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瑄余光瞥向齐琛,拼命抑制心中的愤怒与厌恶。
齐瑄当时也担心齐珩的安危,但多他一个人去找并无多大用处,便把唐铮和两个贴身侍卫派去帮余有全和白朗的忙,又让长康去了锦绣宫,宽慰良妃。跟着小太监离开只是将计就计,放松狄远等人的警惕。
既然对方真正的目的是引开他,那么只要他假意上钩,对方就没必要伤害齐珩。因为,拖延太久容易露出马脚,而且伤了齐珩,万一激怒了宏光帝,于他们无益。
唐铮在冷宫的杂物房找到了昏迷的齐珩,随行的奴婢已被人灭了口。太医发现齐珩只是昏迷,并无外伤,便把他送回了锦绣宫。
齐瑄假意离开又折回,恰好撞破了狄川金蝉脱壳这一幕。
所以上辈子,狄川根本就不是宏光十一年春天脱逃,而是一开始,在齐琛主持和谈的时候,就已瞒天过海,回到了北狄!
岳氏!齐琛!承恩公!胆敢勾结北狄,通敌叛国?
作者有话要说: 淮淮:原来大家都在演戏,只有我一个人认真(╯‵□′)╯︵┻━┻
瑄瑄:多亏了淮淮和岳父大人眼睛毒,差点被骗两辈子呢~
定北侯:这个人上辈子就蠢,实在配不上我儿砸!
第24章 争执
齐琛今日的反应和举动毫无破绽,齐瑄没有证据,证明他与狄川脱逃一事有关,就算顺着齐珩失踪之事查下去,想必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断了线索。但就凭上辈子狄川从齐琛手中金蝉脱壳这一点,齐瑄就有理由怀疑他通敌叛国。
证据,关键是证据。
齐瑄:“父皇,三皇弟一事……恐与北狄使臣有关。”
齐琛心弦一颤,装作若无其事,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
宏光帝自然清楚其中的猫腻,今日北狄使者请求面见狄川,好端端的齐珩突然不见了,偏偏有人提醒良妃去求助齐瑄,偏偏狄川的下人失手打翻茶水……
这一桩桩一件件绝非巧合,这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肆,企图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宏光帝道:“北狄使者若还不能拿出一点诚意,那和谈也不必谈了。”他顿了顿:“此事仍交给宣王处理,二皇子就不用c-h-a手了,朕有其他差事交于你。”
齐琛诧异一瞬,心中有些不情愿,转念一想,也罢,如今能摘出来才是好事,于是与齐瑄一样领旨告退。
几人与白朗一同退出了御书房,齐琛打了个招呼先一步离开。
白朗对齐瑄和宋骁点了点头,带人前往锦绣宫。
齐瑄与宋淮父子一道出了宫门,上马车之前,突然转头问:“侯爷,可否赏脸与本王一道用午膳?”
宋骁冷脸哼了一声,翻身上马,将宋淮留在了原地。
齐瑄弯唇一笑,就差对着宋骁的背影高呼一声“多谢岳父大人”。
宋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瑄拉上了马车,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帕子,给他擦起了手。
齐瑄见宋淮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解释道:“你方才摸了狄川的脸。”
宋淮:“……”
齐瑄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小心眼,摸了摸鼻子:“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你。”
“傻子。”宋淮偏过头不看他,唇角却勾了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
齐瑄如今已经摸清楚了门道,宋淮每次骂他傻子,多半是被他打动,并非真的嫌弃他。于是齐瑄大着胆子凑上去,亲了一下那醉人的梨涡。
宋淮一惊,被整个身子压过来的齐瑄抵到了车壁上,一双眼睛眨啊眨。
见他没躲,齐瑄的唇便从梨涡转向他的唇角,轻轻一触,隔着不过分毫的距离,深邃的眸子看向宋淮。
宋淮的眼睛眨啊眨,闭上眼往前一凑,贴住齐瑄的唇——啾。
这一撩拨可不得了,齐瑄呼吸一重,含住那想要一触即离的唇,撬开唇齿深深地吻下去。
宋淮被紧紧压在车壁上,腰被齐瑄的胳膊锁住,那只方才摸过别人的手被齐瑄握住,十指相扣,口中则有一个狡猾柔软之物不停搅弄,勾缠着他的舌头,舔过他的上颚与牙根。
宋淮呼吸越发急促,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濡s-hi了两人的唇瓣,勾挑吮吸时更发出的水渍声,令宋淮羞耻异常。
这可是在马车里!
