还没缓解下酸涩,手腕蓦地被人一把抓住。唐见莫名其妙地望去,只能看见柳铭雪显眼的白发和模糊的轮廓。
“你的眼睛似乎在荒漠就出了问题。”
这句话瞬间点燃唐见心中沉积已久的怒火。他猛地甩开柳铭雪,冷笑道:“没错,还有这笔账我们还没厘清,多谢提醒。”
“我不是……”
“不是什么?”
柳铭雪没有继续说下去,唐见心中一横也不想忍下去了,直接问:“阿雪你告诉我,是不是当年的事另有隐情?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现在这里没别人只有我和你,你可以没有顾虑地同我说清楚。”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柳铭雪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似乎不敢相信唐见还会有再唤他小名的一天。唐见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看见柳铭雪微微低下头,右手把玩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什么物什,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听见师兄再唤我一次‘阿雪’,我就很高兴了。不过师兄的杂念太多,还是把阿雪想得太好。不过有件事我确实可以告诉你。”
“什么?”唐见忽然紧张起来。
柳铭雪笑得轻松,“我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想做这帝天师,我甚至不想让大封有片刻的安宁。”
“你?你怎敢?!”唐见登时后退两步,换做他不敢置信。
胸口仿佛压着大石让他喘不过气。
“师兄若想阻止我尽管出手,现在动手也可以。不过照眼前的情形来看,你根本没有赢我的胜算。除非……”
“除非什么?”
“若你想从我手下得到完好无损的大封,从现在起我们做一个交易,只要你好好听话别乱跑,我就不会乱来。”
唐见已经被他气笑了,“哈哈,我能成为什么值钱的筹码?要生要死全在你柳天师一念之间,哪儿有我置喙的余地?这点自知之明,唐某还是有的。”
“你值得。”
柳铭雪重重掷下这三字,然后快步朝唐见走来。瞧来人气势汹汹,唐见竟不免慌张起来,不自主跟着向后退去。
然而他还是不及柳铭雪快。
唐见高声道:“你做什么?!”
柳铭雪:“你看不见,我不能让你自己走。”
“不需要!”
右手突然被人攥住,唐见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又是气又是怒。他拼尽全力又一次甩开柳铭雪,没走几步路,居然踩到了岸边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趁着这个空隙,手再次被那人j-i,ng准抓住。这次,无论唐见怎么使力,柳铭雪不动分毫,牵着他稳稳地往前走。
真是过分,太过分了!
哪里还有多余的怒气挥洒,全被羞耻冲昏了头!在杀身宿敌面前摔倒不说,还被他亲自拉着手走。唐见觉得他现在就可以去死。
发觉自己不再挣扎,柳铭雪手中的力道也随之温柔了许多。他的手很暖,褪去了唐见方才浸入雪水中的寒冷,令自己感到耻辱又舒适。
但他手上一直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唐见的手。
似乎是枚戒指。
等等,不会是他以前送给柳铭雪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雪:“师兄小手第一牵=w=”
小唐:“我劝你善良!”
ps:本作者好喜欢看他们斗嘴哦,我可能是半个后妈(。
☆、铜戒指
若没记错,这只是枚普通的铜戒。
唐见出师前常常外出游历大江南北、开阔眼界。那时候他的天眼才修炼到第五重,没事儿就喜欢卜卦算算哪里出了稀罕宝贝,自己再前去观摩一番。每每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回来,包裹必会先轻个十几斤。
有时他怀疑师父肯放手让他撒开腿跑,铁定是看中了他那双眼睛能给他挖宝。
那个贪财的老头儿。
唐见背着包裹回到自己的院落,远远望见松树下的青岩上坐着一个小少年。他远远望着远方山巅出神,一双脚慢悠悠晃荡着,脑后异于常人的白发束成一条长长的辫子,随着动作轻微晃动。
像是在那里坐了很久。
“阿雪,师兄回来了。”
唐见朗声呼唤,少年登时一个激灵,背突然打得笔直,侧首朝他看过来。当见到风尘仆仆还有些灰头土脸的唐见时,少年灵巧地翻身下地,快步直直朝自己冲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唔……咱们阿雪又长壮实了。”
撞得他真疼。
“师兄,你又不带我下山。”小铭雪在他怀里闷闷出声,委屈极了。
唐见只有一只手得空,没办法把这只“小猴子”从他身上扒下来,无奈笑道:“你师兄我为了搞到那颗‘黄沙珠’,可是去沙妖那泥潭子里滚了好几圈。你别抱着我,免得把那白花花的衣服弄脏了。”
小铭雪很快从他话中提取出重点,雀跃道:“那我去给师兄烧洗澡水去!”
