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好就收》第三章 温情

  猫扑中文   他虽然以一直小偷小摸,但只敢顺个东西什么的,大钱还真不敢碰一个。听李寿和张旺这话,像是能从什么猴子里平白得到好处。又知李寿家素来节俭,从不乱花钱,今日见他买东西觉得蹊跷才出言相讥,眼下听了这么回事,便自觉聪明地把一切对了上去。
  因而也忘记了打架,讨好地对李寿道:“好弟弟,和哥说说,怎么就能从猴子拿抢铜板的”
  “什么叫抢!”李寿双眉一竖,道。
  “不是抢,不是抢!”陈棒头连连道:“是借!借!”
  张旺在边上“扑哧”一声乐了,心眼一动,伸手指指耍猴的地方,道:“那不,那边有个猴儿在表演发钱呢,我们就是从它那借来的。”
  “张旺!”李寿慌忙拦下他,故意遮掩道:“瞎说什么呢!人家那是卖艺!走了走了!”说着使劲拖了张旺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正色道:“张旺那是骗你的。世上哪有那么好事!人家是卖艺的,小心闯了祸出来。”
  张旺却边走边回头,频频道:“有能耐你去抢啊!看你厉害还是猴厉害!有能耐你抢十个铜板,也给你那没影的老婆买头绳去啊!”
  “走了,别惹麻烦。”李寿瞪了张旺一眼,张旺这才收了声,跟着走了。
  再说这陈棒头,他虽奸懒馋滑,但也不是个傻透的。虽然听说李寿从猴拿抢了钱,其实心里也不信。但是他却听出一个消息,就是那个把式场子是猴儿收钱。他便以为有机可乘,暗自告诉自己,人的钱不敢偷,猴的钱还不敢么
  于是当下摸到场子边上挤了进去,没敢挤到最里面,只在第二排俯下身,等着那猴子过来。准备一见到猴子的托盘,便趁猴子不注意,摸个一文两文的。
  只是他到底低估了猴子的仔细。想那猴子,能被训练到拿盘子接钱,也不知挨了多少鞭子,知道盘子里的钱越多它的伙食就越好,看的别提多仔细了。连李寿没放进盘子里的都要抢,何况是放在盘子里的有人要拿它的钱,它怎么能干
  因此,当陈棒头将手伸到盘子里时,那猴子就已经支牙示威了。等他取了钱,正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时,那猴子已然大叫一声,唤了其他几个猴子,向陈棒头冲来……
  第十三章 小人
  后来听人说起,那日追陈棒头的一共有六只猴子。收藏顶点~~网而陈棒头在惊恐之中,非但忘记了将铜板还给猴子,还下意识地紧握双拳发足狂奔。足足冲出了十多里地,才重重地摔在地上,被那群猴子又撕又咬好一顿折腾,终于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幸亏了这一晕,陈棒头双手撒开,铜钱“骨碌碌”地滚了出来。猴子见了钱,便不再攻击陈棒头,喜滋滋捧着钱回去领赏了。
  等陈棒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尽是伤口,青一块紫一块,胳膊肘还摔掉了环儿。疼得他好悬没坐地大哭,最后只得一瘸一拐地回了家,还召集了一群地痞泼皮去找那帮把式人算账。不过那时人家已经出了镇,领着猴儿不知上哪流浪去了。
  陈棒头闷气闷憋,虽不免记恨李寿和张旺,却苦于这事本是自己见不得人,没办法明着去说公论理。只得自己忍下了这暗亏,连伤带气躺了一个月余,又暗自盘算如何报复不提。
  说回李寿,那日他为了不让张旺看出自己的心思,只顾着拖了他走,也没顾得上看陈棒头到底如何。不过待晚上刚一进门,就听见周氏正和香凤闲聊,说得正是这事。
  开始李寿还装作不在意地听着,到了后来,听到陈棒头被猴子教训得那么凄惨,他终于解了气,实在忍不住咧嘴傻笑起来,又把李枣儿抱起亲了又亲。吓得周氏以为自己大儿子撞了邪了,忙抢了李枣儿哄着,又连连追问。
  李寿也不隐瞒,当下就将事情说全了。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看香凤,挺着胸脯,头昂得高高的。又见香凤果然一脸感激地瞧着他,热血马上就涌上头顶。立刻从怀里飞快地掏出那根红绳往香凤手里一塞,说了声“给你!”,脸就“腾”地红了起来,急急道:“我去喝口水!”就往厨房里去了。
  “我给你舀!”香凤飞快地看了眼周氏,不敢就去看手中的头绳,忙揣在怀里跟着李寿进了厨房。
  “看咱儿子,脑袋瓜子真灵!”李平安在一边听得乐呵。他是个实心眼的人,只觉自己儿子这事做的有心眼,还给香凤出了气,确实真正高兴的。
  “灵什么灵!”周氏抱着李枣儿,低低的语声里带着些不悦,横了眼自己男人,又看看厨房的方向,已撩帘子回了房,又从房内探了脑袋,对李平安道:“进来啊!”
  “哎!”李平安听出周氏不太高兴,却摸不到头脑,糊里糊涂地跟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逗着俯在周氏肩头对自己呵呵笑的李枣儿。
  李枣儿看着李平安,心里暗暗摇头,暗忖他若不是娶了周氏这样的媳妇,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又歪了小脑袋去看周氏,见她在外面还维持着一副好脸色,进了屋立刻面沉似水,连忙捧了周氏的脖子,亲了她脸颊一下,道:“娘娘,笑笑。”
  周氏连忙对李枣儿笑了笑,又亲了亲,然后剜了眼李平安道:“还是女儿贴心,这么一丁点儿大,就知道娘的心思。不像有个死鬼,总跟个木头一样。”
  李平安平白被臊了一顿,也不觉得生气,只是奇怪道:“儿子给香凤出了气,你不高兴咋的”
  “高兴,咋不高兴!”周氏又横了他一眼,道:“儿子都被人抢了,还高兴!”
  李平安这才有些恍然,憨厚地笑道:“什么被抢了,不就一条头绳嘛!香凤以后是你的儿媳妇,你平白捡了半个女儿,有啥不满的。再说咱家儿子孝顺,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的!”
  “那可不好说。”周氏歪坐在炕上,三分不满七分担心地道:“我也不是小气,不舍得咱儿子给香凤花钱。可是那铜板可是老大攒了两年的,干什么都舍不得。这香凤才来几天,就都给了她了!”
  “那有什么,一家人嘛!”李平安接过李枣儿抱着,笑呵呵地道:“他们俩都是好娃,送个东西很正常嘛。再说,他们现在处得好了,以后成了家过日子也融洽啊。”说完看着周氏道:“总不会像我俩成亲那会子,你过门好几个月了还不敢和我多说句话,多生分啊!”
  “话是这么说,”周氏脸色缓和下来,道:“按说香凤这个娃我也喜欢,所以自不会亏待她。不过呢,一来,香凤毕竟现在还是外姓的,日子也长着,将来有什么事也不好说,女娃大了,长了心思,跟人私跑的事也不是没有过,犯不着对她太好。二来,她以后可是长媳,万万不能太惯着,不然养刁了欺负起弟妹,到时就该后悔了。”
  “你说的也有理,”李平安看了看李枣儿,道:“只是那头绳也不好要回去吧”
  “你当我什么人呢!”周氏捶了李平安一下,笑道:“不过你明儿在地头,还是得和老大说一声,就说以后不用他自己拿钱,想给香凤买什么,上我这里拿。”
  “唉疼!”李平安轻呼了声疼,脸上却没什么痛楚的表情,反而接着半闭起眼睛,道:“赶紧的,给我肩膀捏捏,硬得慌。”待周氏给他捏起了肩膀,又道:“这是好事啊,老大听了肯定高兴,你咋不自己和他说”
  “你怎么就这么木头呢!”周氏手下加了下力,道:“你是当家的,儿子原该听你的。再说,我在家时,香凤也多在家,万一她听见了,误会起来,我们娘俩该有嫌隙了。”
  “那好,我明儿说。”李平安只管听媳妇的,也不多想,只觉得有周氏捏肩膀,怀里抱着娇娇柔柔的女儿,世间最美的事,也就莫过于此了。
  但李枣儿却听得分明,再一次由衷地佩服起周氏来。一句简单的话,既让自己丈夫在儿子面前竖立了好父亲的形象,又显示出她对香凤也是尽心的,还能掌控李寿的金钱出入。一举三得,真是好巧的心思!
  看来,自己以后说话办事可得多多和这个娘学习,还得小心谨慎别让她发现什么破绽。李枣儿趴在李平安怀里,暗地里打好了主意,突又觉得遗憾,周氏这么精细的性子,李寿怎么就一点儿没遗传到呢
  想起李寿做的这事,倒不是没有进步。不过怎么说,陈棒头因为他语言上的引诱吃了亏,这笔帐还是要记到李寿和张旺头上的,恐怕早晚是个事儿。
  李枣儿的本意是,不让李寿亲自去和陈棒头吵架打架,只在暗地里搞鬼。等出了事,陈棒头还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这才是真正高明的小人行径嘛!
  第十四章 挫败
  一晃儿已近年关,过了农忙季节,各家男人都闲了下来,一家人都在忙忙碌碌地置办年货。收藏顶点~~网i。
  李家也是如此。周氏因二儿子在米行学徒,本来历年都是提前十余天才开始采办,今年硬是提前了一个月。
  不是为了多办点年货,只是为了多上几次集市,顺便看看李富。虽知道越是年关买卖兴隆,李富就越忙,就算去了也难得有时间说句话。但是一家人还是勤勤地往集市上跑,哪怕是看一眼也是好的。
  因此,用来给李枣儿缝制新袄的粗布挑了三次,不是说太硬,就是嫌不够厚;贴春联的红纸挑了两次,一会儿说太红,一会儿说眼色太土;就连蒸年糕,是用黄米还是糯米也争执了许久。
  折腾到最后,米行的老板哭笑不得地许了李富半天假,准他在三十那天,可以下午回家,待到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如此,一家人遂了心,这才有心思忙别的,高高兴兴地置办起年货来。
  然而,李枣儿却不大开心,因为李富许诺的算盘还没有兑现。
  因为怕李富早早出外学徒,荒疏了兄弟之间的感情。周氏次次去看李富时,都是由李平安套了大车,全家人一起去,李枣儿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每次见面,李富都像干脆忘记了这回事情,根本没有要给她算盘的样子。因此李枣儿不免又失落又生气,又因几次在集市上看到算盘,但是苦于没有理由开口想父母要,更是悻悻,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就连周氏抱着她进了布庄也不知晓。
  周氏可能发现了李枣儿的无精打采,忍不住担心起来,连忙拉了一匹红色的料子,披在她身上试探。见她还是不怎么感兴趣,不由得真正紧张起来,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甚至跟李平安商量起来,年货先不办了,要先给她请郎中看病。
  李枣儿连忙打起精神,总不能真的让周氏把置办年货的钱去给她看病吧于是挤了笑,兴高采烈去抓玩那匹红布。
  一看之下,不免又生了几分感概。她以前看祖辈们留下的被褥,不是红就是绿,还印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土得不得了。当时总觉得,以前人怎么就穿戴这个!
  眼下见到手里这块,一马平川的纯红,连一点儿杂色都没有,也不知道过水掉不掉色。质地虽然厚实,但是又粗又硬,一捏还全是褶子。总之,给李枣儿的感觉是,简直解放前比绣了红花的绿裤子还土。
  果然还是技术问题。
  李枣儿叹息,一边暗自安慰自己,入乡随俗吧,一边对周氏“咯咯”笑着,眼睛瞄着布庄伙计手里的算盘,渴望不已。
  周氏哪里知道李枣儿的心里,见她终于有了精神,心道可能是这几日折腾的狠了,只是累罢了,这才放心,先将红布扯了,给李吉扯了褐色的,李平安是灰色的,几个儿子一律是扯了蓝布。
  “你自己的呢干脆和枣儿一样,就这红的吧”李平安倒也没楞到不可就药,一眼就发现自家媳妇没选料子,于是在一边开口道。
  “选啥以前的衣服够穿。”周氏一边说一边从贴心的内襟里去了钱,一文一文地数给伙计。
  “那我也不要了。我衣服也够。”李平安脸上不悦,伸手拦着周氏。
  周氏躲过李平安的手,依旧数钱,笑道:“什么够你们男人要下田,衣服磨得厉害。哪个上没几块补丁,还能穿”
  “不露腚就能穿。”李平安沉了脸,伸手扯了布角递给老板,指着周氏:“麻烦扯个我媳妇的份。”
  那伙计因知是周氏付账,听了李平安的话不免犹豫,扭头去看周氏。
  周氏见丈夫不高兴,立即对伙计笑道:“那就听我当家的,麻烦小哥儿了。”说着比量着一匹略青的料子,对李平安道:“都六个娃了,可不能穿红的让人笑话。我想要这个,行吗”
  李平安自然说好,当下叫伙计扯好包了,周氏一一地数过,准备付账。
  李枣儿已经交给香凤抱着,视线正好比柜台高一点点,能见周氏小心地将铜钱取出,一文一文地数给伙计的谨慎模样。
  还能看见那伙计一脸不屑的表情,想是在暗自嘲笑周氏数钱数得慢。
  但李枣儿这是很正常的。古时店铺算账都是一代传一代,师傅传徒弟,除了做学问,或者是数学家,很少人系统学过算数,一般私塾也不开设算数。所以一般百姓都不精于算数,又因是算钱,自然更加小心。
  也许是看不过那伙计越来越轻蔑的表情,也许是心情不好有些焦躁,李枣儿不知怎么的一个忍不住,开口就吐出一个数字:“一钱二。”
  李家众人和那个伙计均是一愣,视线都落在李枣儿身上。李枣儿缓了神儿,心里不免发慌,伸手去够柜上的钱,嘴里含糊不清地道:“钱儿!钱儿!”
