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也不揭穿他的口是心非,了然地轻声一笑。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啊。
闲庭居一如既往地座无虚席,显露着京城的闲人也是一如既往的多。
“这茶怎么没味儿?小二,把你们掌柜的给本公子叫来,放几片茶叶算怎么回事!”
“今儿这唱戏的嗓子怎么了?难听死了,换人!”
“哎,小二。”
在林大公子第三次找茬的时候,任谁都看出来他心情不佳,没事找事了。
“算了,快滚,看着你倒胃口。”
店小二讪讪地退下,也不知怎么招惹到了这尊大佛。
顾清在一旁乐得想笑:“你不会看着我也倒胃口吧。”
言罢,林子轩还真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脸,半响才吭声,“其实你还挺好看的,就是跟子煦小时候长得不像。”
“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这你就可不知道了吧,”林子轩扬起下巴,一边眉毛挑得老高,“顾子煦简直就是个怪物,你知道吗,他当年才七岁,七岁啊,”他掰出两根指头强调,“看上去多白净一小公子,愣是虎口夺人,一掌生生把那白虎劈死了!”
顾清听他讲得绘声绘色,听入了迷。
“从那以后,慕容景湛那小子就崇拜上了他,练功的时间比从前多了两倍不止,就想变得像子煦一样厉害,你看吧,这么多年,厉害是厉害了,整个人都长歪了,景湛以前多可爱一人啊,生生变成个暴脾气。”他说起慕容席时表情尤为生动,怀念起从前还露出个痴笑, “真的,小时候景湛可爱笑了,软软的,反而子煦一天绷着个脸,到现在我都还怀疑他俩是不是换了张皮。”
“澈哥小时候不爱笑吗?”
“他小时候就是个老古董,天天看些兵书,不然就练剑,没意思得很,后来去了趟孔明院,捉摸上了机器,更是沉闷了,不过子煦把你捡回去后倒是开了窍,动不动就如沐春风的。”林子轩说得口干喝了口茶,睨了顾清一眼,又“噗”地把茶水全喷出来,顾清灵活地闪躲开才没有遭殃,“你突然怪笑作甚?”
顾清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痴痴笑着,刻意收敛后还是忍不住上扬的弧度,问道:“京城去北大营路程需要几日?”
林子轩怪异的看着他,“你不是吧,你还要去找你哥?”
顾清望着自己雪白的衣角,低头小声道:“我就是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北大营。”
才好给他写信啊。
“哦,十天半个月吧。”
两人一直闲聊到日暮之时,顾清一回府就去了北院,大步流星地走进薛倩屋里,撒娇般靠在她身旁,道了声“让娘亲担心了”。
薛倩见他恢复朝气,心下松了口气,道:“这几r,i你都瘦了。”
随即叫厨房炖了一大锅补品,喝得顾清肚子圆鼓鼓的才放他走。
是夜,顾清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看着堪比草书大家的字迹挠脑袋,又将宣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他脚边已经堆满了纸团,脑子里也全是浆糊,干脆一拍桌案,愤然起身。
老子不写了!
片刻,他又坐了回去,蘸墨提笔。
宣纸上只字未写,一张纸上画满了小人儿,两个小人儿,一大一小,有拥抱着的,在一起摆弄孔明锁的,躺在一起睡觉的,提着花灯牵手走着的……
迷糊着打了个盹,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
最开始他想,顾澈走了就走了吧,没他还不能活了?