嗯?
“傻子,洗什么澡!这次我专门从师父虎爪下给你留了几样好东西。”说着,唐见煞有介事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可疑老头忽然出现后,才拉着小铭雪进到院子里。
小铭雪眨眨眼,清秀可爱的脸上满是好奇。知道自己给他带了礼物,他忙不迭地跑去给唐见挪了张小椅子出来,让他坐下。
唐见将包裹往地上一放没有管,反而从怀里摸出一个用帕子包好的“疙瘩”,小心摊开后示意他过来瞧瞧。
“你看,这是龙蚕,用它织出的布匹刀枪不入、水火不坏,用来做防具最合适。可惜只得一捆,不过以后我找人用它给你做一双手套。这个是琉璃金,出自西域,放在太阳底下能看见许多颜色,当真神奇。我想想,手套你有了,我干脆用它来给你做枚戒指……”
唐见自顾自盘算着如何处理这些宝物,小铭雪却盯着他的手不放。
“怎么?”
小铭雪指了指他的食指,“师兄可以给我这个么?”
嗯?居然看上了他手上不值钱的铜戒。那还是他路上无聊,自己做着玩的。
“我这么些好宝贝你不要,喜欢的东西倒是别致。不过这东西容易,我再给你做一个便是。”
于是,他便随意找了块铜片,拿出小刀坐到松树下,熟练地制作起来。小铭雪坐在一旁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唐见如何c,ao作。
“西域那边有个传统,若是彼此心意相通之人会互赠戒指订下姻缘,代表二人不断的羁绊。大概和我们这边的定情信物差不多……”
“师父常夸你聪明,你看一遍就能记住也不用我教你。要是以后得了好玉你也帮我做一个……”
“不对,好像哪里怪怪的。没事,兄弟间也能送这东西。”
……
唐见一边做一边絮絮叨叨同小铭雪聊着有的没的,不到一炷香时间,与他手上一模一样的铜戒就做好了。
“来,戴上试试。哎呀,糟了。”唐见竟忘记得按照小铭雪的尺寸来做戒指,糊里糊涂就做大了。
怕唐见反悔拿回去返工,小铭雪以r_ou_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拿过铜戒,捧在掌心间左看右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随即,他扯下绑住辫子的细绳,白发倏然散开。他拿着细绳的一端小心从戒指中间穿了过去打上结,然后很宝贝地挂在了脖子上。
“铭雪很喜欢,多谢师兄!”
原来,还好好放着。
明明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戴着?
“你不要生气,等天亮了我就放手。”
嗯?先前不是很强硬吗?
唐见腹诽着。不过现在他冷静下来了,不就是两个大男人牵一下手,又少不了几块r_ou_。他想牵着就让他牵。
柳铭雪见他仍望着努力上游的水符出神,又启唇道:“在来独孤峰前,我曾听人说最近峰上出了些怪事。”
唐见:“何事?”