两人就靠着窗,帘子随着马车的起伏一掀一合,外头的光影探入,里头的声响外泄,理智尚存的宋淮撤开唇,喘着气道:“别……别亲了……”
殊不知这副面色潮红、唇色s-hi润还不断轻喘的模样,更令齐瑄心痒。
不退反进,齐瑄将人压倒在软垫上,再度欺身亲上去,一边轻一边摸向宋淮的腰间。
宋淮浑身一紧,在齐瑄舌尖咬了一口,没使劲,却让齐瑄退了出来。
齐瑄轻吻他的脖颈:“别怕,外头看不到,让我亲亲。”说着又抓住宋淮的手,摸向自己小腹之下,“我很想你。”
宋淮脑子轰然一炸,整个人红成了一只熟虾,但想起上回酒醉之后,自己躲了齐瑄好几日,一时间有些心软。
察觉到宋淮态度松动,齐瑄再次吻住他,手上也不老实,抓着宋淮的手一块不老实。
车夫驾着马车绕行了一条人少的巷子,等里头声音小了,才拐回大街上,停在了酒楼门口。
下车之前,齐瑄又用帕子给宋淮擦了一回手,宋淮红着脸,见齐瑄一副体贴讨好的样子,瞪他也不是,骂他也不是,自个生闷气又觉得憋得慌。
齐瑄知道他面皮薄,每次都忍着羞任自己胡闹,也不愿他独自气恼,便亲了亲他的手,道:“最后一回,成亲之前,不再这般闹你了。”
宋淮讶异地抬头看他,对上他毫不作伪的神情,又听他道:“知道你怕羞,也不喜欢我这样,往后不会了。”
齐瑄顿了顿,“最多就亲亲你。”
宋淮涨红了脸,转开视线,恰好落在脚边那一塌糊涂的手帕上,方才胡闹的景象骤然闯进脑海,身子一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半晌,宋淮才嘟囔道:“没、不喜欢……”
齐瑄心中一喜,心想以退为进果然有用,阿淮就是心软。
“可你答应了我不在外面胡闹的!”宋淮瞪他。
齐瑄一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自己确实答应过,但有时候难免……情不自禁嘛……
见宋淮真的生气了,齐瑄忙道:“我错了,保证不会有下回!嗯?”
“花言巧语不可信!”宋淮气呼呼推开他,跳下了马车。
宋淮虽是有些生气,但一直都很好哄,所以进了酒楼雅间,齐瑄厚着脸皮再三保证,想让他消气。
宋淮不胜其烦,搁下筷子,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心软又好糊弄,只要哄着我,宠着我,就逃不出你的手心?”
齐瑄一愣,下意识否认:“怎么会——”
“你待我很好,好到让我觉得如梦似幻……”宋淮看向齐瑄的眼神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可有时候,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为我好,或是仅仅予我美梦一场——”
“诱惑我一步步踏入你的陷阱,成为你的猎物,被你豢养。”
齐瑄心头一震,连忙否认:“你怎会这么想我?”
宋淮:“我不知道。”质问的语气转为茫然与不解,“你与父亲母亲说你喜欢我,逼他们不得不放下心里的疙瘩,接纳你我……父亲因为我的缘故,不得不站到了你这边,淌这趟浑水……你又宣扬自己是断袖,斩断后路,打算好了要与我成亲……”
“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这些都是为了我……”宋淮突然一顿,“可你的谋划,你的打算,分明与我有关,却从来不告诉我,只一味哄着我,让我相信你……”
“在你看来,我们在一起,是由你一个人决定的吗?”
