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胤禩不由松了好大一口气,却在这时,听见那人开口道:“小八。那日我带人去拦截反贼。怎么那些人见着我们,一开口就说我们是‘八阿哥’派来的?嗯?”
胤禩笑容顿时僵住。
第33章 抵足
掀了掀茶杯盖子,胤禛语气中没有一丝火气,反倒是温和的很:“小八,你胆子不小啊,连四哥都算计?”
如此轻飘飘的语调却让胤禩当场差点扔了杯子。
以他对老四的了解,这个人睚眦必报,什么j-i毛蒜皮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若是他不高兴的时候,对亲近的人一定是疾言厉色的,比如之前他和自己拍桌子掐架的时候,那可是什么重话都往外蹦啊——说得自恋一点儿,老四也算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不是?
不过若是他惦记着要收拾谁,那多半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受宠若惊,例子么,就参看上一世年羹尧,年大将军。
雍正二年的时候,年羹尧入京,位极人臣,那个时候老四对他可说是宠信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纵观古今,还少有那个臣子能比得上的。奇宝珍玩、珍馐美味一类的赏赐,那可是时时而至。
记得年大将军入京之前,有一次赐给年羹尧荔枝,为了保证荔枝鲜美多汁,四哥居然下令驿站务必在六日之内从京师送到西安,这种恩宠,怕是只有唐明皇向自己的宠妃杨贵妃表示过罢。
不过一年时间,还不是当众列了年大将军九十二条大罪,赐其自尽了。
如今这老四忽然拿这种态度说话,胤禩手不由抖了抖,脑子转的飞快。
胤禛本只是存了疑,如今见了胤禩神色,估摸着和自己猜得差不离儿,于是也不说话,等着那人开口辩解。
情急之下,胤禩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我正要和四哥说这事儿呢。那汉人的书上不是写了,‘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故意说我是四哥,想着若是他们打听出来河督府里还有个‘四阿哥’,定然手足无措,不知那个是真那个是假——只要他们乱了,弟弟我才寻得到机会脱身不是。”
以胤禩的辩功,这番说辞可说是千疮百孔,毫无说服力可言,连他自己都不怎么觉得靠谱。
谁知胤禛听了倒是点点头,做认同状道:“也难为你在如此情境下还想得到兵书。”
胤禩觉得老四话里话外的语气瘮得慌,连忙低头诺诺道:“其实……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报四哥的名号……就这么一冲动。”
说到此处一顿,抬头飞快得瞟了一眼胤禛,然后迅速低下头:“就说出口了……”
胤禛听罢半天也不表态。
胤禩提心吊胆许久,终于吸一口气,抬头可怜兮兮得看着胤禛:“四哥,你不会生弟弟的气吧……”
胤禛眉稍微不可查得一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点点头道:“也是,你定然不会在一开始就知道会顶着爷的名号办女子——想必不是故意去抹黑爷的名声。”
【呃……老四这下火大发了。】
“四、四哥,弟弟我真的……不知道……”胤禩汗雨如下,犹做垂死挣扎。
“算了。不过就是顶着四哥的名义穿个女装出个丑什么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四哥我是这么记仇的人吗?”出人意料的,胤禛忽然喝了口茶,不以为意道。
嗯?峰回路转了?
胤禩小心翼翼地抬头,仔细去看胤禛面上和蔼轻松的神情,心中嘀咕道:你不记仇?那二个就是孝顺!大哥就是儒雅!小九就是廉洁!你可比你想象中,还要记仇一万倍!
想归想,嘴上胤禩还得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就知道四哥不会和弟弟计较这些个小事。”说罢还干笑几声已是心虚。
胤禛扫了他一眼,摇摇头,道:“算了,不说这个。天色晚了,你今日就些在这里吧,省得来来回回得跑。”
胤禩看看天,说了声也好,便转头吩咐高明取被褥过来。他本来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如今四哥难得主动示好,他可不会笨到去惹怒那位。
这夜,两人并排躺着,随口东拉西扯地聊着那日在乔家分开之后发生的事。
胤禛当日赶到的时候,已经从小禄嘴里听了个大概,但小禄毕竟年纪小,当时又被胤禩藏在床下吓坏了,因此也只说了个大概,至于之后的事,更是一概不知的。
这时两人才真正轻松下来,胤禩也有了心情将之后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到自己冷面厉声喝退胡奇峰的时候,胤禩还颇为狗腿的巴结胤禛道:“四哥,你看弟弟我学得像不像?威风不威风?”
胤禛哭笑不得,想去掐人但又顾忌着两人都年纪不小了,于礼不合,但又气不过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只好伸手揪过八爷的辫子,发泄地拽了拽,一直听到那人喊疼求饶了才松手。
胤禩一怒之下也不肯继续说故事了,嘀嘀咕咕得翻身朝里睡觉去了。
胤禛眼中有点心疼的意思,帮他掖了掖被子,才哄道:“好了,要说坏话明儿个四哥走了再说,现在睡罢。”
胤禩低低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嗯’,还是‘哼’,总之是老老实实睡了。
……
胤禛一连几日都没睡好,如今终于将心结都解开了,这天夜里他睡得很熟。
胤禛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身上环绕着温暖柔软的褥子,屋子里不知燃着什么熏香,以前似乎闻到过,但又想不起来,只觉脑子里得心旷神怡很好闻。
屋子里暖暖的,就像冬天里烧着钢碳那样舒适,整个炕头都暖烘烘的,让人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他只觉得心里面有什么地方痒酥酥的睡不踏实,翻来翻去,这一番,正好咯着什么东西。连忙睁眼瞧去,似乎是个人躺在身边,只是不管他怎么用力也看不清那人的脸,总是模模糊糊一片,只是隐隐约约看见那人一头长发未束,顺着脸颊披在肩上、枕上。
瞧了半天也瞧不出那人是谁,胤禛索性放弃了,鼻子嗅着若有似无的熏香,四下里去寻找那源头所在,结果却觉得越靠近身边的人,味道似乎越浓,更加忍不住凑上前去。
什么人会躺在自己身边呢?