得到了回应,柳铭雪不自觉紧了紧左手,笑道:“周围的百姓曾在某天的日出前看到有盘龙缠峰。”
这景象不就是……
“还真被你算中了。”
柳铭雪摇头,“还不止如此。盘龙出现后,独孤峰瑞象呈现、枯木发芽,连死鱼扔进山上的水里都能活过来。此等天地灵气,不仅凡人羡慕,妖魔也虎视眈眈。”
唐见感觉自己与他越走越近,手臂都快挨在了一起,便往外走了几步,“盘龙钥本就残存着大封祖先羽化后的灵气,自然不凡。那这样说,我们岂不是处在龙潭虎x,ue之中?”
“没错。”
话音未落,倏然,唐见听见有什么人在小声讲话,叽叽喳喳、很是吵杂。
“嘻嘻嘻,瞧见岸上那两凡人没?我们今天的晚饭就吃他们!”
“这么晚还敢独闯独孤峰,我看他们真不惜命。”
“嘻嘻嘻嘻嘻,这样的凡人最好抓,且看他们细皮嫩r_ou_的,可要比前几日上山的人好吃多了!”
“嘻嘻嘻,我们悄悄地,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唐见:“……”
柳铭雪:“……”
唐见同柳铭雪默默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虽常人无法听到妖怪的私语,但他们天师自小就将妖语背得滚瓜烂熟。所以方才那几只水妖“j-i,ng心准备”的作战计划,全部一字不落被他们听了去。
唐见道:“就在这里歇息片刻。”
“好。”
见他们疲惫地在岸边休息,很是闲散地东张西望,几只水妖欣喜若狂。
很快,水花掀起丈高,一对宛若螳螂臂般细长的手朝他们急速袭来!眼瞧马上就要掏穿他们的背心,却见两人身形一动,同时不见了踪影!
“啊啊啊!!饶命,好汉饶命!!”
唐见和柳铭雪一人抓住一只长臂,用力一拽直接将长着三颗头颅的水妖拉到了岸上!
水妖拼了命挣扎,却发现以往光滑的皮肤完全无法帮助它们逃离,反而越拽越紧。待六双眼睛瞧见那二人手心的金印时,这才恍然大悟、痛彻心扉、咬牙跺足。
抓谁不好,偏偏抓了两个天师!
“呜呜呜大人我们错了,我们吃了雄心豹子胆在您头上动土呜呜呜呜,求您放了我们吧呜呜呜……”
这水妖倒是会见风使舵,瞧着赔了夫人又折兵,便赶紧哭爹喊娘祈求原谅。
唐见盯着三个哭泣的脑袋不知道该问谁,索性揪着中间那个大秃顶问:“你们方才说前几日有人来此地,他们长什么模样?是何身份?”
三个脑袋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而另一边的柳铭雪自抓住水妖后,脸上满是不耐和嫌恶,但又不能放手。见它们拖延时间,柳铭雪一脚踩了上去,仿佛踩住地上的枯树枝般,“咔嚓”一声,脆得很。
“不说,今天我就把你们折了烧火。”
听到火,水妖立刻抖得像筛子似的。这个人长得如仙子好看,怎得心肠竟比毒蛇还毒!左边那个脑袋哭着说:“是有一群身手不错的人进了这里。可是我们没动他们,他们来的时候就好像已经遭遇不测。我们只是捡地上的尸首来吃的,没有杀人呜呜呜呜……”
唐见眉头紧皱,追问:“死光了?”
“没有,只剩一个像是头领的男人逃了……”
“去了哪儿?!”
“按照凡人的脚程,恐怕就快到剑冢了……”
剑冢上面变幻莫测,而越接近盘龙钥危险就越大。此时没有侍卫护身,李玄生怎么活得下来?
柳铭雪:“杀他们的妖怪是谁?”
“它、它其实……啊!!”
还没说完,忽然一道银光飞过,瞬间将水妖的头颅齐斩而下!