齐瑄瞳孔一缩,他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周全,为两人打算好了一切,却没想到,宋淮会如此不信任他,如此不安。
“阿淮,我并不是要擅自决定你我的未来……”齐瑄喉间一哽,声音微哑:“我只是,无法接受另外的可能。”
宋淮错愕地看着他,齐瑄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在我这里,你与我之间只有一条路,绝不会有意外。”
宋淮从齐瑄眼中看到了狠辣与决绝,可他竟然在这炙热的目光感到迟疑与退缩。
真要如此吗?为了所谓情爱,抛却一切,父母、家族、责任……全然不顾,只为了那一人。
那么炽烈燃烧过后,我还是我吗?
宋淮不确定,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可对方的喜欢突如其来,在一夜.欢愉过后,骤然变得浓烈而厚重,将他包裹,使他沉溺。
可偶然理智回笼,清醒过来,宋淮觉得自己只是一条垂涎鱼饵的鱼,傻乎乎咬了钩,于是被钓起,养在鱼缸里,却无法确定会被垂钓者养做的爱宠,还是被剖腹送上餐桌。
垂钓者告诉他,会养着他,对他一辈子好,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安。
你待我这般好,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是喜欢吗?还是旁的什么?我到底拥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用心来换?
宋淮:“我知道……”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宋淮捂住了脸,语音颤抖:“我不是责怪你……我没有资格怪你……”
“宋淮!”齐瑄第一次用这种呵斥的语气喊他名字,只因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住口。”齐瑄咬牙道。
宋淮放下手,惨白着一张脸,道:“若是一开始,我不曾喜欢——”
“住口!”齐瑄腾地一下站起身,带倒了椅子,咣当一声砸在二人心尖,打断了宋淮的话。
宋淮垂下头不敢看他。
“你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我们之间,没有第二种可能!”齐瑄沉着脸,努力抑制心头怒火,不忍发作于眼前人,只能甩袖出了门。
宋淮愣愣地盯着膝头,忽然间一颗水珠砸在了衣襟上,一颗接一颗。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
我只是……想不明白……
你那般浓烈的喜欢,我对你……也是一样吗?
分明已经决定誓死追随,只看着你,不怕任何人阻挠,不因任何事动摇,甚至不考虑退路,为何又总是……忍不住迟疑呢?
我到底在怕什么?我想不明白……
出了酒楼,齐瑄抢了侍卫的马,纵马回了宣王府,黑沉着脸将自己锁进了卧房。
长康在门口听见里头嘭嘭作响,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忍不住担忧,王爷第一次发如此大的脾气,也不知是因为何事与宋小将军吵架……要不说情爱误人呢!王爷分明已经深陷其中,这可如何是好?
房中,齐瑄踹翻了桌子,撞倒屏风,带倒了旁边的衣架,茶具碎了一地——
齐瑄突然停下动作。
衣架上头挂的是宋淮的衣服,是上回他喝醉了跑过来留下的,齐瑄亲手给他洗的,就挂在卧房里,每天睁眼闭眼都要瞧一遍。
齐瑄深吸一口气,吐出,走上前将那身衣服捡起来,抖落上头的茶杯碎片,抱在怀中,轻抚那被茶水打s-hi的衣角,忽然间红了眼眶。
不怪阿淮,不能怪他。
他与阿淮的感情,是不对等的。
他对阿淮的喜欢从上辈子到现在,整整十一年!而阿淮不过自小对他有些迷恋与敬仰,若要说真正的喜欢,无非也就是这次战胜回京的时候开始。
他们稀里糊涂有过一夜之后,他重生回来,才真正与阿淮在一块,到如今刚满一月。
阿淮是他两辈子的心头血,可他对阿淮来说,只是他头一次喜欢的人,一个一夜过后,突然说要对他一辈子好的人。
迷恋与激情能炽烈一时,却无法一直迷惑人心,冷静下来之后,怀疑,犹豫,都情有可原。
并非阿淮优柔寡断或矫揉造作,齐瑄有时候也会不安,想牢牢抓住阿淮,如阿淮所说,诱惑他一步步踏入陷阱,成为自己的猎物,锁在自己身边,让他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不怀疑阿淮对他的喜欢,只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怕,怕宋淮像上辈子一样,与他情迷一时,幡然醒悟之后,就放弃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淮淮:【对手指】对不起……我矫情了……
瑄瑄:【强颜欢笑】心好累……可还是要爱下去……
淮淮:你等等我,好不好?