这好像不是自己的福晋,是哪个格格?或者是哪个通房丫头?
胤禛觉得心里像猫抓一般,顿时想,不管了,管他是哪个,能躺这里定然是自己府里的人了。于是就靠了过去,伸手去搂那人的腰,将她用力往身下拉。
那人倒是也没挣扎的样子,但也不合作,像睡死了一样任由他半压着。
胤禛只觉下面这个人怎么硬邦邦的,一点也不像自己小妾那么软和,而且也不知道主动来服侍自己,心中有些不满,不过眼下他心猿意马得紧,也就懒得管了,趴在那人身上闻了一下,果真是这个味道。
伸手往下去剥那人的衣服,解开了也不及褪下便急切得将手伸进去,谁知却摸到一手的汗s-hi——
胤禛一惊顿时醒了!
等他看见身边躺着是谁的时候,脸都绿了,脑子轰轰作响,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怎么会是小八?
胤禛吓得一把将人推出去,谁知用力过大,那人肩膀撞到床头上,但却没醒,口中呻吟了一声,仍然死死闭着眼睛。
胤禛这才觉察着不对劲儿,伸手去推胤禩:“小八?小八?”
胤禩鼻子里‘嗯~’了一声,几乎听不出来,眉毛上都结着汗珠子,似乎痛苦的紧。
这下胤禛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一把伸手将胤禩衣服拢好,一边朝屋外叫到:“苏培盛!苏培盛!?高明在不在?都死到哪儿去了?”
苏培盛与高明都守在外间,听见主子召唤连忙应着。
胤禛听见高明的声音,急道:“高明,你家主子又烧了!苏培盛去请大夫,高明还不快进来伺候你家八爷!”
……
于是,又是兵荒马乱的一个晚上,到了最后,连于成龙都惊动了。
胤禩昏迷到第二日才醒过来,一醒来就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他这次下江南真是犯了太岁了,怎么一对上老四就开始倒霉?先是落水,再是遇劫,然后穿女装,就算被找回来了还被老四每天骂的狗血淋头,终于骂完了又开始生病……
爷错了,也许自己和老四的命格就是犯冲也说不一定?上辈子和你做对,最后你当了皇帝,我败了,圈禁至死;怎么这辈子我打算和你一伙儿了,就开始走背运了?
到底要爷怎么做你才开心呀?
于是胤禩纠结了,钻了牛角尖。
正巧,老四也因为那个晚上之前的梦,钻了死胡同,每天除了正常的对弟弟的关心程序,别的什么都不肯多说,一头扎进江南官场里,不到天黑不回府。
不管过程如何,托这两人的福,江南官场的贪污官吏的名单很快就被整理出来了,与胤禩给的那份比起来,有增无减。
胤禛正愁没地方发泄,如今一看这个烂摊子,顿时找到了出口,当下便将几个主要的涉案抚台收监,又当众点名斥责了剩下多个官员,考虑到赈灾问题必须有人去做,于是让他们暂时留任,继续主持灾后事宜,戴罪立功,听候发落。
与此同时,一份措辞激烈的折子,也快马加鞭直接送到了北京城,折子里毫无隐瞒的写着:江南百姓生计大不如前,皆因地方官私派豪取,或借端勒索以馈送上司,或将轻微易结案件牵连多人,故意拖延时间,索诈财物,但督抚对这些情况知情而不参劾,反将行贿官员荐举等等罪状。并且恳请皇上下旨查参贪污害民官员,尽革积弊,不得仍前因循,如被纠参,督抚一并治罪。---【注,此段参考了《中国历史纪事》】
第34章 述职
胤禛让于成龙暂代了靳辅的位置,让陈璜从旁协助,又与二人一同制订了煮赈散筹各项章程,派发下去,让官吏按章行事。规定煮的粥要保持浓度,c-h-a的筷子不能倒斜,用布巾包裹不渗水,并且强制役吏们每日与百姓们,一同也吃这样的稀饭。
如此一番敲打之后,果然饿死的人急剧减少。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胤禩的病也渐渐有了起色,赶路是不成问题了。胤禩在江南滞留也将近半年了,加上胤禛不放心胤禩一个人上路,于是两名皇子便同行回京复旨去了。
胤禛素来喜廉,车马什么的都是朴素的,为了胤禩能舒服些才铺了些褥子,但连续几天的路也让胤禩有些吃不消了。
看胤禛有些为难的神色,胤禩怎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主动开口道:“四哥,若是你急着赶路的话,不如我们分开走吧。”再这样赶路下去,骨头都有散了……
胤禛却是不肯的:“是四哥心急了。”说罢让苏培盛传话下去,接下来的行程不必再日夜赶路。
见胤禩虽然松了口气,但靠在车壁上仍是勉强的样子,胤禛道:“小八,可是难受?来四哥腿上躺着罢,这样舒服些。”
胤禩愣了一下:“这……”
胤禛斥道:“你是我弟弟,还这么见外做什么。快些过来!”
胤禩忽然想起上一世十三弟最后缠绵病榻之时四哥那副焦急的模样,心中一酸。也许是他这次伤了肺,时时总想起些无奈的悲的往事,胸口总是郁郁的(伤了肺确实会有哀伤的症状),如今见老四这样说,也便不再推辞,怕被那人听出异常来。
胤禩乖乖爬过去,将头枕在胤禛腿上,半阖了眼养神。车轱辘在官当上咕噜咕噜的滚动,细微的颠簸让他开始昏昏欲睡起来,这样躺着确实比靠着舒服了许多。
……
回到京城之后,胤禩果然遭到了老爷子的斥责敲打。
这次堤溃,究其原因,虽然是之前老爷子定下的治河之法失当,但这是不能明说的,更不能昭告天下的。
古往今来,当这些个天灾人祸降临的时候,许多帝王都要颁发罪己诏,用以安抚民心,以平天怒。世祖皇帝(顺治)在位是天灾连年,算得上是“水旱累见,地震屡闻”,“冬雷春雪,陨石雨土”。世祖皇帝把这一切都归罪于自己的“不德”,上干天咎。
这次黄淮水患倒是不至于到了发罪己诏的时候,不过总是需要人出来承担这个失职的。因此胤禩一回京,便在朝堂上伏地请罪,将弃堤的责任一力拦下。
老爷子当庭训斥了一番,罚了他半年俸禄,又让他停了工部的差事,令其思过。
胤禩对这个结果并不吃惊,他自然知道靳辅生前,与于成龙定然也有上书给老爷子,声明这件事情皇八子无过反而有功。但这就是官场,并不是你做的对便有嘉奖的。
何况老爷子这次的处罚都是走走过场,看起来严重近乎失宠,但若是起复起来,还不是老爷子一句话儿的事。
因此胤禩算是平安过关了。
反而是胤禛那头儿,比想象中严重了点儿。
胤禛这一动,几乎清理了江南整个官场,一查之下,几乎没人是干净的。这虽是实情,但在老爷子的立场上,这简直就是朝廷的耻辱!
