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第五章 伤逝

  第三十九章 闺学
  当晚杨氏跟钟澄说起,已帮女儿联系了她姐姐府上,可让她们去借读了。
  “好的先生需慢慢寻,不要着急!映儿上学时,也挺孤单的,何不让妙儿姐妹过去,给她做个伴。”杨氏如是说。
  “不太好吧!下月白姨她们就来了,先把女红学起来。下衙门后,我再亲自教她们。”
  杨氏眼皮一跳,故作镇定道:“相公,你每天回到家中,已经很辛苦了!再教她们,身体未免吃不消。长公主府上的师资水平,在京里的口碑不差。妤儿想跟她表姐一道学习,早闹着映儿跟她祖母提了。长公主也答应了,我们若反悔,长辈面前不好交待吧!”
  钟澄心中狐疑,此次她怎么这般积极了
  也不容他多想,杨氏把崔氏教的话也搬了出来:长公主府里的教习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调教人的本事,是一流的。将来女儿要是有机会,能嫁入高门大户,这方面还是早点接触得好!
  钟澄一想,也对!先去学两天试试,有了问题再回来!反正过不了多久,白家人就要进京了。到时留在家中学女红,也是一样的。
  这天,钟家三姐妹,穿戴整齐,被父母训诫一番后,就上了去城北长公主府的马车。
  “吁……”过了许久,车终于停下来了。随之,外面传来婆子的招呼声:“四小 姐早上一醒来,就开始念叨,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过了一会儿,车帘被掀开,妤如身边的丫鬟玳瑁和妙如身边的烟罗,正候在门前,打算扶自家姑娘下来。
  “妹妹先请!”对二妹打了个手势,妙如用眼神示意玳瑁过来。
  扶着婢女靠过来的肩膀,妤如往下一跳,就下了地。
  跟在旁边的金妈妈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半晌,低声对妤如提醒道:“二姑娘忘记太太的嘱咐了长公主府的规矩大,可不比咱们府里随意!您还是跟在大姑娘后头,跟着她动作照做,免得惹人非议!”
  撇了撇嘴角,妤如理好裙摆和衣襟,立身站好,等着姐妹们下车。
  谁知第二个下来的,却是妹妹婵如。
  到最后,妙如才伸出半个身子来,扶着烟罗的左手,踩着脚踏板,不急不徐地下来了。
  站定后目光四下一扫,见在马车边候着个眼生的婆子。见她望过来,急忙赶过来见礼。
  双方相互问候过,妙如姐妹带着丫鬟婆子们,随着那魏妈妈朝前边的花园门口走去。
  园子入口的拱形门上,竟是由圣祖爷亲书的“掇芳园”三字。
  一路走来,两旁的风景,让活了两世的妙如都咋舌不已。虽然以前从书籍上见过介绍,但实地游览,还是把她惊住了。
  一座座院落房屋,错落有致地点缀在树荫水影间。高柳老榆苍松的矫健稳重,加上小桥流水的生趣情调。各式建筑处处可见雕工精细,建筑与地势、山水、植物融为一体的绝佳布局,让园子处处皆景,独具匠心。
  华美的修饰风格加上格局的巧妙新奇,让园子的整体格调,显得既庄重高雅又和谐柔美。
  可以想见当年园子的设计者,是很花了番心思。把磅礴的皇家气势和细腻精致的江南风格融为一体。让居住者既感舒适安逸之余,又不失尊贵典雅的气度。
  听说当初园子建好时,曾轰动一时,赐予长公主消息传开,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长公主是圣祖爷最小的胞妹,当年他疼惜这最小的妹妹,特意为她修了此园,耗资巨糜。宫中下至低位宫妃,上至皇后公主,无不羡慕嫉妒恨。
  长公主名号全称应为荣福长公主,是圣祖爷在位时赐与的封号,一直沿用下来,大家称“长公主”叫习惯了。实质上她是先帝的亲姑母,当今圣上的姑祖母,理应被尊称为大长公主。
  一路行来,除了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致,给妙如印象最深的,就是一重重园门。行至中门外,那里停了三顶小暖轿。早已候着一排穿着体面,神情肃穆婆子。钟家姐妹上轿后,就往里面抬了去。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轿子才算停了下来。
  落入眼帘的,是座气势不凡建筑。看那庄严的檐角,妙如心想,这应该就是长公主居住之所了吧!
  见她们来了,守在门边的丫鬟婆子们,早已进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一个脆生生童音响起:“妤妹妹你们来了!”
  不是长公主的嫡亲孙女汪峦映又是哪个
  见妙如、婵如也站在一旁,她随即红了脸。为刚才的冒失,感到不好意思,赶紧补救地朝她们打了声招呼。
  妙如见了,忙带着妹妹,跟她相互见了礼。
  钟氏姐妹们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正堂。
  居中暖榻上坐着一位鬓发如银,神态安宁的老夫人。
  她身着宝蓝色纻丝凤尾纹的褙子,半白的头发梳成高贵典雅的福髻,鬓角边插了支点翠嵌宝牡丹簪。面上皮肤丰润白晰,让她面相看上去没那般老。一双好看的凤眼,尾部往上微翘。想象得出这双眼,当年沁满春波时,是怎样地癫倒众生!
  虽是副雍容华贵的样子,但眉宇的纹痕间,隐约可见岁月磨砺后残留的凛冽气质。是昔日尊崇地位,带来的一种气势。
  难怪传闻中她是本朝最美的、最受宠的公主。芳华不在,气势依旧摄人。
  这位当然就是园子的主人荣福大长公主了。
  妙如姐妹依次上前,给老人家磕头行礼请安。礼毕,长公主赏了她们每人一对白玉镶珠虾须镯。
  退到一边后,婵如的小腿都在打颤。见她快站不稳了,妙如不动声色地扶了扶她,在耳边低声安抚了几句,她这才定下神来。
  这边长公主勉励几句,要她们把这儿当自个儿的家,不要拘束,跟姐妹们一道认真读书识礼,一处玩耍,切不可生份了。
  言礼,屋外就有丫鬟来禀:“二少爷、三小 姐、五小 姐来向老祖宗请安了!”
  长公主望了身边嬷嬷一眼,后者会意,忙吩咐门边的丫鬟,出去把他们引进来。
  褐色万字纹样的厚实棉帘被人撩开,只见汪峭旭带着两小少女进了门。
  大的约摸十一二岁,瓜子脸,笼烟眉,秋水眸,粉面含羞,已初显出少女的袅娜身段。小的那个,与妙如年纪相仿,一脸稚气未脱,俊眉杏目,娇憨可爱。
  妙如心想,跟这家人呆在一起,难免会让人产生自惭形秽之感。见了她们祖母,才知道汪家人的好容貌,都传自长公主那里。
  屋子里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
  待孙儿孙女请完安,长公主随口问道:“旭儿怎么跟芳儿和馥儿碰到一起,挤到这里来了。不是早请过安,上学去了吗”
  “常先生昨夜里受了风寒,孙儿大清早前去探病,回来听说钟家表妹们都来了,特意过来看看!不巧在门口碰见了三妹跟五妹。”汪峭旭含笑解释道。
  众人又是一番相互见礼。等孙女们跟客人相互厮认后,长公主就把人都打发了,让她们去儿媳那儿问安去。
  一屋的莺莺燕燕,这才离了万禧堂。
  众人穿过抄手游廊,沿着一泓碧水,过了座小桥,来到了东边的春熙堂。屋外种满了各种珍奇的花草树木,隐映里面的房屋飞伸出一只檐角,让人有种幽居在此的感觉。
  此处正是汪夫人日常起居所在。
  一群人辗转进屋,向主人请完安,就离开了此处。在汪峭旭兄妹的带领下,前往开设族学的博雅堂走去。
  一路迤逦而行,引着妙如姐妹,他们沿途介绍各处的景致。另外两庶出姐妹,沉默不语地跟在后面。
  来到博雅堂,有位发须皆白的老夫子,早已等在那里。汪家兄妹忙向夫子告罪,解释迟来的原因。并把来跟读的新学生,介绍给了夫子。
  这位姓岑的夫子,一听又来了三个年纪不等的小丫头,要跟着学一段时间,眉头就皱了起来:现有的三学生,年纪都相差甚距,再加上这新来的,年龄更小!让他如何教导
  在旁边察言观色的妙如,心道不好:该不会被退货吧!
  岑夫子不置可否,他紧绷着下巴,低声吩咐在旁的侍者,出去另备套笔墨纸砚进来。然后坐了下来,开始提问。
  这是要现场考较她们原有的水平
  这些都难不到妙如,毕竟以前教她的两位长辈,学识均是不低。
  一番问答下来,把岑夫子镇住了。他犹自不信,拿出笔墨来,让她简单作幅花卉虫鸟,题几个字试试。妙如闻言,信手就画上一幅简单的杏花工笔图,老夫子低头捻须,连连点头。
  让在旁观看的汪峭旭心惊不已。
  当初在淮安时,他见过妙如刚启蒙那会儿画的梨花图。笔法稚嫩,字迹不堪入目,一看就是幼童所作。当时只有那句“梨花一枝春带雨”,让他印象深刻。
  两年半的时间过去了,没料到她水平竟有如此神速的进步。
  “果然名师出高徒!”汪峭旭忍不住也夸上了。
  老夫子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妙如,问道:“以前的尊师是哪位”
  妙如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前世她从小学西洋画,比这时代同龄的小孩早启蒙十几年。只是用毛笔画不太习惯,影响了发挥,东西方绘画艺术的套路还是相通的。
  忙谦虚地答道:“家父和族中伯母均教过一年,献丑了!”
  “尊父是……”
  “她们都是翰林院的钟侍讲的女儿,教她的二伯母,乃白岘南溪先生嫡传弟子,嫁入钟家的谢氏。”汪峭旭忙帮着她介绍道。
  一直受夫子称赞的峦映,眼神复杂地望着妙如,心中有些不服气,也些许不甘心,还夹杂一丝敬佩和羡慕。总之这种情绪,自己也说不上来,让她感觉有些不安。
  第四十章 宴请
  妙如和妤如最终通过了岑夫子的考察。婵如由于年纪太小,没一点基础,惨被淘汰。夫子希望她大一些了再来,免得拖慢其他人的进度,并把这层意思,隐晦向少爷提了提。
  汪峭旭也没办法,只得向祖母和母亲转达了他的态度。那天下学后,他特意跟着钟家的马车,和表妹们一起回到柳明胡同,向姨父禀明夫子的意思。
  钟澄不以为意,向他表达了谢意,婵如上学的事就此揭过。
  “旭儿,前些天,姨父特意找了翰林院掌事韩大学士,借出了顺天府近几年来,获得优评的答卷。帮你抄录了几份,还在上面加了些批注和评语,你带回去看看吧!”晚膳时,递给汪峭旭一摞卷册。
  接过手上厚厚的一叠,望着他脸上云淡风清的表情,少年的嘴唇忍不住颤动起来。他忙转过脸去,拿出帕子来,把眼角涌出的水滴,悄悄拭了去。
  含笑望着眼前这早熟的小辈,钟澄好像见到早年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是幼年失怙。为了读书到处拜师求人。虽不至于凿壁借光,类似程门立雪的事,他也没少做过。当时特别渴望,能有位师长不时点拨一二。
  通往庙堂的登天阶梯,从来都是用汗水与泪水铺成的。难得他小小年纪,竟不愿走荫恩捷径,有志与寒门子弟一道,在科场上为自己搏个前程。
  回到家中,汪峭旭发现妹妹,正闷闷不乐地坐在碧纱橱前,望着上面泼墨山水的绣屏发呆。
  他不由得一笑,在旁打趣:“怎么了结识新同窗,还不高兴怕被人抢了风头是吧!小气鬼!”