  “原来是喊钱,”周氏这才笑着收了惊讶的表情,刮了刮李枣儿的鼻子:“好闺女,虽然数错了,但这么小就认钱,将来也就个管事的。”说完笑着数了一钱四,交那伙计收了,回头接了李枣儿抱了,与拿着东西的李平安说笑道:“这丫头认钱,说不准将来是个地主婆。”
  李平安呵呵一笑,道:“认钱不好啊将来大了帮你持家,你也好歇歇。”
  周氏也笑,道:“倒不用帮我管家,只盼着以后到了婆家,能管事立足就是了。”
  李平安听了连连点头,手下忙活着将采买来的东西装车,一家人高高兴兴继续买东西。
  但李枣儿却再也高兴不起来。刚才脱口而出的后怕掩不住算错钱的懊恼,她想了又想,怎么也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想了许久才渐渐想起,或者这个时候的丈量方法与她知晓的有差别,大约是差在这上面了。
  想到这儿,挫败感和着隐隐的恐惧油然而生。
  想她上了十几年的学,几次方几次幂无穷小数点都算过,到了这里竟然连几尺布值几个钱都算不明白。事事与她知道的不同,事事都要从头学起。
  而且她一个女娃,即使想学习也不能上私塾,就是说,一切只能靠自学!
  长长叹息一声,这样的生活,她能适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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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杀猪
  不过,在前世,李枣儿就是个乐观的人。
  如此一点点的挫败还不至于令她觉得气馁,反而提醒了她入乡随俗的重要。甚至于她有些庆幸,自己还如此“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习。
  适逢过年,又正是最长见识的时候,因此李枣儿的小迷惘只持续了一刹那,就精神抖擞地投入到上山下乡的实习中去了。每天围着周氏转个不停,不管是针线还是水瓢都要看看,每次出门也都假装哭号定要跟去。亏了平时吃穿还算正常,否则大家还以为她撞邪了。
  不过即使这样也是收效甚微,大人们一来干活儿的时候忙,什么也顾不上;二来,别人也不知道李枣儿心里的想法,以为不过是小孩子调皮撒娇,多半只是哄哄,最多只说个名字,没人像老师一样给李枣儿掰皮儿说馅儿的讲,更别说现代人特别注意的幼儿教育了!
  李枣儿无奈,只得连猜带蒙,一些与现代差别不大的倒还好,另一些差别大的,或者从根本上被现代淘汰了的东西,她也值得暗暗记下,等以后大些了再去弄明白了。
  不过,李家上下没人看出李枣儿正在郁闷的自学,全家人高高兴兴地办了年货,二十三大扫除迎了灶王爷之后,又热热闹闹地迎来了二十五,这是李家预定杀猪的日子。
  进了腊月以来,家家户户说的都是过年,因此李枣儿就算再外行,多少也了解到一些。农家的风俗是,一入腊月,每村每镇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杀猪。每家自己私下里约定,或是报到镇上几个固定的屠夫家里,排好日子。到了那天,屠夫,还有镇上的男人们吃过早饭就会自动过来帮忙。
  李枣儿曾听大哥和香凤说过,这镇上的规矩是,屠夫杀了猪,能得一大块肉,帮忙的一小块。至于块大块小,那就全凭和主人家的关系了。李枣儿还记得,当时李寿说这事时几乎要流口水的骄傲表情,因为他们的爹李平安就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屠夫,杀猪时手疾眼快,一刀致命,放出的血还多。又因他平时人缘也好,村人常常请他去帮忙,自然割回的肉也多。
  因此,在腊月里,他们家的伙食里总算是见了点荤腥。
  不过话说回来,以前的李枣儿是绝对不缺猪肉吃的,虽然到这儿后几乎没吃过什么肉,但是毕竟曾经吃过,对猪肉的兴趣远不及看杀猪来的大。因此二十五这天,她一见院子里来了人,便站直了短短的小腿,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眼巴巴地往外看着。
  这天李平安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便开始门不吭声地蹲在后院磨刀。李枣儿细听了,还真是“嚯嚯”的声音,便更加兴奋起来。
  又过了不多会儿,帮手便渐渐来齐,后面还跟着不少想看热闹的孩子。
  人一多,整个院子就沸腾起来。准备柴火的,烧火的,挑水的,搭架子的,打下手的,各个忙得不亦乐乎。一些起兴的,时不时地还扯了嗓子喊两句,也听不清楚是山歌还是号子。
  当一切都准备好了,众人便将圈里唯一的一头猪吆喝着赶了出来,把四个蹄子捆在砧板上,就等屠夫一刀扎下去。
  这时人就都围在一起了,不说人山人海,却也是例外三层。如此一来,李枣儿在屋里就看不分明了,心里一急就往炕边上爬,一边爬一边假嚎起来。
  这时,李寿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往里进,见李枣儿在炕边爬着,吓得三步并了两步冲过来:“小祖宗,就急的这么着哥不是赶着来接你了吗”
  原来李平安将这女儿疼到心坎里,里里外外忙活着也不忘偶尔去看两眼。一早就将李枣儿一脸好奇的模样收在眼里,眼下见人多,怕她看不分明,便吩咐李寿进来抱她。
  李枣儿立即眉开眼笑,让李寿抱了出了屋,挤在人群里,看杀猪。
  说来也怪,李平安平时人憨憨的,这时手提了刀,眉目间竟生出点点杀气来。他先是正了脸色,缓缓像周围看了看,只在看到李枣儿时才流露出意思暖意。接着便冷冷地盯着不断哼哼的猪,英雄一般地把刀举起,毫不犹豫地一刀刺了进去,接着飞快地拔出,随着热血的飞溅,人群也爆出一阵叫好声!
  不过叫好归叫好,男人们还是不忘用桶接了猪血,留作以后做血肠、血豆腐。待空干了血,那边的水也滚了。人们抬着猪,在热水里将猪毛褪净,然后把猪开膛破肚。只一会儿的功夫,红白的猪肉就堆满了桌子。
  李平安又取了称,一一将猪肉称了,计了下数,顿时开心道:“好极了,比去年那头多了十多斤!”
  周氏在那边忙着男人们的午饭,听了这话儿也忍不住笑起来,手中一把菜刀挥起来,竟也有几分虎虎生威的架势。
  到了这个时候,男人们的活儿就算完了,几个几个蹲在一边休息一边唠嗑。
  李平安却没忙着休息,又将猪水泡洗净,憋了几口气将它充满,让香凤取了线绳扎紧,献宝似的拿到李枣儿面前。
  看着着种充满民间风味的“气球”,或者可以叫皮球,李枣儿虽也觉得新鲜,但不管怎么说,猪水泡的学名可是叫“膀胱”,她一二十一世纪的白领,就算穿了,也要穿得有品格,就算穿的没品没格,落魄了,最少最少,也要讲点卫生吧!让她捧着猪膀胱玩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因此当下将头一偏,伸脚对那“气球”象征性地踹了一下。
  李平安见女儿不稀罕,哈哈一笑,挥手将猪水泡扔像早就翘首以待的一群秃小子,然后摸了摸李枣儿的头,对她和抱着她的李寿道:“饿没一会儿就开饭了,多吃点。”说完走进男人堆里,比比划划也不知讲些什么。
  李枣儿感兴趣的就是杀猪,如今猪杀完了,新鲜是新鲜,但是除了下刀那一瞬间也没别的什么感觉,可能是现代看暴力电影看得多了,感觉不是很强烈。于是好奇心自然向猪肉的方向转移,想想一年多没怎么吃肉,口水就不受控制地多了起来。
  于是拍着李寿的肩膀,李枣儿伸手指着厨房的方向,道:“肉!娘!”
  李寿失笑,一边说:“你这是找肉,还是找娘”一边抱了李枣儿进了厨房。
  第十六章 团圆
  “enxuemi。有了肉,还能想着娘”两人一进去,周氏立刻笑着接过话,顺手往李枣儿嘴里塞了点瘦肉末,又切了厚厚的一片送进李寿嘴里,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他鼓起的腮帮子嘱咐:“慢点吃,别噎着。”
  李寿连连点头,却根本没有听进去。嚼了半天突然喉头一动,直着脖子将肉咽了下去,立时噎住了,脸憋得发红。
  “扑哧!”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香凤从周氏身后探出半个头,掩唇笑着,递了半瓢水。
  李寿连忙接了,救命般地喝下去,半晌才缓过来,见周氏等人都看着他笑,也觉得不好意思,脸色不但恢复,反而变得更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这才恍然发现收中除了瓢竟什么都没有,顿时惊道:“妹子呢”
  “这儿呢!”周氏抱着李枣儿在他面前一晃,笑着摇头:“你啊,还说枣儿呢!你不也是有了肉就忘了妹”原来李寿刚一噎着,周氏就将李枣儿抱了过来。
  当时李寿正被肉憋得够呛,手上一空,见是周氏将李枣儿抱了去,于是就安心地接了香凤递过来的水瓢。几个动作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大脑里几乎是一片空白的。
  这种情况下,就是回了神,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刚才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因此冷不丁见自己双手空空,吓得他以为自己情急之下将李枣儿扔地上了呢!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晃,就惊得他一身冷汗,直到听见周氏说话,又见李枣儿果然无恙地俯在周氏怀里,正捧着一小块瘦肉扯着丝儿吃,方又是定心又是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起来。
  “行了,打你个嘴馋的东西!”周氏佯装打了一下李寿的嘴,指了指灶上一排排摆好的饭菜,对他道:“去叫你那几个兄弟进来,放桌子端碗,招待客人吃饭了。”说完又指了指另一边单放着的几只大碗:“吃了饭,给你几个叔伯婶子送去,小心别扣了。”
  那几只碗李枣儿看得清楚,是她只听过、见过却没吃过的杀猪菜,下面用白菜粉条猪血之类的炖了,上面薄薄铺了几片肉,有的多些,有的少些,她揣摩着,大约是依照关系亲疏而定的。
  “哎!”李寿已经是个半大小子,想是年年得周氏这样的吩咐,已经轻车熟路了。当下也不用周氏更详细地交代,便利落地出去叫人了。
  大家七手八脚将做好的饭菜端到外面,男人们一桌一桌地坐了,倒上大碗的烧酒,咬着肥腻的猪肉。只听碗筷相碰,语声高亢,一顿饭吃的好不热闹。
  李枣儿坐在炕上,将院里的景象收在眼中,感概着果然还是乡下的年过得有味道,这还没到三十呢,就已经充满了喜气。
  只是……她瞪着炕上的小桌,对古代,男人们吃饭吃女人不能同桌的习俗既感到不满。不过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周氏和李平安都是极疼孩子的,预留饭菜都是富富有余,只多不少,因此李枣儿除了暗自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在男权社会里小心谨慎之外,也没有其他太多的不满,开开心心地吃起饭来。
  倒是周氏在伺候不愿与年轻人混在一处的李吉吃过后,将团团围坐的孩子们一一看过去,见独独少了老二,未免有些记挂,嘱咐李寿办了事之后,再给李富送点去。
  李寿一边答应了,一边宽慰周氏道:“娘,二弟三十就回来了,就快了。”
  周氏这次收了心思,笑了笑,对几个孩子道:“听着啊,老二回来了,你们全都不许和他抢,听到没”
  “娘,哪儿能呢!”李寿捧着碗笑:“谁多吃了,我替娘扣出来!”
  “就你最馋,还好意思说别人!吃你的饭吧!”周氏伸筷子敲敲他的碗,又给几个孩子挨个夹了肉,这才自己吃起来。
  其间李平安进屋几次,见爹、媳妇和孩子都吃上了,这才放心出去和男人们喝酒,一直闹到天黑放才散了。
  如此热热闹闹地过了一天,接着又过了几天顿顿有油水的好日子,年三十终于到了。
  一大清早,周氏就将孩子们早早叫起,挨个梳洗仔细,换了新衣服,就连扎头的布巾头绳都换了崭新的。
  因李枣儿是女娃,更是细细拾掇一番。红袄红裤,头发用鲜红色头绳扎了两个弯弯的小辫子,口唇都用红纸抿了,又点了一点在眉心,再套上红色的小鞋。
  足足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方才算完。周氏满意地抱着李枣儿去镜子前照,李枣儿只好胡乱转了转眼珠,楞是不敢仔细看自己眼下的模样。
  幸好周氏也不认为李枣儿眼下就能分辨美丑,照了一眼就将李枣儿放在炕上,吩咐双胞胎照顾着,自己和香凤张罗起年夜饭,一边忙活一边还念叨着李富怎么还不回来,时不时的就去门口张望。
  李平安和李吉则忙着贴春联,贴“福”字,贴年画,挂贴。又在一进门的正北墙上挂了宗谱,放好桌案,上面供了香炉,烛台,摆了一排排的碗,碗里放了点了红点的大圆馒头,捏成鱼形,脊背上染了红色的馒头,上面铺了染成红色粉条的米饭,还有饺子瓜果等一些贡品。
  等这些忙活完了,一整天就这么匆匆过去。到了傍晚,家里人左盼右盼的李富终于回来了。
  一家人团圆,当下不免忘形,两厢站在门口便说个不停。
  只几个月功夫,小小的李富竟像换了个人,看起来更结实了不说,目光也显得更为有神,本来就有些早熟的他,如今说话办事更加有条有理,一字一板的样子倒真有些账房先生的味道。
  李吉和李平安因是男人,见自己家又出了个靠得住的,自是十分欣喜。然而周氏是女人,又是当娘的,眼见着自己儿子有出息了,虽然也感欣慰,但是不免去猜想李富是不是吃了苦,高兴之余,仍是抹了两滴眼泪。
  又说了一会儿,李富低低解劝了两句,几人终于进了屋。李富也不忙着去见几个兄弟说话,倒是先拿着个小包袱,向李枣儿走来,对她笑道:“妹,猜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李枣儿看着那小包袱,心脏碰碰跳了几下,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又因等得太久不敢太过希望,只牢牢地盯住那包袱,神色间自是渴望不已。
  李富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倒觉得不忍心了,当下将包袱打开,取了里面的东西在李枣儿面前一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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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秘密
  一副算盘出现在李枣儿眼前。.