然后在之后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顾清就描摹着记忆里的画面,偶尔也会画一些凭空想象的。他画完之后就对着图傻笑,乐呵一晚上,漫漫长夜就这样过去了。
不仅如此,顾清给自己找了很多事做。
他才发现,自己很会苦中作乐。
第一个月他整日窝在房里涂涂画画。
第二个月他把顾澈小时候读过的书通读了一遍。
第三个月他让林子轩那个半吊子叫他习武,用的是顾澈小时候的那柄轻巧的小剑。
第四个月他开始跟着薛倩去护国寺烧香拜佛,为顾澈祈愿。他甚至还跟了然方丈探讨起佛法,林子轩都觉得他要去剃度出家,每日跟着他生怕他哪一天就想不开了。
能做的他做了个遍,开始寻思着怎么做些不能做的。
在他邀约林子轩一起去南馆的时候,后者惊异地把他从头看到脚。
“顾枍之你上次不还发火吗,怎么今儿个又要主动去了?莫不是被什么鬼魂附了身吧。”
顾清白了他一眼。
出门前他特意换了身青衫,袖口绣着雅致竹叶银线花纹,头发不再束双髻,用羊脂玉发簪绾个简单的发髻。顾澈走后他自个儿琢磨了好几天,才琢磨出个这么个发型,走进南馆,同坐在雅阁里的除了林子轩外,还有君天骐和另一个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头戴束发紫金嵌宝冠,一袭深紫镶金线华袍,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斜飞的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多情桃花眼,隐约蕴含着锐利,削薄轻抿的唇透着股薄情,棱角分明的线条俊美异常。他正言笑晏晏地与君天骐说着什么,移开眸子见到顾清在看他。
被撞破偷看人家,顾清也不躲,堂堂正正与之目光对视了十几秒,才听得那男子开口道:“天骐,你何时结识了位如此灵秀的小公子?”
灵秀的,小公子?
顾清汗颜,默默坐到一边。
“回……”男子斜睨了他一眼,君天骐会意,立即话音一转,“这位是顾将军的小儿子,顾清顾枍之。”
“哦?在下还未听说顾府曾几何时多了个小少爷。”
林子轩被晾在一旁很久了,不乐意得很。在京城贵族子弟中从没见过这号人,也不知道这男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就不给人留面子,口无遮拦道:“那只能说你孤陋寡闻了。”
一向淡然的君天骐脸霎时间黑了,然那男子也不怒,挑眉笑道:“看来顾小公子名气很大?”
“那可不,‘顾小少爷治恶霸’,‘顾二赢花灯’,你不听书吗?”林子轩眼中满是鄙夷,心说真是没见识的土包子,扇子摇得那叫一个得意。
“子轩!”君天骐正欲出声训斥他不懂礼数,那男子抬手拦他,道了句“无妨”。
被讨论了半天的当事人没空搭理他们,专门点了那个叫霜雪的清倌,待他进来后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这人有哪里很特别吗?顾清百思不得其解,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
霜雪第一次遇见这么怪的客人,他清楚记得这个少年前些日子还对他充满了敌意。
本来正思考如何变着法子洗刷旁人的林子轩余光瞥见了这一幕,惊讶地张着嘴:“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
顾清斜扫了林子轩一眼,面无表情,“我乐意。”
那男子轻笑出声,看向顾清的桃花眼里兴致盎然。
林子轩来不及发作,君天骐眼疾手快地拿块桂花糕堵住了他的嘴,“子轩定是饿了吧,这儿的桂花糕不错,多吃些。”一块接一块的糕点塞到他嘴里,林子轩呛得说不出话来。
有一丢丢不对劲。
顾清查出端倪,问道:“王爷,这位是?”