  峦映回过头,站起身来,扬起粉拳,就朝哥哥背上招呼过来。汪峭旭夸张地哎呀哎呀求饶。
  放过他,小姑娘脸上的怏怏之色不减反增,无精打采地喃喃道:“确实,今天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怪哥哥你去了趟江南,回来后就更加发奋了呢!钟家表妹才学了几年好像她比我还小几个月吧!”
  汪峭旭敛了笑意,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呆在老家时,她们出不去,整天没东西玩,只能在家练画写字了!再加上碰到名师,进步自然比较快了。要你处在那位置上,说不定比她进步还快。不要想太多了!”他柔声安慰道。
  “可是,岑夫子也是名师啊!听外公讲,他的作品在市面上可抢手了,一画难求呢!”峦映嘟着个小嘴,反驳道。
  见她执拗起来了,少年索性坐到身旁,劝慰道:“这可不一样!她启蒙时,是姨父手把手教的。你也知道,父母亲人来教,就比较放得开!不必有太多顾忌。该训时就训,该夸的就夸……”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到后面几乎听不见了。
  见他不出声了,小姑娘猛地回头望了一眼,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起,哥哥脸上尽是哀伤悲戚之色。
  想是又记起小时候启蒙时的情形了吧!
  她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自记事起,爹爹就躺在床上了。
  这方面她没多的感触。
  启蒙时,是哥哥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练出来的,半年后才请来别的先生教。在大她五六岁的兄长身上,才让她有父亲温暖的感觉。
  体贴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她像猫一样顺势躲进哥哥的怀里。跟小时候一样,企图用撒娇来逗乐他。
  望着妹妹只差摇尾巴的讨好表情,汪峭旭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意!收起戚容,摸了摸她的发顶,回了她个宠溺的微笑。
  此时万禧堂后面卧室内,何嬷嬷边给长公主卸妆,边向她汇报钟家姐妹的事情。
  “公主您就放下心来吧!听在园门外接待她们的魏婆子说,在门前下车时,那妙姐儿对妹妹们十分照顾。白天在暖阁里请安时,奴婢还见到,她在暗中照顾安抚那最小的。想来不是个冷漠自私的人。”
  “上次的事,没准是个误会!小小年纪的,一般人在那种情况下,都吓傻了。她还能喊人救命,算是不错的了!最后还动手把鹤儿给拉了上来,更是不简单!”何嬷嬷补充道。
  “毕竟是独门小户出来的,缺人教养,少了些规矩和沉稳!也别怪我担忧,旭儿和映儿从小就在我身边养大,都是善良纯真的孩子!没见过外面那些魑魅魍魉。气度不够,或心术不正的,得乘早发现,采取措施给打发了!没得带坏了我那乖孙女!”
  “公主且放宽心,有绯痕和碧纹整天在那儿盯着,决计误不了映姐儿!”
  “这样我就放心了!等明年旭儿进场,要能中个举人回来,有此等惊喜,看弘儿能不能给激醒过来!听说钟探花当年,十八岁就成了当地的解元。头次进京参加春闱,就上了金銮殿,中了探花。也才不过二十来岁!旭儿多跟他走动走动也好!”
  “可不是!姨老爷的家传好着呢!听说二十年前,钟氏本家还出了位十三岁的举人。我看那妙姐儿,虽是亲母早逝,也不是个俗物!听碧纹回来说,她今天一出手,就把岑夫子给镇住了。映姐儿从学堂回来后,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想是遇到对手了!”
  “哦,还有此等趣事这倒稀奇了!”老人立马来了兴致,拨掉了头上的珠花,脸上满是兴味,想象着孙女吃瘪的表情。
  妙如和妤如在掇芳园借读的日子,像流水般飞逝而过。转眼间就到十月中旬。
  这天刚回到浮闲居,秦妈妈就递上来一张请柬和一封信。妙如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请爹爹及其家眷阖府参加忠义伯府的宴请。
  莫名其妙地望着对方,她不知何意
  秦妈妈用手指了指那封信,示意先打开来看了再说。
  她依言展开信纸,原来是傅家姐姐来的。
  信中说,她已于上月初顺利出嫁了。翁姑对她还不错,夫婿也是个温柔体贴的良人,让妙如不要挂念她。自从进京后,她甚为想念娘家亲人。也常记起船上认识的妙如这个小友。怀念那些聊书画的开心日子。忠义伯府要举行冬宴了,娘家亲友一个都不在身边,京城她认识的朋友也不多。就知道跟钟家人是同乡,希望妙如和她父母姐妹,到时能来赴宴云云。
  “母亲怎么说”头次上门参加宴请,妙如知道,非得父母带着,不然进不了门。而男宾和女眷是分开坐席的,没个长辈领着,仅靠她们姐妹几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是万不能单独赴宴的。
  “是老爷交给奴婢的,没听说太太有何反应!”秦妈妈望了一眼正院方向,继续提道:“听说太太下午就回娘家了,现在还未回来!”
  这种机会,还是得看母亲的态度。期望太高,到时去不成了,难免会失落。还是静候其音的好!
  妙如“哦”了一声,就放下了此事。
  月上中天,一辆马车奔驰在西安门大街上,朝着东边的方向驶来。
  昏黄的灯光照在车壁上,有些明暗飘忽。正位坐着位妇人,神情恍惚。被跳跃的焰光一照,映出几分明昧不明来。只见她抿着嘴角,表情有些忧郁,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小 姐,别伤心了!夫人说得对,现在首要任务,是争取姑爷回心转意,切不可在妙姐儿的事上,再起争执了。有点夫人没说错,别看妙姐儿什么都没做,她能笼络住姑爷的心,什么都不用做了。在一些事上就能让咱们栽跟头。小 姐何必去当这个炮仗呢”中年仆妇劝着她的主子,此位正是杨氏身边的崔妈妈。
  杨氏点了点头,又想起刚才在书房里,父亲训斥她的那番话:“有人暗地里在拉拢女婿,你还把他往外推!说不定哪天,他真倒向程太傅那边。到时爹爹都制不住他了!”
  “知道吗你那过世的公公,因何事遭贬的吗力保太子!当年的太子,就是当今的圣上。这些为父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就是怕人惦记上,他被有心人借机怂恿拉拢了!”
  “这八年来,为父如履薄冰,暗中布局,保存势力。还不是怕圣上秋后算帐。即便如此,这两年来,朝中不少实权人物,都慢慢开始倒向程太傅和圣上那边。你还在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整天就些鸡毛蒜皮的事,跟女婿闹别扭,动不动就回娘家!”
  “现在最紧要的,是你得赶紧生个嫡子出来,维系和他们钟家的联系,让女婿没理由丢下你们母子!万一哪天杨家不在了,你也有个儿子依靠!”
  想到这里,杨氏浑身打了个激灵,颤着嗓音对崔妈妈问道:“奶娘,上回那人说,关在屋里时,程氏都跟妙姐儿说了些什么”
  经爹爹提醒,她快成惊弓之鸟了。
  猛得记起,最近一段时间,身边那些不对劲的情形来。
  “说程氏和妙姐儿在一起,聊了半天她女儿趣事。后来老夫人就闯进院里来了,想是躲避不及,程氏错身藏进了旁边耳房。”
  “后来呢妙姐儿送走母亲后,那程氏又跟她说了些什么”杨氏满脸急切,恨不得知道现场的每句对话,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妙姐儿就拜托她们,不要把听到的,话传到外面去了!程氏和她两丫鬟,装着什么都没听到。”望着她着急的表情,对这种刨根问底举动,崔妈妈有些不解,劝道:“小 姐,别担心了!事情都过去一个半月了!要传出来,亲友间早有风闻了。那程氏想是,卖了个脸面给大小 姐和咱们钟家,毕竟救过她儿子不是!”
  杨氏有苦难言,望着她乳母,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吩咐道:“回去后,你把妤儿和她姐姐,叫到屋里来,我有要事跟她们嘱咐!”
  第四十一章 嗔语
  第二日,杨氏把妙如姐妹叫到跟前,给她们说了去忠义伯府参加宴会的事。
  “妤儿,这次是姐姐头次参加宴会,到时要处处提醒着她。妙儿,你也要看顾好妹妹,别让她一淘气起来,忘了是在别家做客!京城这地界,不比杭州和淮安,千万别在宴会上失了分寸,坏了闺誉。一丁点事都能传得人尽皆知,到时连爹娘都没脸出门见人了!”杨氏再三叮嘱,怕有个闪失,伤了女儿的名声,影响妤儿今后说亲。重蹈她当年的覆辙。
  妙如心里就纳闷了:母亲在想什么呢!她才八岁,妹妹七岁都不到,小孩子家家的,赴个宴能伤什么闺誉
  “为娘替你们姐妹俩,备下了几件首饰,待会我叫人送到各自院里去。”杨氏拿出两个大盒子来,“新衣裳怕是来不及做了,幸好妙儿刚回时,汪家大姨比着映儿的身形,多做了两套京城时兴样子送来。妤儿就穿为过年备下的衣裳,以后再做新的!你们就在这里试试……”
  送走她们出院门后,崔妈妈转回正屋,就见杨氏软弱无力地瘫坐在贵妃榻上,口中自言自语道:“这下相公该满意了吧!为他女儿赴宴,全家人都得陪着。让她能亮个相,我这做继母的,冒着被人讥笑的难堪,都要带她出席那种场合了!”
  “姑爷会体谅小 姐苦心的!捯饬了两小的,您自己准备那天怎么打扮”瞅着她郁闷的神情,崔妈妈故意在一旁扯开话题。
  在去忠义伯府赴宴的马车上,妙如两小 姐妹,听杨氏介绍起京城著名的四季名宴。
  这丁府的冬宴,跟宁王府的春宴,镇国公府的夏宴,锦乡侯府的秋宴齐名。本来掇芳园的春宴是最负盛名的,自从她们大姨父病倒后,长公主府再没那闲情雅致,举办盛宴了。
  “不知丁府今年的冬宴,怎地办得这般早记得七年前,都是落雪后,姐妹们在雪中赏梅,围着火堆烤刚打来的野味。”
  “小 姐想是记错了!一直都是十月底。只是这几年气候变暖了,下大雪都得等到冬月腊月去了。到那时各家忙着过冬至和年节,没人愿出来赴宴。”跟车的崔妈妈搭话道。
  到达城南忠义伯府时,门前早已是车水马龙。
  带着女儿们进了后花园,杨氏一路上与相熟的宾客打着招呼。之前她跟着母亲崔氏,带着妤如赶过几场宴会。
  现下大家见她,又冒出个更大的女儿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先前听她介绍妤儿时,也没听她提过还有个大的。看这小姑娘的年纪,似乎还生在杨氏嫁人之前,众人难免小声议论开来。
  来此地之前,花了她不少功夫做心理建设。但真正到要面对时,她心中还是有些羞愤难当,暗暗抱怨起丈夫和这拖油瓶来。
  四周射来的异样目光和议论之声,让妤如有些心神不宁。
  妙如见了,双手握起她的小手,低声安慰了她几句。没一会儿,杨氏忍受不了窃窃私语,带给她的压力。朝身边的丫鬟打个了眼色。后者见状,忙凑到妤如耳边,告诉她后头有梅可赏。
  妤如正不自在着,听闻此言,嚷着便要母亲带她去赏梅。母女三人,借机离开了厅堂,往花园东边寻了去。
  路过假山边时,杨氏停下脚步,望了眼身旁的丫鬟。步摇心领神会,拉着妙如姐妹停了下来,讲起园子的一些趣事。
  杨氏轻手轻脚靠近假山一侧。
  那梅树底下,有个纤细的身影:一袭紫兰色缎面兔绒边的褙子,一块和田美玉挂腰间段带上,下着珍珠白湖绉裙。
  此女子,长着双欲说还休的水眸,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举手投足间自然带着股风流的形态。
  “三奶奶,三爷托人递进一件白狐斗蓬,传话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务必给您披上!”左边入口处,传来个丫鬟的声音。
  “这会儿天还不冷,哪里就会冻着了!你们三爷也真是的!恨不得让我把锦被都披在身上。”声音有如黄莺出谷,女子一边娇嗔,一边任她将斗蓬给自己穿上。
  听了她这几句抱怨,在旁偷窥的杨氏,神色难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送衣的婢女离开了,假山那边再也没了声息。杨氏正欲离开,突然传来一句话,生生拉住了她的脚步。
  “小 姐,你说沧州的忱六奶奶,会不会临阵退缩了舍不得让梧哥儿过继进来。到现在还没见到她们人影!”另一位丫鬟的声音传来。
  “应该不会,六奶奶膝下有三个哥儿,过到咱们这边,就成了正支嫡系,是三爷的独子。长大后还能帮衬留在老家的兄弟们!她会舍不得”
  “还是小 姐有福气,姑爷守着您这些年,不说通房没机会侍寝,就是姨娘们也独守空房好些年。谁也别想生下一儿半女,压过您去。当年小 姐吃的那些苦,也是值得的!”