南方汉人对朝廷本来就没有北方这么服顺,要安抚南方只能慢慢来,一点一点的瓦解,这也是老爷子之前对江南问题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如今只是将胤禛外放出去赈个灾,便将整个大丑闻整个摊在了天下人面前——这意味着朝廷‘识人不清’啊!
这样关系朝廷颜面的大事儿,老爷子自然没在朝堂上当众掀桌子,而是将胤禛单独召到畅春园去训话。
胤禩下了朝,不急着回府,反正老四也被老爷子留下了,他干脆去找几个小的。
刚走到瑞景轩,就看见几个小阿哥鬼鬼祟祟的朝这边移动过来,一数小九小十十三十四都在哇,得来全不费工夫。
“八哥!八哥!”小十嗓门大,老远就听见他嚷嚷,其他几个脸上也是难掩的喜色。
胤禩看见这几个小的这半年时间似乎仍是抱作一团美满融洽,一时间深感欣慰。
小九长高了不少,俊秀少年郎已经隐隐有了日后的风姿,可惜小十还是如同年初之时的样子,看来r_ou_都横着长了。
“八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江南是不是很辛苦?”小九自然是贴心小棉袄。
胤禩笑眯眯得摸摸小九的头顶,有弟如此,夫复何求哇,嘴里随口道:“八哥这次是去修堤赈灾的,自然比不得在京里,不过却是收获颇丰不虚此行的。”
十四看着胤禩与九哥亲近,有点眼红,厚颜无耻地上前将胤禟挤开半步,凑到胤禩跟前,道:“八哥八哥,你说过要给弟弟带礼物回来的!可别是忘了。”
胤禩:……哎,真忘了。
十四狐疑的看着胤禩略微僵硬了些的笑容,正要瘪嘴,谁知胤禩先一步开口了:“本是记着的,只是公务紧急,又忙着回京述职。何况,你四哥也在那里的,你也知道你四哥那个一板一眼的性子,若是八哥还大张旗鼓的给你们几个张罗礼物,你四哥还不劈了我?”
十四委屈极了,心道四哥好讨厌,枉费我还这么盼着他回来,他一定也没给我带礼物!
这时十三终于逮着机会说话了:“八哥,四哥正在被皇阿玛骂呢。”一张还未张开的小脸满是忧心。
“哦?”胤禩倒是有些惊讶了:“十三是怎么知道的?”这群小崽子连我被骂都不知道,怎么老四被批的风声倒是先传过去了?
小九道:“我们急着见四哥和八哥,估摸着下朝之后皇阿玛一定会召四哥和八哥去畅春园的,所以我们几个今日给上书房告了假,刚才等着去畅春园给皇阿玛请安。结果……”
小十抢白道:“结果皇阿玛压根就不让我们进去,还让传话的小太监斥责我们,说是‘不好好的在上书房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小十一板一眼得捏着嗓子,学那传旨的小太监语气说话,颇有几分神似。
十三忧心忡忡道:“可是我们好像老远就听见皇阿玛在训斥四哥,好像说什么‘不仁’,‘刚愎自用’……八哥,四哥是不是办砸了差事?”
胤禩一叹,心中却是想着:‘可怜的老爷子,如今要给四哥收拾江南残局了,怨不得要发脾气泄愤。’
看着十三十四满是企盼的眼神,八爷还是好心安慰道:“你四哥做的事,都是为了江南百姓,只是稍微急躁了些。放心吧,皇阿玛不会是非不分的。”
几个小阿哥闻言之后都微微松了口气,不似之前那边忧心。胤禩便再接再厉道:“横竖你们已经给上书房告了假,骂也挨了,索性就别回去了,等四哥出来好好安慰他。”又专门嘱咐十三和十四:“尤其是你们两个,四哥在外的时候老念叨你们,当心他出来问你们功课,可别答不出来。”
十四摸摸头,笑了,心中确是欢喜的:“八哥不和我们一道等四哥了吗?”