  木质的,不是什么好木料,也没有上漆,每一个算珠都削得不精细,大小不一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买的,也不是手工匠人做的。不过,却能清楚地看出算盘的每一处都被细细地打磨过,虽然做工粗糙,却处处光洁细致,接在手里,一点也不磨手。
  只不过,尚在兴奋中的李枣儿有点忘乎所以,抚摸了半天才注意到这个细节,马上体会到是李富怕木刺会伤了她的手指,已经细细地打磨过了。
  于是,李枣儿再一次为他的细心和疼爱妹子的心情深深地感动起来,又为自己前一阵子的怀疑和记恨羞愧不止。当下抱着算盘扑到李富怀里,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喜欢么”李富还没发现她的异样,以为她只是开心。
  “喜、欢。”李枣儿埋在李富肩头,拼命地点着头。
  “喜欢就好好收了,可别弄丢了。弄丢了,哥要生气的。”李富抱着李枣儿,不知为什
  么最后一句的语气变得尤为严肃,又因带了一丝紧张显得有些凶狠。
  不过他也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低头去看,立刻就发现李枣儿的眼眶湿漉漉的,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语气吓着了,连忙又哄又赔不是。
  李枣儿不是真正的小孩,狠话听得多了,这种程度的哪会放在心里,只以为李富是心疼东西,于是为了感谢,也为了让李富安心,她索性在李富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逗得他摇头直笑。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周氏收拾了东西出来,就见儿子女儿笑做一团,也不知是什么事,随口问道。
  李富抱着李枣儿笑着解释道:“上次枣儿见我带了一个,好像喜欢得很。我许了给送她一个。不过又没的什么钱,只得捡了废木头,折腾了这许多日子才做出来。”
  “难为你有心了,”周氏笑道,过来细看了:“不过枣儿还小,做这个她也不懂,我们也教不了她。可惜了。”
  这时李平安在旁笑着道:“还不是你生的那些个娃娃,一个个的也不知搞什么名堂。小小的送什么不好送个算盘!不能吃又不能玩,偏你那丫头就是喜欢的什么似的,真怪事了。”
  “倒真是!”周氏过来细看了,笑道:“你忘了那日买布,枣儿还想要算钱呢,现在又这么喜欢这算盘,莫不是文曲星投胎”
  “女人家的,就是见识短!那文曲星君可是个男人,咋就投胎投了个女娃娃”李平安笑道。
  “投错胎了呗!”周氏呵呵一笑,也不将这事当事,只嘱咐李枣儿玩时仔细写,别弄坏了云云。
  李枣儿咧着嘴傻笑听着,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笑周氏那句“投错胎了”,暗道自己可不就相当于投错胎了吗周氏倒真猜对了一半。
  倒是李富好奇问了周氏,听周氏细细说了之后,不自禁奇怪地看了李枣儿一眼。
  李枣儿虽笃定他看不出眉目,却也被那一眼唬得一身冷汗。好在这时李寿他们得空围了过来,将李富扯到一边去说话了。
  李枣儿清闲起来,便转到炕角摆弄起手里的算盘,“六去四进一”,“八退一还二”地想了半天,拼拼凑凑,总算想起来八成,但是另二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又想起古代的算法兴许与现代的有所不同,也就是说,手里掌握的八成还不知道含了几成水分,李枣儿又犯难起来。
  下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算盘,李枣儿开动脑筋开始思考。只不过,还没等想出个办法,她小小的手偶然滑进算盘珠子和木框内的木头上,一种怪怪的手感冷不丁地传到大脑。
  这是
  李枣儿连忙扔下正在思考的问题,一边摸着一边去看手下的算盘。半晌之后,她惊讶地发现,那狭小的缝隙里,竟然歪歪扭扭地刻满了字!
  莫不是传说中的密宝
  李枣儿忍不住想。她这才觉得,只要是人,就不能避免会异想天开。虽然她也知道那不可能,但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强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李枣儿眯了眼,开始仔细地辨认那些字。她发现那些字并不难认,好歹是大学生,繁体字虽大多不会写,但连猜带蒙也能认得七七八八。何况到了古代,又和李康偷学了一阵子字,这算盘上的字倒还难不倒她。反而,她还在上面发现几个错别字。
  暗暗将那字默念句,李枣儿的心跳得更快了,因为她震惊地发现,那上面的字,竟然是珠算口诀!
  目瞪口呆地看了那“神奇”的算盘一会儿,李枣儿回过神儿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验证一下那口诀的准确性。
  现在心里给自己出了题,再用算盘算。虽然她打得慢,但是反复几次之后,她也能看出,这上面记录的口诀是正确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
  沉吟片刻,李枣儿的眼珠转了几转,目光最后定在李富身上。这木头是他找的,算盘是他做的,自然,上面的字也该是他刻的。
  李枣儿猜来想去,后来想到,应该是李富在米行学得了打算盘的本事,有心想要教几个兄弟知道。但而他刚刚在米行站住脚跟,万事不能行差踏错。虽说打算盘不是什么秘技,但掌柜的也不是谁人都传。万一他将口诀说了出来,再传到掌柜耳朵里,事大事小便由不得他了。
  于是李富便想了这么个主意,借着送算盘的机会,将口诀刻在上面。希望着兄弟们哪天看见了,都能学会,长点本事。
  李枣儿看透了这一层,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她想,李富的心是好的,办法也想的巧妙。可是,总归还是有点嫩,没经验。
  说来,现在兄弟几个都小,小孩子就是再乖巧,嘴巴也不牢靠,说不准就将这事说了出去。再说,打算盘这在当时可算作是一门技艺,一家几个兄弟突然都会了打算盘,那还不和贪官手里的赃款一样烫手么
  用了,惹人怀疑;不用,岂不是白学了
  因此李枣儿盘算了半天,决定死死“垄断”这副算盘,谁人也不给,等她自己先学会了,往后日长着,再慢慢教大家不迟。
  只是,她是如何学会打算盘这事,还需要详细拟定一个说法。
  想到这儿,李枣儿又头疼起来,再一次肯定,穿越,不止不像里写的那么美好,甚至可以说是处处是麻烦!
  第十八章 年关
  不过,麻烦归麻烦,年还是要过的。
  又过了一阵子,周氏将年夜饭都备好了,看看时间还有富余,一家人便凑在一起说了一会子话。无非也就是些来年开春地理种什么,家里要不要置办什么东西,钱财的分配之类。李枣儿听得甚是无趣,赶上又已夜深,也顾不得守岁与否,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只是也睡不踏实,总觉得人影烛火在眼前晃来晃去,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也好似听得真切。过不久,又隐隐听到“咚!咚!咚!”的似是打更的声音。
  正待半梦半醒之时,突然被接连响起的炮仗震醒。连忙爬起揉揉眼睛,听着外面的鞭炮声,这才恍然,刚才听到的“咚咚”声不是她的错觉,该是更夫报时,一快两慢的节奏应该是三更了,也就是子时,那是半夜十一点了。算来自己听见后好似又睡了会儿,那么这阵子该快到十二点了。
  周氏正在边上,见李枣儿醒了,光眨眼睛不吱声,恐她是被炮仗惊了,一边后悔自己没提早叫醒她,一边擦了把她额头睡觉时出的薄汗道:“枣儿不怕,是爷爷和爹爹在请神呢!”注:此处的请神风俗是按笔者家乡的风俗习惯处理的。可能在与别处略有不同。
  请神这玩意李枣儿不懂,睁眼想了半天也猜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摇摇摆摆走到窗口,模模糊糊看到院子正中正跪着几个人影,看身形能猜出是李吉和李平安。只见他们点了炮仗,正一边烧纸一边仰天跪拜。
  香凤此时也在炕上,忙不迭扶稳了李枣儿,回头怯生生地问周氏,道:“什么是请神请的什么神”
  “接财神爷啊!”周氏开始一愣,倒没想到香凤也不懂,后来才想起,这孩子岁数也不大,出去不更事的年岁,自懂事起许是没过过想样儿的年,暗自更怜了她几分,接着含笑道:“赶紧收拾收拾下来,爷们儿就要进屋了,该向祖先磕头了。”
  听得“磕头”二字,李枣儿的反映和立刻爽快下地的香凤不同,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一直在装婴儿,倒没直接面对这个问题。虽然以她现在的年龄,今年也不至于磕头,但是以后总还是要磕的。想起古人凡事都爱三拜九叩的习惯,她自知也回避不了,难道要像琼瑶阿姨设计的那样,做个跪得容易
  想到这儿,又忍不住恨恨地想,就算是跪得容易,到她这儿也不容易了,想她一个现代人,连缝纫机都没摸过几次,针线嗯,看来应该列入学习计划中。
  搁下这边她又开始天马行空地乱想不提。李家男人请了神回来,李吉便做在桌案边的凳子上,从李平安开始,先男后女,依照辈分大小向祖宗和长辈叩头,待磕了李吉,李寿又带了小的,向李平安和周氏磕头,然后每人从父母手里领了一封小小的红包,每个红包里封了一个铜板,连香凤也有一封,她高兴之余,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周氏忙搂过哄了,又将一封红包让李枣儿看了,道:“这是你的,不过枣儿现在小,娘先帮你收着。”说完也不管她听没听懂,就又将红包收了起来。
  接着李平安带了兄弟几个出去放炮仗,周氏待了香凤下水煮饺子。等不多的炮仗放完,饺子也差不多熟了,先贡了祖先,这才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了起了年夜饭。
  “娘,我要那个!”李善吵。
  “媳妇,再烫壶酒,我和爹多喝一杯!”李平安嚷。
  “大哥,帮我递一下递一下那个豆腐。”李富有礼地说。
  “李善,你抢我的肉!”李德看中的一片白肉被李善抢先夹了,忍不住呼呼地生起气来。
  “小兔崽子,一碗都是肉,就那块是你的啦”李吉立刻敲打着李德的碗。
  “净是些没出息的。”周氏端了酒出来,边笑边骂。
  “香凤,吃饺子!”李寿低声说着,将一盘饺子往香凤那边推了推。
  “嗯……”香凤低着头,声音比腊月的蚊子大不了多少。
  “啊!”
  一声带着奶气的声音响起,李枣儿眼泪汪汪地从嘴里吐出一枚大钱,揉着腮帮子暗暗叫苦。她倒是知道周氏是疼她,在她的小碗里做了假,特体放了包了大钱的饺子,为的是给她图个好彩头。只是,卫不卫生就先不说了,它硌牙啊!
  旁的人却不知李枣儿是为的这个掉眼泪,总觉得她小,只是吓着了,均拍手笑道:“原始枣儿吃到了,来年有福气了!”
  一顿饭吃了许久,在小的们都下了桌,李吉和李平安又喝酒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撤了桌。此时已是大半夜,虽说是守岁守岁,古时却不比现代,有那么多的娱乐活动。一旦吃了年夜饭,就没什么别的事好做了,又因明日还要去邻里拜年,而且点蜡烛也是要钱,于是就都睡了,少少迷糊了一会儿,天边就见了鱼肚白。
  初一是走亲拜年的日子。各家先摆好了瓜果,除了初一到初五不能出门拜年的女人,留在家里等人来拜的老人,小一辈的男丁都收拾整齐,开始拜亲戚走街坊。大人们拱拱手,彼此寒暄几句,有些不大熟的,仅在院子里说个吉祥话就罢了。孩子们磕个头,道句:“过年好。”便能得一把瓜子装在兜里。
  只不过,在看周氏打点礼品的时候,李枣儿发现,周氏并没预备比较丰厚的走亲戚的礼品,这就是说,他们李家在这镇子上,竟然一个户亲戚也没有的。甚至不止这镇子,大约附近的村镇也没什么亲戚。如此说来,他们李家果然是后迁来的人家。
  虽然是现代人,但是李枣儿笨理儿合计,一般古代农户家,除非有大事是甚少搬迁的。故土难离不说,最基本的,各家各户的祖坟都是设在田间地头,一旦迁徙,逢年过节的就没办法扫墓了,那坟墓久而久之就会变成荒坟,这是对祖先大大的不敬。所以她不禁对李家为何搬到这里有些不解。
  依照一般情节,李吉难道是个落难的贵族
  目光又不禁落在兀自打盹的李吉身上,李枣儿掰着手指算起来:不是本地人,不是恶人,有主意,识字,没见有什么穷酸的讲究和排场,能吃苦,会干农活,安于贫穷,无不良习惯,不多嘴多舌,身体健康,但还不至于满面红光……
  一阵泄气,这不就是个稳稳当当的普通人吗李枣儿咬着手指,想来想去,依照这个推测,她家爷爷就算迁来之前,也肯定不是什么富户。一时间,祈盼不用费力就能继承些遗产的美梦还没等做,就破灭了。
  现实是残酷的,做人,果然还是要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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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风波
  过了初一,接下来是初三送神.