  “在外面要谨言慎行!别以为这地方僻静,就能口无遮拦,小心被人听了去!”
  “哎呀,奴婢失言了,该打!本想着好不容易出府了,又没人盯着,正好喘口气……”
  “此事是爷私底下说与我听的,公婆妯娌们还不知道。等事成了,咱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那要万一走露了风声……奴婢该死,险些坏了小 姐的大事!”
  杨氏心里五味杂陈,想到他们绝了子嗣,她心里就平衡了。暗地里冷哼一声,转身就过去了。
  对女儿们解释道:“那边有人在,咱们过一会儿再来!”牵起妤如的手,领着她们就往回走了。
  在拐角的地方,迎面过来一小丫头,差点撞上妙如。见了她们无事,那丫头忙跪下来道歉。妙如见不得人跪来跪去,让跟在身后的织云起扶她。
  小丫头起来后,见到她们的穿着打扮,猜想也是宾客,就向她们打听起来:“奶奶小 姐们,可知钟翰林家女眷在哪儿歇息我家少奶奶,想请她家奶奶姑娘们过去叙叙旧!”
  “可巧了,你这一撞,还撞对了人!”步摇在一旁打趣道。
  “我们就是!”杨氏沉吟道,“你家少奶奶必定是见见妙儿,我就不过去掺和了!妙儿,跟她过去,向主人打声招呼,替母亲谢谢她的邀请!我带着妤儿,到大夫人那里坐坐。叙完旧,就到席面上去找咱们。”说着,杨氏牵起妤如的手,就往正院方向走去。
  望着母亲避之不及的匆忙背影,妙如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
  真的带她出来见客,这倒出乎妙如所料。想起前几天给她送的首饰,还有刚才大厅上,杨氏隐忍的样子,妙如觉得她的转变,还是蛮大的。不管是谁劝成功的,都得好好谢谢那个人。
  自己终于可以见光了!想到这里,妙如心里的郁气一扫而光!
  跟着小丫鬟穿过长长抄手游廊,来到处幽静的院子外面。小丫鬟进去禀告时,妙如带着织云,欣赏起院子四周的竹子来。
  不一会儿她们就被请进了屋。傅红绡满脸春色,正笑吟吟望着刚进门的妙如。
  双方寒暄后,就拉着妙如进了里间,握着手,互诉起别后之情来。
  打量着这间卧室,精致又不显奢华,布置上处处显出主人的品味。
  南面壁上挂着一幅绣品。妙如左看右看,只觉得有些眼熟。
  傅红绡在一旁掩嘴窃笑,她这才省过神来是照着那天在船上画的奔马图绣的。
  妙如连声赞叹她的绣工,夸这作品跟真画相差无几。
  “怎么把马挂在睡觉的地方,跟卧房的柔美风格完全不搭嘛!”
  “没办法,相公就是喜欢这马儿,天天想见着!”
  “小 姐说差了!来到卧室,姑爷还哪有功夫去看马啊,美人都看不过来!奴婢觉得,该挂到姑爷书房去!”她的贴身丫鬟栗儿,进屋酌茶时,乘机插嘴道。
  “没个正形!不出声没人把你当哑巴!”少妇拿起手边的帕子,丢了过去。白玉般的脸上,满是绯红,莺声婉转,一副新嫁娘娇羞的模样。
  看着她幸福满满的样子,妙如从心底里替她高兴,附和道:“是呀!是呀!这奔马跟书房更搭!”
  “见不到美人时,看看美人绣的马,也能提醒丁姐夫,多想着姐姐你!这叫睹物思人!”妙如跟着打趣道。
  “你也跟她学坏了,拿你姐姐来开涮!”又朝妙如扑了过来。
  两人在屋里嬉闹半天,最后还是屋外她的乳母宋妈妈,进来提醒:快开席了,作为新媳妇,得早点过去,帮着夫人们招待客人。
  妙如这才知道,傅姐姐是中途溜出来的。特意等着她,想跟她见上一面的。
  双方互赠礼物后,出了碧飒院,两人携手,就朝前面的宴厅赶去。
  路过一座凉亭边时,就听得有个小少女的喊声传来:“云表哥!等等茜儿,老躲着我干嘛呀!那边是内院,不能进去!”
  众人听了,忙停下来回避。
  妙如腹诽道,这是哪家的楞小子!躲桃花都躲到人家女眷的内院来了。岂不是要惹来更多桃花
  本来妙如也跟着背过身去,低下头的,后来一想,她好像还没到该避忌的年纪,遂转过身来。
  猛地抬起头来,撞进了一双灿若星辰的墨黑眸子里。
  第四十二章 触动
  妙如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倒先怔住了。
  见后面的人快追上来,少年朝她揖了一礼,就闪身离开了。
  等他过去后,妙如才记起傅红绡来,忙提醒她们转过身来。
  “咦,是茜表妹啊!你怎么在这,不跟姐妹们在一起宴席马上要开始了。”傅红绡认出后面追来的小少女。
  “三表嫂!”她脸红得像盛放的桃花,行完礼后,也没过多解释,就告辞追了过去。
  望着她匆匆的背影,傅红绡介绍道:“她是相公二姨家的表妹,吏部郎中曹大人的女儿。刚才追的那男子,想必是她姑姑家的表哥镇国公罗世子。听小姑说起,茜表妹她姑姑想亲上加亲,有意撮合表兄妹俩!”
  “镇国公有些耳熟!对了,上回有人落水的隔壁船上,不就挂的是镇国公灯笼吗那天救起的小公子,就是工部侍郎谢大人家的,说是罗公子的表弟,镇国公夫人不是姓谢吗”
  这些关系,把妙如的头都绕晕了,听她提到镇国公,她才想起来:刚才那位是五谷杂粮的罗哥哥,难怪看着有些眼熟!前两次见他都在月光下,看得不大真切。
  原来是他啊!
  “曹氏是他的继母,他生母好像是姓谢!”没想到温柔守礼的傅红绡聊起八卦来,也头头是道,女人的天性使然!
  点了点头,妙如心中暗想,原来关系这么复杂!
  难怪初次见他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上山找师傅他老人家来开解。
  回到宴席上,妙如里外找了一圈,发现母亲她们还没回。就寻了个不打眼的角落,静静坐在那里等。
  “看见没有!那就是丁老伯爷最小嫡子娶的新媳妇!是书香门第傅家的嫡长女,她娘从江南娘家带来的嫁妆玲珑绣庄也跟着陪了过来!丁家这媳妇娶得,人财两得!”左边两贵妇,在离妙如不远的地方正聊着天。
  “也难怪!听说三公子虽也是个精通诗书的,可承不了爵。想是丁家嫂子怕她最疼的小儿子,以后生活没着落,帮他找个嫁妆丰厚,能过安稳日子的媳妇。将来分府出去,小两口生活也有个保障!”
  “可不是!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娶媳妇也是一样,没有权势,就得有财势。忠义伯这块牌匾,对江南那些在京中无人的世家们来说,还是蛮有吸引力的。”
  “说起这个,你听说没有,曹家那小丫头片子,又追着罗家世子在外面东躲西藏的。罗曹氏也不想想,自己娘家是什么出身!就算镇国公应允了,宫里的宸妃娘娘也一准儿不答应!”
  “听说你大伯那房,有意跟罗家结亲”
  “没的事儿!是罗世子常来家里,跟我那小子一起练骑射。老祖宗相中了他,想拉他做孙女婿,才起的意。谁知我那大嫂,硬是舍不得女儿嫁过去吃苦,嫌他家关系太复杂。推说已经相准了婆家……要我说,他俩站在一起,倒是蛮般配的,家世也适合。等老的走后,那曹氏还不得跟她亲儿子,到一边过去。这有什么打紧的!”
  “以曹氏的心性,怕不会那般简单。舍了她亲侄女,新进门的世子夫人,哪会有好日子过婆婆的规矩向来能折腾死人的!”
  “可不是!罗家最重规矩了,曹氏进门后,没少受她婆婆的敲打。以后这气,没准会撒到她便宜媳妇身上。难怪那小子整天不着家,总爱往咱家跑,想是逼得太狠了!”
  “你家小子跟着那罗世子,在骁骑营练得咋样了我娘家外甥回家整天就叫苦!”
  提到她儿子,那妇人有些得意道:“我家那混小子,倒没喊苦。就是整天怂恿他爹,要到边关去。嫌京郊军营场子太小,练不开!其实还不是他那狐朋狗友,躲不过曹家人的纠缠,自己想去的!勾得我那不孝子也呆不住了!”
  原来跟她一样,也是个有家呆不得的苦命娃!
  生作男儿身就是好!这样跑出去,既躲过了逼婚,又能闯一番事业回来。
  看来,想有个好归宿,她也得早作打算了。
  打造自身的优势才行!手中所持的东西越多越硬,越能掌握自个的命运!
  这晚坐马车回去时,钟家母女三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多说话。
  车外月光如水,只听得马蹄打在夜街的石板路上,噼啪作响。
  独自坐在马背上,钟澄心绪起伏难定:那些人提起父亲时,交口称赞。望向他的那些眼神有些复杂,却并不难懂。有婉惜,有鄙夷,有嘲讽,有同情,还有不屑!
  一阵寒风刮来,将他醉熏熏的头脑,吹得好似清醒了些。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明下来!怎奈那酒的后劲足,刚马时没什么感觉,快到家时,反倒上头了!
  一路摇摇晃晃,钟澄终于蹭到了家门口,把跟在后面照看的星魁吓得不轻!
  “小 姐,姑爷回来时,好像喝多了!这是个机会!乘着他对您今天的表现还算满意,赶紧再去添把柴。亲自给送些醒酒汤去!”刚回到院子,崔妈妈就提醒杨氏。
  “吩咐厨房,赶紧上醒酒汤,我先去沐个浴!”说着,杨氏就往净室走去,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喊住正要出门的乳母,在她耳边又小声吩咐了几句。
  “倩娘,倩娘,你终于肯出现了!”春晖斋里间的床榻上,钟澄四仰八叉倒在上面,嘴中念念有词,“你是怪我……没照顾好咱们的女儿……都不肯……来见我!倩娘,倩娘,别走,你听我说……”
  “澈之,我不走!”放下手中的汤盅,杨氏坐到床榻边上。她脸上虽有愤恨表情,还是咬着牙换了称呼,试着温柔些对着床上的醉鬼。
  “倩娘,你这是……怎么了!恨我再娶了!”他起身拉着杨氏的手,不禁伤起心来,“人都说,忠孝……不能两全!如今你夫婿我……两头不是人……不是人!对皇上的忠……没做到!对爹娘……孝也做得……不好。亏我还自诩得……圣人之道,谨身节用……”话没说完,就又倒下了。
  第二天,寒风把屋子的窗棱,带得呼啦作响。
  一觉醒来,钟澄只觉得头痛欲裂,才想起昨晚喝多了。正要起身,发现旁边还躺着个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环顾四周,是家中书房没错!松一口气。扳过那张脸,见是杨氏,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这时杨氏也醒来了,见他盯着自己松开的中衣看,脸“噌”地一下就羞红了。讪讪地解释,“昨天相公喝多了,妾身是来送醒酒汤的!后来拉着,不肯放人家回去!”