“这位。”君天骐顿了下,似乎是等待男子示意。
“在下莫无己,家中做些小生意,与天骐是多年好友。”
顾清自然是不信的,能让骐王殿下以礼相待的人很多,但让他怕得罪的没几个。他聪明地不多问,只是低声让林子轩收敛收敛。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更新两章,最近进度比较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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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顾子煦一走,一晃就是七年。
小人画画了整整一沓,堆成一座小山藏在床底,兵书翻得泛黄地放了一柜子,练剑练得磨出了一手茧子,顾澈还是没有回来。
顾清最开始一直不敢用木鸢传信,尽管他每个月都会写好一封信。但他怕中途出了问题,木鸢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很宝贵顾澈送他的东西。
直到第二年,顾朗托人送家书回来,捎了封顾澈给他的信。顾澈信里写到,他在军营过得很好,对顾清很是想念,问为何不用木鸢传信。
顾清二话不说,当天就将早就写好的信塞进暗槽口,用木鸢传了出去。
木鸢飞到北疆再传过来只需三日,收到回信后顾清开心得不行,像是探知到了什么世人不知道的大秘密,抱着木鸢不撒手,晚上歇息时直接抱着睡了。
尽管顾澈不在身边,但他们事无巨细通通写在信里,就像陪在彼此身旁。
清算着日子,等在窗边,看到袖珍机关鸟飞回来那一刻,心就会被填满。顾清多次嘲笑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搞起了交网友的套路。
北疆天高地远,风沙肆虐,再往北是无尽的沙漠。
顾澈正襟危坐于帐内,挑灯看着手里的信,生怕错过了一个字眼。读着读着,眼角就有了笑意,整齐地将信纸叠成小正方形放于一处,他再执笔给顾清回信。
收到顾清传来的信件的那一刻,那绵延不绝的思念止都止不住涌上来,他又难受又欣喜。
难受见不到思念的人儿,欣喜收到他的书信。
久经沙场的腥风血雨,就更加想念顾清的温暖小榻,顾澈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归心似箭。但几年来与蛮子交战数次,丝毫不见退势,这一仗,不知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七年来,他杀了不知多少蛮人,那把玄铁重剑上不知染上了多少鲜血。
后来他习得用枪,以一己之力便能横扫千军,比起主帅还要令人畏惧三分。
顾清七年来变化很大,因为练武,不再是那副瘦弱的模样,还莫名成了京城让人闻风丧胆的小霸王。
以前是看到林子轩和慕容席要绕得远远的,现在是瞧见顾清就跑。当然,主语是街头的小混混。
顾清学有所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城北破庙管理治安,看到有人欺负弱小,他就冲上去将那人暴打一顿,也不打死,打得鼻青脸肿就可以了,要是见到情节恶劣的,腿先给他折了再说。
据说,顾二少恐怖如斯,见之避之,免受血光之灾。
。…
唉,就这么个伸张正义的事,他倒成了小霸王。
走进阁楼,环往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独属于闲庭居的闲暇舒适的感觉。
座上人听戏听得入迷,浑然不觉顾清已经坐到他身旁,“宇寒。”
宇寒是莫无己的字,那男人转过头来,岁月带给他的只有成熟稳重的沉淀,那双桃花眼漆黑一片,像夜空般深邃、神秘。见是顾清,他眼里染上笑意:“今日的戏不错。”
顾清靠着他往外探头,戏子唱的是一出《帝女花》,“你就喜欢看这种情啊爱呀的悲情戏。”言罢收回目光,坐直了身子。
他二人自七年前相识后,一拍即合,关系亲昵地让林子轩都抱怨了好几次他以貌取人,说什么:“平素我不小心碰你一下,你都要恨不得把我手剁了,凭什么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小子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不就长得比我好看吗,顾枍之我真是说你什么好?!等你哥回来我非得跟他诉苦不可!”
样貌好的确是顾清跟莫无己交好的原因之一,他不否认,但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很有魅力。
文采卓越就是其中之一,莫无己对兵法有独到见解,那张巧嘴更是舌灿莲花,假的都可以被他说成,真的令人深信不疑,顾清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会说的,佩服地拿个小本本开始记笔记。莫无己每次看他拿个只有宣纸四分之一大的小册子就觉得好笑,好几次想要借来观观都被顾清无情拒绝。
而后一次醉酒,莫无己起兴拔了林子轩的宝剑,那剑舞得叫给一个眼花缭乱,顾清双眼冒着小星星大喊要拜师傅,莫无己哭笑不得,没收这个白来的徒弟,但也不藏拙,一身武艺尽数传授给了顾清。
不然单凭林子轩的三脚猫功夫,能让顾清练成令人望而生畏的“小霸王”?哪怕顾清是个练武奇才,也是太异想天开了。
不过莫无己最有魅力的还是他的外貌。
这男人越老越帅,顾清如是想到。
“好一句‘合欢与君醉梦乡,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莫无己眸光晦暗,闪过一瞬y-in狠,顾清还未察觉,他已恢复如常。
《帝女花》这场戏顾清没什么感触,只道美好爱情少之又少、泛善可陈,引得莫无己侧目轻笑,“枍之,可否有心仪之人?”