  晚上李枣儿看着李吉用瓢舀了水,将馒头掰了一点放在水里,然后将水瓢放在大门口,又烧了纸,叩拜一番,这才回来吃了饺子。
  李枣儿虽然没有迷信思想,但是看家人那样虔诚的样子,也忍不住暗自祈祷,希望冥冥中的真的有神灵,能保佑这一家,不管是在外忙碌的人,还是在家劳作的人,都能够平顺安宁。
  乡下的年是一直持续到二月二,其间又是回门,又是十五,还有几次周氏和李平安架了车,将家里剩下的猪肉拿到集市上去卖,一家人为了生计忙里忙外的,虽然这一个月来难得吃了荤腥,却谁也没长了分量,反而看起来显得瘦了些。但是从周氏越见精神的脸上多少也能看出,这个年,过得还是有些收获的。
  然而,本来一直喜庆的气氛,却二月二这天发生的一件意外而打破了。
  这天,吃过十五那天剩下的猪头,因为已到年末,孩子们难得没有事情,便抽空聚在一起玩闹,几个哥哥让李枣儿骑在脖子上你追我赶地跑起来,玩的是英雄从山贼手中救美女的游戏。
  刚开始时,李枣儿有些哭笑不得,暗想这游戏就像男孩子打架,女孩子过家家一样,竟然千百年来没有变过。她在小学一年级时,也曾经看别人玩过,只是那时候李枣儿因为家里的关系,不善与人接触,便故意装做不屑一顾。
  但如今她知道,这几个人是他至亲的人,她不管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生气,更不会嘲笑。
  便渐渐地放开了顾虑,也不管哥哥们疼不疼,时而抓着他们的衣领,时而抓着他们的耳朵,甚至有时候抓着他们的头发,小腿地摆动着,咧着嘴没有风范地嘎嘎大笑,露出还没长齐的小虎牙。兄妹几个都忘了形,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
  周氏也任他们去,和香凤做着针线活,不时抬头提醒让李寿注意,别摔着李枣儿。
  香凤偶尔也会头眼看看,眼中满是羡慕。但也只是看看,一眨眼就又回到活上,偶尔偷看周氏的脸色,生怕周氏不高兴。
  周氏只装作没瞧见,但也不张口让香凤去玩,只在她溜号要扎到手的时候才适时的咳嗽两声。
  一时间院中动静皆宜,全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这时,院门一动,李平安推了门进来。进来之后,却不向往常一般和周氏及几个孩子打招呼,而是阴着脸,直冲向放家什的地方,拎了一把锄头就要出门。
  周氏见李平安脸色不对,早就站起跟了过去,见他这副架势,连忙拦道:“当家的,你这是做什么去”
  “男人们的事,你别管。”李平安推了推周氏,看似凶狠,却并没使力。
  因而周氏也不撒手,道:“到底是怎么了”
  “说了男人的事!”李平安往前挣了挣,见周氏仍不撒手,怕伤到她,只得停了动作低喝:“撒手!”
  周氏死死拽着他,柔声道:“到底怎么了就算是正经事,也不差这一句半句的功夫。”说着看一眼害怕得躲在一边的孩子们,道:“你看你,要是就这么出去了,给孩子们个什么影响”
  李平安闻言,看了眼一边站着的几和孩子,见他们都是一脸惊惧,这才缓和了脸色,但仍不免激愤道:“陈棒头那个畜生,昨天夜里装鬼去吓张旺,吓得那孩子一直从镇口跑回家。你知道,那娃平时身子就不好,被人一吓,又跑了老远,回家当夜就发起了高烧,到现在还没退。张哥都快气炸了,要去和陈家拼命。如今好几家兄弟约定好了,一会儿在张家集合,去找陈棒头算账去!”说到这儿缓了缓,看着周氏:“我和张哥是什么交情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吧!”
  周氏心中暗自着急,直骂李平安木头,但是嘴上却不这么说,反而还连连点头:“张家大哥的事,就是我家的事,这不假。论理,你该去没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眼下旺娃子还病着,张大哥就去拼命,要真有个好歹,谁来照顾那孩子你想让张家嫂子一个人照顾两个人不成”
  周氏缓缓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去看李平安的反应。
  说这李平安,虽然老实,但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男人们在一起容易脑子发热,眼下一听周氏的话在理,热度便冷却下来,顿时显得有些犹豫。
  周氏这才慢慢松了手,道:“你这做兄弟的,平时张哥有什么想不到的,要帮着想着。好事要让着,坏事要劝着,这才是真正的兄弟。你们忙着拼命,还不如多请几个郎中,多寻几个药方给娃看病,才是正理。”
  这话李平安果然听进去了,忙放下手中的锄头,对周氏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和张大哥说。”
  周氏见李平安不去拼命了,方松了手,叹息道:“我倒也不是想的周到,只不过我是做娘的,凡是先考虑孩子,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对孩子最好。”说着忍不住低头擦了擦眼睛,心有余悸地埋怨道:“哪像你们爷们,事事只想着拼命啊,打架啊。你看,都吓坏孩子了。”
  说着将李枣儿抱过来,塞在李平安怀里:“莫不说杀人是要偿命的,就是打了人,也是吃官司的。你就算谁都不想着,到底我是大人,老大他们也算半个男人了。但你也该想想枣儿……”
  李平安这才真正明白过来,抱着李枣儿哄着,低头对周氏道:“我就是一时气不过。孩子们打架那是常有的。那陈棒头自己做了错事,被猴子打伤,本来就怨不得人。要是真记恨,打个架也就罢了。大不了让老大替张旺去打,咱老大身子骨硬。可他知道打不过老大,反而大过年的装鬼!太缺德了!可怜张旺那孩子……”
  “娃病得很重吗”周氏见李平安那神色,心里也是十分同情。
  “刚才那郎中说了,怕是挨不过去。就是挨过去了,大概也要在床上躺一辈子……”李平安摇摇头,小声道。
  “真是天杀的陈棒头!”周氏啐了一口,将李枣儿抱过来,道:“那你赶紧去吧,别让张家大哥真的闹出人命来,到时张旺可就真没人管了。”说着四下一望,道:“让老大和你去,有事回来传话,我……”周氏突然住口,脸色惊慌地抓住李平安的衣服,尖声问:“老大呢老大哪儿去了”
  第二十章 担心
  李平安顿时也急了,夫妻俩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性,连忙扒拉余下的老三老四老五。收藏顶点~~网可是几个人都被李平安先前莫名的愤怒吓到了,后来又听张旺的事分了神,竟然谁也没注意到李寿去哪儿了。
  然而李枣儿却看的清楚,李寿在听见李平安说陈棒头因为猴子的事记恨张旺,从而装鬼吓他之后,脸一下子变得雪白,刚刚又听张旺性命垂危,身子更是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立时便悄悄退了出去,一溜烟地跑出院子。
  李枣儿当时便想提醒周氏,怎奈周氏正和李平安说话,李枣儿的动作只被看成是小孩不老实,除了被周氏抱得更紧之外,竟然没人注意他。
  眼下见周氏终于想起问李寿的下落,连忙使劲儿拍着周氏的肩旁,指着门口的方向:“大哥,大哥!”
  周氏和李平安均是心下一凉,心里同时暗叫:完了,老大一定是找陈棒头拼命去了!
  愣了半晌,周氏突然冲上去拧了李平安一下,带了哭腔道:“死鬼,还不快去找儿子!要是老大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回老家!”
  李平安这才缓过神,重重踱了踱脚,转身就往外冲!
  周氏则把李枣儿交给香凤抱着,自己去了屋里,跪在观音像面前又烧香又叩头,口里不断地道:“观音菩萨保佑,千万别让老大遇到陈棒头,千万别忘老大把陈棒头打死。”想了想又补充:“更不能让陈棒头伤了老大。观音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李枣儿在一边看着,心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事关自己儿子,既要担心李寿被人欺负,又怕他去欺负别人。原来这周氏担心的,不是李寿被陈棒头打,竟是怕李寿万一把陈棒头打个好歹,他自己要惹麻烦,吃官司的!
  仔细想一想,倒也不奇怪。想那陈棒头,为何装鬼吓张旺,却不敢来找李寿
  当然,这时不找,不代表将来不找。但是之所以选择先报复张旺,摆明了就是柿子先捡软的欺,对李寿心有惧意,换句直白的话,就是他陈棒头打不过李寿!
  显然,周氏和李平安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担心李寿在怒火冲天的情况下,又有李平安的不好的影响,真把陈棒头给打死了。所谓杀人偿命,到时,不管有理没理,李寿都要被杀头的!
  这叫他们怎么不着急!
  “娘、娘!”李枣儿伸手去够周氏,想安慰她。可眼下周氏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翻来覆去求菩萨保佑。
  李枣儿试了几次,见周氏都不理睬,只得安分地趴在香凤怀里等消息。谁知看香凤也是一脸愁容,两行眼泪淌了下来也不知道擦,忙伸手去帮她擦,心里却叹气,暗道周氏想得太严重了,越是关心,越是爱往坏处想。
  其实李枣儿也不是不急,毕竟相处了一年多,她是真心把李寿当大哥看,只不过她觉得李寿去找陈棒头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李寿当时为了给香凤出气,牵连到了张旺。这次若是仍旧不顾后果地冲上去,那么真就是朽木不可雕了。而且,李枣儿觉得,如果是她,听到自己的好朋友危在旦夕,先想到的应该是去看自己的好朋友,之后才应该谈及报仇的事情。
  当然,这个只是个猜测,凡事种有个万一,李枣儿虽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也忍不住越来越心焦,忍不住也往坏的地方去想。幸亏这时李吉听见声音出来坐镇,要不然的话,周氏几乎也要出去找李寿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李枣儿的想法是对的。
  李平安冲出去之后,首先就跑到陈棒头家。为了儿子,他不得不多了个心眼,先是在周围看了半天,见陈家连一点奇怪的声音也无,心下稍定,又暗暗安慰自己一番,这才礼貌地上前叩门,正是陈棒头出来开门。
  李平安仔细打量他一番,见他脸上没什么伤痕,衣着也还整齐,见到李平安也没什么奇怪的举动,于是料定李寿没来过陈家,于是胡乱扯了个理由便匆匆告辞。
  出了陈家之后,他又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先去张家看一看再说。
  有了打算,李平安又一路小跑到了张家,果然欣喜地看见李寿正坐在张旺床前擦眼泪,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过,紧张的心情一放松,取而代之的便是滔天怒火。
  只见李平安脸一板,眼睛一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将李寿从床上直打到地上,紧跟抬脚又踹,不住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家里出来为啥不说一声从小怎么教你的嗯人大了胆子就大了,胆子大了腿就不听管了是不你个小兔崽子,看我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此时屋子里除了李寿,还有张家夫妻,和一些准备去陈家拼命的男人,满满地站了一屋子。本来大家正要去拼命,谁知李寿冲了进来,拼命的事就被耽搁了。又见李寿如此挂念兄弟,都不免感到几分哀戚。
  因而此时众人见李平安冲进来对李寿就是一顿打,连忙都上来拦:“平安兄弟,娃做错了啥好好说,别下这么重的手,打坏了还是自个儿心疼不是”
  在众人的拦阻之下,李平安又踢了两脚,方才罢手,气呼呼地指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敢动的李寿,对张家当家的张大柱道:“张家兄弟,你说,这兔崽子该不该打!啊他听说旺娃子病了,着急来看,这个我欣慰,我同意。但是他不能不和家里说声啊他娘以为他去找陈棒头拼命去了,吓得要死要活的。我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几乎跑遍了镇子,又急又气差点没吐血。你说!这个不孝子,我不打死他留着他!”说着又要上前。
  李寿瑟缩了一下,但是仍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只抹了下眼泪,却没敢动。
  张大柱连忙拦住,将李寿护在身后,道:“平安兄弟,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寿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和我半个儿子也差不多。他听说我家旺儿出了事着急来看,没和弟妹说一声是不对,但这不对你记在我身上,别和孩子过不去。看在哥的分上,就饶了孩子这一次。”
  说着把李寿扯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咱家旺儿有你这么个兄弟,也值得了……”仍不住又哽咽起来,用衣角拭了试,把李寿推到张旺床前:“寿儿,你帮大伯照顾旺儿,大伯去给你兄弟报仇!”
  则玺发现,最近亲们不热情,留言不多啊,55555,伤心了,泪奔ing!
  第二十一章 装晕
  李平安本就是打算劝张大柱放弃找陈家报仇的,此时听了这话,忙一把抓住他,把周氏说的那一番话原原本本地和他说了.