  钟澄望着案上的汤盅,里面汤水却丝毫未动,心下就明白过来。
  恢复往日云淡风清的表情,催她赶紧起来:女儿们快来请安了。
  “早过了请安的时辰,她们被守在外头的崔妈妈打发回去了!”杨氏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完后才意识到失言了。
  钟澄眉头都没皱一下,也没深究她装睡背后的用意,出去梳洗起来。
  回到正院,崔妈妈就凑上来恭喜杨氏。
  却见后者一脸麻木的表情,脸上没一丝喜气。
  杨氏坐在窗前发呆,心中却五味杂陈,各种滋味泛滥开来。
  有什么好恭喜的!还不是做了那女人的替身!
  别人的夫君,宁愿过继,都不动其他女人。她的夫君,正等着妻子生不出儿子来,好再进新人!
  那人现在的一切,本该属于她的,若当时不那么激动,去主动退亲的话……
  同样没生子嗣,她就不用跟别的女人抢相公,还被呵呼得无微不至……
  也不对!她跟那三公子也没感情基础,不比他们青梅竹马。说不定还不如嫁钟澄,起码他还不敢明目张胆直接纳妾,留几房小妾在家里碍眼。
  说来说去,还是感情问题!
  可她如何争得过,已不在了的那人呢!除了陪他吃过苦,她还为他送过命,留给他的印象全是美好的!
  杨氏觉得她的婚姻,像一件千穿百孔的华丽袍子,让人舍不得扔掉,又补不回来。
  跟他好好过下去,难道就非得捧着他们的女儿,乞求那丁点儿施舍来的恩爱!
  自从那天起,杨氏突然低调起来。
  暗自观察许久后,妙如觉得母亲此次可能是真的改了!不像上次那样刻意示好,有时又懒得敷衍。妹妹有的,她现在都能被安排上了。
  不管是听了规劝,还是真的想通了!或是要在新人进门前,先占个有利地形,打造主场优势。
  总之,对于任何转好的迹象,她都是乐见其成的,哪怕只是昙花一现。
  有了好的开头,谁又能料定,不会朝好的方向发展下去呢!说不定,慢慢坚持下来,她哪天真的彻底顿悟了!
  人的有些改变,起初时是连自己都无料到的!她宁愿相信人的天性是向善的。只是还没逼到那步罢了!
  幡然醒悟,还是偏执到底,只在一念之间!
  家中的烦恼,暂且放下了。妙如两姐妹去掇芳园上学途中,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天气惭惭开始冷了。这天还没下课,窗外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对于小孩们来说,铺天盖地白茫茫的一片,像换了个世界,给他们凭空增添了许多乐趣来。
  可是,掇芳园是建在山坡上的。天一冷,山路上就容易打滑,无论是坐轿还是坐车,都有些不便。
  妙如把此事说与了父母听,想偷懒不去了。反正快到年底了,在家练习也是一样的!
  对此钟澄表示赞同,而妤如不干了:“映姐姐说要我们就留宿在掇芳园里,不用每天跑来跑来那么麻烦!”
  “人家这是客套话,好心收留你俩读书,还赖在别人家里不走了!她家就那般好,让你乐不思蜀,连爹娘都不要了!”望着二女儿舍不得的样子,钟澄打趣道。
  “不是客套,长公主奶奶都发话了,大姨和表哥在旁点着头。”她近来跟汪家兄妹们,在雪地里玩得很开心,不想失去玩伴,就想挽回。
  又拉起妙如的袖子,哀求道:“姐姐,也说句话嘛!岑夫子整日都夸你,映姐姐也开始认同你了!你不是喜欢画画吗掇芳园的景致多好啊!处处可以入画……”
  望着母亲也带着恳切的目光,想到她最近的改变,妙如觉得,该给她多些时间。也不好驳她们面子。只得含蓄道:“是不是客套话,得看后继的行动。咱们也不好一厢情愿,是不!”
  话刚说完,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太太,小 姐,汪家表少爷来了!”
  第四十三章 悠远
  这是个清冷的冬夜,一轮残月挂在寂寥的苍穹上。
  铺天盖地的大雪,把整个世界染成白茫茫的一片。没了昼日的喧嚣,天地静默,万物无声。
  站在含露轩的长廊下,妙如望着沉寂下来的掇芳园,感受着这名园在月光下独特的魅力。
  蓦然,一曲缠绵悱恻的箫声,穿过宁静广阔的空间,在夜色里弥漫开来。
  伴着悠远乐声的,是无边无际的寂寞悲伤,如同黑暗中的海浪向人涌来,从水天交界处,从世界的尽头。
  妙如一直以为民族乐器中,只有二胡,才能拉出那种让人不忍听闻的悲伤。和西方的大提琴一样,最不能在寂寞的夜里来听。
  谁曾想箫声也有这般感染力!
  哀婉的箫声,让她想起了,许多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前世亲人的远离,绝境中的挣扎,现世的孤独,被迫上山学医的无奈,被单独扔下时的无助,四处讨好他人时的辛酸……
  在这夜晚,曾经纠结于心,让她夜不能寐的记忆,被乐声无意中又勾了出来。
  曲子后面却转成时而忧伤,时而缠绵,时而低泣,时而欢快的旋律。似乎在回忆什么,又像在呼唤什么!
  箫声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拉着妙如朝着发出的方向寻去。
  穿过长长的游廊,经过湖边的嶙峋怪石,妙如来到靠近碧水的一处亭子外。只见那里雕栏玉砌,四周彩石铺径。
  里面站着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缥缈的箫声,竟是从这里传来的。
  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人影缓缓转过身。
  原来是旭表哥!
  在淡淡月光下,他显得疏离而防备。就像妙如第一次见他时的感觉。
  见来人是她,少年有些意外!
  随即唇角又挂起了习惯性的微笑。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就寝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吗小心摔在雪地里,都没谁知道,呼救不及。”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隐隐的担心。
  “换了陌生的床榻,有些不太习惯!睡不着只得起来。听到这箫声动人,妙儿就随着寻了过来!”她坦白道。
  “吵着你了每天在这时辰,都会吹上几曲。原先园子没人住,正好躲在此处图清静。抱歉,忘了今晚还有两位娇客!”他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该说抱歉的,该是我们姐妹。不仅借你家的学堂读书,还打扰到你们平静的生活!”对着他的客气,妙如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立刻钻了进去。
  “你们来了,整座园子里才有了些生气,好久没这般热闹了!”他喟叹道,微微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在月光雪影的照映下,显得有些脆弱和凄然。
  妙如见了,好像能感知那份落寞一般,也沉默起来。
  “旭哥哥,那是什么曲子好像有无尽的心事,又像是在怀念什么人”毕竟是被箫声吸引过来,妙如忍不住想打听一下,以后学会了好自己吹奏。
  少年有些意外,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能听出他曲中心境。
  “这是秦暮曲。你听得没错,想小时候跟爹爹一起的时光,才想起来吹的……”声音包含着浓浓的依恋和不舍,“那时,总是爱玩,不肯静下来好好练习。爹爹就在这里,陪着我一起练。现在想起来,当时最难捱的日子,竟成了现在最珍贵的回忆……”
  对逝去的美好时光,追不回来的亲情,错过的人和事。此中惆怅和牵念,就像毒药一样,慢慢深入人的灵魂,销魂蚀骨,无休无止。每次想起来,都能让人心里隐隐作痛。
  这种心情,她也有过!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突然想起此句诗来,忍不住念出了声。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跟着念了一遍,目光迷离起来,茫然不知所措,仿佛失掉了意识一般。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妙如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眼前的少年,跟曾经的她,何其相似!当初她还有朋友、同学和老师来开导。而他以的现在身份和处境,怕是无处倾诉吧!才会在这样的夜晚,躲着人群,独自缅怀着过去。
  “往事不可追,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有些事还是想开些的好!”不知怎么开导他,她只得拿当年老师的话来启发他。
  “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有些不解。
  “你看,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时间、经历就像流水,过去的就都过去了。既使是再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同一个地方。此时的流水,也不是你当初见过的。与其纠结过去,还不如想着,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如何才能让自己少些遗憾和错过!说不定,一番努力后,老天爷会在别的地方,补偿你呢!有句成语说得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他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仿佛夜空黑幕上的寒星。把昏暗中的脸也衬得光彩夺目起来。
  “妙妙,你懂得还真多!难怪不轻易夸人的岑夫子,对你也是欣赏有加。”心结解开,汪峭旭把话题转到她身上,由衷地赞叹道。
  “不是懂得多,而是妙儿也曾有过此种心境,别人也这样开导我的!”她谦虚道。
  想到她的身世背景,他理解地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一丝怜悯和同情来。
  知道他误会了,妙如也没多作辩解。
  想到他怀念的对象,是躺在床上七八年的大姨父。随即又想起云隐山的师叔,他年轻时,好像游历过不少地方,说不定见过此等病例。
  想到这里,她欲言又止。想向他提起,又怕勾回他先前的伤心。
  见她满脸纠结的样子,他善解人意地问:“妙妙可有什么事,要跟哥哥说的”
  “是这样的,妙儿以前拜在灵慈寺门下,在淮安那两年,曾经跟在慧明师叔身边学过医。虽只学了个皮毛,但师叔曾游历过四方,见过不少病症,也识得许多隐居山林的神医。不如把姨父染病的经过和病症描述下来,妙儿帮你传给师叔,求他伸个援手。有些奇症,宫里的御医可能都没见过,反倒方外的游医还治过呢!”
  少年的眼睛更亮了,一抓过妙如的手,激动得有些语无论次:“我也是…这么想的,之所以要……考功名,就是想着将来某天,能到外地任职,到下毒者的家乡,去暗访一番。还可结识各地学子,为爹爹的病情,多找些线索。”
  看着他难得灿烂起来的脸,妙如微笑点头安慰着他:“总会找到办法的,那下毒者是哪里的看我师叔有曾去过没”
  提起那人,他脸上神情有些古怪,好像难以启齿似的。扭捏了半天,才带着妙如,七拐八扭,来到后山的一个洞口前。
  竟然还有两护卫在那守着。见他来了,行完礼,其中一个恭敬问道:“少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看这囚犯”
  汪峭旭解释了几句,吩咐他们在门口好好守着,拉着妙如就进了山洞。经过一条长长遂道,在拐角处往右,有处向下的石阶。从那里下去,有一排铁门,其中一扇门里,关着个披头散发的人。
  见到有脚步声靠近,那人猛地抬头来,把妙如吓了一大跳!
  只见他虬髯横张、怒发直竖,戾气坌涌不可遏抑。看到他们来了,把手上脚上的铁镣,摇得噼啪作响,似乎想挣脱开来。
  “有种的把老子给放了!死小子,一辈子你们也别想问出解药来!等着给那薄幸郎收尸吧!别以为他还能躺多久,十年马上就到了,到时他就软成一摊烂泥。再也救不回来了!哈……哈……”他忍不住大笑起来,震得山洞嗡嗡作响。
  “蓝妹!柱子哥终于等到你大报得仇了……”那汉子朝东边方向,喃喃自语起来。
  一听这话,妙如有种感觉:又是烂桃花惹来的情债!