顾清微愣,抿了抿唇没有出声,他也在心底反复自问过。
他不确定。
林子轩很合时宜地到了,看他俩挨坐在一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坐到另一边,“王爷呢?”
莫无己见顾清神色不明,也不再追问,对林子轩缓声解释道:“天骐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了,这几年这么看重小王爷,感觉他比我爹还c,ao劳。”
莫无己用指腹摩挲着青白花纹瓷杯边缘,似笑非笑地瞥向林子轩,“林丞相最近忙些什么?”
“无非是朝中那些琐事,”他长叹一口气,“再过些时日我就要入朝为官了,慕容席那家伙都不回来看看我。”
伴着戏曲落幕,竟觉出几分悲戚。
“路上我见街上围了许多官兵,不知出了什么事?”
“你可知道怡红院的头牌,秋华姑娘。”
隔壁一桌人讨论得正欢,顾清感到身旁人动作一顿,不禁竖起了耳朵。
“怎么不知,可她不是早就赎身跟个穷书生远走高飞了吗?”
“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今早,暴毙在怡红院门口,死相简直惨不忍睹,露出来的皮肤没一块好的。”
“那书生呢?”
“我听说他俩刚成亲不久,那书生就染病去世了。”
“真是奇了怪了,什么样的仇家非得杀个寡妇还把尸体弄到怡红院门口?”
“唉,谁知道呢,对着那样的美人也能下得去手。”
“说不定就是见色起意!”
林子轩听后眉头紧蹙:“几年前我还有幸见过秋华姑娘一面。”
“就你们带澈哥去逛花楼那次?”顾清也想了起来,顾澈跟他提过,说这女子琴艺出众,气质清雅,若不论出身,当是个才女。
“不错,我当年还赞她琵琶弹得好,如今倒真应了那句‘只应天上有了’。”他回味起当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清丽女子,眉眼间染上淡淡忧伤。
顾清觉得这女子命真苦,出身勾栏,好不容易赎身找到了如意郎君,还要活活守寡,完了还被寻仇,死于非命。不禁惋惜着摆头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
莫无己沉默着不发一语,顾清觉着奇怪,余光观察起他神色,他仿佛没听见他们所说似的,垂眸饮着茶。
也是,莫无己甚至都不知道秋华是谁,当然是无关痛痒。方才那下大概是顾清的错觉,他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答应娘陪她用晚膳的,我先走了。”
长街依旧繁华,顾府仍然冷清。府内左右不过十余人,空落落的院子,只剩美人树开得绚丽耀目,淡粉色的花冠裂片五瓣,中间一团白色棉花团,满树姹紫,秀色照人。当年顾澈在树下直直看他时还恍若昨日。
顾清径直进了北院,遣退下人,轻声轻脚地进了屋。
屋内慈眉善目的妇人只着一身素色衣袍,略微弓着背,苍白枯瘦的手一针一线地绣着什么,埋着的头并未抬起,唇边勾起月牙般的弧度,“枍之。”
“娘,”顾清俯身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这是绣给谁的啊?”