胤禩用下巴指了指日晷,道:“皇阿玛不知还要留四哥多久,我许久不见惠额娘和额娘了,先去给她们请安去。”
……
后来的事情,胤禩是听说的。
听说老爷子在畅春园斥责老四的时候,老四一开始还忍着,后来不知怎的顶了几句嘴,气得老爷子当场砸了一个茶盅。最后的结果是老四终于还是被冠上了‘喜怒不定’的评语,让他暂时停了差事,回家奉旨读书去。
胤禩惊讶了,激动了,想不到老四还敢和老爷子顶嘴,都让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安慰他。想想还是算了,横竖自己也被罚闭门思过不是,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的,谁也没好过谁去。
这次江南之行,两个阿哥都受了斥责,但是手下的几个随行的官员,比如于成龙与陈璜,倒是有升有奖。包括病死在任上的靳辅也没被忘记,老爷子知道他的儿子有功名在身,便在给他工部寻了个职位,也算子承父业。
胤禩与于成龙混的久了,知道之前于成龙与靳辅因为意见不合而较劲的时候,固执到不许自己的女儿嫁给靳辅的儿子(半真半假,请参看《大河颂》),便寻了个机会给老爷子提了一提。于是老爷子当场做主,成就了这段姻缘,让于成龙的女儿给靳辅的儿子管家去。天子亲口赐婚,也算是荣宠至极,终于也算了了这段孽缘。(年龄神马的,大家就浮云了吧)
这年,宫里发生了一件事儿,胤祥的额娘敏妃章佳氏薨了,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此时胤祥只有十四岁,八公主也只有十三岁,最小的十公主才九岁。
也是这个时候,康熙对胤祥忽然疼爱起来,知道十三与老四亲近,便是将他放到了德妃身边抚养。
胤禩冷眼看着一切的发生,似乎都与上一世没有不同。三哥仍然是那么不着调的,在章佳氏的丧礼时,违反丧仪剃发,惹得心情本来就不好的老爷子大怒,一道圣旨,将老三从郡王降成贝勒(按丧制,皇子在母妃去世百日内不得剃发),这多少也让老三对十三有了一些迁怒。
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胤禩寻了个机会,在给老爷子请安的时候,提出想去寺里探望毓秀。
第35章 讨巧
也许是章佳氏薨逝的打击,又或者是毓秀被惩罚的确实够久了,老爷子听了胤禩的哀求之后,居然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准了。
因为老爷子的厌弃,毓秀静养的寺庙与京城有近一日的路程,当日是不能来回的,胤禩在禀明了老爷子之后,在庙里安安静静地陪了毓秀整整十日。
这十日,却让胤禩有些心惊于毓秀的变化。她褪去了少女是的跋扈,转而沉静异常。应该说,有些沉静的过头了,分明是心死的苗头。
回京之后,老爷子照例询问的毓秀现今的情形,胤禩低着头小心翼翼一一答了,末了,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乞求道:“皇阿玛,毓秀已经知错了,请皇阿玛看在儿子面上,饶了她罢。”说罢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老爷子许久都不曾出声,让胤禩有些惴惴的,但他心中思量着自己此番因为江南治水的事情,帮于成龙担了责任,老爷子总该想个什么法子补偿自己才对,因此才如此大胆为毓秀求情的。
良久,老爷子叹了一声。也许确实因为胤禩江南治水有功反而被罚的事情而愧疚,也许是想起了敏妃在世的时候自己对她并不算太好,如今人都没了再想补偿也没用了;又或者是想起了老安亲王一门如今都小心翼翼的说话过活——终归是心软了。
“你回去罢等朕的口谕罢。”
胤禩大喜,看来这件事终于就此揭过了,连忙磕头谢了恩。
目的已然达成,胤禩正要退下去,谁知老爷子又突然心血来潮想起了什么,道:“等等,朕让你闭门思过,你都思了些什么过?”
呃……胤禩不由怔住,心中迅速计较着老爷子此番问话的用意,他自然不会以为老爷子是真想知道这些字面上的东西。一边琢磨着,胤禩一边小心翼翼地又认了一遍错儿,一边偷偷观察老爷子的神色。
老爷子自然发现胤禩在偷看自己,顿时吹胡子瞪眼,斥道:“你以为朕老糊涂了?你从江南回来就养了几个库布在府里天天摔打?怎的,你还想弃笔从文不成?”
……老爷子果然什么都知道。
胤禩默然,说起库布这事儿,还不是因为他被江南兄弟会挟持的事儿,胤禩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如此简单就被反贼捉住,深以为耻,一直琢磨着回来要将早已生疏的武艺重新练起来(只是外家的,此武艺非武侠里面的内种哦)。这事儿说来也不算什么不得了见不得人的,于是胤禩笑嘻嘻得道:“儿子还不是怕下次出门的时候,又给皇阿玛丢脸,才拼命练习的嘛。我大清朝的皇子,自然个个儿都是文武双全的。”
康熙看过胤禛递上的密折,自然知道胤禩方才‘怕自己又丢脸’的话指的是什么事,火气立时就消了一大半,不过低头看到胤禩嬉皮笑脸的样子,佯怒道:“好你个文武双全,朕倒要问问你,你的字是怎么回事?你看看你给朕上的这些个请罪折子——朕都不好意思让旁人看!觉得给朕丢脸,你倒是怎么不多去练练字去?”
胤禩被戳中另外一个死x,ue,面皮臊得慌,低头小声嘀嘀咕咕道:“儿子这几日在临蔡襄的帖子……”
老爷子忍着笑,又批判了一番胤禩请罪折子上的字,说他业荒于嬉,只是一番敲打下来似乎也没真正生气,到了最后居然还让胤禩拿着自己亲手临的兰亭序回去做帖子临摹——胤禩自然是受宠若惊的谢恩。
老爷子心情很好,机不可失,胤禩抓住机会继续厚颜无耻地提出,想去老四府向四哥探讨一下书法的问题,顺便表达了一下想要慰问老四一番的愿望。
老爷子笑骂道:“你小子得寸进尺了啊,还不快滚回去!”却是没有不允的意思。
胤禩觉得今日简直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居然碰上老爷子心情如此之好。连忙拍了几个马屁又卖了一番拙,才恭恭敬敬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刚出畅春园没几步,就被几个小的堵住了。
“八哥!八哥!”这本是小十小的时候每次见到他的标准叫法,如今几个小的倒是全学去了,这次叫的是十四。
十四拉着十三率先冲到胤禩面前,小九小十都大了,没那么毛毛躁躁的,因此只是笑眯眯得跟在后面。
“八哥,四哥没和你一同来请安?”十三东张西望的问。
胤禩笑:“你四哥还在家读书,我又刚回来,没碰上也是常情。倒是你们几个,怎么每次八哥入宫请安都会遇着你们,可是又偷懒不去上书房?”
十三脸红了,他的确被其他几个小霸王带坏了,不过总还是心虚的,不似另外几个满不在乎。
十四扯着胤禩的袖子说:“八哥可别误会弟弟呀。我们几个可是专程来找八哥出主意的。”
“喔?”八爷带着笑意,目光扫过,带着鼓励:“可是又闯了什么祸,要八哥给你们出头?”
