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门外看去,声音清冷,像是多了一份克制,“既然醒了,就起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陆云娆的确是在假装自己昏睡,主要是这样的场面过分尴尬,尴尬到窒息。她怎么都没有办法解释,自己是如何主动缠到男人身上去。
原本她是想装昏迷,到时候男人替她去请大夫,她便乘着这个空挡直接离开。
谁知道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她讪讪地松开手,两颊发烫,还是扶着门框渐渐站起来。她低着头,眼睛只看到男人胸膛的位置,绝不肯再往上抬起一点,“我也是刚刚才醒,不是故意装昏迷的。”
她站着的时候很是规矩,一点儿大的人,有点儿心机都是直接摆在脸上。
江行舟没有计较,顿了顿之后,直接开口,“你是不是患有什么隐疾?我见你刚刚的样子不太对。”
陆云娆想了想,承认自己发病倒是比胡乱缠着男人的名声好听多了,于是点了点头,顺带为了上次落水的事情做了解释,“上次在船上,我的病也是突然发作,所以掉进湖里的。我……我当时不知道你在,也没有想过要你救。”
她的父亲将她教得很好,自有自己一根傲骨,这根傲骨便撑着她不会做出自甘堕落的事。
外面的那些流言她都知道,将她形容成污秽中一团。她没有去计较,不过是知道她们宁愿相信夸张的传闻也不愿意相信真相。
可是她希望江行舟不要误会她。
她此刻终于抬起头来。
面前的人是手染鲜血的少年将领,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肩背挺拔,给人很强的威压。而她就站在他的对面,纵使衣裙凌乱,目光却是坚定的,“我知道你有意中人,也感谢你救了我。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想说,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件事情来威胁你,也没想过要拆散你和你喜欢的姑娘。”
“我陆云娆,想要堂堂正正活着。”
她说这句话时,掷地有声,杏眼中盛满了细碎的眼光,亮得惊人,同江行舟印象中的样子很不一样。
他眸色逐渐变得深沉,缓和了语气,“我相信。”
陆云娆管不上江行舟是真的相信还是假的相信,但是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之后,她的心情舒畅很多。不过她还是有几分怕江行舟,刚刚大无畏的勇气用完了之后,现在倒是腿软了。
她不自觉地扣着袖口上的花纹,赶在男人开口之前,就连忙说:“我……以萱说不定在找我,我先出去了。”
说完,她扭头就跑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在院子旁边找了一圈,越发觉得自己猜不透江以萱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她原本以为江以萱最起码会在外面等着她,可是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人。
反而是意外遇见了江以询。
江以询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衣袍,长发用玉冠竖起,显得十分儒雅。见到她之后,他脸上带着一抹浅笑,“是来找以萱的吗,我刚刚看见她回了自己院子。”
陆云娆总觉得面前的男人有点儿邪性,和之前她见到的样子区别很大,这让她对江以询的态度更加退让三分,“那我去找找她。”
她才走了两步,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江以询,脸色有点点差:“你挡着我的路了。”
江以询丝毫不动,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云娆,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躲着我,还记得之前你跟在以萱的后面,也是叫我哥哥的。”
那时候的小姑娘多乖啊,他面上露出一丝怀念,又很快遮掩住。
世界上总是有些人,将所有的错误归咎到别人头上,丝毫不反思自己的过错。
不说江以询做过的那些恶心的事儿,就是这辈子他仍旧冒领救命之恩,也狠狠得罪了陆家,他又怎么能要求她还傻乎乎地向从前一样对他?
陆云娆极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没有,你多想了,我现在去找以萱去。”
她直接绕过男人往外面走,却没有心思再去找江以萱,直接带着丫鬟一起离开。
直接坐上了回去的马车,陆云娆也一直有点闷闷不乐,就是一贯爱吃的糕点放在面前,也没有动多少。
春实以为她是生了江以萱的气,在旁边劝说:“江姑娘人挺好的。”
“我知道。”她就是心里有些烦躁。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没了嘴的茶壶,一件事一件事往里面积压下来,却没有办法向任何人倾诉,这种感觉实在有些不好受。
也许是受了江以询的刺激,此刻她急需想要倾诉,刚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听见马儿长叫一声,车身剧烈晃动了两下。
她身边没有东西借力,摔在车壁上,发髻都有点散。也亏得车厢里到处都是软绵绵的枕头,否则她就该吃个苦头。
外面一片嘈杂,车夫控制住马车之后,才往里面递了话,“姑娘,外面有个妇人撞上了马车。”
秋景就坐在车门处,将帘子撩开一条缝看看外面的情况,就看见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妇人额头出了的血,坐在地上哀嚎着。这妇人也不说什么赔偿的话,疯疯叨叨地哭喊着:“翠儿,是翠儿来接我了吗?翠儿,为娘的这就跟着你去了……”
秋景的脸上更加不好看了,将帘子放下之后,才说:“姑娘,咱们这该不会是被讹上了吧。”
马车撞伤人的事也不会经常发生,陆云娆听见外面哭声可怜,才对春实说:“多给些银子,就当是做了件好事。”
春实觉得姑娘这心肠也太软了些,可还是听命下车给了那妇人一锭银子,“虽说是你冲撞上来,但是我家姑娘心善。这银子你便拿着吧,去看看大夫。”
谁知道那妇人见了春实之后,双眼就开始发直,眼泪混着血一起流了下来,朝着春实扑了过来,哀戚着:“翠儿,娘的翠儿。”
事情发生地突然,身边护卫没来得及反应,就叫那妇人真的扑了上来。
春实素来爱干净,叫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妇人抱住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我不是什么翠儿,你看清楚些……”
“怎么不是翠儿呢。”妇人的眼泪唰的一下更多了,“你就是我的翠儿。”
此时护卫也反应过来,上前要将她拉开。
那妇人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来,“翠儿,是娘啊,娘找了你这么久……”
周围的人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撞车戏码,谁知道还能看见这么精彩的一幕,顿时围了过来,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
“你真的不是翠儿?”