“这个是给你哥的。”
顾清佯装不开心,哭丧着脸道:“娘不疼我了,有哥哥的没我的。” 闻言薛倩放下手中的针线包,手指点点他的鼻尖,宠溺地笑笑,“怎么会少了枍之的。”说完从案底拿出个做好的香囊放到顾清手心。
桃形香囊只有巴掌大,绸面上用五色丝线绣着彩鸟图纹,顾清放到鼻尖嗅了嗅,熏草香徐徐散发开来。
顾清笑得像个孩子,母子俩其乐融融地用过晚膳他才匆忙地穿过院落,快步走向里屋,期待地搓了搓手。
今日木鸢该回来了!
木鸢穿越整个天渊国,在北疆与皇城间飞了七年。周身不见半点锈斑,浑身青灰色。顾清取出信纸,动作小心地将其展开、捋平,目光炽热地盯着信上的每一点墨迹。
北方的风沙吹刮走少年的青涩,顾澈棱角分明的下巴已有了青茬,乌黑深邃的眼眸中尽是落寞。
这一仗,打得太久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的小家伙了,不知道当年那个小猴子是不是已经长成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翩翩公子,不知道他是否有了心仪的女子。他真的……很想阿清。
顾澈没有想到,不过相处一年,顾清就已经在他心里有了这么重的份量。
他刚随父亲进军营的时候不过十四岁。
北大营都是些血气方刚的男儿,自然不会因为他是顾朗之子就无条件认可他。
当年,是赵猛率先向他挑战,那参将身长九尺,体型高大,武功了得,气势冲冲地给他摞下话:“顾大少,军营不比皇城,要让弟兄们服气就要拿出本事来。”
顾澈应战。
按照北大营的规矩,赤手空拳,力搏。
落日余晖中,光着膀子的少年一手扯住那大块头的左手,一手扯住右腿,悬空将人举起,再狠狠摔下,摔得赵猛足足躺了半个月。
向他挑战的不下百人,皆是碰了一鼻子灰。
论力搏,谁能胜得了天生神力的顾子煦?
可这不足以让将士们信服。
后来一次蛮人来袭,他带领一支五百人的轻骑从虞山杀入敌军驻扎腹地,取了蛮人将领的头颅回营。
士气大振!
趁机带兵一举将蛮人逼退回了关外,顾澈彻底得到了军心。
如今,顾澈已经是二十万将士的副帅。
翌日,顾清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了门。
前些日子君天骐说临近皇城的骊山是火山活动过的死火山地形区,地底下还残存地壳内部活动过未冷却的岩浆,他派遣属下开采,弄出条天然泉水,邀他们几个一同出游。
顾清心想自己先去试试水,如果不错就可以等着澈哥回来带他去。故欣然答应。
结果邀约的人都来了,君天骐自己却业务繁忙抽不开身。
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醒来后才发现自己一直靠在莫无己肩上,后者一身上好的冰蓝丝绸长袍被他靠得皱皱巴巴,绣着云纹的雪白滚边和他束发的玉冠相衬,颇有几分风流俊逸,只见他笑道:“枍之昨夜是去做‘采花贼’了?”
顾清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太兴奋了没睡着。”
“什么事能让顾小霸王兴奋得一晚都睡不着?”林子轩一双杏眼好奇地冲他眨个不停。
顾清无奈地揉了揉太阳x,ue,感觉头有些胀痛,却还是忍不住勾起唇角,“没什么。”
骊山风景秀丽,层峦叠嶂,藏于山川中的行宫水气氤氲,掩在弥漫的烟雾中,宛若人间仙境。
“王爷真是大手笔。”林子轩啧啧称奇。
这宫殿建得金碧辉煌,大殿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金黄的琉璃瓦闪着耀眼的光芒。
顾清声音冷淡地朝身后人道: “退下吧,我自己来。”
一名小童唯唯诺诺跟在顾清身后,雪白的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惶恐,“少爷,是奴才哪里做得不好吗?”