瑄瑄:嗯,我等你。
别急别急,不会虐!
这涉及上辈子的遗留问题,必须解决。
一定会甜,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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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审问
“大皇兄不高兴?”齐珩跪坐在床上, 裹着毯子, 神情忐忑地看向给他喂着药却兀自走神的齐瑄。
齐瑄回过神, 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假笑, “没有,快把药喝了。”
齐珩一边张开嘴含住喂到嘴边的勺子,一边偷偷打量齐瑄, 接着小脸一皱, “好苦!”
齐珩吐舌。
齐瑄莞尔, “喝完给你霜糖吃。”
大皇兄笑了!齐珩一愣,跟着嘿嘿一笑,“我自己喝。”
说着小手捧过药碗,仰头咕咚咕咚地将一碗药灌了下去, 苦得干呕, 险些吐出来,下一刻嘴里就被塞入了一颗霜糖, 舌尖尝到甜味, 紧皱的小脸顿时舒展开, 可笑容绽到一半突然顿住, “母妃喝的药也很苦。”
齐珩瘪了瘪嘴, 心情低落下去。
母妃刚病的时候,他也会在母妃喝完药的时候,给她喂一颗霜糖或蜜饯。可后来母妃就不让他近身了,说是怕过病气给他。如今他只能在母妃j-i,ng神好的时候,和她说一会儿话。
齐珩吸了吸鼻子, 他知道母妃好不了了,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齐瑄摸了摸齐珩的头,“阿珩很勇敢了,母妃会为你骄傲的。”
齐珩大着胆子挪了挪位置,黏到齐瑄身边,“还会有人把我抓走吗?”
今日福喜带着他去上学,半路上突然有人蹿出来抱住他,用帕子捂住了他的鼻子,他只听见了福喜的半声呼喊,就昏了过去。
他是被噩梦吓醒的,梦里自己掉进了水里,快淹死了,惊醒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锦绣宫,太医说他没事,可母妃一直在哭,兰姐姐还说福喜死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父皇身边的白大人看起来有点凶,他把自己知道了都告诉了他,但看起来没什么用,白大人紧皱着眉离开,母妃又昏了过去。
他在母妃屋里守了一会儿,兰姐姐把他赶回寝室,让他好生歇着。他其实有点害怕,但福喜不在了,兰姐姐要照顾母妃,他不知道该找谁说话,只能缩在被子里,假装睡着了。
没想到到了傍晚,大皇兄来看他了。
齐瑄抬手揽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怕。”深沉的眸中闪过暗光,齐瑄道:“大皇兄会想办法抓住他们,让他们受罚。”
齐珩抓住他的袖子,仰头看他,“大皇兄会一直在吗?”还是也会像母妃一样,丢下他……
“不会。”齐瑄直言道,又摸了摸齐珩的脑袋,“所以阿珩要快点长大,保护自己。”
齐珩愣愣的,有点难过,然后点了点头,我会快点长大的……
刚喝的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齐珩很快开始犯困。看着他睡下了,齐瑄才起身离开。
“王爷。”良妃身边的宫女兰月在外头等着他,“娘娘有请。”
良妃撑着病体下床,在小厅里头见了齐瑄。
良妃:“王爷恕罪,今日是我糊涂,差点误了大事。”
齐珩的失踪让良妃六神无主,贸然派人去求了齐瑄,后来得知北狄王子差点逃跑的消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齐瑄:“是我连累了三皇弟。”
良妃摇了摇头,“这是他的命……这局棋,谁也逃不了。”
良妃视线看向远处,回忆起了往事,“我是和王爷的母亲一块嫁给陛下的。”
当年,太子齐晗先由承顺帝赐婚娶了良娣崔氏和陆氏(良妃),半年后正式迎娶太子妃岳氏,而后几年,又纳了马氏、霍氏、柳氏,登基后还纳了一个男妃,封了容君。
柳氏便是后来的贤妃,宏光三年因构陷韩容君获罪,柳家也因此失势。
霍氏便是如今的德妃,马氏则是如今的丽妃,出身安阳侯家,和岳家有姻亲,很听岳皇后的话。
那之后,除了白朗,宏光帝身边没有再添过新人。