“哪有哪有?!”十四连忙矢口否认,更同小九小十一道,七嘴八舌的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原来是十三生辰快到了,只是他最近丧了母,总是有些闷闷不乐的,虽然已经出了百日,但终归是不好在宫里c,ao办庆祝,一是觉得不孝,二是难免触景伤情。正巧最近老四被罚了闭门读书也许久没在宫里见过,几个已经混得熟了的小阿哥一合计,就和老爷子求了恩典,想在十三生辰的那天去老四府上小聚一番。
“皇阿玛准了?你们怎么说的?”胤禩惊奇道,莫非皇阿玛对老四的处罚也走过场了?
几个小阿哥顿时脸红了,望天望地打哈哈就是不回答。胤禩一看,嗯,有内情?
“小十,你来说。”八爷直接点了里面最藏不住话的小十来回答问题,小十扭扭捏捏了一番,诺诺开口道:“都是十四的主意啦,要我们先回去给额娘说,再让额娘去求皇阿玛……所以,皇阿玛……就准了。”
嗯?美人计!枕头风?
胤禩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笑着敲了几个人光生生的脑门儿:“好哇,你们几个,居然敢和皇阿玛耍心眼子?还敢……”煽动你们几个的额娘去吹枕头风儿?!就你们这几个小把戏,怕是早被皇阿玛看穿了。幸亏皇阿玛这几日心情不坏,不然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不过这几个小的这招也不算太乱来,一来,小九小十的母妃一个受宠一个分位最高,枕头风也不难吹,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至于德妃,十三如今本来就养在她名下,为了十三去说情也不为过。加上老爷子心疼胤祥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疼惜一下也在常理之中。
其实老爷子能如此顺利的答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胤禩是没去想的。便是这次他与老四相继受罚闭门思过之后,都老老实实呆在府里不轻易出门,请安的时候也没有一丝怨愤,这些都让老爷子暗自点头,满意之余自然会有所表示。
于是,当几个小的和自己玩心眼儿的时候,老爷子一方面又好气又好笑,但也不得不欣慰于这几个的兄弟情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顺水推舟了。
几个小的出不了宫,这个消息自然就托了胤禩带给老四去。
出了宫,胤禩回府用了饭便急急忙忙去了老四府上,谁知却被老四晾在书房冷了整整两个时辰。
看着桌上换了三次又凉透了的茶水,胤禩抚额叹息:“这老四,和自己闹什么脾气嘛。不就是气自己这前几个月没来看望他罢了。这也不是为了避嫌不是。哎,这脾气,十三当年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胤禩闲极无聊,又不敢离去,正好在胤禛的书房里摸了一本书翻看,看着看着倒也看出些兴味来,一时也忘了时间。一直到日头有了偏西的趋势,胤禛才瘫着一张脸进了书房。
胤禩合上书,抬头笑嘻嘻得说了声‘四哥让弟弟好等啊’,脸上倒是没有抱怨的神情。胤禛不理他,直直得走到桌边坐下,苏培盛连忙将冷茶换下,重新上了茶水点心。
胤禩等了一下午,腹内正是空空,见着清淡可口的绿豆糕和小巧可爱的枣泥饽饽有些心动,知道那人其实也就是面子上冷冷的,其实也算有些人情味儿——若不是他的吩咐或者默许,苏培盛怎么会上这些小玩意儿。
想到这里,胤禩笑眯眯得取了桌上的点心啃着,随口道:“弟弟等了这一上午,都快饿死了。”
胤禛见晾了他一下午那人也不恼,仍是笑的像狐狸一样的谄媚,气也气不起来,只好虎着脸道:“饿了就回去便是,莫不是你八贝勒府上没钱吃饭了,跑到四哥这里混饭吃?”
胤禩一怔,手指抖了抖,嘴里叼着的半块绿豆糕‘啪嗒’一声掉在自己身上。
胤禛仍旧瘫着一张脸看过了,看见胤禩呆呆的样子道:“放心,四哥知道你没了半年俸禄,就算你是来四哥这里混饭了,四哥府上养个闲人还是养得起的,不用吃那么猴急。”说完又对窗外吩咐了声:“苏培盛,还有什么弘晖平素爱吃的,再上一盘给八爷。”
“……”胤禩笑脸不免有些抽搐:老四你这是在拿爷比你儿子?你其实是在开玩笑,是吧?是吧?
苏培盛低着头又上了一盘茯苓糯米双色糕和桂花蜂蜜糕,也抽搐着一张脸退下了。
胤禩看着桌上本该是哄小孩儿(或者是哄女人?)的各色点心,僵硬得开口道:“……四哥,弟弟这次来,其实是有事和四哥商量。”
胤禛瘫着一张脸点点头:“四哥就说么,八贝勒贵人事忙,无事怎会记得来看我这个做哥哥的。”
胤禩:……
第36章 笑闹
八爷听了四爷不y-in不阳的话,顿时气得想要挠桌子了,心道这位怎么怨气这么大?