  看着这囚犯身上古怪的装扮,妙如东瞧瞧西瞄瞄,想从他脸的轮廓中再出些线索来。一联想他那奇怪的语调,妙如转过头去,向汪峭旭问道:“这位大叔,莫不是西南那边的异族吧”
  他赞赏地望了她一眼,解释道:“他是彝族某部落头人的儿子。五年前被府中铁卫捉到,当时他想把馥儿抢走。跟给爹爹下毒的曲姨娘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些年来,无论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肯说出解药和毒药名称。祖母甚至答应,拿馥儿向他交换救回爹爹,他都不为所动。想是吃准了我们不会对亲骨肉下狠手。好像一直还在等着什么!”在离开地牢回去的路上,少年也不避忌,把家中的辛密说给了她听。
  “听他刚才的语气,这毒好像还有期限的!旭哥哥,要不,你带我去瞧瞧姨父,说不定这不是毒呢!”她脑子里冒里出个古怪的念头。听汪峭旭描述的症状,她好像在灵慈寺藏经阁的古书上,见过类似的描述。又不太确定,不知师叔有没见过实例。得写信问一问才好!
  第四十四章 入画
  见到汪峭旭的父亲时,证实了妙如心中的判断。
  床上躺着的男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外形上看,跟汪家表哥倒有六七分相似。
  他表情真的像是睡着了般。神态平静,安祥,没有一丝痛苦。
  问明在沉睡前他曾有过腹痛腹泻,面目青黄等症状。请来的太医,皆以为是中了毒,几副药下去,症状倒是没了。可是某天突然叫不醒了,此状态保持了七八年,每天只能用人参吊着命。
  后面请来各路名医,只敢以最温和的方案,试着刺激治疗一番。可自从症状没了后,人就陷入昏迷状态,对外界再无反应。
  没伤到头部,怎会变成“植物人”呢!太匪夷所思了!
  “后来四处求医问药,大夫们均束手无策。直到有天,追查凶手的线索,指向父亲从外边带来的曲氏身上。等敲开她的门,准备逼问时,她早已服了毒。临死前,还特意爬到父亲床头,说要在下面等着他,以后只属于她一人了。调查身边婢女们才知道,她是云南某个彝寨出来的。听了人的调唆,给他下了毒。”汪峭旭将当年的往事,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妙如算是明白了:想是有政敌,利用他身边女人的忌妒心,给他下了蛊。昏迷时机蛮敏感的,恰逢靖王谋位失利,堂兄拥立事败身亡。也不知背后是否真有他的参与。但有点可以肯定,他的倒下,将切断杨阁老和靖王余党的关系。
  自从杨氏继室事件披露后,她经常找些机会,收集当年政事的情报,想找到杨家把女儿硬塞给父亲的理由。
  当年,杨阁老如惊弓之鸟,匆忙为二女儿,找了个身家清白的新科进士为婿,随后又把他们打发到边远地区为官。争位之战,应该没少杨景基的动作和参与。
  无论是长公主府,还是定北侯府,或是大学士府,都被圣上做了冷处置。表面上没人受到牵连。
  毕竟太子继位,是名正言顺的!圈禁靖王夫妇,厚待其他人,瓦解他们身后的势力。让新帝登基那几年,平稳度过了动荡期。
  “不是中毒,可能是中蛊”听到此番推测,汪峭旭有些吃惊,“可那些御医们,没一人提过!”
  “可能他们也没见过,毕竟这是西南一些部落的秘术。医书上也鲜有记载。我还是从灵慈寺藏经阁的古籍中,了解了些症状。”妙如解释道,其实她最初的念头,是来自于现代一些传闻和知识。由于蛊毒的神秘可怕,她因好奇曾跟同学讨论过。见她不信,同学还从图书馆找来本草纲目、医学纲目等古籍,证实蛊术的存在过。后来在藏经阁,她又特意找过这方面的记载。
  “离开前听说,师叔正好要前往云南游历,采集珍稀药材。可能过段时间才会回来,明天我就请人送信到淮安去。等他回来后,问问可有办法”妙如安慰道。
  “信写好后,交给我吧!汪家有快马,可让信早些到达!”他有些迫不及待。
  虽学的是圣贤之道,近年来跟着外祖父,他也弄懂了些帝王心术。此时他心里却是清楚的:为何这些年来,换了无数个名医,就没人告诉他,有此种可能呢恐怕不仅仅是秘术的原由。
  宫中和太医院所藏的典籍,未必不比寺院多!当时父亲生病躺下的那段日子,正是靖王堂姐夫跟今上争位正酣之时。这些年来,竟没人透露半句,想是有人不希望他醒来。
  “慧明大师会赶来治疗父亲吗自从定北侯府那边落了马,长公主府也颇受上面人的忌惮,不会连累到灵慈寺吧!”虽知道她可能听不懂,汪峭旭还是想提醒她。或许她能去找姨父参详一二,有大人在那儿把关,事情更容易办成些,还可避掉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会的!灵慈寺千年古刹,向来不理凡尘中事。若师叔能治,他必定会帮忙的。再说,现在陛下帝位稳固,以他在朝野上下的仁厚之名,还能追究僧人和幼童为人治病的事不成再说了,你跑去考科举,放弃荫恩,躲避承爵,不就已经向陛下表明,宁愿当天子门生,也不想掺和权谋相争吗”关系到几人荣辱安危的大事,被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顺势点了出来。
  少年眉毛上扬,目中的黑瞳散出灼灼光彩。
  他没料到,表妹不仅听懂了,还能将各人心态描述得丝丝入扣,不知是姨父的教导,还是她自己天赋使然。
  望着她那张静谧的脸庞,灵动的眸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那里面除了智慧的光芒,还有难得一见的清澈,让人感到无比的真诚和坦荡。
  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涌上心头,少年心跳突然加快,脸上有些发烧,吱吱唔唔地说了句:“妙妙,我送……你回去吧!被……身边的人……寻不到,会……着急的……”说着,拉起她的小手,往含露轩那边跑去。
  他这是怎么啦
  妙如一头雾水,跟着他的脚步,奔向她在掇芳园的临时住所。
  走近院子,妙如摄手摄脚地溜了进去。幸好,大家以为她早就睡了,除了守夜的织云,没人知道她出去过!
  等着屋内没了动静,汪峭旭在院子外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地离去。
  今夜的月光真好!
  朦胧又妩媚,不像月圆时那样,澄亮让人无所遁形!也不像月黑风高的夜晚,让人心生恐惧。
  也许他该把今夜的美景画下来!
  回到屋子里,也没惊动旁人,他拿出笔墨和颜彩,在宣纸上勾勒出,湖边清韵亭那里的夜景。
  画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又加上了吹箫的自己。
  朦胧月光下,一袭白衣的少年在亭中吹着箫。望着这个场景,觉得还有些孤单,不由自主地又在旁边,添了个精灵般的小女孩。
  小女孩正如痴如醉地听着乐曲,脸上的落寞和少年神情有些相似。
  汪峭旭心下一动,想起在亭中见到妙如时,她脸上的表情,真的跟他的心境很相近。
  他们俩竟能如此相通!
  难怪当她能说出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能让他晃神入定。还以为他的心事,被她给了瞧出来!
  原来她是真的心有所悟!也有过那种追悔、遗憾、求之不得的心痛感觉。她说的是自己的心声,也是他的……
  少年夜里辗转难眠,半梦半醒间,总有个顾盼生辉的眸子,在朝着他笑。嘴里不停喊着“汪汪……汪汪……”
  一转眼,那眸子的主人,又换成位巧笑倩兮的豆蔻少女,银铃般的清脆笑声,让他心跳加速,想去亲近……
  第二天清晨,进万禧堂请安时,汪峭旭看见祖母和她身边的何嬷嬷,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他以为昨晚跟钟家表妹,半夜去察看地牢和探访父亲的事,被祖母知道了。心下正盘算着,该拿个什么说词才好!
  正在计较间,妹妹带妙如妤如她俩,也来向祖母请安。
  “妙儿跟妤儿昨晚睡得可好”长公主今天心情不错,笑吟吟地问向钟家姐妹。
  “托长公主奶奶的福,我们姐妹睡得都很好!何嬷嬷安排的几位姐姐,周到细心,温柔体贴,让人真的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妙儿和妤儿,谢过长公主奶奶、大姨、表哥、表姐们的安排!”妙如敛衽为礼,真诚地感谢了汪家众人。
  “呵呵……瞧这张小嘴甜得……”长公主不禁笑了起来,对着汪峦映打趣道,“你看,山外有山吧!钟家表妹说起话来,比你这张嘴还甜!干脆,你俩合称二甜得了!”
  自从知道钟家姐妹进园以后,她这孙女斯文多了。虽然暗地里,跟钟家那个大的,时有竞争!这种力求上进的你追我赶。不仅没在面上争得脸红脖子粗,反而还能相互指正,相互促进。
  长公主心里想到,早知道别家孩子来一起学,有这般的效果。早前真该多找些来,自家宝贝儿的女红,也不会停在那里,一直没进步!
  “祖母真坏!总喜欢在外人面前取笑孙女!我哪有她嘴甜,人家说四个字的成语,都不带重样的,映儿自愧不如!”汪峦映滚到祖母的怀里,伸出头来对众人夸道。
  “是吗妙儿可是专门让你爹爹,拿鞭子在身后逼背过成语”长公主脸上像开了朵花,笑呵呵地向妙如问道。
  “让您见笑了!在淮安老家时,家里呆着无聊,就背了些。主要是喜欢听里面的故事!”妙如解释道,“映表姐想是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见的世面和新奇东西也多。这点死记硬背的小玩意,她才瞧不上呢!妙儿这点水平,都拿不上台面!在老家,姐妹们还用成语抢着对对子。妙如费了老大劲儿,才捡漏抢到可怜巴巴的一条!”说着,她伸出一根小指头来,苦着个脸,嘟着嘴儿比划道。
  堂上的众人笑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汪峭旭,也笑出了声,看着祖母和妹妹望了过来,他强装镇定地咳了声。
  见没人再关注了,偷偷地瞄了眼正在和大伙说笑的妙如,他脸上“噌”地红了起来。
  众小辈离开后,何嬷嬷就派了丫鬟,去春熙堂把夫人请来,说是长公主有事相商。
  “是小铃那丫头说的”听到婆母提及儿子昨晚的事儿,汪夫人有些错愕,“可她才多大年纪”
  第四十五章 端倪
  “早在两年前,就安排人给旭儿身边贴身侍候的几个,讲了些男女之事,还嘱咐她们平时多盯着点。”长公主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咱们这房,子嗣单薄,旭儿也只有遥儿一个庶弟。弘儿躺在床上多年,也不知何时能醒过来。如今旭儿已长大,正好早些安排,过一两年旭儿也能娶媳妇了,我这当祖母的,到时就可早日抱上重孙了……”
  汪夫人唇角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长公主瞥了她一眼,云淡风清地说道:“婆母知道你的意思,是怕他知道早了,得了些趣味儿,过度沉溺于此放心好了!婆母我调教出的孩儿,哪会连这点定力劲儿都没有!”