“我性子沉闷,相貌也不出众,不得陛下喜欢。”良妃笑了笑,缓缓回忆到:“可你母亲不一样,她不仅生得好,性情也讨人喜欢,宜动宜静,体贴纯善,又古灵j-i,ng怪,只有她能把陛下逗笑,连太子妃都不如她……”
齐瑄猜,良妃突然提起他母亲,约莫是想借着这点旧情,托他照顾齐珩。自己也早有这个打算,便静静听着。
“说是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良妃露出一丝苦笑,“可你母亲这人性子太好了,让人讨厌不起来,无怪乎陛下那般喜欢她。”
“可有些人的心肠太毒了!”良妃话音一冷,竟有些咬牙启齿,又看向齐瑄,歉疚道:“……对不住,当初没能帮上忙。”
“娘娘言重了。”齐瑄垂下头,收敛情绪,道:“是母亲福薄——”
“王爷打算放过她么?”良妃打断齐瑄,揭开了他想要遮掩的疮疤。
齐瑄脸色一沉:“不知娘娘有何高见?”
良妃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一些陈年旧事,不知能否帮得上忙。”
良妃接下来的一句话,在齐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
看过齐珩,齐瑄去宏光帝那回了话,被留下一同用了晚膳,没回宣王府,而是连夜去提审了狄远。
被绑在椅子上,手脚勒到磨出血,又饿了两顿,正昏昏欲睡的时候,被人一巴掌拍醒,北狄小王子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狄远凶狠地瞪着齐瑄,骂了两句狄语,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齐瑄今日的心情本就差到极点,正愁无处发泄,当即一脚将他连人带椅踹了出去,“不知天高地厚!”
狄远胸口剧痛,却被绑住了身体,连下意识蜷缩都做不到,只能姿势扭曲的躺在地上,咬牙道:“你最好放了我,我可不是狄川,你若敢动我,父王和乌洛兰氏都不会放过你!”
齐瑄走上前,踩住他的脖颈,“你恐怕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出身乌洛兰氏的小王子狄远,好好在北狄待着,从未来过大宁,不是吗?班——拓——”
齐瑄脚上使劲,踩着狄远的侧颈,使其无法呼吸。狄远张着嘴,犹如一条濒死的鱼,徒劳地喘息着,全身颤抖。
齐瑄:“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们几个死得悄无声息,至于开战,你以为我大宁的将士会怕?”
直到狄远眼珠往上翻、脸色由红转紫的时候,齐瑄才松开了脚,语气y-in鸷如鬼魅:“不想死,就别激怒我。”
齐瑄命人将绑着狄远的椅子扶了起来,狄远靠着椅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骂道:“疯、疯子!”
齐瑄冷笑一声,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想在那人面前,做一个好人。
“不想见识疯子的手段,就乖乖告诉我,谁与你勾结,设计引开我?”
狄远仰起头,挑衅地扬起眉:“你猜啊!”
“好啊,猜中了,我就……挖了你的眼睛,怎么样?”齐瑄弯下腰,对上狄远的眼睛。
狄远瞳孔一缩,心跳骤停一瞬,就见齐瑄直起身,道:“北狄使者来大宁的任务是和谈,并赎回狄川,你完全不必要犯险,可你偏偏来了,仅仅是为了帮助狄川脱困?”
齐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你应该是受狄封的密旨,来大宁搅浑水,比如……与大宁的皇储达成某种协议?”
狄远眼睫一颤,这微妙的表情被齐瑄收入眼底。
齐瑄:“至于狄川,接他回去也罢,反正作为北狄战败的耻辱,他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根本无法与你抗衡。”
上辈子,狄川逃回了北狄,并未得到重用。宋骁和宋淮再次迎战北狄的时候,并未在战场遇见他。宋骁攻破北狄王庭,才发现残了一条腿的狄川。
“但你突然改主意了,明知我早有防备,还有定北侯在场,可你偏偏没有取消计划,为什么?”