幸亏柳铭雪反应及时,在血水还未喷洒之际搂过唐见旋身躲开,才没被弄得“妖血淋头”。而再回头时,暗杀水妖的人已消失不见。
“竟然灭口。”唐见走过去,将散落在地上的头颅放回水妖身上。
“看来有人想阻拦我们的去路。只是这剑法……”
柳铭雪过去,指了指水妖颈部光滑平整的切口,“还记得我同你说的千刀派?他家剑法超群,百步之外能取人头。”
“只是千刀剑谱失传已久,就算有后人,也无人能及到这等地步,但亦不排除意外。我们先去剑冢找玄生,望他平安。”唐见不多作停留,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后面那人倒是挺自觉,顺势又握住了他的手,乖乖做起引路人。
唐见不禁发问:“你为何如此熟练?”
柳铭雪:“若我说我在梦里练习了千百遍,你信吗?”
骗子,杀他千百遍还差不多吧。
☆、梅花林
跟着水符来到小溪的源头,已离剑冢不远。
一路上,随处可见皇家侍卫的尸体。唐见收回水符,道:“这些尸体上的致命伤同水妖的一模一样。”
柳铭雪:“那师兄打算如何寻人?”
唐见取了一点地上的泥土,在指尖磨碎后放到鼻下一闻,立刻觉察出异常。
“是花妖。”
“花族最是与世无争,最为清心寡欲的妖族。”柳铭雪回。
“没错,我也感到意外。可土里混有妖气的梅花香骗不了人。其中还混杂有其余妖物的味道,但就属这最浓烈。你跟我走。”
柳铭雪挑眉,看着唐见走在前面拉着自己小心翼翼踏过地上的尸首,道:“如果师兄需要我抱……”
“你别说话!”
.
由于独孤峰有盘龙钥驻扎,山上的树木极其茂密,树冠几乎遮蔽住了天空。但因种种自然因素,梅花很难在此地扎根生长,而眼前竟出现了成片的梅花林。
唐见刚走到梅花林外围,一阵y-in冷的风登时扑面而来,令人彻骨生寒。唐见眼神一凌,挥手撤去这股寒风。
“结界在这里。”
这个梅花妖境界修为不算高,布下的梅花界只能抵御外来敌人、拖延住敌人步伐,而内里不堪一击。
唐见双掌起印,随即将绵柔掌力打入地下,地面倏然响起剧烈震动,落下漫天花雨。
“破!”
沉声大喝,唐见双手作钩向两边一扯,只见梅树如同被人从中撕裂,整个阵法即刻崩坏!
挡路的梅树化为青烟消散,阵中,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坐在地上休憩。
“师兄还是这么‘用力’。”柳铭雪笑道。
梅树消失的瞬间,李玄生猛然抬首,在见到唐见的一刻,他警惕地拿起放在身侧的佩剑。而当目光往后去,看到站在唐见身后的柳铭雪时,唐见能看出李玄生登时松了口气,心虚地将剑别回腰间。
“原来是柳天师。那位是?”
柳铭雪收起笑容,淡淡道:“他是来抓你回去的。”
李玄生尴尬一笑,很是客气说:“私出大封是本王坏了规矩,理应受罚。只是盘龙钥就在眼前,还请大人网开一面、襄助本王。”
唐见不便说话,便自己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听听他们怎么说。
“谁让你出来的?”柳铭雪本想挨着他坐下,但看了眼地上的泥土,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李玄生叹气,“哎,之前得到大人您的指示有了盘龙钥的线索,而没想到大哥已经有所动作。本王心下焦急,这才冲动行事。”说完,他瞥了眼唐见,没想到唐见正好也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李玄生友好地笑了笑,错开了目光。
那是什么眼神?
唐见总觉得李玄生方才的那一眼别有深意,带着试探的意味。而对于刚才那句话,唐见都不信,更别说柳铭雪了。素来行事稳重的三皇子怎会给人留下这么大的把柄?且不说还将自己置于危险处境。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盘龙钥,还是另有所图?
柳铭雪:“哦?明白了。”
???
不是?他这是什么态度?