见老四衣服油盐不进的样子,胤禩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垂下了眼抖着唇不说话。
老四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但他自江南回来之后就时常想起那个梦,一开始被罚闭门读书也正合了他的意。他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老纠缠着那个晚上放不了手,索性也躲着胤禩不想见他,就连入宫请安都是故意错开了的。
一多月过去了,就传出敏妃薨逝的消息,他在丧礼上终于碰着了那人,本以为会被胤禩抱怨几句说‘四哥最近怎么这么冷淡’一类的,就像那几个小的一样,谁知那人根本就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还是一如既往的与他点头打招呼。
那日回来之后,胤禛就摔了一个茶缸子。原来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放不下么?老八你在江南表现出来的亲厚都是过场么?!于是老四又开始有些钻牛角尖。
如此反反复复四个月,胤禛胸中积累的火气已经呼之欲出,正巧在这个时候,他听说了八爷去寺里陪八福晋去了。
……原来,你始终是惦记着那个不着调儿的女人多过兄弟。
胤禛冷笑。
综合这林林总总,才有了之前那一幕。老四这口气可憋了不是一日两日了。
……
胤禩低头垂眼,有些无奈,又有些失落的神色浮现在脸上,手指下意识得去搓自己的衣摆,不吱声。
胤禛本来见着了这人又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心中其实是喜欢的,但见他一副‘我一点儿没错儿我很委屈’的样子一口气又上来了,冷冷道:“什么事,说罢。”
胤禩睫毛抖了抖,恭顺无比的开口道:“十三的生辰快到了,小九小十和十四说十三最近不开心,向皇阿玛求了恩典,十三生辰那天让他们几个出宫到四哥府上小聚。他们这几日在宫里没见着四哥,所以托我来和四哥商量一声。”
胤禛听见原来来看我还是受了别人所托,压根儿不是你自己想要来的,那个气呀,冷哼:“哼,皇阿玛都准了,难到我还能说个‘不’字?这也叫商量。”
胤禩被老四噎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打个哈哈:“四哥说的是……是弟弟言语失当了。”
胤禛根本不是想要那人这样的反应,心知若是那人再用这样的语气对付自己,自己怕是要掀桌子了,便狠狠掐了自己的手:“知道了,就这件事?四哥今日事多,若是没别的事儿,你就回吧。”
胤禩刚养得血色的脸,白了,微微点点头:“既然四哥忙,那弟弟我先回去了。”
哼,有种回去就别再进我府上的门!胤禛黑着一张脸,见胤禩已经起身往门口走去,手也不由自主捏着桌上的茶盅子,就等胤禩出了门,他就可以砸了——
走到门口,胤禩忽然顿住了,没去开门。胤禛扭着头不去看他,心中哼道:想认错?晚啦,看爷理不理你!
胤禩犹豫了半响,转头看向老四,鼓起勇气道:“四哥,你给弟弟说过的话,弟弟都记得。”
嗯?胤禛脑子一顿,被这句话带着开始琢磨自己都说过些啥了。胤禩故意停了好久,让胤禛自己想。胤禛想了半天,不确定的去看胤禩,却正对上那人亮的有些刺眼的眸子。
胤禩眼中带着戏谑的光芒,神态却仍是委屈的样子,道:“四哥你明明答应了,这些点心要让弟弟带回去了。还有,你也答应了,会留弟弟蹭饭的。”
胤禛呆滞。
胤禩垮下脸来,闷闷不乐道:“可是四哥方才却是急不可耐地赶弟弟走,是怕被弟弟吃穷么?还有一事,弟弟今日请安的时候,好不容易向皇阿玛求了恩典,让四哥指点弟弟书法,结果弟弟巴巴地跑来看四哥,却被四哥这样赶回去……”
胤禛手指有些抖,气的:……
胤禩伸手去拉门,一边道:“既然四哥不待见弟弟,弟弟这就先回了。只是……四哥记得让苏公公把这些点心送过来——”
胤禛‘噌’得一声站起身来。
见已经撩拨的差不多了,胤禩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连忙拉开门就要往外溜:“那个绿豆糕弟弟要双份儿。四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啊!”
可惜胤禩还没走了两步,就被后面追出来的人一把揪住辫子往回拖。苏培盛目瞪口呆得看着两位爷,连拂尘都掉地上了。
胤禩辫子被揪住,怎么可能挣扎得了,龇牙咧嘴得被老四拖回屋里。胤禛抬脚将门踢来关上,反手就去揪胤禩的脸颊,用力往两边拉:“好哇,和你四哥玩心眼儿——嗯?看四哥生气你很得意是不是?!”(这招绝对是在小八和小九掐架时候学的)
胤禩气的脸颊通红(也可能是被掐红的),口中含含糊糊道:“卑鄙,居然揪人辫子——爷七岁就不干这没品的事儿了!”抬手就去掐胤禛的腰。
男人肋下腰侧,本来就是最为怕痒的地方,胤禛被胤禩一把掐住腰间硬r_ou_再使劲儿那么一拧——差点儿失控抓狂,顿时恶向胆边生,使出了布库时的撩脚,去绊胤禩。胤禩毫无防备果真脚下一软,就要向旁边栽倒——
书房狭小,只够三五个人回转,怎容得下两个大男人玩摔跤?眼看胤禩就要撞上近两人高的书架,胤禛连忙去拉他——
只听‘呲——’的一声,胤禩一截袖子被胤禛撕了下来……没拉住。而老八虽然被这一拉阻了势头,但肩膀仍是撞上了书架。
‘轰隆’一声,书架摇晃了几下,砸下几本书来。幸而胤禛的书房每日都有人打扫,只有些许灰尘落下,否则两人如今定然都是灰头土脸。
胤禩站直了,揉着肩膀瞪眼。
胤禛看看胤禩,又看看手中的半截袖子,突然咧了咧嘴:“小八,你这是穿的几水的衣服?怎么旧成这样?太不结实了罢。”
胤禩突然笑笑,道:“四哥不知道?弟弟我被罚了半年俸禄,都穷到到处蹭饭去了,哪里还有银子做新衣服?”
四爷:“……”
八爷:“……四哥记得把新衣服的银子陪给我,不然陪我一件新袍子也勉强能接受。”
四爷抽搐了很久,扬声对窗外吼道:“……苏培盛去拿件爷的‘旧’衣服过来!”