注意到狄远睫毛乱颤、越发慌乱的表情,齐瑄知道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你想把他留在大宁?为什么?”齐瑄大胆地猜测,“因为你们北狄,要变天了?”
——狄封快死了。
狄远猛然看向齐瑄,犹如在看一个怪物,眼中满是忌惮。他当然不知道,齐瑄能猜到这些,是结合了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宋骁攻破北狄王庭的时候,狄封已经死了,却一直被乌洛兰氏封锁了消息,直至狄远坐稳了王位。
这次狄封折腰求和,不仅仅是因为狄川战败被抓,北狄铁骑元气大伤,更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若此时大宁挥军北上,北狄完全无力招架。
就如上辈子的宏光十一年春天,北狄再次进犯大宁,也是选在齐琛逼宫、宏光帝驾崩之时趁火打劫。而那个时候,狄远已经是北狄的新王了。
此时身在大宁的德古延和图烈都不知道,狄封旧伤复发,离死期越来越近。
只有狄远,通过王贵妃传信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他不想让狄封偏爱的狄川回到北狄。
上辈子齐琛主持和谈,进展很顺利,此时北狄使者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狄远在那个时候接到了王贵妃的传信,同样不想让狄川顺利回到北狄。但或许是没下死手,或许是没成功,狄川只毁了一条腿。
这辈子,齐瑄拖延时间,等着他们露馅,狄远此时收到消息,干脆不打算救狄川回去。
齐瑄:“所以,与你勾结的人,和你谈了什么条件呢?”
“推进和谈,确保大宁短期内不会出兵?”齐瑄猜,狄远应该不会蠢到把狄封活不久的事告诉那人,狄封和狄远都需要这短暂的和平,来完成权力交替。
“而你则许诺他,在恰当的时候,假意扰边,将定北侯从京城引回北疆,好让他对我下手,甚至——”
“弑君。”
上辈子的宏光十一年,北狄突然背弃和平条约,大军压境,宋骁父子抽身前往北疆。
几乎同时,被囚禁大宁皇宫的假狄川,变装逃脱,制造了不小的混乱,禁卫军全城缉拿他的时候,齐琛趁乱逼宫……
可惜齐琛败了。
所以,狄远与他的交易作废。
北狄大军趁京城大乱、权力交替之际,假戏真做,想要吞并中原。
齐瑄看着狄远惊骇的表情,暗骂一声蠢货,就算大宁京都大乱,只要有定北侯和北卫军在,大宁就不会输。
心中的猜测差不多都得到了证实,但这仅仅是他依靠上辈子的记忆得出的推论,无法作为证据,指认齐琛叛国。
但对于齐琛为何铤而走险地逼宫,齐瑄也已经有了猜测——
“陛下当年,给那人下过绝孕药。”
作者有话要说: 淮淮:惹瑄瑄生气的第一天,想他。
瑄瑄:被淮淮气到的第一天,已疯。
爱大家[比心]
第26章 犹豫
如今的朝凤宫, 与冷宫无异, 只不过里面住着的人还领着皇后的份例罢了。
宏光帝没有在这种事上亏待岳氏, 还留下她的几个亲信照顾她起居, 但里面的人不许出,外面的人不许进,连齐琛也要向宏光帝请旨才能探望岳氏。
寝室里头, 岳氏沐浴过后, 打开墙上的暗格, 给里面的牌位上了一炷香。
那牌位上没有任何刻字,岳氏静静望着它,眼眶慢慢泛红。
“谁给你的胆子动阿莹?”
“殿下这是何意?崔良娣久病难医,药石无灵, 与臣妾何干?”
“装疯卖傻!居心叵测!”
“殿下放心, 臣妾一定会待皇长孙如亲子。”
“好!很好!你这辈子,只能有瑄儿一个孩子!”
“殿下!!!”