面对唐见惊疑地眼神,柳铭雪温和对他道:“看来我的贴身侍者对我的决策有异议。”
对方特意强调“贴身”二字,李玄生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而这从天而降的身份,唐见也不能当面驳了,只得默默忍下来,笑道:“怎敢怎敢,你们聊就是,别管我。”
他大概是脑子秀逗了。
柳铭雪本来就是同李玄生一伙儿的!
李玄生了然,“哪有主子未坐而侍者先的道理,所以想必是大人您的心腹才是。这下本王也不需要顾忌,左右都是自己人。那能否请这位侍者扶本王起来?受了点小伤有些不便。”
听他这么一说,唐见才发现他的腹部有斑斑血迹,难怪说话有气无力。
“既然是小伤就自己站起来。”柳铭雪面色不善道。
“你这人怎这么冷血,不就是扶一下而已。”唐见懒得管他,自己走过去将李玄生扶起。发觉柳铭雪脸色更难看了,李玄生虽心有疑惑,还是很自觉道:“罢了,本王突然觉得伤口好多了。”
怎想当碰触到李玄生的刹那,唐见蓦地闻到一股清冷的梅花香气,就来自于李玄生。他问:“你可知困住你的是什么妖怪?”
李玄生回忆片刻,道:“来的时候我们遇上了大批前来吸食灵气的妖物,其中最为厉害的当属那只梅花妖。但她杀光了所有人,独独将我锁在此处后便不见了踪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听上去合情合理,唐见暂时放下疑虑,继续扶着李玄生往外走。
“你连路也看不见,打算带着他一路摔去剑冢吗?”柳铭雪的语气简直快冻出冰渣子了。
不过这话在理,唐见幡然醒悟,诚恳地对柳铭雪建议道:“要不你两只手都牵一个?”
柳铭雪:“?”
.
如果上天再给唐见一个机会,他一定不再嘴碎、逞一时之快嘲讽柳铭雪。不,或者退回好些年前,他一定少出去游山玩水多多修炼,才不会连师弟都打不过。
去剑冢的路曲折蜿蜒,所幸距离不远半个时辰就能走到。
唐见无聊得去数柳铭雪如银丝的发梢,待数到第五百六十四根的时候,然后抬头瞅一眼走在后面不敢看他们、故作望风景的李玄生。
唐见觉得又到该说话的时候了。
“我头晕,放我下来。”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或者你可以试试解开我的禁制。”柳铭雪面无表情地单手将他扛在肩上,行走的速度并未因负重了一个大男人而有所迟缓。
“……”
唐见又一次试着冲破柳铭雪放在他身上的禁制,果然还是以失败告终。
不知道柳铭雪用的什么法子,唐见硬是用全了所有他能想到的解法,竟然全都无济于事,如同为他量身定制一般。
算了,聊天吧。
“三皇子,初出大封感觉如何?皇宫里不太容易见到这么多妖怪,其实还挺好玩的。”
唐见甫一说完,但见李玄生明显神色一滞,明明负伤在身却忽然越走越快,眨眼间就超过了他们,还有继续加速的趋势。
“……”
算了,还是继续数头发丝儿玩吧。
☆、撞上了
关于千刀派,唐见听闻时还不在屴洲。
那时候他还在一个小国给别人做宰相,便听闻屴洲有个门派名曰“千刀”,是赫赫有名的望族。千刀先祖当年一人独闯恶匪窝,一夜间剿灭百人。朝廷欣赏如此人才,便亲赐宝剑,赏黄金百两,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千刀派”。
而千刀不止人才辈出,还能锻造绝世名剑。世世代代,与剑同生。
唐见本打算解决手里的麻烦之后,就去屴洲拜访一番。怎想不出一年,就得到消息言千刀派覆灭。千刀主事由一对兄弟担任,后面因意见不合而分家。虽心中仍是记挂着彼此情分却无法跨越隔阂,于是相约独孤峰来一场生死大战,最终二人双双亡去。
后人无不嗟叹。
确实可惜,偌大的门派就这样毁于一旦。
想到这儿,唐见不免叹息。另外,这剑冢外的树林果真不同。
“师兄从方才一直未语,现又叹息。是有何心事?”柳铭雪问。
唐见吹了吹拂到脸上的发丝,道:“你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
“好。”
柳铭雪这次竟听进去了他的话,将他轻轻放到地上。而在落地的瞬间,身上的禁制也解开了。
“我在想……我咽不下这口气。”
唐见迅速回身,一拳朝柳铭雪揍去!