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着实动人,骐王给他们安排一群唇红齿白的侍童贴身伺候的意味不言而喻,顾清只得无奈道:“我不喜旁人触碰,你就侯在外边就行了。”
换好轻便袍服,穿过大殿,快步走过石板路,落座在廊亭中,圆桌上摆放着白玉酒盏,九宫格盛器盛满还带着晶莹露珠的鲜果。顾清一手托着下巴,摘下颗葡萄放入嘴里。
一眼望去,即是诺大一片汤池,源源不断的泉水从瀑台间落下,烟雾缭绕,热气扑面而来。林子轩着件薄衫在里边游来游去,活像条泥鳅。
莫无己赤|裸着上身靠着壁岩,宽阔有力的臂膀撑在池岸,泉水半遮半掩着男人结实紧致的腹肌,那俊美得过分的男人邪魅一笑,一旁的侍童都红了脸。
“枍之,你坐那儿作甚,下来啊。”林子轩从水里窜出来,洋洋洒洒地往后甩头,双手从脸颊抹到头顶,挤眉弄眼地朝亭中喊道。
这人真是个活宝!
顾清“噗”地笑出声,捂着肚子向汤池走去。
骨r_ou_长成的少年纤细高挑,他天生细腰窄背,这身衣物又十足“轻便”,穿起来透着股诱人风姿。丝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隐约露出胸膛,一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更是一览无遗,肤若羊脂肌如玉,暴露在空气中,引得池边的的男子轻吸了口气,身下顿时燥热难耐。
“我c,ao。”林子轩骂道,狠狠剜了莫无己一眼,“顾枍之你给我把衣服穿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木鸢:澈哥哥你快回来吧,有人意图染指你的一只!
一只:一会让我脱一会让我穿的,林子轩又犯病了(无奈脸
第11章 第 11 章
林子轩拿起外衣就往顾清身上套,像j-i妈妈护着小j-i似的把他围着回了屋。关上门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喷嚏。
顾清叹气,深谙他间歇性sjb的特性,边给他翻找衣物边道:“你又在抽什么风?”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林子轩皱着眉头,难得严肃地看着他。
将干净衣物和棉布递给林子轩,示意他去屏风后换,“我需要知道什么?”
林子轩也顾不上换衣服,拉着他坐到桌边,“你是没见着莫无己刚刚看你那眼神,跟狼盯上了猎物似的,我要是不给你救走,他立马能把你生吞活剥了。”
听他那夸张的语气,顾清头疼得直揉太阳x,ue,“我跟宇寒一直都是好友,你莫要胡说。”
“莫无己什么人?喜欢男人的人!你要是被框走了,子煦回来我怎么交代!”
晚秋的风带着寒意,林子轩冷得直打抖,再三警告他离莫无己远点才打着喷嚏离开。
顾清在屋内坐到了天黑,倒不是真觉得莫无己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只是觉得林子轩说得义正言辞,他得好好审视一番他跟莫无己的友谊。
或许,林子轩说中了呢?
顾清不敢想,他感觉那纯粹的友情被玷污了。
夜色笼罩着整座骊山,顾清独自去了汤池。
既然是来泡温泉的,他总不能连泉水都不沾。
顾清找了个角落窝着,温暖的泉水包裹着全身,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顾清迷糊间听到了动静,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变得急促。
“啊……公子……”男孩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顾清瞬间清醒,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这是?有人在鼓掌?大晚上的?野/战?
顾清脑子里猛然想起林子轩提醒他的话,内心很是窘迫。
不管是不是吧,他总不能在这里欣赏活春/宫。
顾清蹑手蹑脚地向池边走,在哗啦的泉水声中迈着小碎步,不料跘到块石子,踉跄了一步,他立马稳住身形,两手捂住嘴巴,祈祷那人没听见动静。
“谁?”
亭中的人听觉灵敏,瞬间抽身而出,看也不看身下因腿软而跪倒在地上的人,飞身一跃,挡在顾清跟前,池子里ji-an起一大圈水花。
顾清被ji-an了一脸,没有防备地被抓住了手腕,对方动作很是粗暴,他吃痛地皱起了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抬眼看向来人的时候眼中还是充满了讶异。
实在是太尴尬了。这也能让他撞上,点背还能怪谁?