  原想着张大柱能顾念着孩子。暂时将这事搁下,可谁知这张大柱是个盐净不进的主儿,一旦拿了主意,谁说也听不进去。甚至一把将李平安甩到一边,瞪着眼睛怒道:“平安兄弟,你要是实在害怕,当哥哥的也不勉强你。我看,你就甭去了,陪你家老大和你嫂子在着儿抹眼泪吧!”说着带了人就要出门。
  李平安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又气又急,又觉得抬不起头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瞪着张大柱呼呼直喘气。半晌方重重踱了踱脚,道:“谁说我不敢!张家大哥,兄弟跟你去就是了!”
  “这才是我张大柱的好兄弟!”张大柱这才缓和了脸色,重重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喜道:“走,咱这就去找那个龟孙子算账去!”
  “当家的……”张大柱的媳妇赵氏一直在床边守着儿子,此时突然抬头,那样子像是想说什么,只不过刚说了三个字,就被张大柱一嗓子吼了回去:“怎么的”
  “没什么……”李氏连忙瑟瑟地道。原来,李平安的话张大柱没听进去,然而同是女人,李氏听进去了。但她与周氏不同,出嫁之后自己没有主意,凡事都听张大柱的。眼下有心想劝,但见丈夫横眉立目的样子,始终是不敢,只低下头去,看着张旺苍白的脸,暗暗垂泪。
  这边,眼看着没了阻拦,张大柱当先操起一把爬犁,吆喝一声就要带着众人冲出去。李平安当然也在其中。
  这时,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被李平安打了一顿,一直不敢跪着不敢站起的李寿突然大叫一声,表情痛苦地紧闭起双目,身子一歪,“扑通”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
  此变故一出,众人顿时止住动作,全都愣在原地。
  李平安更是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李寿,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叫李寿的名字,然而还没等叫出声来,便一把扔下了手中的家什奔了过去,一把将李寿抱在怀里,一叠声地喊道:“老大!寿儿!这是怎么了,啊”
  喊了几声之后,见李寿根本没反应,李平安这才意识到李寿已经失去了知觉。心里一凉,李平安脑中闪过一个想法,莫不是自己刚才盛怒之下,下手力道没控制好,打得重了可是伤了什么地方
  这么一想,他的手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动了动李寿的身子,想去看看伤在什么地方,却又怕一动伤上加伤,正在犹豫的时候,忽听一旁的人群中不知谁小声说了句:“哼,可真是个孝顺儿子,老子不敢去,儿子立马就给个台阶下。”
  这话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个清楚。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本来张大柱也正担心着李寿的情况,听到这话之后,联想李平安刚才不想去,还百般劝说的模样,本来就不很冷静的头脑一时转不过来,竟然就信了,忍不住也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李平安,你到底去是不去都是男人,别墨墨迹迹跟个娘儿们似的。”
  张大柱这话一出,旁的人也都半信半疑,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李平安本来刚才被人说成胆小,就憋着一股气,此时见张大柱只因不知道谁的一句话就这么怀疑自己,虽然理解他此时混乱的心情,但是也实在心寒不已,因此勉强压了火气,沉着脸道:“张大哥,兄弟我说了跟大哥去,就一定会去!只是,”他看看怀中的李寿,道:“你我都是做人爹的,大哥能不能等等我,只要寿儿睁了眼,我立刻就跟大哥去!”
  张大柱又“哼”了一声,冷笑道:“刚才你说回去拿家什,现在又是儿子,这么等下去,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说着招呼众人,对着李平安挥挥手道:“得啦,你回去吧!你这样儿的,就算是去了,也只能给咱们添累!兄弟们,咱们走!”
  李平安心急儿子,又听张大柱这么说话,一口气终于咽不下去,当下抱了李寿起来,冷冷道:“张大哥,既然你这么说话,那兄弟我也说句不顺耳的。”说着几步走到张大柱面前,沉着脸道:“我李平安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你说我胆小也好,熊包也好。但李寿他是我儿子。为了儿子,老子可以装孙子。不像你,只图一时的痛快,扔下儿子不管!”
  说完,也不去看张大柱的脸色,抱了李寿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听到张大柱在背后喊:“李平安,娘的,你个孙子!不敢去就不敢去!叽叽歪歪说些个废话!”
  李平安在门口停了停,回头狠狠道:“张大柱,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拼了命,坐了牢,出来没看到你儿子最后一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撂下狠话,李平安不去听后面骂骂咧咧的声音,将李寿往身后一背,一路跑回家,一脚踢开院子的门,大喊:“有人没人呢滚出来都!”
  周氏等人都在担心,听见外面李平安的叫喊,均是心中一颤,连忙跑了出来。
  周氏本来心里就有不好的想法,看见李寿无声无息地伏在李平安背上,第一个想法就是儿子被打死了,当下就要哀号起来。
  “闭嘴!哭什么哭!”李平安看周氏想哭,立刻大声喝止,然后将李寿背进屋,平放在炕上,对周氏吼道:“你看着老大,我这就去请郎中!”
  周氏反应极快,一听丈夫说请郎中,立刻意识到自己儿子还活着,立刻挨到身边去看,见李寿还有呼吸,不禁又喜又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边抚摸上李寿的脸,正看见李寿的眼睛动了一动,嘴里发出了一声呻吟,忙大叫:“当家的,儿子醒了!”
  李平安此时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要奔出去,听了周氏的话连忙又冲了进屋子。一眼见到李寿正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习惯性地提了一掌,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又想起刚才的事,连忙又放下,脸上也不知是怒是笑,只一直道:“你个小兔崽子!你个小兔崽子!”
  “嚷什么你!”周氏一手推开李平安,扶了李寿起来,顺便白了李平安一眼,道:“我还没问呢,到底怎么回事”
  一提怎么回事,李平安立刻心虚起来,干笑几声,道:“原来老大去看张旺了,我气他没说一声就跑出去,就……打了两下……许是,打得重了。”
  周氏一听就急了,忍不住把李平安推得老远,愤愤道:“儿子不是你生的,你不心疼我可心疼!”
  “什么叫儿子不是我生的!你这个婆娘!”李平安无奈地看了周氏眼,又去打量李寿,仍忧心道:“寿儿,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哪儿疼别忍着,爹去请郎中来给你瞧!”
  李寿摇摇头,表情仍是有些难过的样子道:“就是头有点疼。”看了李平安一眼,他小声道:“对不起爹,下次出去,我一定和家里说一声。”又迷惑地看着家里:“我刚才怎么了”
  “你刚才晕过去了。”周氏和李平安连忙道,然后不停地问长问短,一副害怕李寿受了什么内伤的样子。
  就连平时十分威严,不苟言笑的李吉也站在一边,虽没有出声,但也仔细地看着李寿。几个兄弟和香凤更是围在一边,上上下下地看着李寿,就差给他身上看个窟窿,直接透视了。
  独独李枣儿不声不响,一个人坐在炕脚,慢慢地眯起眼睛。她刚刚一直在香凤怀里,李平安回来时,香凤和家人正在往外冲,两厢错过之时,她分明看见,李寿飞快地睁了一下眼睛,一闪而逝的目光中,竟带了一丝歉意的神色。
  难道,他晕倒竟是装的,只是,平白的,他为什么要装晕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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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饥荒
  这个疑问在听李平安说了当时的情况之后,李枣儿才渐渐想通,李寿之所以要装晕倒,应该是为了怕李平安去打架遇到危险,enxuemi。
  起初,李枣儿认为,李寿只是因为当初挑唆陈棒头,到头来却连累了张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而已。
  可是很久以后,李枣儿才渐渐明白,张旺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别人家的是事,对李家其他人的影响,最多也就是与张家的关系变得紧张。可是,对于李寿,却显然并不仅仅是如此。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的李枣儿还在单纯地为李寿的成熟而欣喜着。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像东流的水,总是维持的不变的姿态,重复又重复,然而未来永远是不可知的,过去也终究是不能改变的。
  那日,张大柱最终还是纠结了一帮心胜的村民去了陈家,将陈棒头打成重伤。然而陈家也不是善人,吃了亏之后,不日也找了一群人,去张家闹了一顿。两家就这么打来打去,互不相让,最后虽然都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是陈棒头就此瘸了一条腿,而张大柱,因眼睛受伤,从那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至于张旺,可能真的是菩萨保佑,竟然挣扎着熬过了那夜,不过依李枣儿客观的看,他如果那夜就死了,未尝就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虽然活了下来,可是却连从床上坐起的力气也没有了,每天除了吃药,就是吃些流食。
  而他家里,张大柱已经是个盲人,没有了劳动能力,赵氏虽然尽力撑起这个家,但是到底是个女人,能力有限,张家难免渐渐穷困起来。
  李平安每每谈及此事,总是声叹气,有心想帮一把,但是张大柱实在是个倔强的人,从那日争吵之后,便断了与李家的来往,平日见了也没有好脸色。弄得李平安即使有心,也不好表现出来。
  渐渐就过去好几年,到李枣儿满五岁这年,适逢天灾,全年大旱,李枣儿所在的镇子,以及这个镇子所在的东北方一带所有的农户,无一幸免,全部颗粒无收。
  自然而然地,紧接着就闹起了饥荒。
  遭遇天灾,对于地主富户,或是家里人口单薄,有些存粮的人来说,除了比平日节约些之外,紧紧巴巴倒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是对于平日里就仅够温饱,或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根本就揭不开锅的穷户人来说,无异于一场灭顶的灾难。
  李家就是如此。
  李家一直勤奋劳作,虽然过的清贫,倒也从来没有挨过饿,甚至手头上也有些存粮。只是在这种饥荒年景,家里人口又多,在不知道官府什么时候才能开仓放粮的情况下,李家上下没有人知道手里的一点点粮食,究竟能让这个家维持到什么时候。
  这无疑是李枣儿前世今生过得最辛苦的一年。
  虽然李平安带着家里的有劳动能力的人整日的在山上盘旋,挖野菜,树根,如果运气好,还能捡些蘑菇,可饭碗里的粮食仍越来越少,水份越来越多。次数也由一日三次,渐渐便成一日两次,最后变成一日一次。
  最小的两个哥哥李善和李德几次饿得哭了起来,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哭泣非但不能吃到更多的东西,反而没人领了李平安的一个耳光,理由是:“你看你妹都没哭!你俩男娃哭什么哭!不就饿几顿吗再哭!再哭看我打死你!”
  然而,这么做的结果是,吓是吓住了,两个小兄弟也不敢再喊饿。可是依旧不能改变他们饿得越来越瘦的事实,也不能制止周氏在每个深夜,逐一将饿得睡不着的孩子哄睡之后,暗自垂落的眼泪,更不能减少李平安眼中越来越多的血丝。
  没有人喊饿,但是死亡的阴霾依旧渐渐笼罩了这个原本平静的家。男人们出去一天之后,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少,整个镇子已经听不到任何牲畜的声响,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已经用来果腹,但是还是不够。
  李枣儿每天都饿得眼前发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舀凉水充饥,其他的时候,便静静地缩在一边不动。
  现在的她,常常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发呆。如果说前世的死是一个意外,今生的遭遇,已经弥补了对因为意外死去而没有感受到的,对死亡的恐惧和敬畏。她开始觉得,她就快要死了。
  有时她咒骂上天,为什么要给她一个如此短暂的生命。有时她又安慰自己,短短的五年,却弥补了她全部对亲情的缺欠。
  她时常静静地看着家里人,想把他们的容貌都记在心里,她依旧心存侥幸,或者,如果他们都将死去,还可以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不过,是不是能穿越她没看明白,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周氏时而露出充满憎恨的一双眼。
  李枣儿还发现,那双眼,只有在对着香凤的时候,才会露出那种厌恶的神情。
  她不禁在心里叹气,她何尝不了解周氏的想法若是平时还好,养活香凤不难。可是这时,多了一个香凤,就相当于多了一张嘴。就连李枣儿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也忍不住生出些想法,如果香凤不在就好了,香凤是外人,如果香凤不在的话,她和她的家人,或者还能多撑一阵子。
  也许只需要一阵子,就可以挨到官府放粮,就可以挨到春暖花开,挨到明年,而明年,一定会是一个好年景。
  李枣儿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周氏也没有。但是,李枣儿能看出,周氏对香凤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恶劣,而十二岁的香凤,显然也明白周氏的想法,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吃饭时,总是给自己盛得最少。
  可这样依旧不能缓解周氏已经将香凤视为眼中钉的事实,有几次,李枣儿分明已经看出周氏几乎马上就要失去理智的控制,开口将香凤撵走,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但是李枣儿知道,如果情况持续下去,香凤最终被驱逐出这个家,将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她已经听说好几家已经饿死了人,就连李枣儿也在想,如果他们家真的要饿死人的话,她情愿是香凤,而不是自己,或是自己的家人兄弟。
  只是,还没等周氏开口将香凤撵走,死神却已经悄然光临了李家。
  在那个初冬,有着暖融融的日光的清晨,李善,李家最小的儿子,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自家的炕头。
  第二十三章 悲伤之外
  没人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在一片死一般地沉默中,周氏又哭又笑地将李善抱在怀里,轻声道:“小五啊,天亮啦,起床啦,太阳照啦!”
  所有人都围在一边,不动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周氏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小五啊,天亮啦,起床啦,太阳照啦!”