胤禩被灰尘迷了眼和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咕哝着:“真小气。”
此番一闹,胤禛突然笑了,连月的y-in霾都化为乌有,他嘴角微微勾着,上前拍拍胤禩头上的灰,笑道:“好了,嘀嘀咕咕也不知道是谁小气?快去抹把脸把衣服换了,陪四哥去用膳吧。”
胤禩见目的已然达成,也就笑嘻嘻得跟着苏培盛下去换衣服去了。
苏培盛是瞧见这两位爷从横眉冷对到兄友弟恭的,觉得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果然不能理解主子的心思,不过作为一个衷心的奴才,有些话他还是得说:“八爷……”
胤禩早瞧见了苏培盛欲言又止的样子,也十分好奇他想和自己说啥,便和蔼的问:“苏公公是四哥身边的老人了,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苏培盛讪笑着推辞一番,才道:“论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绝不该过问主子的事儿,不过这几日子以来,四爷可是日日盼着八爷那边的消息的。”
胤禩一愣,遂笑道:“多谢苏公公提点了,我也知道四哥这脾气,还能自己哥哥过不去么?”说罢心头也叹道:“老四啊老四,爷今天为了哄你,可是里子面子都豁出去了,日后你要是能念着今日爷的好,别再把爷圈禁到死就行啦。”
……
胤禩正一边走一边走神着,忽的道边树从后面摇摇摆摆滚出个球儿来,胤禩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才看见这r_ou_球儿是谁。
“八叔!”能在未来的雍王府里,如此横行无忌的,除了现今两岁的弘晖还能有谁?
胤禩至今无子,唯一的儿子弘旺还不知道在谁的肚子里。他记得上一世弘晖这娃去得早,那时他与老四的关系还不算坏,因此对这个大侄子其实是喜爱的。老四与乌喇那拉氏少年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四嫂贤惠温柔,老四对四嫂敬重有加。弘晖是老四和乌喇那拉氏唯一的嫡子,老四自然对这个长子十分喜爱,没有后来对弘时的疾言厉色。
胤禩记得弘晖这孩子其实挺调皮的,与虎头虎脑的十三有的一比,十三后来就时常带着弘晖干些上树掏鸟或者下河摸鱼的勾当,可见这娃也是个跳脱的性子。
苏培盛差点晕倒,连连叫着‘小祖宗你怎么在这儿喂’。不过弘晖却不理他,一双机灵古怪的眼却在胤禩身上扫来扫去。
胤禩笑着一把将弘晖抱着,道:“怎么一个人在府里乱跑,你的丫鬟嬷嬷呢?”
弘晖奶声奶气道:“我正和丫鬟嬷嬷捉迷藏呢。八叔八叔,你和谁打架了?”
胤禩哑然,这小子分明就是自己趁着丫鬟嬷嬷不备跑出来的,还知道粉饰成捉迷藏,居然还能看出自己刚刚打过架——如此聪慧的娃,和你八叔有的一拼,顿时惺惺相惜起来:“弘晖乖,别告诉旁人八叔打架的事情,下次八叔送只小狗给你。”
弘晖包子不为所动,鄙视胤禩道:“喜欢小狗的又不是我,是阿玛。”
胤禩:“……那下次八叔给你买糖吃。”我以为小狗至少要比糖高级些的……
弘晖小包子眼睛贼亮贼亮,裂开的小嘴里疑似快有口水落下,想必是老四和四福晋都有限制弘晖吃糖,因此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陪他一道作案的,立马口水就涌上来了。正在这时几个丫鬟嬷嬷气喘吁吁得终于赶到了,想来是苏培盛使人唤来的。
胤禩眸光淡淡得看过去,冷哼一声:“一群人连个小孩子也看丢,若是在我府上……哼!”胤禩点到即止,不再理会那些个吓得连连告罪的人,这里毕竟是老四的地方,有些事他也不好c-h-a手太多,只转过头和颜悦色对弘晖道:“快去让嬷嬷给洗洗,你阿玛和八叔等你一道吃饭呢。”
第37章 书法
一顿饭吃得平和安静。
满人但凡身份高些的,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因此胤禩只是刚一入席的时候,与乌喇那拉氏打了招呼,又去逗了逗小弘晖,便在老四斜下里扫来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吃饭了。
吃过饭,胤禩对着弘晖挤眉弄眼一阵,就被胤禛拎回了书房。
胤禛背对着胤禩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胤禩无聊得紧端起热茶押了一口,就看见胤禛转身来,从那本书册里取出一方纸来,递到自己眼前。
胤禩莫名其妙,一边接过一边问:“这是什么?”
胤禛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的样子,转回身背着胤禩,随口道:“前几日偶然得的,估摸着你用得上。”
胤禩展开那纸一看,这不都是些肺弱的调养之法,还附了若干方子。胤禩匆匆浏览一遍,狐疑地开口道:“四哥从哪里偶得的,居然如此详细?”这一看就是从各处搜集整理来的呀。
胤禛面上尴尬了一下,瞬间恢复回面无表情状:“我每日在府中读书,哪有时间去做这个?是苏培盛偶得的。”
八爷道声‘原来如此’做恍然大悟态,贼笑道:“弟弟都不知道苏公公原来是识字的。莫不是苏公公‘偶得’了方子,四哥亲自誊写的?”怪不得苏培盛之前说这老四总盼着自己过来,原来是等着献宝来着,哼哼。
胤禛黑着脸:“饭也蹭了,还不回你府里去,莫不是还在惦记弘晖的那点子点心不成?”
胤禩将方子收进袖内,笑嘻嘻的打了个千儿:“那弟弟这就回去了——四哥这方子就当将功补过吧,弟弟就不收那新衣服的银子了。”
胤禛面上出现一丝气血不畅的征兆,在他动手之前,胤禩早已扔下一句‘四哥弟弟我走了’跨出了书房。
“等等。”还没八爷走上三步,胤禛隔着窗子唤住他,声音里倒是带着一丝极细微的笑意来。
胤禩顿了脚步,回过头来问:“四哥还有事?”
屋内的人没出来,仍是隔着窗户说道:“皇阿玛不是让你来四哥这里习书法吗?如此,明日得空了就过来吧。”
胤禩一愣,笑着应了。
……
第二日,胤禩果然如约,出了宫门就跑去了老四府上。苏公公笑眯眯得将人引至书房,看来昨儿个晚上,老四心情不错,连带着下人也如沐春风起来。
胤禛今日自然没再晾着八爷,摸出自己练字用过的帖子,让胤禩自个儿临帖去。
让苏培盛沏了一壶金瓜潽耳茶,余烟袅袅腾起,胤禛摸了一本欧阳修《归田录》翻着,偶尔抬头看看站在窗边提笔写字的胤禩,一时间居然仿佛回到了当年都在阿哥所时,几个还未长开的小阿哥无忧无虑的日子。
胤禩写了几张字,不甚满意的样子,正要销毁这些写坏的字,胤禛突然开口道:“握笔手势不妥,手腕无力,如此怎能写好字?”