柳铭雪俊眉微蹙,右手格挡住这一招,身形向后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唐见二话不说立刻跟上,掌风携五成功力,迅猛而至!柳铭雪勾起嘴角,乐意奉陪。
李玄生一个人在前面走着,忽然察觉到身后有异动,回过身去没看见人,到瞧见两道残影在林中穿梭,偶尔传来拳与拳相碰的声音。
“……怎么又打起来了?”
他走到还算安全的距离之外,劝道:“柳天师,有什么恩怨我们私下解释。眼前天快亮了,得过了难关再说。”
话甫一说完,这时,背后有人惊唤道:“三皇兄?”
李玄生望去,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
唐见又是一拳朝柳铭雪心口上去。
柳铭雪左手包住拳头,右手握住他的手腕,手臂发力用力将他摔向树干。唐见自是不会让他如意,双脚抵住树干,一个借力翻身漂亮躲过对方的钳制。而这次他有意在树干上留下印记,就如同之前数次那般。
柳铭雪:“就同现在一样,师兄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会同我说。”
唐见疑惑,“为何要说?”
“因为你会和白酌白肃说,明明我同你最亲近,你却不怎么理我。”柳铭雪眼中划过一丝哀伤。
他专注着树林里的变动,但听对方忽然吐露心声,唐见极力分出一抹心神去思考柳铭雪的话。
他何时冷落过柳铭雪?
欲细细回想,倏然,林间闪过几道黑影,交错在他们身畔!两人顿时停住脚步、收敛心神,警惕地观察异象。
黑影若魑魅魍魉快速游荡在林间。唐见本以为会有百数之多,可渐渐黑影汇聚成两道人影,看得也更清楚些。
“师兄的办法总是如此绝妙。”柳铭雪笑道。
也是因唐见无聊,路上没人说话,就四处瞅瞅看周围的风景。到了剑冢附近,他眼尖发现这些树木同半山腰以下的都大为不同。大大小小的树木上,都刻有深浅不一的剑痕。而在每道剑痕之上,唐见或多或少能感应到一股幽怨之气。
都说千刀两兄弟是自相残杀而死,那这些树木之上必有他们当年留下的痕迹。
亡者若有残念,必会附身于一物之上。
残念越多,影响的范围越广。
难得未进剑冢前就碰上这么好的机会,唐见灵机一动,打算亲身实践看看能否唤出些许亡灵旧影。只要复刻当年影像,心有遗憾的亡魂便会自主现身。
这办法他也是忽然想到的,而幸亏柳铭雪是个机敏的,两招过后马上懂了他的用心。
黑影是两名男子,他们的模样看不清,手执一剑,猛烈刺向对方。
“你的话,只能过过耳旁风。”唐见道。
柳铭雪不怒反笑,“那师兄可是要吃亏的。你没发觉,剑冢附近没什么妖物了?”
唐见:“难道都被那梅花妖解决了?”
“那梅花妖呢?”
“这……”唐见试着去感应妖气,果真未发现丝毫。
柳铭雪继续说:“盘龙钥必在剑冢之内,而剑冢灵气最盛,理应是妖物汇聚最多之地。但此地恰恰相反,只因有比它们更为强大、不可忽视的存在。”
唐见了然,“千刀怨气?”
“没错。不用梅花妖出手,这些怨气自会剿灭擅入者……”唐见仔细听着他的分析,却见柳铭雪突然搂住他,将他带到身后。与此同时,一声剑出鞘的清响在唐见耳畔响起,柳铭雪出剑挑开暗中袭来的剑气!