“这大娘的怎么就看准你了?”
“别以为去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就可以不认娘了,这可是生养你的人。”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春实被挤兑得脸上越来越红。这时秋景也下车走了过去,小声同她说:“姑娘叫你将人带着一起,等会找个地方再问问情况。”
春实咬着牙,将那个妇人扶了起来,“我们等会再说你的翠儿。”
作者有话说:
江行舟:好像是有点不一样,是哪里呢?
第19章
回去路上就突然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妇人,陆云娆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什么运气。幸好现在的茶馆比较多,她随意找了个,花了些银子让人带她过去重新洗漱,又换了身衣裳。
春实头一次遇到上赶着认女儿的,恨不得直接和自家姑娘发誓,“姑娘,你是知道的,奴婢就是在定北侯府出生的,绝对不是什么翠儿。”
这个是自然,陆云娆让人将那妇人带了上来。
妇人已换了一身新衣裳,脸上风霜不减,额头上包着白布,看上去很是可怜。她一进门,先朝着小姑娘拜了拜,然后便跪在地上,视线不断地往春实身上飘。
春实见状也无奈,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大娘,你仔细看清楚些,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女孩儿亭亭玉立地站在眼前,虽然她的模样和自己的女儿有几成相似。但妇人此时清醒过来,也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刹那间的崩溃将她击垮,她捂着脸哭了出来,“那我的女儿呢?”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陆云娆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你女儿怎么了?”
从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妇人将自己事情说了出来。
妇人原本是安平人士,因给婆婆治病变卖家中所有东西。后来婆婆去世,她们母女便随着相公杨云来京城,谋求一线生机。结果杨云又因感染风寒病死,只剩她和女儿相依为命。一日杨大娘出门做工,回来时女儿就不见了。
“活生生一个人就直接不见了,我不知找了多少地方,都没有人见过她。”杨大娘眼泪都止不住,哀嚎,“我这都造了什么孽,老天爷呀,你惩罚我就好了,我的翠儿是无辜的。”
她声音凄惨,幽幽怨怨,往人的心里钻。
陆云娆最见不得这些,想着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善于打听的,看能不能替杨大娘将翠儿给找回来。
她向杨大娘说了自己的打算,并询问:“你现在可有住的地方,若是没有可以去我府上,在外院做工。虽说累了点,温饱不成问题,一个月还能攒下些钱。”
杨大娘跪下来给她磕头,千恩万谢,却是回绝了,“姑娘能帮忙,就是翠儿的福气。做工我却万万都不敢想,我还要找我的翠儿……”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春实扶着她起来,同她约定了地点之后,才将人送了出去。
陆云娆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回去之后找个大哥。大哥在京兆府任职,许多事情打听起来比别人方便很多。
她想着将事情交给大哥应当很快就能得到个结果。
可是三天之后,陆成珣回来找到她,问:“阿娆,你是帮找人的?”
陆成珣的身上是还没有脱下的朝服,脸上多了点严肃。
陆云娆难免紧张起来,“是遇到了一个妇人,听说她丢了女儿,见她有点可怜就答应帮她找找看。”
“可是我让人去户部仔细翻阅了城郊的户籍,并没有杨翠儿这个人。我也派人去那带查访一番,也没有。”陆成珣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但是实在想不出,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
不过他还是让陆云娆不要再管下去,“到时候要是真的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
等大哥走了之后,陆云娆又坐在原地想了很久。杨大娘说自己女儿丢了,可是哥哥却说根本就没有杨翠儿这个人,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她甚至有点疑心,大哥是不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的,不想她牵扯进来,所以才说了谎。可要是哥哥说的是真的,那杨大娘说谎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说谎的目标是她?
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她晚上都有点睡不好,等到第二天早上时,决定过去看看。
杨大娘留下来的地址是在一处老旧的破庙中,周围没有多少人,显得很是安静。
春实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小声说:“姑娘,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很是渗人,这晚上怎么住人。”
听杨大娘说,自己为了找女儿将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完了,不得已才在这个地方落脚。这样的说法也算是合理,她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家丁,心中安定一点,让人上前去将门推开。
门推开之后,扑面而来的是一种酸臭的霉味,那味道十分冲人,她连忙捂住了鼻子,这才往里面看去。
寺庙很小,上面放着土地公公的石像,石像破败,面目都有点看不清楚。屋子里面十分潮湿,地面也很是混乱,随地堆放着一两件衣裳和豁了口子的几只碗,剩余的便是黏在一起的灰尘和树枝,看上去十分让人作呕。
她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才不顾春实的阻拦,走了进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刚要出去等杨大娘回来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石像后面露出来的一节藏青色衣裳,顿时头皮发麻,心脏的跳动开始加快。
春实看她站着没有走动,疑惑地问:“姑娘,要不然我们出去吧。”
陆云娆一把抓住她的手,身子僵硬,一寸寸往外面挪动着,“好。”
她声音有点儿发飘,春实一下子就听出来,看自家姑娘的脸色不大好,心弦一下子绷紧,扶着姑娘一起出去。
荒凉的寺庙中突然出现一个人,怎么想都觉得诡异,陆云娆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
走到门口,男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她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里面有人,就站在石像后面。”
她仰着头,杏眼里覆盖着一层水光,说话时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江行舟有点意外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听了她说的话之后,和身边的严明昌对视一眼,往里面走去。他们在门口站定一会儿,大致将屋内的情况扫了一遍之后,才慢慢朝着石像走过去。
石像与墙壁之间有一条一人宽的过道,过道后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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