胤禩苦着脸,这字儿他两辈子都写不好,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这手势和手腕无力的问题,他也听别人指出过,但却不知如何改进才好。有时候他还真会嘲笑自己,就算他真的做了皇帝,怕是也会羞于用他那副烂字在奏折上写下批注。若是后世子孙看了,还不知要怎么嘲笑自己呢……
“好好的说话,怎么走神?”胤禛微微皱了眉,将手中书册扣在矮几上。
胤禩回过神来,略显苦恼道:“小九他们也说是这个问题,只是要怎么才算妥当?怎样才能有力?”
胤禛放下书想一想,才道:“这腕力需得多练,手势问题,你四哥当年练书法时,是手握一枚山核桃,这个法子倒是可以用用。”说罢吩咐守在门外的苏培盛去寻些大小类似的玩意儿来。
不过一会儿,苏培盛端了个小盘子,上面托着三只j-i卵,圆圆润润白白生生,很好吃的样子。
胤禛瞅了一眼对着j-i蛋发呆的八爷,道:“饿了,这又不是给你吃的。”
胤禩嘴角抽了抽,一时无法分辨这老四是在讲笑话,还是别的,不敢接话。
胤禛取了一枚j-i卵,让胤禩握在手里,继续写字。这可苦了八爷,他本来就写的随性,手中握了这样滑不留手的东西,如何还能写得顺畅,几乎连握笔都有些不稳了。
四爷在一边看得忍无可忍,无法眼睁睁看着八爷这样继续糟蹋自家宣纸下去,终于几步走到胤禩身后,抬手握住了胤禩持笔的右手。
胤禩只觉自己右侧贴上一个暖物,不由呼吸一滞,很快放松下来,任由那人引着自己的手,在宣纸上下笔游走。
……
书房里一时谁都不再说话,连呼吸之声都放轻了许多。两具同样修长挺俊的身体半贴在一处,右手交握着,就如同一个人一般。
胤禩心中不合时宜的一酸,忽然想起前世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十三失了母妃,更是整日跟着老四。老四也是在这个时候手把手的交十三算学术数,真可说是“趋侍庭闱,晨夕聚处;每岁塞外扈从,形影相依”。除了算学之外,十三每次写了诗,都会拿给老四过目请教。这也是后来老四把十三写的诗全部搜集起来装订成册,其他几个兄弟才知道的。
那个时候十四其实很伤心,对着自己和小九抱怨过,‘明明我才是他亲弟弟,为什么他却只对十三那么好’。自己那个时候对十四说的什么来着……忘了,但是一定是挑拨离间的话吧,呵呵。
其实说真的,老四这人若是不偏心,做人哥哥还挺称职了,什么都会手把手的教,至少比他做人家阿玛强多了。
很明显,八爷早已魂游天外,不知今夕何夕。
“你今日怎的?到底在想什么?”胤禛皱眉道,声音冷肃了起来。
胤禩没有防备,耳廓里忽然被温热的气息拂扰,手不由自在地一抖——
‘啪嗒’手里的j-i卵一时打滑,就这样磕在桌上,碎了。
“……”四爷脸黑了。
八爷看了看,那团在自己刚刚写好的字上,那摊成一滩的黄黄白白,又瞄了瞄桌边放着的剩下两枚j-i卵,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胤禛甩开胤禩的手,反身走回矮几边的椅子上坐下,冷冷道:“心不專,念不一,做事難以成就。你若还是如此,今日就到这里吧。”
胤禩叹了口气,放下笔,取了一旁的丝绢擦拭着沾了污物的手,幽幽道:“四哥别生弟弟的气,弟弟方才只是想起了十三。”
胤禛刚看了两行字,忽然听他提及‘十三’,便又将书放下,看着胤禩道:“为何突然提到十三?”
胤禩也没心情写字了,走到胤禛边上坐了,伸手端过茶来,一边道:“前几日入宫请安的时候,正巧遇见了佟国纲的儿子法海给十三他们授完课出宫,就随口问了他两句十三和十四最近的课业。”
这佟国纲正是佟国维的哥哥,要知道这个佟国维可是佟皇后的阿玛,老四的外公。佟国纲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他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鄂伦岱,另一个叫法海(白娘娘炯炯飘过)。
说起来这家人非常有意思,鄂伦和他的父亲佟国纲一样,脾气火爆,性格直爽,是天生的武将,而次子法海却是个典型的斯文书生。法海才高八斗,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就考中进士,在这一向尚武的满洲贵族中是极为少见的。因此老爷子非常喜欢法海,让他做了皇子们师傅——这个时候,法海也不过二十七岁。
十三和十四,便是跟着法海学习的。因此这里胤禩说问法海十三十四的课业,也算合情合理。
胤禛点点头,抬眼:“又如何?”
胤禩笑笑:“那法海说这两个小的都是机灵的,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有些静不下的,十三这小子更喜骑s,he布库,对于算学却是有些吃力的样子。十四这臭小子也陪着十三一起疯,因此两个人都落下不少课业。法海还让我去敲打敲打他们呢。”
【阿弥陀佛,四哥你可千万别和法海求证去啊,不然你弟弟我都没办法圆谎了我。】“十三十四怎么如此不懂事?”胤禛眉间愈紧,将茶盅子放下,他虽一贯疼爱十三,但也不是无原则的溺爱,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思量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两人一番。
胤禩知道老四的主意,看准机会道:“四哥你可千万别找他们对质啊,这个年纪的小子,可是记吃不记打的。要是让他们知道是法海向我告了状,不是反倒让他们对法海有了看法?这么好的师傅……得不偿失的事情,咱可不做。”
胤禛正要问‘那该如何,总不能这么放任下去吧’,抬头就看见八爷一张笑得贼兮兮的眼睛,亮晶晶得好像里面藏了两挂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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