  “婆母,媳妇只是担心,太早安排通房,让旭儿生出不该有的情思来。将来说亲时,有个受宠的通房杵在那儿,那一心为女儿着想的,会挑剔这门亲事……”
  “这就不用操心了!若碰到此等爱讲究的,新媳妇进门前,自当把屋里人先打发了。这是规矩,总得给亲家一些体面不是!勿需多言!我知道分寸的,此事都安排好了。让小铃和小钿先去侍候着!”她转过脸去,对一旁的何嬷嬷吩咐,“天黑以后,你去给旭儿讲些里面的道道,省得到时手忙脚乱,闹出了笑话来……”
  何嬷嬷应承下来,汪夫人见事情已没转寰余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告辞退了出来。
  “姐姐,长公主房里负责洒扫的小翠来了!”一个刚留头,穿着碎布夭袄的小丫头,跑进漱玉馆暖阁的外头,凑近另一个丫鬟悄声报告。
  后者穿着十分体面讲究。浅兰色的细绢衫裙,深青色的贴身比甲,身材妖娆,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叫她进来,小心别让人看见了!”她吩咐,眉清目秀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期待的光芒。
  “恭喜铃儿姐姐,翠儿躲在外间都听见了!刚开始夫人还有些犹豫,后见长公主安排下来了,也没再多说什么。何嬷嬷今晚就要去跟二少爷提起此事。以后要改口称姐姐为姑娘了。发达后,可不能忘了咱姐妹往日里通风报信的情分!”那丫鬟进门就打趣道。
  这边叫铃儿的婢女,脸上当下就飞红了起来,上前捏起了对方的脸蛋,恨声地骂道:“小蹄子,别的都好,就这张嘴巴。什么时候都不饶人!事成后,短不了你好处的!”说完,吩咐刚才那小丫头,给她塞了一串铜钱。
  “姐姐,那今儿晚上……”没等她说完,铃儿就势把她推了出门。
  夜幕降临,汪峭旭自从嬷嬷走后,就坐在纱窗前发愣。
  想着刚才她那番话,他心里就难以平静下来:原昨晚梦里那事……怎么会梦到她呢也不全是她,眼睛是她的,那身段好像是别人的……不过想起来,有些奇怪,她平常的举止神态,有时又不像比他小多少!可有时又跟映儿一样精灵古怪的……难道说……不可能吧!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的……没错!何嬷嬷也说了,男孩子到年纪都会做那羞人的梦,可能这几天,跟她呆一起的时间久了……对,一定是这样!
  “少爷!奴婢侍候着您换上寝衣吧……”进门后,小铃使了个眼色,把其他人给打发出去了。吹熄靠门边的蜡烛,只留了床前一盏小灯。
  昏黄的微光照在两人脸上,有种暧昧不明的感觉。少年呆呆地站起身,任由她帮着宽衣解带,换上寝衣,跟往常一样。
  换完衣裳,左手突然被塞进一只手,纤细无骨,小巧玲珑的。他这才回过神来,忙丢了开去。
  那手摸起来的感觉,跟昨天抓住的那只手,有些相似……
  不对!也不尽相同!那双手嫩滑细腻,沁凉如泉,忆起来,有点像夏天吃的冰蛋羹。想到这里,他脸上呈现一抹温润的红色,目光柔得可滴出水来。
  小铃见了,瞳孔不由地放大了数倍,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他。
  这种的眼神,除了对着映小 姐时偶尔有过,还从没看过,他在其他人身上使过。
  她脸“唰”的一下红了,低着头沉住气,等他主动来拨弄自己。
  可是,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有动作。抬头一看,自家少爷自顾自地躺上床了,掀开被子打算休息。他唇角边还挂着那笑,眼睛盯着床头的雕花木板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铃儿嗫嚅出声,凑近他耳边,用蚊蚋般的声音念道:“何嬷嬷交待过的,今晚让奴婢伺候您就寝!”
  “不是伺候完了吗自己歇息去吧!”没听懂她的意思,顾自想心事去了。
  站在那里,半天铃儿没动也没出声,少年这才感到不对劲,抬起头来,望向那与他一块长大的贴身丫鬟。
  只见她满脸涨红,眼里似有水光在闪动,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他摸了摸后脑勺,想起交待过的事,半晌才恍然大悟。
  想通此节,他的脸红了起来,神态扭捏,不知如何办才好。
  见他这副表情,铃儿以为自己误会他了,忙拭去眼角的泪水。走上前来,坐上了床。脱掉绣鞋,顺势就要躺进他怀里。
  “你……你……要干什么下去!本公子不要你伺候!我要睡了!”说着,推了一把,拉上锦被把头脸都盖上,带着被子滚进了里面。
  “少爷,是公主安排的,让奴婢先伺候着您!要不,等新奶奶进门,弄疼她就不好了!还是让奴婢先代她受受过!”铃儿并没放弃,想哄着他改变主意。
  推开被子,汪峭旭慢慢露出脸来:“真的吗会弄疼她吗可昨日梦里……”
  铃儿脸色一变,心下明白:她家公子心里没准有人了!本打算乘着没正室进门,当公子的第一个,若让他先喜欢上她,以后至少能像吴姨娘一样,挣个名份……
  “当然了!每个小主子长大后,都会由几个通房先伺候的,像吴姨娘就是夫人进门前,老爷屋里原来的旧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知道了!出去!明天我跟祖母说去,不干你的事!没我命令,以后不准随便上床来!”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意。
  婢女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哪儿惹到他了,满脸羞愧地穿好鞋,起了身,讪讪地奔了出去。
  躺在床上,汪峭旭想起,之前父亲还没病倒时,在姨娘屋里歇息的日子,母亲总背着人偷偷流泪的情景,还有曲姨娘临终前那番话。
  女人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清楚。
  但让喜欢的人伤心流泪,直觉告诉他,这是不对的。看铃儿平日也是个贴心丫鬟,原来她早想着当姨娘!难怪上次去江南,母亲找理由硬是把她留了下来,她还特意托小毅在他跟前又来说项,想要跟过去!
  第二天,长公主问起此事,汪峭旭回禀道,这几年想专心读书,取得功名后,才好挺直腰杆去张罗亲事。不好在男女之事上先分了神,说等过几年再说。
  孙儿有这志气,长公主自然高兴,也不好驳回他,来拖后腿。心里虽有些失落,还是放过了他。
  看来早点抱重孙的愿望,要落空了,得再多等几年。
  汪峭旭离开后,长公主让丫鬟传话,把铃儿叫来,打听起昨天何嬷嬷走后,又见过谁她是怎么被拒绝的
  “夫人确实没见过少爷可没记错你整天跟着他,昨天旭儿还去过哪里”为了抱孙计划,长公主不甘心,又细细盘问起来。
  “昨天少爷一天都跟着常先生念书,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给两处请安,没到过其他地方。不过……”铃儿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把那事告诉长公主。
  “不过什么!答主子的话,也敢吞吞吐吐的!”长公主旁边的红人大丫鬟紫印训斥道。
  “少爷每天晚上,都要拐到清韵亭那边,吹上一会儿箫才回来,还不让人跟着,说是怕人忧了他的心境。在那里会不会碰到旁人,奴婢就不知了!”为了达成心愿,一狠心把主子的秘密给抖了出来。
  “此事我知道,那地是弘儿当年教他吹箫的所在,是不该你们跟去!”原是这事,长公主放松下来,把她打发回去了。随后又偷偷派人,叫了儿媳身边的婢女过来问话。
  到冬至节的前一天。刚下学,妙如姐妹就被长公主身边的丫鬟给叫了去。走近万禧堂,就听见母亲杨氏的声音。
  原来钟澄夫妇是来接她们回家过节的。
  送完礼,道完谢,双方又客气一番,妙如他们就辞了众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望着渐行渐远的影子,出来相送的汪峭旭,感到无比失落,被身后的铃儿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才感到浑身舒畅。妙如叫来留守的秦妈妈,打听起这半月来,家中发生的事情。
  “老爷叫姑娘们回来,除了要过节,也是到了年底,其实还有个重要原因。”秦妈妈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勾得妙如心里痒痒的,催她快说。
  “老太太生前至交好友白师傅一家,到了京城!准备在家中开起闺学,不用再去长公主府,打扰他们一家子了!”她揭开谜底。
  “太好了!还是在自己家里学得自在。在掇芳园里,映表姐她们一家,对我们虽是十分照顾,但长公主的身份在那儿,每次去请安,都有种压迫感,还得死劲想招,去哄她老人家开心,过得比家中累多了!不敢大声笑,不敢随意走动,怕被人说成不懂规矩。比在淮安时更像坐牢。”妙如夸张地吐槽,“妈妈!你看我,是不是瘦了一大圈”
  第四十六章 女红
  冬至的次日,妙如才见到传说中的白家众人。
  原来白家姨婆生了场大病,在路上耽搁了行程,直到现在才到。
  白家是祖传的绣技手艺,传女不传男。各代家主均以招赘生女,传承祖业。到白姨婆这一代,因得罪当地权贵,祖传的生意璇玑绣坊,在江南最后做不下去了,被盘了出去!
  自四年前失去祖业,家中景况一落千丈。
  三女儿一儿子在老家也呆不下去了。后来老大白绘,嫁作商人妇。老二白络和老三白绮仍待字闺中。平日给别家绣庄做点零活。唯一的儿子,在大姐夫铺子里学些生意。
  此次跟着进京的,只有二娘白络和三娘白绮。
  家主白筱琴是位四十来岁的妇人,面色青白憔悴,眉间微蹙,带着几分忧郁与愁苦。
  前些年家中变故,让她失去了铺子和丈夫。
  来的两女儿,一个冷艳,一个娇俏。皮肤均是水嫩嫩的,有着水乡女子的玲珑剔透。气质清雅,虽不是腹有诗书的那种文雅,却是良家女子身上,特有的那种自然、清新、舒服的感觉。
  两人均着月白衫裙,纤腰盈盈一握。大的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小的大概只有十五六岁。
  杨氏进来时,一副恹恹的表情。
  见到水葱一般的两美人立在那里,正跟女儿们相互认识,气就不打一处来。绷着个脸坐那儿,虽不至于横眉冷对,任谁都看得出,她不太欢迎白家人的到来。虚应了几句,就称病回屋了。
  刚在贵妃榻上躺下,崔妈妈就端来一碟炼乳。
  自上次忠义伯府冬宴席上归来,杨氏每日必喝这玩意。听说是养颜圣品。见到昔日闺中好友,均是一副娇艳嫩白的好肤色,她心中难免就有些嫉妒。回来后向姐姐汪夫人,要了些宫中贵人保养的方子。这炼乳养颜,据说是从番邦那边传过来的。
  “看那两位的年纪,不像之前与姑爷有私的,他成年时,她们应还是女童。”崔妈妈一脸的庆幸。
  “那又如何男人就喜欢新鲜水嫩的,不说她们母亲与婆母有旧,这年纪的小姑娘,娇娇俏俏的,哪有男人不动心况且她们长得也不算太差。”担心已久的事,终于见到人了。虽长得比不上她,杨氏并没好受些。
  那两少女,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不是那种妖娆勾魂的媚样。
  财帛动人心!保不齐过上舒服日子后,生出贪念,学些狐媚手段出来争宠。
  见过她们,对自己容貌的信心更上一层。但男人到底更喜欢哪样的,她心里还是没底……
  而此时妙如的心里,产生前所未有的纠结。
  明明是好人家的女儿,奈何做妾且还在强势的大妇底下讨生活。
  她心情很复杂,既希望母亲能有所收敛,把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开来,又不愿眼睁睁看着有人跳入火坑。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发展到今日的局面,理解是一回事,认同又是另回事。
  自她们来后,钟澄开始为母女,找宅子和铺面,每日忙到很晚才归家。白氏三品则留在钟府暂住。
  虽店铺还没找到,白家两位娘子已在钟家,开始了女红教学。妙如姐妹回来的第三日,就在她们带领下拿起了针线。
  在汪家闺学中,学过一点皮毛。这回却是从头开始启蒙。
  虽然表面一直是淡淡的,白二娘教起学生来,却是极认真,极严格的。
  白氏姐妹们从四岁起,就开始拿针线,养成的良好习惯和色彩直觉,让妙如暗赞不已。
  她前世也是学色彩艺术的,在颜色搭配和视觉效果上,有一直引以为傲的感觉。但见了她俩,还是甘拜下风。她只见过另一位女红行家傅红绡拿针挑线,与这两位相比,在绣法上各有所长。但色彩的搭配上,白氏还是略胜一筹。
  拿出前世带来的色彩知识,妙如与之交流起来。
  虽不知她们最终的身份,与自己是何关系。作为热爱艺术的同好之人,妙如还易与之产生认同感。
  妤如也不知怎么了,在汪家学针线时,还是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可在白氏姐妹跟前学习时,却换上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
  妙如心下暗道不好,难道母亲把她个人的情绪传给女儿了。这不还没进门吗她要努力一下,人家也不定非得进来呀!