“枍之,你从什么时候起在这儿的。”莫无己深邃的眼里没有往日的笑意,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人发慌。
顾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样的莫无己有点让人害怕。
见他不作答,莫无己一个使力将他拉近,顾清想也不想就挣脱开他,走到石台边穿好了衣物。
莫无己也披上外衣,走到他身旁,还未出声,就见从天而降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执利刃冲他们袭来。
他推开顾清躲开刺来的剑刃,顾清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跟人厮杀起来。空隙间他回头望了眼莫无己,后者显然也是没料到这突发的状况,躲闪地很是狼狈。
纵使他俩武功再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身边没有防身的兵器。
黑衣人的目标不在顾清,他自己勉强还能应对,莫无己就显得有些吃力了,几回合下来身上已经挂了彩。
眼见莫无己后方一人就要刺中他的要害,顾清咬牙飞身过去替他挡了下来。
锋利的剑刃刺穿身体的那一刻顾清脑子一片空白,只觉两眼发黑,嘴角溢出丝鲜血。
莫无己转身,一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拔出c-h-a在他肩膀上的剑挥过去直砍下了那人的脑袋。
鲜血四ji-an。
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顾清痛得几欲昏过去,最后撑着神志半懵得道:“大哥,一晚上非要ji-an我两脸吗。”
几乎是他合上眼睛的同时,数十道黑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瞬息间,就将攻击他们的黑衣人一击毙命。
林子轩听到动静赶来的时候,就见地上躺了数十具尸体,顾清还浑身是血的倒在莫无己怀里,他脸都被吓白了,慌乱问道:“这是?”
那几道黑影皆着黑色劲装,跪倒在莫无己面前,低着头恭敬道:“属下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莫无己盯着怀中的顾清,冷冷地斜扫他们一眼,脸色y-in沉地可怕:“去把太医给朕带来。”
“是。”几道黑影瞬间消失在眼前。
陛下?
林子轩诧异地瞪着双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莫无己……君遗墨将顾清打横抱起。林子轩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噤若寒蝉,见他将顾清轻柔地放在床上,刚回过身子,他立马下跪请罪。
“草民之前多有得罪,还望陛下恕罪。”要知道莫无己就是皇上,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出言不逊。
君遗墨也不打算追究,片刻后沉声道:“起来吧,不知者不罪。”
林子轩不敢直视他冷冽的双眼,心惊胆战地起了身,担忧地瞥向床上的顾清。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太医赶到,他慌张地朝君遗墨行礼,只听得君遗墨道:“他要是有半点闪失,朕拿你是问。”
太医半点不敢马虎,上前替顾清查看伤势。好在没有刺中要害,清理完伤口包扎好后,他向君遗墨禀报:“启禀陛下,这位公子只需好生休养便无大碍。”
林子轩松了口气,心道真是万幸。
那尊贵的男人满面冰霜,唯有看向顾清时眼神柔和了几分。再转过头时,一双如深潭般的眸子隐蕴着滔天怒火,“回宫,传骐王。”
顾清醒来已经是三日后,入目的是熟悉的红木床顶,转头就见着薛倩一脸憔悴,泪眼婆娑地不知守在一旁了多久。
“枍之,你终于醒了,可真是吓死为娘了。”薛倩心疼地握着他的手,声音都带着哭腔。
“娘,对不起。”
顾清想撑起身子坐起来,不小心扯到肩膀的伤口,忍不住“嘶”倒吸一口气。
真特么疼。
“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什么,道什么歉。”薛倩扶起他靠在床边,抬手抹泪。
他勉强扯出个笑容宽慰妇人:“让娘担心了,是孩儿的错。”见她双眼下青紫一片,想来是许久没歇息,“孩儿没事了,娘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好不容易劝走薛倩后,林子轩来府上探望他。
那张俊脸没有半点平日里的玩世不恭,略带疲倦,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枍之,你……唉。”
顾清疑惑道:“那日后来发生了什么?宇寒怎么样了?”