初嫁时, 她也如寻常女子一般, 对自己的夫君怀有期待, 期待琴瑟和鸣, 相濡以沫。更何况, 她的夫君是器宇轩昂、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怎能叫她不心动?
她也明白,齐晗不会独属于她一人,但只要能与他生同衾死同x,ue,也就无憾了。
可她的夫君, 她痴迷的男人,对崔莹多情,对宋骁深情,唯独对她无情!
她才是他的妻,她才是死后将与他一起葬入皇陵的人!为何他偏偏不肯看她一眼?
崔莹的存在让她嫉妒到发疯,宋骁的出现则彻底打碎了她的妄念,迷恋与痴心不复存在,骄傲与自尊,才是她唯一保有的东西。
时至今日,她决不后悔算计了宋骁,却一直后悔让崔莹死得太早。
若是崔莹活着,一定也逃不开色衰爱弛的下场,齐晗总有一天会厌倦她,何况他早就喜欢上了旁人,还是一个男人。
可偏偏她死了,成了齐晗心头的朱砂痣,也成了她胸中吐不出、咽不下的一根刺,如鲠在喉。
是她太心急了,就算齐晗喜欢男人,她也可以慢慢图谋,子嗣总会有的。她不该一时乱了方寸,急着把齐瑄要到身边。
初时,她的确想过待齐瑄如亲子,可那个薄情的男人说,她往后只许有齐瑄一个孩子,赐了她一碗绝子汤。
从此,她看到齐瑄,心中只有刻骨的恨意。
为了养好身子,什么苦汤偏方她都试过。
齐晗不知道吗?他知道!却一直像看戏一样冷眼旁观!
舍下脸面,放低身段,齐晗再不喜欢她,每月也会有几日在她房中过夜。
一次,两次,三次……时隔六年,她终于有了身孕。
她知道齐晗不会喜欢这个孩子,所以一直瞒到胎相坐稳,才故意在宫宴上显露孕相,齐晗冷冷地看着她,说:“既然有了,那就生吧。”
仿佛她只是一头待产的母兽。
呵!无妨!只要她生下儿子——她只会生下儿子——她的儿子将获得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将成为大宁的主宰。
所谓情爱不过庸人自扰,她想要的,是俾睨天下的权利。
可造化弄人,怀胎五月的时候,太医说,她的腹中的孩子,是个死胎。因为当年那碗绝子汤伤了根基,强行怀胎也无法顺利生产。
她不肯放弃,她怎么能放弃?
于是她执意留下那个死胎,在怀胎九月的时候,“顺产”下一个男婴。
是大宁皇室正经的嫡孙!
琛儿六岁的时候,先皇驾崩,齐晗登基,她毫无意外地成了皇后,可齐晗却不肯封琛儿为太子,甚至还想追封崔氏为娴贞皇后!
不知道的,还当他多么情深似海!只不过是心中有愧,人都死了才想要弥补,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心中好过,说到底,他最自利罢了。
朝臣道“于理不合”,劝说齐晗放弃了追封崔莹的旨意,但她心中恨意已冲破牢笼,吞噬了对那个男人的最后一丝情意。
可偏偏,他还要养一个玩意儿来激怒她,一个男宠,竟然也敢到她面前扬武扬威!
简直是不知死活!
谁知道,齐晗不过也是做戏而已,以韩容君作饵,引她出手。
最后,是贤妃做了她的替死鬼。
齐晗仍不满意,转眼良妃竟有了身孕,定是齐晗故意恶心她,定是如此!
于是,得知齐晗每到夏日都有不眠症,她在齐晗用的安神香里多加了长恬花,一点一点,慢慢增加用量。
写过婚书拜过天地的夫妻,走到齐晗和她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实属罕见。
“呵呵……”岳氏突然y-in恻恻地笑起来,那人就要死了,她却会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等琛儿坐上皇位,她便能大权在握。
分明笑着,怎又有水光从眼角滑落?她看向那无字牌位,叹道:“我儿来世定要投个好胎,切莫生于帝王家。”
叩叩——
“娘娘!出事了!”红袖神色紧张地走进来,附在岳皇后耳边低语。
岳氏在宫里多年经营,如今虽然被囚禁在这朝凤宫里,但递消息的线还没断。
“……事情恐怕已经败露了!”