  “疏”永远比“堵”要好!
  回各自院子的路上,妤如发飚了,指责姐姐道:“自你回京后,我就特别看不起你!见谁都是副讨好的表情,那姓白的,手艺有那么好吗赶不上卓师傅熟练!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喜欢她们!”
  “卓师傅是多少年的老行家了她们才多大也没一味赞她们,在色彩搭配上,确实不错,这你不能否认。总得学人家的优点,才能进步。我还见过比卓师傅水平高的绣品呢!跟她学时,不照样也认认真真的。”妙如解释道。
  “至于,瞧不起我为人态度,这是个人缘法。谁也无法迫人都喜欢自个,尽量争取罢了!若你曾过着我以前那种日子,也会理解的。喜好虽是个人的事,多看些人家的优点,生活总归阳光些!”她也没把话说透,点到即止。
  “总之不喜,自从她们来后,娘亲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笑意!听崔妈妈讲,她整夜都睡不安稳。”妤如苦着脸,向妙如发着牢骚。
  妙如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她是自己观察出来的,杨氏若是私底下有何交待,那她的母爱也不过如此。
  “不是手艺不好,母亲才不高兴的。得多去安慰开解她,让父母和好了,她才会有笑意的。”不好透露祖母临终的安排,更不想她小小年纪,就被妻妾争宠的烦心事扫到,只能这样劝解。
  妤如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一脸郁闷地回了羡渊院。
  转眼,日子就到了腊月中旬,钟澄帮白氏母女找了个临街的铺子,后面还带着院子。白姨婆和白二娘搬了过去。白三娘却留在了府里,教钟氏姐妹学针线。
  一日,崔妈妈扶着杨氏,到韶华斋来偷偷观察她们与白氏相处的情形。
  “白师傅,这线分得不够细吗为何还要再分”妙如的声音响起。
  “线分的粗细种类越多,到时绣的线条越丰富,发挥越自如,料子上的图案才能随心所欲。这是基本功,偷不得懒的。就像学丹青,作画之前,得先备上不同粗细的画笔!”娇滴滴的吴侬软语传过来,让杨氏心头一颤。
  “师……傅!小婵的这线分得如何”怯懦的童音从角落发出来。
  “小婵真乖!小小年纪就能帮师傅干活了!”白氏语调中带着一丝宠溺的温柔。
  杨氏心里像翻江倒海一般。
  这声音,连女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男人!
  杨氏前些天来自外貌优势的自信,又被打击了。
  “二姑娘,不是那样的,得这样,按住这端,慢慢来……诶……对,就这样!”她声音中透出不厌其烦的耐心。
  杨氏泛起一阵酸意,又强压了下去。舍不得离开,想多看看女儿们的应对,把头从右边半开的窗缝里探了过去。
  “不做了!不做了!分这破玩意有什么用!映姐姐家的卓师傅可没这般教过。她教的针法……”妤如的急性子又上来了。
  “这是起步阶段,基础打牢了,再教针法。你看这绣样,若没细的线来绣,根本出不来效果!”
  “哎哟!”妤如一声惨叫。窗外的杨氏站不住了,带着崔妈妈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呜……呜……”妤如痛哭起来,口中念叨着,“这后面怎么还有针,师傅你也不说一声……”
  她捂着屁股,见母亲来了,一头扑在她怀里抽泣起来。
  察看了女儿被刺的部位,杨氏的目光又转到她刚才坐过的地方,最后回过头来,对白三娘怒目而视。
  突发的变故,让白三娘不知所措,她望了望残留在凳子上的针,也摸不着头脑。
  看向妙如和婵如两人,想从她们那里找到答案。
  妙如一脸无辜和坦荡的表情,而婵如则缩了缩了脖子。
  白三娘心中有底了,对她轻声细语地哄道:“小婵,告诉师傅,这针是怎么一回事”
  婵如望着杨氏,战战兢兢地嗑巴道:“桌子太高……够不着,只好爬上那高的……把……上面的针……矮凳子上……”
  杨氏气极,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怒目盯着。
  在她凌厉的眼神下,婵如扛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顿时屋子里响声一片,有劝慰,有抽泣,还有道歉。
  冲进来时,钟澄看到的,就是此等闹哄哄的场景。
  “你怎么在这儿”低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杨氏猛地一转身,只觉得头昏目眩,眼前一黑,倒了下来!
  第四十七章 尴尬
  杨氏怀孕的消息,当晚就传遍柳明胡同的钟府。杨景基夫妇和汪夫人那边,在第二日才得到消息。
  力旋胡同杨府北边的禧荣堂里,一位老妇带着满身檀香,从供有佛龛的隔间走了出来。见老头子还坐在那里,似乎有话跟她说,吩咐屋里侍候的先退下了。
  “这下好了,雅儿终于苦尽甘!把她弄来京城,果然是对的!”喜色从眼底眉梢泄露出来,她瞥了眼坐在灯影里的丈夫,心满意足地坐到锦榻上。
  “莫高兴太早!如今雅儿虽说有些指望了,毕竟这事最终成与不成,还得看天意!不过既然有了,女婿纳妾之事,暂时可告一段落了。回头你多去嘱咐女儿,切不可为此而张扬起来。尤其不能回到老路上了。”满脸疲惫地瞅着老妻,杨景基缓缓吐出这番话。
  脸上笑意僵了,崔氏想了想也对,是儿是女还未知呢!还得再忍几个月。
  “借此机会,把女婿的心笼络回来,切不可再造次了。尤其是对妙姐儿。”说着,他脸上神情肃穆起来,“还有你自己,对小姑娘也客气点,别总端着一副颐指气使的表情。你可知道,姓程的那老东西,是如何得知他们不和,乘机拉拢女婿的还不是你闯出来的祸!”随之,把程氏听壁角的事告诉了她。
  “别看妙儿才丁点大,可是鬼精鬼精的!从淮安回京的路上,不仅救了,工部侍郎程老贼爱婿谢安良的儿子。还跟忠义伯府新进门的三媳妇搭上了关系。若是惹急了,女婿倒向那帮人,你以为当年那点恩情,能保雅儿一辈子”老人的声音低沉起来,“呆淮安两年,雅儿在老宅干的那些事,件件都够得上让她下堂的。若是咱们落魄了,淮安那边马上会有人,跳出来逼他休妻,好跟老夫撇清关系,一点儿都不需他自己为难。”
  “到时老夫就是携恩逼娶,他倒成了孝义两难。”他垂下头来,一脸的沮丧,喟叹道,“怎会到今日此般地步的!”
  杨阁老的这番话,把崔氏吓着了,她脸色大变,揣着小心问道:“真到那步了吗圣上对老爷……”
  摆了摆手,拖着清瘦的身躯,他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厅堂。
  可是,老两口没料到的是,还未来得及告诫女儿,她已经跟人卯上了。
  这日,妙如姐妹照常来上课。刚进门,白三娘就跑来跟妤如道歉。小姑娘不知听谁说了些什么,对她一脸的愤恨。推开她然后宣布,自己再也来学女红了!开年后回长公主府,跟她表姐找卓师傅学去,教得比她还好!
  三娘脸色煞白,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昨日下午杨氏晕倒后,从晚上送饭丫鬟那里,得知了消息。今早起床时,侍候她的钟家婢女,那敷衍和鄙夷的神情让她明白,如今自己处境,是何等尴尬。
  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妙如有些同情她。忙过来拉住妹妹:“二妹,跟师傅说话,怎么能用这种态度爹爹教过,要尊师重道的!赶紧跟白师傅道歉!”
  “才不要!不喜欢她,刚来就把娘亲气晕了,哪有师傅这样对主母的”妤如不干,任怎么拉她,都不挪动一步。
  “母亲不是被气晕的,不信问你奶娘洪妈妈去,不关人家白师傅的事!赶快道歉,完事了,大伙还等着上课呢!”一脸无奈的表情,她朝着白绮安抚地笑了笑。
  “就不!我要看娘亲去,不跟你们呆一块了。”说着,妤如就奔出了韶华斋的院子。
  妙如把白氏搀了过来,转身望了婵如一眼,对师傅说道:“不管她了,咱们开始吧!她在闹别扭,过几天就好了!先冷冷她!”
  这日的课程,白三娘总是走神,一副心神不属,恹恹的样子。
  妙如心下一动:难道她真看上爹爹了,听到杨氏怀孕,怕嫁不成,一片痴心错付了!
  她不动声色又试探了几次,发现有这可能。
  妙如不禁抚额暗叹:额的亲娘呃!这也太快了!他们该没见过几次面吧!
  对了,早在三年前,白家应该就有那意思。她们姐妹肯定知晓,遂早存了心思。见面后,爹爹一副翩翩风度的样子,很难不迷倒怀春少女。哪像她,虽爱看美色,向来只是从美学角度,当明星模特纯欣赏的心态在看。
  妙如觉得有义务提醒下她,免得到时成不了,误了这女子的青春。
  上完课后,她单独留了下来,遣退其他人,就跟白氏聊起了以前的生活。
  原来白家早已安排好了,铺子和祖传手艺,以后交给老二白络继承。她最小,正当妙龄,被安排去嫁人。最好是官宦之家,往后也好照顾到娘家的生意,以免重蹈覆辙。
  站在她角度,妙如想了想,以对方身份,想嫁进官宦之家当正室,确实有些困难。
  不过……
  若是能找个潜力股先定下来,相互扶持几年。等对方考中了,不就成了官员正室了抛弃糟糠之妻的,毕竟是少数。
  对!就这么办!不过,不知对爹爹的迷恋,她还能否出得来毕竟青涩学子跟成熟男人的魅力,还是不能相较的……
  钟澄回来后,白绮就向他请辞了。他心中疑惑,特意找来妙如询问一番,得知早上发生的那事,让她有些为难,也不好多加挽留。借口快过年了,闺学只好先散了,明年开春再请她回来接着教。
  依依不舍地辞别了钟府,白绮回到红庙街的绣铺里,跟亲人过年团聚去了。
  而妤如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自那日钟澄知道此事后,叫来她训斥了一顿。罚她年前写完百张女诫,不写完就不准出院门。
  妤如嫌罚得太重,跑去跟母亲诉苦。
  今时不同往日,杨氏有恃无恐起来,跟钟澄又干了一架。
  某日妙如正案上跟傅红绡写信,妤如身边的丫鬟琉璃跑来,说二妹有请。
  一进她院子,妤如就向她猛倒苦水。
  “年前各家都在忙,也不好打扰人家吧!出不了门也没啥要紧的!”听她哀声抱怨,妙如劝道,“不是嫌书法进步得慢吗正好练练,等练得能拿出手了,以后做灯时,就不用请人帮忙了,这是好事!”
  妤如撇了撇嘴角,道:“本来跟映姐姐约好了,过小年时到阿公家聚聚。上回离开时,忘了把这个还给她!”说着,取出一个天青色滚边紫兰镶珍双琴形的荷包。
  被那上面精巧绣工吸引,一把抓住她的手,妙如仔细欣赏起来,都舍不得放下!
  “谁绣的,手艺真不错!”她夸道。
  “这是去年在宫里,映姐姐赋诗时得的赏,她一直藏得紧,好不容易才借来瞧瞧!”妤如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后来忘记还了!现在她指不定着急,以为不见了。”
  “这有何难,派个得力的婆子,送到她府上不就得了!”还以为是啥了不得的事,她一脸不以为然。
  “这是御赐之物,怎能让贱奴们的赃手拿着!没得亵渎了这荷包,我得亲自还她。”妤如小心谨慎地把荷包收进了锦盒里。
  “要不,你写信邀她过来玩,再亲手交给她,不就得了!”