“你还关心他?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林子轩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只得叫他好好休养身体。
顾清没有再问,不过从林子轩反常的神情看来,那日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其实他替莫无己挡剑也不算奋不顾身,他见那刺客朝的是莫无己的心口刺去,莫无己身材高大,比他高了大半个脑袋,顾清料的就是顶多能刺中自己的肩膀,才义无反顾地替他挡了剑。
总归是自己七年的好友,断不能因为人家是个基佬就见死不救吧。此时顾清天真地想到。
他问:“我昏迷了几日。”
林子轩答:“三日。”
“糟了。”他得给顾澈回信!
顾清也顾不上身上剧烈的疼痛,起身就冲到窗边。
木鸢静静地落在那里。
林子轩扶着他骂道:“顾少爷您是觉得伤不够重是吧?要不要我再给你两拳啊!”
他锁骨上一寸被刺了个窟窿,一抬手就扯到伤口疼得哭爹喊妈,只得让林子轩临摹他的字迹代笔——近日偶染风寒,耽搁了些时日,我一切安好,澈哥不必担心。
“安好个屁!不知搁那儿逞什么能,”林子轩边写边骂,“顾澈又不是傻子,临摹地再像他能看不出来吗!”
顾清瞪着他凶道:“要你管,写就是了!”
求人办事还没个好脸色,林子轩也瞪他,但还是规规矩矩写好照他说的将木鸢放了出去。
顾清这才安心地躺回床上。
林子轩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睨他两眼,“罢了,你自求多福吧。”
莫不是说他这个丞相之子了,就是顾清老爹顾朗回京,也没有办法阻碍皇上的决定。
爱莫能助。
顾清像个老爷似的在顾府休养了大半个月,因为生活不能自理,薛倩挑了个机灵的丫头来伺候他。
他也没有作妖不让人伺候,毕竟伤口太深,他动弹一下都疼的要命,也不知道才醒来的时候是怎么撑着起身走到窗边的。
大概是爱吧。顾清被自己逗乐了,躺在床上哈哈大笑。
被派来伺候的丫鬟叫做翠翠,刚及笄的小姑娘浑身都透着股灵气。她端着托盘走进屋里时,就见自家少爷一个劲儿地傻笑。
“二少爷,该吃药了。”
这话说得应景。
顾清尴尬地止住笑,清了清嗓子:“不是让你进来前要敲门吗。”
“知道啦,二少爷。”
翠翠是两年前进府的,刚来就听说了顾家二少爷脾气不好,也不喜欢人接近。她刚被指派来伺候顾清的时候,心里还怯得不行,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小命不保。
第一次来南院的时候,她战战兢兢地不敢靠近顾清。
当时顾清就好笑道:“你这么害怕作甚,我又不会吃了你。”
后来顾清确实没有为难过她,甚至没有少爷的架子。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翠翠发现顾清好玩得很,也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好相处。
“你这小丫头片子,无法无天了。”顾清佯装生气瞪着她。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应他,端着热腾腾的汤药行到床边,舀起一勺到嘴边吹凉再喂给顾清。
顾清捏着鼻子喝药,哭丧着脸。
见状翠翠从怀中拿出块方糖,剥开糖纸放进他嘴里,他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丫头确实很讨人喜欢,乖巧懂事又不沉闷,像妹妹一样,就是改不了个臭毛病。
知道他听别人叫他二少爷别扭,还老叫!
“二少爷,今日宫里来人问你伤势呢。”
顾清一凛,皱着眉道:“你说什么?宫里?”
第12章 第 12 章
宫里?
顾清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结识过宫里的人。就连君天骐也不算宫里的人,君天骐是亲王,早就有了自己的府邸。
那会是谁?
顾清之聪明,定然不会想不到。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他莫名有种很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也许他的伤应该不要好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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