“所以,师兄做决定前最好还是同铭雪商量商量,以免有性命之忧。”
黑影见未击中,登时改变剑术,从他们中间而来,摆明想要分开他们、逐一击破。柳铭雪冷笑一声,道:“白日做梦。”
说完,他掌心汇气,顿时金色雾气涌现,唐见知道他动了怒,想直接毁掉这些怨灵。他一把握住柳铭雪的手,皱眉道:“别冲动,这些怨灵对我们还有莫大的帮助。”
柳铭雪愣了愣,垂眸看了眼唐见覆在他掌心的手,y-in冷的眼底渐渐浮出暖意。
“好。”
见他收了手,唐见松了口气。还以为劝不住呢。
“此地不宜久留,只要知道这个法子可行就好,拖延下去于我们有害无利。”
唐见巧妙地用树枝挡下黑影的三招。当它们交换位置准备再来时,唐见顺手拉住柳铭雪,另一只手甩出净化符纸。黑影见了符纸立刻退避三舍,待符纸化为灰烬之后,它们早已寻不见唐见与柳铭雪的身影。
出了小树林,唐见才有了心思好好回忆之前柳铭雪的话。
他是在抱怨自己冷落他么?
柳铭雪不管出师、入世都要比自己晚。
也是后来听说他在大封当国师时,柳铭雪硬是违背师父的命令,私自入世寻他。期间师父问责下来,也是他好说歹说、费劲口舌,还答应回去给他老人家多捎上几箱奇珍异宝这才罢休。
而不得不说,柳铭雪来找他的时候正是唐见最忙的时候。
那会儿大封边境动荡,只因边境突然崛起一个名为“无相地界”的暗国。之所以称之为暗国,是因这个国家并非一日造就,而是潜伏于地下多年,等到时机成熟才出现在人们眼前。
而大封兴天师,无相地界兴地师。
地师善于炼化亡魂,变y-in兵为己所用。y-in兵不怕伤痛、不惧死亡,非常棘手。唯一的办法就是靠火攻,让它们重新变成灰烬。
为了想到万无一失的办法,唐见几乎日夜呆在军机阁内,鲜少回到天师阁。更别说陪伴自己的师弟。
难道全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导致柳铭雪发生了变化,自己却没及时阻止?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方才那些个脏东西伤到你了?”
柳铭雪的话拉回了他的心神。
唐见见他面色担忧,似乎很关心自己。
更混乱了。
唐见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笑道:“没有,在想事情罢了。”
若真是如此,白肃的死自己是不是也有一份?
柳铭雪见他脸色愈发凝重,察觉不对立即拉住他,“你不要瞒着我……”未说完,他发现唐见停了下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
远处,有四人面面相觑。
虽然各自脸上带着友好的微笑,唐见能瞧出其中三人略微抽搐的嘴角。
那三人正是李玄策、孟平和白酌。
“听闻九弟失踪,皇兄真是担心不已。眼下瞧见九弟安好,为兄也安心了。只是不明白为何汀兰阁的人会和你在一起?”李玄生一脸和善,语气中隐含担忧。
李玄策笑答:“多谢师兄挂怀。可若无他们,想必皇弟早已死在帝天师手下。”
“他们?”李玄生看向孟平和白酌,“他们是同唐见一样的罪臣,你却说他们救了你。虽然当年唐见叛国之事牵连于你,但皇兄相信你不会这么做。现下见你如此信任汀兰阁的人,莫不是其中当真有什么误解?”
对方一脸诚恳,李玄策就算心知肚明,也只能故作友善,维持表面和平。毕竟这种事,谁先翻脸谁就输了。
大家都是披皮狐狸罢了。
“还是三皇兄体谅皇弟,若皇兄肯多多向帝天师进言宽恕我的罪过,玄策必然感激不……”未完的话语在他喉中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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