  李枣儿缩在一边,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她能听出,周氏每重复一遍,声音里的绝望就深了一层。直到最后,周氏的五官渐渐扭曲,那种强忍着悲痛的笑意,就如同一柄生锈的长锯,在每个人的心里来回拉着,来来回回地拉着。
  大家全都如梦游一般地站着,不动,不出声,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安慰自己说,这是在做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一声忍耐了许久的哽咽打破了这一切。李枣儿转动着呆滞的目光,将哭倒在地的香凤收在眼中。
  一场大梦过去,这声哽咽残忍地让李家认识到,李善是真的永永远远地离开了他们,他死了。
  李善死了。
  当这个想法印入脑海的时候,李枣儿看见,周氏突然像受了伤的母兽一般,旋风一般地从冲到香凤面前。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伸手揪住她的衣领,一把将她掼在地上。然后一边骑到她身上捶打起来,一边哭号着骂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是我儿子,我的小五啊!为什么你不去死!”
  香凤被周氏压在身下,躲不开,也不敢躲,只是呜呜地哭着,片刻功夫脸上就青紫一片,至于衣服盖着的身子下面究竟受了怎么样的伤,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娘!”最初的震惊过去,一直呆在一旁的李寿终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跪到周氏旁边,不敢去拦自己的娘,只是用自己的身子护在香凤身上,恳求地叫道:“娘!别打了,求求您别打了!”
  李寿已经十七八岁,脸庞身量已如一样。而香凤是个女孩,又只有十二岁,身材娇小玲珑,此时被他护在身下,周氏便半点也没碰不到,如此方得了片刻喘息。
  然而在李寿担心的目光下,只见香凤颤抖着推开李寿,跪爬到周氏身前,凄凄道:“娘,您打死我吧!”
  周氏一呆,定定地看了香凤一会儿,然后将脸一抹,一把将香凤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娃啊,都是我的娃啊!”
  感情是很奇妙的东西,在悲伤和恐惧之间,其他的都显得分外渺小。周氏和香凤之间,原本因为不是血脉相连,无论怎样仔细和小心维持的,都显得生疏而略带隔阂的关系,在那一瞬间,竟然奇异地变得融通起来。她们就如同真正的母女一般,为了同一个亲人的离去而痛苦着,彼此依偎,彼此依靠起来。
  眼泪与悲伤似乎都会传染,两个女人这样一哭,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低泣之声。一直强忍着的李枣儿也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音。泪眼婆娑中,她清晰地看见,李平安慢慢地抬起袖子,压在了双眼上。
  李吉也早已是老泪纵横,之间他缓缓地踱过来,挨在炕上,拉过李善的手,轻轻地摩挲一会儿,又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半晌之后,突然重重地一拍炕沿,大声道:“好!好!死了的有福了,不用在这阳世间受苦了,我家小五啊,有福啦!哈哈!”
  “爹!爹!”李平安被李吉这显得疯狂的举动吓坏了,再也顾不上去擦眼泪,赶紧走到李吉身边,道:“爹!您怎么了”
  “我好着呢,我没怎么!”李吉不高兴地挥开儿子的手,含着眼泪道:“别耽搁了,赶紧给小五洗洗换了衣服,早入土,早成佛吧!”
  “爹……”李平安哀声叫了一句,却依言将周氏扶了起来,道:“咱小五,可还有新衣服,啊”
  由于李善还没有,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也不需要大办丧事,因此不过是梳洗整洁一下,换了干净衣服,买一付薄皮棺材就可以下葬了。
  只是,在为李善穿衣的时候,大家惊讶地发现,李善竟然不是饿死的,反而可以算是撑死的,因为他不知道何时竟然自己偷偷吃了观音土!
  观音土是一种粘土,虽然可以吃,但却不易消化,里面又连半点营养成分都没有。因此不管怎么吃,还是会感觉饿。人为了不饿,就只能不停地吃,但是了又不易排泄,到最后要么被饿死,要么因为吃得太多被撑死。而死时多半都有个大肚子,就是因为里面的观音土还没有消化掉。
  然而大荒年间,缺少食物,不少饥民明知道吃这个无异于慢性自杀,还是因熬不过饥恶的痛苦选择吃这个。
  不过李吉早就严令家里人不管有多饿,也不许吃观音土,所以大家根本没有往这个方面想,只在看见李善的肚子时,这才明白,李善大概是因为太饿,私下偷偷的找了来吃,因此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周氏见到李善的肚子,一时悲从中来,哭了许久,将李善搂在怀里,一夜不眠。
  李家全家同样没有一个人合眼,都默默地围坐在周氏身边,不再流泪,只不声不响地发呆。
  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将李善抱进简陋的棺材里,在田地旁边挖了个坑,立了块粗糙的石碑,草草将他葬了。
  只是大家仍舍不得走,看着连贡品都没有空空的新坟,冷风吹来,均觉得一片茫然。
  正在这时,从镇子的方向走来一个半大小伙子,身上背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远远看见李家一群人,便大喊了声:“爹!娘!我回来了!”
  众人循声一望,见是仍在米行学徒的李富,连忙迎了过去,却还未及说上一句话,就见李富将肩上抗的袋子往地下一放,随后认准了李寿,对着他重重地挥出一拳!
  这一拳又凶又狠,竟一拳将李寿打翻在地。然着这还不算完,李富紧接着一把揪住李寿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挥手又是一拳,然后红着眼睛吼道:“我听说你正用粮食换乡亲们的田地!你说,是也不是!”
  第二十四章 质问
  这年李富已满十四,虽说算是个半大小伙子,enxuemi。照理说,就算他再怎么用力,也不至于将李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是看李寿的样子,竟是被李富第一拳就打得神志有些模糊,直到李富将那句疑问大吼着重复了几遍才清醒过来。
  而这时同样被李富过激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的众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围上来想将两人拉开。可是正在拉扯时,李寿的回答却又使得他们愣在当场。
  只见李寿被勉强站稳,气喘吁吁地说了句:“你都听说啦”
  言下之意,竟然是默认了李富的说法,他竟然真的在私下里用粮食交换乡亲们的田地!
  清晨的冷风呼啦啦地吹起,卷着昨夜下的薄薄的霰雪,挂在每个人的脸上,就像被刀子割了般地疼。
  同样的问题划过李家人的心里,李寿哪来的粮食他既然有粮食去换田地,为什么不拿出来如果他能把粮食拿出来,小五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们
  如果李寿将粮食拿出来,小五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李寿将粮食拿出来,小五就不会死!
  疑问在心中盘桓又盘桓,从震惊,到怀疑,到肯定,最后,演变成深深的愤怒!
  周氏第一个抓住李寿的手臂,不敢相信地叠声追问道:“老大老大你真的用粮食去换田地用粮食真的是粮食你哪里来的粮食”她又惊又痛,强忍着的怒火使得声音里带了微微颤抖,手下也不忍不住使上了力,深深地扣进李寿瘦得不成样子的胳膊里。
  “娘!”李寿紧紧地拧起了眉,忍着痛轻声叫了一声。目光从周氏的脸上扫过,又一一看过众人毫不隐瞒的表情,瞬间就了悟他们心中的想法,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又看了揪着胸口担心地看着自己的香凤,他有些无神的眸光闪了几闪,动了动嘴,好像想说什么。可到最后竟颓然地沉下手臂,死死地咬住了唇,低头沉默起来。
  “说啊!”李富一见李寿这样的神情,以为他是心虚,顿时怒火高涨,和着对他的失望和对小弟死去的悲痛,理智一下子离他而去。只见他大骂一声之后,狠狠地将李寿摔到地上,然后扑了过去,抡起拳头雨点一般地砸了下去。
  李寿如死人一般地蜷曲在地上,除了被李富打到时下意识地抽搐一下之外,不仅一点儿也没有抵抗,竟连本能的防护动作也没有。仿佛不知道痛楚一般地,动也不动地,只大睁了双眼,露出茫然的神色。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到一会儿,李寿的口鼻就慢慢地渗出血来,额头和颧骨处也已经一片青紫。粗糙的衣服也因沾了薄雪而变得湿冷,上免满布着摩擦的痕迹,因此不难相像,李寿的身上究竟是怎样的一片狼藉。
  李富的拳头上也已经染了血。有些是李寿的,有些是他自己的。因为李寿已经瘦得只剩骨头,所以李富每一拳打上去,就如同捶在土地上一般,次数多了,自然也擦破了皮。然而,就算如此,他的拳头也没有停止。
  没有人去拉架。
  李家的老老少少,默默地站在一片荒芜的田地里,冷风吹着枯草瑟瑟地响着,打透了伤痕累累的心。他们看着在地里翻滚的两个人,看着李寿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李富一拳一拳地抡下去,看着李寿淌血的额头,看着李富最后颓然地倒在李寿身上,无力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他的肩头,嘶哑着嗓子一声声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要打了!”突然,一声哀鸣如炸雷一般悲切地响起,一直掩着嘴哭泣的香凤像失去所有的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大声道:“他拿去换田地的粮食,都是他自己省下的啊!”
  这是一个解释。然而,在这种时候,这解释却显得十分无力。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残忍的事实,本来每个人吃的东西已经很少,如果李寿真的是剩下了自己的那份粮食,那么他怎么没饿死
  香凤喊了一嗓子出来,见大家仍然没有动作,再看看他们的脸色,知道他们不相信,不由得又急又痛,跪着去拉周氏和李平安的衣角,着急道:“爹!爹!娘!你们相信我,他真的是省了自己的粮食!他真的是!”
  说着见李富的拳头依然没有停下,忙扑了过去,对着李富喊道:“是真的,你信我!他真的是省了自己的那份!他!他……”香凤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默默闭上眼睛的李寿,突然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他也偷吃了观音土啊!”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终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所有人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李富也停下收,红着眼睛盯着香凤,喃喃道:“你说什么”
  香凤见李富终于不再打了,方一边伸手去擦李寿脸上的血迹,一边抽泣着道:“我……我见过好几次,他把吃的东西省下来偷偷去,而且有时候会背着人,偷偷地吃些观音土……”她痛苦地闭上眼睛,道:“他只是吃得少,所以……所以才没事。我还看过他……他有时还把自己的衣服里的棉花掏出来吃……”
  这下,大家便都听明白了,原来李寿为了省下口粮,竟自己找些根本不能吃的东西充饥。不过听香凤说的,他应该是十分自控的,每次只吃一点点只为补充省下的那一份,因此他才能没有饿死,还能从嘴里剩下口粮。
  然而,这么算的话,李寿这么做应该很久了,看来是早有计算。
  只是,为什么
  “香凤别说了。”突然,李寿睁开了眼睛,将香凤推到一边,同时也将震惊地呆在当场的李富推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李善的坟前“扑通”一声跪下,低哑地道:“别说了。”他慢慢伸出手去,失神地抚摸着粗糙的墓碑,颤抖地道:“傻小五,饿得受不了,怎么不和大哥说呢啊怎么不和大哥说呢!啊!”突然,他重重地垂在地上,大吼起来:“你为什么不和大哥说啊!为什么不说!啊”
  “为什么”李富听明白了,他走到李寿身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哥,难掩惊疑地问:“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做”
  第二十五章 新的开始
  一声“大哥”,表示李富已经不怪他了。收藏顶点~~网李家老少的脸上也现出释然的神情,目光同时落到李寿的身上。
  李寿跪伏在地上,闭了闭眼睛,然后缓缓地站起,面对着李富,一字一字道:“因为我是李家的老大!”
  李富听不懂他的意思,只愣愣地看着他。
  李寿点点头,道:“这个年月,没人知道饥荒可以持续多久,没人有多余的粮食,也没有人卖粮食。在这样一个用金戒指都换不来一个窝窝头的时候,没有什么比粮食更值钱!也没有谁敢、也没有谁愿意用粮食去换别的东西!”
  “可是我敢,我也愿意!”他抬头,指着周围的田地,朗声道:“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只要我能省下一点点粮食,我就能换来成片的土地!”他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地!我们的地!我们李家的地!小二,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些地都是我们的,到时候,会是什么样”
  李富听着大哥的话,那表情就好像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又是惋惜,又是不能理解地沉痛道:“可是,大哥,你为了地,就不要命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为了这个送命,我们要这些地有什么用!”
  “有用!”李寿断然道,昂然立在李富的面前:“如果我为这个死了,那么就由你来继续!”他顿了顿,沉沉地看着周围的田地,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挨饿是因为我们没有粮食!为什么没有粮食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地,也没足够的钱!”
  “二弟,我不像你,现在是学徒,以后弄好了当个大商人!我只会种地!所以,我知道饥荒不会只有这一年!老天爷发了怒,没人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年景!”李寿一把拉过李富,强迫他一起看着四周:“可是!如果我们有了地,我们可以种多多的粮食,以后我们家就不会挨饿,我们可以吃面,也可以吃米,我们的粮仓,会总是满的!我们会有,哪怕再来十个饥荒年,也足够吃的粮食!”