“齐瑄!”岳皇后对这个名字有着切齿之恨,她面色狰狞,恨恨道:“通知父亲,不能再拖了。”
若是让齐瑄查下去,迟早会露出破绽。
————
审完狄远,齐瑄又去见了狄川。
狄川很平静,不似狄远一般轻狂无知。他的话也不多,大抵是因为他知道的还不如齐瑄多,但面对齐瑄的试探,他都巧妙地回避。
狄川嘴硬,齐瑄是知道的,否则宋骁也不会审了他一个月也一无所获。
齐瑄甚至觉得,若非在战场上败给了阿淮,狄川恐怕会有一番作为。
不该养虎为患啊……
见完狄川已近子时,宫门早已落锁,齐瑄封王前的宫室还留着,但他并未在宫内留宿,而是让守职的禁卫军给他开了宫门,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外等着,唐铮护送他回宣王府。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齐瑄下车的时候,旁边牵着马的唐铮突然警觉,视线捕捉到巷子另一头那个半隐半现的熟悉身影,才放松了下来。
唐铮什么也没说,看着长康把王爷接进府,大门关上,他守在门内,等着那人。
宋淮在王府巷子口站了大半夜,不,还得算上白天。
午膳那会儿吵完架,宋淮一个人呆坐着,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来找齐瑄,却恰好碰见齐瑄的马车从王府出来。
宋淮下意识躲开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没想明白。见了齐瑄该说什么呢?他会理解自己犹豫苦恼的原因吗?他愿意等等他,等他想明白吗?
如果他不愿等了呢?
“我们之间,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话是齐瑄说的,可是……万一他后悔了呢?如果……是齐瑄想要另一种结局呢?
那自己,要凭何留住他?
宋淮只觉万分无力,在这段关系里,他一直稀里糊涂,在一块,或者分开,他竟然都没有决定权。
可是,真的很好啊那个人,真的很好。
好到让他患得患失,分不清是梦是真。
先对他道歉吧,宋淮想。
于是他站在这里,从午后等到傍晚,再等到深夜,终于等到齐瑄回来。
可齐瑄看起来很累,步履沉沉,眉头也皱得厉害。宋淮突然顿住了脚步,不确定齐瑄此时此刻,想不想见自己。
可他想见他,想抱抱他,想抚平他的眉头,想让他也能依靠自己……
要不要去?要不要……
“要不要通知王爷?”王府门内,九刃隐在屋檐上,问门边站着的唐铮。
唐铮想了想,道:“再等等。”
“别啊!我们现在去告诉王爷吧!”润玉突然从后头冒出来,唇角微翘就足以颠倒众生,“我说你守在门口当什么门神,原来是有这等好玩的事,咱们一块去告诉王爷呗!”
唐铮瞥了他一眼,“有事?”
润玉道:“有啊,晚间王爷不是让你传话,吩咐我去查点东西么,有消息了。”
唐铮挑眉:“这么快?”
润玉负责收集情报的差事,抱春阁头牌的身份只是一个掩护,如今他手下已经散出去许多线人,困在抱春阁反倒用处不大,所以王爷把他提了回来。
润玉一顿,道:“也不是,查到点皮毛,但离王爷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唐铮忍住了,没冲他翻白眼。
润玉却不放过他,直接拉起他的手腕往主院走,“走走走,咱俩去回禀王爷,顺便再说说门口这个小傻子。他下午那会儿就在,站了大半天,我都想自作主张把他请进来了。”
“你很闲?”唐铮转了转手腕,从润玉手中挣脱,拉开一点距离,抬脚往主院去。
润玉白了他一眼,“行行行,不碰你,你是大爷!”
唐铮这回真冲他翻了个白眼,“幼稚。”骂完又加快了脚步。
润玉看着他的背影,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别人做起来兴许显得凶恶狠辣,偏偏在润玉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瞧着跟小孩子闹着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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