  “跟娘亲提过,她说爹爹强调了,不准我出去,也不准请人上门。就是有客到了,也不准出院子去见,等把罚字抄完了,才能解除禁足。”
  “来找姐姐,是想要我帮些什么”妙如总算听懂了。
  “以你的名义邀她过来玩,替我转交给她。”
  “这不太好吧!大过年的,这时邀请有点冒失。她府里规矩严,有长公主在呢!要不再等两日大姨那边,或许有人会过来,要向母亲道贺呢!到时把人带到这来,你再亲手交给她!”
  “那大姨她们,不得都知道被罚,我不能出院子的事了才不干呢!要不你拿着,到时就说我上山祈福去了,不在家!请你帮着转交的。对了,得先跟娘打声招呼,省得到时说露了嘴。亲朋好友们全知道了!”
  望着她扭捏的表情,妙如好笑地摇了摇头,催道:“快拿来,说好了!若是下人来,就不替你交出去了,回头再还给你!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的虚荣心!”
  见她答应了,妤如吐了吐舌头,放她回去了。
  果然,没过两天,汪夫人带着旭表哥来到了钟府。
  跟母亲进正院向二姨行完礼,汪峭旭就前往春晖斋方向,去找姨父。路过妙如的浮闲居时,特意把脚步慢了下来。
  门口的小丫鬟一见到他,上前来请安,并告诉他,大姑娘有请!
  他心中一喜,跟着进了浮闲居的厅堂。
  妙如早已等在那里,见他来了,忙拿出个锦盒来,交到他手里。还没等她作解释,少年满脸涨得通红,迫不急待地打开锦盒。
  然后,抬眼直直地望向她,嘴里却问道:“这是你亲手替我做的”
  妙如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才会过意来,羞得满脸绯红。
  第四十八章 巧遇
  “少爷,夫人快出来了,您不是还要找钟大人吗”他身后一个姿容俏丽的丫鬟进来催促,说完自觉地避开了。
  抬头望去,见到婢女脸上有丝不耐和忌讳。妙如心头一怔,随之就明白了几分。
  她镇定下来,抬高声音对他交待:“这是映姐姐的东西,二妹托我转给她的。说是宫中赏下来的,不好交到仆妇手里,故此……”
  突然大起来的声音,让在后面守着的婢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见目的达成,妙如微微一笑,对汪峭旭道:“拜托旭表哥了,我替二妹谢过你!”说完起身,朝他盈盈下拜。
  见她迅速恢复平静,一脸从容地说出此番话来,他才知道是误会了。强迫自己也淡定下来,应对几句后,就告辞离开了。
  跟在身后的铃儿,悄悄地打量着主子脸上的神色,心中不免嘀咕起来:倒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不对,她才多大年纪,公子哪会看得上那小丫头!要说是梅宗正家的二小 姐还差不多,男才女貌的,家世也登对。
  却不知少年心中的困惑更甚了。
  明明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却能如此迅速地恢复过来,然后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份沉着,跟她以往调皮可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瞧过她低调时的模样,也见过她聪慧的样子,还有小姑娘时常不经意露出的落寞孤独之色。唯独此次,让他疑惑了,她真的只有那么大吗
  完成交待任务后,妙如派人向妤如知会了一声。
  到正院看望过杨氏,她就带着丫鬟出门敬香去了。
  今日她跟傅红绡约好,一起上山祈福的。自从离开淮安,这方面她也落下了,不知师傅知道了,会不会埋怨她:记名弟子成了逍遥弟子。还是请托佛祖提醒一下比较好。
  “你开蒙了初拿针线,感觉如何手上有没有刺成莲蓬眼”一见面,傅红绡就打趣起她来。
  “就爱取笑人家,还没怎么拿针呢!练了几天分线和辨别面料。”
  “嗯,一听这开场,就知你这师傅,是个行家里手,是哪个绣坊出来的”
  妙如就把白绮来家里任教,及她们的来历介绍了一遍,不过隐下了涉及钟家隐私的内情。傅红傅对白家手艺也很感兴趣,想结识她们。
  “绡姐姐,要不去探探她们吧!两姐妹色彩搭配的感觉,真的不错!”下山要分道扬镳了,坐上马车前,妙如提议道。
  “会不会太晚了婆母会担心的,刚进门就跑去市井,结交些商贾技人,我怕……”傅红绡有些犹豫。
  明白她意思后,妙如也没强求,说好白氏回头再教时,邀她来家里玩,两人就此分了手。
  “莲生,你知道白家铺子的位置吗”她还是决定探访一下,看看她们的生活现状。
  “回大姑娘,小的知道,老爷还派小的送过几次物件。”外面传来跟车小厮的声音。
  到红庙街时,那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人潮如织的街上,到处都是嘈杂声音。年前各家采买的,周边乡镇进城赶集的,年底大甩卖沿街吆喝的……
  见到此情形,妙如心中暗自庆幸,刚才傅红绡幸亏没跟来。不然,还真不好跟她家人交待。
  扶着烟罗的手,跳下马车,妙如走近来看。铺子里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正在赶工修缉。
  来到后院,让烟罗把路上买来的礼物送上后,妙如跟白家姐妹聊了一会儿家常,就要告辞。白姨婆和白绮极力留她在那儿吃晚饭。
  妙如推说家中还有客,下回再来叨扰。被送出房门时,就碰到了钟澄。
  见到女儿错愕的小脸,钟澄坦然一笑,问道:“昨日你不是说要去进香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妙如腹诽道,我来看望师傅,是应该的!你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总往未出阁女子这里跑,又是为什么
  把目光猛地转向一旁的白绮,只见她脸上冒出两朵红晕。
  见妙如望过来,赶紧低下头,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妙如朝父亲行过礼后,带着烟罗,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回家的马车上,妙如告诫烟罗,回去后不可将到此地的事,告诉其他人,还把这话叮嘱给了外面的车夫和莲生。得到他们应诺后,妙如这才放下心来。
  下山的时候,她邀请傅红绡来看望白绮,一是想让她们交流交流绣技;二是想让三娘多结识个官家女眷。若是有缘,两人成为朋友了,或许能帮着她留意下身边的对象。
  这事由已婚人士做来,比她更得心应手。听说傅红绡的祖父,还做过当地的学政,她娘家的人脉正好是这一块。
  因她父女的关系,使得白家女儿误了嫁期,让妙如良心上有些难安。
  没曾想到父亲……
  嗯,找机会两边都暗示下,得避点嫌!免得将来成不了,图增伤心。家中现在已经够乱了,母亲还怀着孕呢!
  可这让她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怎么开口呢
  还没等她难为情去开口示警,杨氏已经知道此事了!
  跟钟澄闹过一场后,就把气撒到她身上了。
  以为是她在牵线搭桥。不仅如此,父亲也以为是她告诉母亲的,把她叫进春晖斋,教训了一顿。
  她觉得比窦娥还冤!
  晚上烟罗跑来请罪:说回来后,正院里的冬儿,看见她头上的新戴的花好看,就问是在哪儿买的她一时口快,说是红庙街上一家铺子里找到的。
  正好被经过的步摇听见,问她不是跟大小 姐上香吗怎地又跑到红庙街去了她吱吱唔唔不肯说。步摇又叫来车夫,对方以为大小 姐身边的丫鬟都先招了,遂把去白家铺子的事,还有碰到自家老爷的事,全招了……
  “姑娘,你得赶紧解释清楚,消除这误会,好不容易关系有些缓和了!”秦妈妈在一旁催促着。
  这怎么解释啊
  白氏进钟府,是来做妾的。说这事她早就知道了
  她会问,那年打听时,为何要用过继的话来哄她
  说她想为白绮另觅门路,或说想劝她放开对父亲不该有的心思这是个小孩该有的念头嘛!
  妙如发现她的鸡婆,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躲进被子里,妙如想了许多,反省进京以来,为人处事上她的一些漏失。
  第二日,妙如顶着青黑眼圈,硬着头皮前往正院,去向母亲请安。
  杨氏像没看见她似的,拿着瓷勺自顾自地饮着浓黑的汤药,喝完后皱着眉头叫苦。旁边的丫鬟玉簪忙递上蜜饯,她又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妙如站得腿都麻了!
  在旁的崔妈妈小声提醒:“小 姐,我看差不多了,她该知道您的态度了……”
  取过步摇手里的湿巾,杨氏擦了擦唇角边的药汁,又揩了揩手指沾上的蜜糖。让玉簪取来妆镜和胭脂,在唇上补了补妆。才把人都遣了下去,只留崔妈妈和妙如在跟前。
  清了清嗓子,她开门见山道:“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当你的母亲”
  妙如刚想开口解释,她接着又出声了:“其实呢,我也不想!你看,我和相公又有了个孩子。显然,他还是更在乎我些。其实吧!当初你要不回来,顺势过继给二奶奶,该多好啊!咱们既然相看两厌,留在家中,你也讨不到一丁点的好。”
  她把眼睛挪开,摸了摸头上戴的红宝石赤金麒麟头面,漫不经心道:“过去后,说不定将来出嫁时,我还能额外赏你点首饰,当作添妆!”
  她取下头上的金簪,望了着妙如的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鄙夷:“瞧,你娘走时,没留半分嫁妆给你,又没个亲娘教养。与其在家里这么熬着,没个好归宿。还不如跟着谢氏去过,还能乘早搏个才名,将来也好蒙个傻女婿!”
  “妙姐儿回去后,把太太的话放在心底好好想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送她出门时,崔妈妈跟在后面补充道。
  暗中攥紧拳头,妙如心里想着,这人还真不值得同情!
  形势刚有好转,就又开始故态重萌了!
  看来真高估她了,原以为她不说洗心革面,要能乘此机会,哪怕是装装样子,挽回父亲的心,也让家里的氛围能正常点。不说像汪夫人那般待庶子庶女,哪怕不与她产生任何交集,由她自生自灭,也能接受啊!为啥非要逼她走人
  过继给钟谢氏,就很好吗不说父亲被人戳脊梁骨,就是到了三房,出嫁后不一样没个娘家人。现在好歹有个,名正言顺的爹爹,在背后撑着。
  本想把昨天的事说清楚的,看到她此副样子,妙如放弃了。
  杨氏如何能信,她只是去看望下师傅!关系太敏感了,这借口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转眼就过年了。
  新年第二日,钟澄和杨氏带着一家大小,要去杨家拜年。
  妙如懒得去看崔氏那张脸,就让秦妈妈向杨氏跟父亲禀告,她生病了!不能跟着去。
  临行前,钟澄特意来看望女儿。见她并无不妥的,也明白了她的为难。吩咐身边的人好好照顾,就离开了。
  等他们出门后,妙如像放了假的学生,顿感心情畅快了不少。叫来织云她们几个,在浮闲居的院子里,用早准备好砖头,搭起一个小灶,在上面支起一只锅。再让莲蕊把东西都拿出来。那是托她哥哥莲生,从外面买的羊肉、鱼虾、蘑菇、青菜等东西。又从厨房里找来些炭火和早已准备好的调料。浮闲居一院子的人,吃起火锅来。
  真是好吃,久违的味道!
  这是她第一次偷偷做前世的菜。每次午夜梦回,想起那些美味时,妙如的肚子就饿得慌。跟第一次离家上学,大学寝室里每夜卧谈时,聊起各自家乡的名吃时,那般饿的感觉相似。
  此时思念感觉,才让她又想起前世。
  人总要为自己一时的放纵,付出点代价!
  这日钟澄回来后,发现女儿妙如真的病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