  李富还是摇头,道:“可是大哥,你若是有什么万一,你……”
  “我上有祖父爹娘,下面有六个弟妹!”李寿大吼着看着李富,从胸口掏出一叠纸砸到他面前,道:“我玩命,这是我的责任!可是今年我们有了地,来年家里就不会有人死!如果不是,今年就算我们都活下去了,明年呢后年呢大后年呢大大后年呢”
  “大哥……”李富听着听着,突然就懂了。他虽不知道李寿为何会有了这般长远的见识,但是他下意识地觉得,李寿是对的。他低头看着那些纸,都是李寿用粮食换地的字据。缓缓捏住那些纸,他突然觉得嗓子里像塞了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寿看着李富的表情,知道他听进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走回到小五的墓前,紧咬牙关,惨声道:“我不知道小五会……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
  “你怎样你会放弃你的打算吗”李富陡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不会,”李寿摇摇头,道:“但是我会多省出一些,他是我弟弟,我弟弟……”
  “省到,你去替他死吗”李富又道。
  李寿想了想,突然淡淡一笑,低低道:“这是命……”
  李富默然,半晌突然用力甩了甩头,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丢在地上的两个袋子前,一手一个将他们提到一直听着兄弟俩对话,此事已经泪流满面的周氏和红着眼眶的李平安面前,用力装出开心的样子,大声道:“爹!娘!爷爷!这是米!白花花的大米!是孩儿向师傅求来的……”说着又黯然:“如果能再早些,小五就……”
  李家众人均是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两个袋子,巨大的惊喜和怀疑使得他们一瞬间说不出话,都傻傻地看着那两个袋子。
  却是李寿立刻冲了过来,拉过李富,让他面对着自己,皱眉道:“这个年岁,就算是亲戚,也都指望不上,哪有人那么好心,一次给了你两袋大米!小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富勉强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我答应了师傅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李寿心里立刻升起不祥的感觉,一手按在李富的肩头,大声问:“什么条件!”
  提到条件,李富眼中的光芒一瞬间暗了下去,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甚至有意无意地避过身后李平安和周氏的目光,挣扎了许久方小声道:“师傅说了,如果……如果我认他为干爹,改成他的姓,为他家传续香火,他就会一直接济我们粮食……”说完,他用更低的声音道:“接到小五死讯的时候,我……发了重誓,答应了师傅……”
  这是李家有史以来,最难过的一天。
  没有人说话,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重重的悲伤,不停地增加着生活的重量。李家所有的人在这种负重之下,如同心死一般,竟渐渐地再没了眼泪。
  李枣儿早就瘫软在地上,看着自己的两个浑身狼藉的哥哥,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又痛又惊又恨又敬,种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她早已经分不清楚。
  旁边突然有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李枣儿抬起头,望进一双坚定的充满希望的眸子里,竟是一直低低哭泣的李德!
  只听李德温和地对着李枣儿笑了笑,柔声道:“枣儿,不怕!”
  那边,李康也不知道何时走了出去,将香凤扶了起来。
  周氏走到李富身边,含泪笑看着他,又看了看李寿,然后伸手帮他们俩整了整衣服,挨个搂到怀里亲了亲:“我的两个儿子呦,居然,一转眼就这么出息了!”
  李平安跟了过来,看了李富半晌,突然伸手按在他的头顶,重重一按,道:“不管你姓啥,你都是从你娘肚子里滚出来的,身上流的,是老子的血!”
  李康和李德也走了过来,两个人看着李富,异口同声地喊了声:“二哥!”
  李枣儿也跟着两个哥哥,用最大的力气清清楚楚地喊道:“二哥!”
  在一边一直不动声色的李吉突然又大笑起来,道:“好!好!还是小二有福气,竟白捡了一个买卖!”
  李富什么也没说,他慢慢抬头,与李寿的目光相对。彼此凝视良久之后,两人默契地伸出双手,缓缓地抱在一起,突然就失声痛哭起来。
  李枣儿从李德的怀里滑落在地,听着哭笑交织成的乐章,一一看过她这些血浓于水的亲人。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两个哥哥带给他们的希望,那种只属于最贫苦百姓的,蒲草一般渺小的柔韧。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洒落,融化了薄薄的冰雪,李枣儿微笑起来,感觉到自己身上终于慢慢地缓和起来了。
  童鞋们!过几天则玺工作比较忙,所以今日有空闲就加更。下一次更新会在星期六,希望亲们不要着急,要耐心哦!
  第二十六章 复苏
  有了李富带来了米行的接济,李家又熬过了几个月。到了次年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官府的赈灾粮食终于送到了这个小镇。
  李枣儿还记得那几天,全镇子活下来的人们,不管老少,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器皿或者袋子,从东街一直排到西街,静悄悄地翘首仰望着发粮的门口。那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属于活人的希望和悲伤。
  放粮一共持续了整整三天,领到粮食的默默走开,没有领到的则继续等待。夜里也没有一个人回去,大家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取暖,依靠。
  李枣儿也去了,捧着一个小小的坛子,看着应官府从米行借来帮忙的那个少年将米倒进她的坛子里,一直满到盖不上盖子。低头,跟着父母一同躬身,小声地说了句:“谢谢钱少爷。”
  李富,现在改名钱富的那个少年微微一震,缓缓地摸了摸她的头,嘴边泛起一丝苦笑,转而别开头,看着后面的队伍,喊道:“下一个!”
  牵着四哥的手,李枣儿小心地捧着坛子,将那个忙碌着的身影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抹了一下困在眼角的泪水,李枣儿回握四哥的手,对李德笑了一笑。
  后来又知道,因官府发下的粮食是按原来来镇子的人口计算了,但经过几个月的的饥荒,镇子里死了不少人,人均分给的粮食便多了些。于是,虽眼下正赶上春耕时分,但就算留出一部分作种子,剩下的节约着吃,也能将就撑到年末收秋。
  也就是说,不管这场饥荒,失去了什么,但是总算,都过去了。
  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男人们下地耕种,女人们在家忙碌。只是还是有什么在悄悄地改变着,那就是李寿手中的地契。
  有了粮食,有了种子,那些曾经卖了田地的人纷纷来找李寿,想将地赎回来。
  李寿见了那些人,态度温厚,脸上依旧是憨憨的,但却无论那些人如何软硬兼施,就是不答应让他们将地赎回去。
  几番争执,李寿在挨了几回打、家里也被闯了几次之后,终于放下狠话,如果他们还是执意要地,那么就去见官。
  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农民,平时打架虽都不惧,但是提到见官,明显就怯了几分。虽然李寿是算是发的“国难财”,但是怎么说也是白纸黑字写的,红手印按的,说到哪里都有理。因而那些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真怕李寿将这事闹到官府,事情也就暂时缓和了下来。
  然而播种却不能耽搁的时辰,李寿便借机与那些农户签了租地的契约,约定谁的地谁还可以种,不过秋收时要将收成的二成给李寿充作租子。
  那些农户因为实在没别的办法,又因李寿的要求也不算苛刻,便勉为其难地签了契,此事也就算过去了。但是李家与众邻里的关系,明显受了影响,渐渐地淡了下来。走在街上,背后常有人指指点点,后来除了几个颇有交情的,与别人就甚少来往了。
  然而,在李枣儿看来,这时的李寿虽然多多少少已算个小地主,但是还是朴实厚道的,脑袋里也还没有“剥削”这个意识。虽然抽了两成,但是与其他的地主比起来,实在也不能算多。只不过李寿收地的方式虽然是拼上了自己的命,但到底确实是有些乘人之危,那些农户又气又妒,也算是人之常情,并不奇怪。
  真正令李枣儿奇怪的是,李家长辈的态度。自那天在李善墓前,事情说开之后到如今,李家长辈便如没听到这件事一般,只字未提。李寿和农户们几番争执,每每带伤回来,他们也权当看不见。就算是家里进人来翻,周氏也仅仅是带着孩子们躲到一边,并未责备李寿一句。
  但是在李寿想将那些地契全数交给长辈时,却遭到了拒绝。李寿当时以为是长辈还在责怪自己,自己悄悄到祖先面前跪了一夜。哪想第二日被发现后,被周氏哭着好一顿数落,又挨了李吉两拐杖,最后李平安才叹气告诉他,他们不过是觉得,那时李寿自个儿拼命弄到的,应该自己留着。又半开玩笑地对李寿道:“只要你以后别把我和你娘赶出去,给我们老两口一口饭,也就是了。”
  李寿这才明白长辈的意思,心中的忐忑终于放下,老老实实跟着李平安下田去了。李家的日子到此,方真正地终于恢复了平静。
  只是李枣儿心里却不能平静,虽然李家因为李寿的关系,生活条件有了些改善。但是三哥李康已经已经十三,可以跟着下地忙活了,李家也不过只是想让他认几个字而已,因此他早就不念书了,也就不能再教导家里的两个小的习字读书。
  而李德出身农户,又年幼,也不懂什么叫理想,只觉得下地还比习字容易些,当然不会吵闹着要上学。李枣儿却不同,想她一个现代社会的女知识分子,穿到古代也就认了,要是连“女子无才便是德”也认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过她也知道,她一个女孩,就算父母再疼她,也不可能将她送到私塾去念书。反而,因她也已六岁大,算是有了劳动能力,周氏和香凤便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家事和女红了。
  对那个时候的女人来说,会不会写字没人挑剔,但是如果不会裁衣做饭,便是大大的不贤惠了。
  李枣儿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学习的时候,也分外用心。而且毕竟她骨子里是个大人,思维和逻辑都与无疑,领悟得快,学起来便十分容易。
  只是,所谓“能者多劳”、“树大招风”,想她李枣儿还小,笨一些没关系,做事慢一些也正常,反倒是显得太过聪明于己不利。于是她悄悄动了个心眼,但凡周氏教给她的事,她能半个时辰做完的,她便拖到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能做完的,定要拖到两个时辰。
  再后来,周氏见她乖巧安静,不用人看顾也能老老实实将事情做完,便渐渐放心她一个人做活,不像看调皮的孩子一般看得那样紧。
  且因周氏到底心疼她,虽然交给她干活,但也不是多难的事。
  这便给李枣儿制造了机会。
  所以这天下午,她见周氏带着香凤去河边洗衣服,李吉正在午睡。心下便立时有了主意,先将手中的活飞快地忙完,往自己的被子里一藏,然后悄悄地出了院子,轻手轻脚地关了门,拔腿就往镇南跑去。
  她早已听李康说起,镇上唯一的那家私塾,就设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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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此说明一下,从今往后,由于工作关系,此文隔日一更,绝不断更,绝不多更。如有某日多更,请亲们自行将日子延后!
  最后,希望亲们能有看好文的耐心,也能给则喜写一篇好文的时间,则喜在此谢谢童鞋们了!
  第二十七章 邂逅
  远远看见私塾,李枣儿放慢脚步,忍不住一阵惆怅。收藏顶点~~网当初从幼儿园一直念到大学,总是想办法逃避学习。却不想如今真的逃开了,反倒眼巴巴地想念书。思及过往,还真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
  眼看着就来到私塾门前,李枣儿虽然并不满意“偷听”这种没有创意的学习方式,但是暂时也没相出别的什么办法,也只好凑合,只盼望在外面,真的能学到一二。
  于是她放轻手脚,慢慢地向私塾靠近。然而,越是离得近,她就越是觉得不对。因为整个私塾里竟然一片寂静,半点声音也无!
  古时的教育,奉行的是“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多以死记硬背为主,按说,李枣儿早就应该听到郎朗书声。就算她不巧,碰到先生让默背或者休息之类,也不至于连半点声息也无。
  狐疑一起,李枣儿想了片刻,索性放开了胆子,大模大样地走到私塾门前。果不其然,木门上挂了一把黑漆漆的铁锁,私塾里真的没人!
  莫非今天休息李枣儿愤愤不平地踹了木门两脚,想起自己难得借机溜出来一趟,竟然无巧不巧赶上私塾放假,她又被老天爷玩了一票,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
  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李枣儿抬起小小的脑袋,转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细细地打量起这间小小的私塾,又低头沉思一会儿,然后迈开步子,开始绕着私塾转圈圈。
  直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只见她双眼一亮,目光灼灼地盯住一扇窗户,然后快速地走了过去,看着那道窗缝,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应该是哪个学生下学时没有关好吧。李枣儿开心地想,没什么节操地感谢了一下刚才还咒骂着的老天爷,然后轻轻地将窗户打开,看着里面散发着书香的桌椅,想到马上就能到手的书,忍不住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
  孔乙己孔老夫子不是说过么,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那她李枣儿此番先“借”本书回去,等抄好了再还回来,也不应该算偷吧
  打定主意,李枣儿忍着又激动又害怕的心情,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别人之后,先搬了几块石头踮脚,然后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双手攀住窗口挂住身子,一条小腿使劲够到窗沿,另一条腿用力蹬了几下,努力了半天之后,终于翻进了屋子里。
  李枣儿没见过真正的私塾,先是好奇地四下看了看,然而一望之下,不禁心凉了几分,这些桌子上,除了笔墨纸砚,哪来的什么书!
  宛如一盆凉水浇到头上,李枣儿发热的脑袋瞬间冷静下来,想想也是,自己以前上学时,不是也将书放在书包里背来背去吗这情况,肯定是学生们都将书拿回家里了。
  可是毕竟是不死心,暗想,难道就没有哪个贪玩的孩子将书落下了或者是不爱学习的,不想带书回家的因此李枣儿略一定神,走到窗边,再次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先将窗户关上,然后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搜查起来。
  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眼看着就要将所有的书桌翻了一遍之后,李枣儿终于在靠东边倒数第二个座位旁边,看到一个简朴的书娄,里面竟然装着好几本书!
  立时惊喜非常,当下也不犹豫,李枣儿伸手就拿了一本书,顺手翻了翻,见里面有字,确实是一本书之后,便连书名也不再多看。马上将书小心地揣到怀里,准备片刻不留,立刻脚底下抹油!
  哪知她刚刚吃力地将半个身子挂上窗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把清脆的声音:“原来,你是在找书啊!”语气里带了三分好笑七分恍然,虽然一听就是个孩子,但却故意说的慢悠悠,偏有些故作老成的意思。
  李枣儿本来就是偷跑出来,又跳墙又偷书,精神早就绷得紧紧的,眼下被人一吓,心里忽悠一下,手下一松,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就从窗户上摔了下去。
  好在窗户不高,又是土地,李枣儿年纪小身子轻,疼是很疼,但没摔伤皮肉。不过却摔掉了李枣儿本来的心虚,摔出了熊熊的火气。
  顾不得疼,也忘记了拍灰尘,李枣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正伏在窗台上,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她的那个男孩,没好气地道:“冷不丁的你说什么话!人吓人,吓死人的你懂不懂!”
  那男孩比李枣儿略大,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相貌并不出众,但皮肤偏白,又带着笑,显得一团和气,看起来十分舒服。
  只不过在李枣儿眼中,现下这男孩的笑容显得十分刺眼,不是在嘲笑她,就是在讥讽她!
  “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男孩笑容不减,但添了几分歉意,漆黑晶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李枣儿,看起来十分诚恳。
  “哼!”李枣儿没想到男孩这么容易就说出“对不起”三个字,虽觉并不解气,但也只好作罢,要是和一个小男孩赌气,她真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到这儿,李枣儿露出一脸大度,不愿和男孩计较的表情,拍拍身上的土,转身就要离去。
  “哎!”男孩见她要走,连忙开口叫住她:“能把我的书还给我吗”
  “什么”李枣儿大惊,连忙转身,盯着男孩:“你的书”
  “嗯,我的。”男孩点点头,一边指指她,一边肯定地道:“你刚才不小心将我的书拿走了。”
  李枣儿拧起眉,皱起小脸,瞪着那个男孩。细一想,刚才他说话时,是在她的背后,也就是说,这个男孩一开始就在屋子里了,甚至比她来得更早!而且,虽然他说的客气,但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他看到了她偷书的全过程。
  虽然没有旁的证人,一个小孩的说话也不至于就会定她的罪,但是头一次做小偷就被抓了现行,李枣儿又羞又怒,脸上辣的,任是伶牙俐齿也不好意思往下接,只好死不承认地嘴硬:“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拿你的书啦我才没拿!”
  男孩闻言,居然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两只眼睛都看到啦。”
  李枣儿气结,也不知这男孩是真傻还是装傻,恼羞成怒之下,便不讲理起来:“看到又怎么样我偏不还你!”说完又觉得不甘,恨恨道:“你倒是谁没事跑这里做什么”
  “既然你不还我,那就送你罢!免得以后说出去不好听。”男孩也不生气,又笑起来,指指屋子,道:“我叫启明,在这里念书。”说罢友好地看着李枣儿,问:“你又是谁莫非是哪位同窗的姊妹”
  听他说完,李枣儿顿觉哭笑不得,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这孩子倒仁义,不抓她,还把书送她,说是为了不让她沾到“偷”这个字,可是她怎么听怎么别扭,难道她一个实际年龄三十岁的女人,还被这小孩子拿捏住了不成而且,这孩子说话一字一板,有条有理,谁来告诉她,难道古代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忍不住就小心眼起来,李枣儿故作天真地对男孩一笑:“那就谢谢啦。我的名字,叫赵梨儿。”
  第二十八章 欺骗
  “篱笆的篱还是分离的离”自称启明的男孩问.
  “不知道。”李枣儿本想敷衍了一下便走,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立时生气道:“你骗人!你说你在这读书,可是今天人都不在,明明就是休课!”
  启明开始一愣,后来笑道:“这里安静。我上了好几年私塾,都是如此。”
  “哼!”见他说得理所当然,李枣儿也不好多说什么,抬头看看天色,惊觉已经出来有写时候了,心里一着急,便对启明挥挥手,顺嘴溜出一句:“拜拜!”说完就往回跑。
  “白白”启明有些错愕,但是见李枣儿说走就走,忙推大了窗户:“哎,你家住哪”
  李枣儿听见了,翻个白眼,脚下不停,暗道:“谁理你!”然后装做没听到的样子,一溜烟跑远了。
  “白白伯伯”启明看着李枣儿远去的背影,有些惋惜地皱起眉头:“赶明儿,问问先生吧。”
  “大少爷,您果然在这里!”
  就在启明想将窗户关上的时候,不远处又急匆匆地跑来一个男孩,年龄与他相仿,但是穿着却差了很多。
  见到这个男孩,起名又皱起了眉头:“冬生,有事”
  “大少爷,二少爷找你!”只见被启明唤做冬生的男孩转眼便来到窗前站定,气喘吁吁地说。
  “他找我做什么”启明皱起的眉头更深,道。
  “好像……好像……”冬生好像有点害怕,又好像有点怀疑地看着启明:“二少爷说,他的书娄里少了本百家姓。大少爷……你……”
  “他找不到他的书就去找,找我做什么。”启明厌恶地说着,眉头却舒展开,低头往李枣儿先前翻到的那个书娄看了一眼,对冬生笑了起来:“莫非,他以为是我偷了不成”
  “不是……”冬生连忙摆手,但是却狐疑地看了起名一眼:“可是,大少爷你……”
  “我怎么了”启明挺惊讶地问,走过去提起书娄扔出窗外,道:“你找找,可有那本百家姓”
  冬生连忙接住,为难地看着书娄里的书:“大少爷,你知道,我不识字。”
  “那就拿回去给他看。”启明挺不高兴地白了冬生一眼,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大少爷!”冬生呆呆抱着书娄,脸涨得红红的,喃喃道:“你要是没拿当然好。要是拿了,冬生也得跟着挨板子。”
  “嘿,你倒是还没忘谁是你主子。”启明哈哈一笑,手脚俐落地翻了墙出来,将书娄从冬生手里抢过去扔进屋子,从外窗户掩好,又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然后起来轻轻踢了冬生一脚:“说,你是从哪里找到我的”
  瞪了启明一眼,冬生木讷地说:“从地头的小树林里。找到你时,你正在抓蛐蛐!”
  “啪!”没好气地打了一下冬生的头,启明骂道:“笨!三月抓得到蛐蛐吗你要说,我在采迎春花!”
  “喔!”冬生挠了挠头,苦恼得五官都皱到一起去了:“冬生没有少爷那么多鬼点子!”
  “哼!”启明神气地哼了一声,道:“没有本少爷的鬼点子,你早死多少遍了!”
  “可是明明有很多次,是因为少爷你的鬼点子被发现了而挨板子的!”冬生理直气壮地说。
  “哎!那是因为我用鬼点子的次数还少,先生说,熟能生巧。”启明走到在前面,回头对冬生做了个鬼脸:“多用几次就好啦!再说,”启明脸色一变,脸上又现出与年龄不符的神情:“那不是被发现了,而是某些人看我不顺眼罢了!”
  冬生被启明吓了一跳,忙摆手:“大少爷,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听听二夫人的话吧!您这么聪明,如果再听话一点,老爷和太老爷一定会喜欢你的。”
  “闭嘴!”启明脸色一暗,狠狠地瞪了冬生一眼:“你再说,我就把你送而二弟!”
  冬生连忙闭嘴,一脸害怕,好像那个“二弟”是个索命阎王一样。
  “这才对!”启明见他害怕了,满意地点点头,缓和了脸色:“走吧,记住一会大夫人问你时,别回错了。”
  “哦!”冬生重重地应了一声,跟在启明身后,不会儿犹犹豫豫地小声问:“大少爷,那书,真不是你拿的”
  沉默一会儿,启明轻轻笑了起来,肯定地点点头:“当然不是我拿的。”
  没错,这书确实不能算是他拿的,因为,此时这本书正安静地被李枣儿拿在手里,承受着她傻傻的目光!
  百家姓!居然是百家姓!
  李枣儿瞪着手里的书,活像看个怪物,真没想到,她到古代偷的……不,是看的第一本书居然是这个!
  想她匆匆赶回家时,发现周氏已经回答来,无奈之下,只得胡乱编了一个贪玩的理由,老老实实地挨了娘亲一顿愁骂,最后,在哥哥们的求情下,委委屈屈的认罚帮忙洗碗三天,这才罢休。
  因此,只要一想到,她千辛万苦、踏破铁鞋、绞尽脑汁、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拿回的书,居然是区区百家姓,她就想吐血!
  可是,郁闷归郁闷,怎么的这也叫本书,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对立志从商的李枣儿来说,这本百家姓对她的作用,可能比论语来的更大。
  只是关于这本书原来的主人,李枣儿不免心存芥蒂。那个启明究竟是谁还有,说她孤陋寡闻也好,有姓启的吗即使真的有启姓,如此一个小镇,这么稀少的姓,为何从未听长辈们提起过
  因而先悄悄将书藏好,李枣儿便找到三哥李康:“三哥,你那时上学时,可认识一个叫启明的”
  “启明”李康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奇怪道:“没有,怎么”
  “没怎么,”李枣儿忙笑眯眯地伸手要李康抱,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今天白天听见有几个路过的人说有个叫启明的,很会念书。我以为三哥认识呢!”
  “这样,”李康不疑有他,道:“可能是我回家之后的才去的吧,也有可能。”
  “嗯。”李枣儿点头符和,但心里却不是那么想。因为她记得当时那个“启明”说他已经上好几年私塾,照例来讲,李康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他骗她!
  然而,李枣儿想到自己也骗了他,彼此扯平,心里虽有火,却生不太起来。末了又安慰自己,罢了,回想他衣服虽然式样简单,但料子不错,应是个富裕人家,而且说话有理,举止有度,弄不好还是个书香世家,实在和自己家不会有什么关联,大概以后也不会见面。渐渐安下心来,不再多想。
  只是也打定主意,这书看完,是不可再留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将来真的遇上,大可来个死不认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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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乱炖江湖
  书号:1406714
  简介:鸡毛蒜皮的小事,酸甜苦辣的生活和美食,编制了一面厨师种田的旗帜
  第二十九章 口袋
  因手里拿了本书,周氏又看得严,李枣儿也就安分了几日。每天忙完了周氏吩咐的家务,就找个蔽静处看书。
  只不过,一本百家姓对李枣儿来说,难度实在不算大,三五天就背得熟了。为了巩固,李枣儿还特地多了多看了几日。直拖到第十日头上,这才再次默记了一番,十分留恋地找了个机会,将书扔到灶里烧了。
  看着火舌一下子卷了书,几乎立时便焚成灰烬,李枣儿叹了一口气,又蹲下身用柴火拨弄几下,直到完全烧尽了,这才停手,一步三回头地走回院子里坐下,拿起手里的活计,想了想,又是一声叹息。
  香凤挨在她身边坐着,正在缝一件新衣,见李枣儿这小小的人儿竟似有什么愁事一般地叹气,不觉一笑,问道:“枣儿,怎么啦”
  “没啥。”李枣儿连忙摇头,又看到香凤满面笑容,突然灵机一动,往她身边挨了挨,举起手给香凤看,装作可怜兮兮地到:“姐,手疼!”
  今天周氏让李枣儿搓几条细麻绳,是很简单的活儿,她也不是做不来。只是她心里有一番算计,想要抽点时间干点别的,故而向香凤讨可怜。
  香凤一听,果然心疼她,将她的小手拉过来细细看了眼,又吹了吹,笑道:“可怜这皮肉都红了。”说着轻轻揉了揉,扫一眼李枣儿的活儿,柔声道:“行了,玩去吧,这点事儿姐帮你做。”
  李枣儿就等的这句话,不过也不好立时就欢呼雀跃,于是故作胆怯地道:“可是娘……”
  “没等娘回来就做完了,娘不会知道的。”香凤拍拍李枣儿的脸,想想又嘱咐道:“不过你得乖乖的,不许调皮。要是惹出祸了,让娘知道可要拨了我的皮!”
  “我晓得。”李枣儿喜笑颜开,从香凤的针线筐里抢了几块小花布:“我拼花布玩去。”又捡了针线,一溜烟蹿回屋子,上了炕,躲在角落里,一个人研究起来。
  她也不是要做什么伟大的发明,不过就是想缝几个布口袋,里面装了沙子,可以踢可以耍。倒不是她贪玩,而是因为,她来这里之后,不但没发现有人玩丢口袋这种游戏,就连可以娱乐的项目都很少。
  而且她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李康,说那私塾附近,除了固定的孩子们去上学,往来没几个大人。而且,能上起私塾的孩子,家里应该也不会太穷。因此她便存了心思,寻思着是不是能做几个口袋卖给小孩子。如果能卖到钱,便攒起来买书,就算卖不到钱,换几本破书也是值得的。
  本来,她是有想过要毛毽子,但鸡毛虽有,可是大钱却没有,只得作罢。而口袋则不同,材料简单,做法起来也容易。只不过,这口袋一定要做得新鲜好看,能够吸引那些孩子。
  因此李枣儿绞尽脑汁,将手里的花布摆弄了足足三天,总算是鼓捣出了一个,只不过与“正常”的口袋有些不同。
  用六个颜色的碎布拼成的方口袋,本来就已经足够鲜艳,但是她猫扑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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