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少林》第八声心跳

    
    林玦是刷微博才刷到聂争来H市的消息的。
    其实微博上接二连三曝出的“无影脚”“飞毛腿”的照片和视频真没一个是拍清楚人像的,但是别说他们好歹算拍到聂争全身照了,林玦怀疑哪怕他们只拍到一只手一条腿,甚至于一根头发丝,她可能也在一秒钟之内就把手脚头发丝的主人给辨认出来。
    就是这么真情真爱!
    林玦立刻拨通了那个之前被她数次忍痛划开的电话号码:“你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聂争明显有些愣怔,而后十足心虚答道:“嗯……嗯。”
    “怎么来的?坐车?打车?没被人骗吧?妈的臭老冯臭锋刃还有不靠谱的季大姐!我那么信任他们,把你交给他们几个照顾,结果他们居然让你一个人出门!这笔账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现在在哪?不不不我看到你去的地方了,你怎么去的?路上很危险的你个笨蛋!谁让你在大马路上随便乱窜!你两条腿再快能快得过四个轮子啊!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然后你在原地等我,一步都不许动!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聂争明显给林玦一连串足以打死老师傅的组合乱拳给打懵了,好半晌才懵懵懂懂道:“我在……在喝茶,你……”一句话没说完,他忽然又静下心来。
    林玦一个以自己貌美如花之姿独自睡大街都无所畏惧的人,居然因为他单独出门坐了个把小时的车就慌到不行了,什么没被人骗路上很危险一步不许动,她以为她在照顾小学生吗?
    但是聂争心里却酸酸软软的。
    就算对方将他当成毫无自理能力的小学生,就算在对方的眼里他连独自出门去趟隔壁市的本领都没有,但他还是觉得心里很软很甜。
    因为以上的揣测很大可能都不是事实,很大可能她一切的慌乱和口不择言都只是因为她实在太关心他,所以太担心他而已。
    “你担心这么多,是不是忘了我一个人从少林来到崇明呢?”好半晌,聂争在电话里柔声说道。
    林玦满身满心的慌乱这才得到一点有力的安抚,按下电梯下行键,她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但是那样的事情,以后我都不想让你再独自经历了。”
    聂争没有说话。
    他在想很多事情。
    其实他今天和路西川聊很多。
    双方在最初的敌意、恼恨和防备都稍微减退以后,互相都说了很多跟林玦有关的事。
    比如路西川与林玦过往那长长的二十来年,他们是怎么以两个柔弱但绝不软弱的孩子的姿态,从过去走到了现在。
    比如聂争与林玦相识这短短的几个月,他们是怎么从互相看不起、互不理解到一点点彼此了解,继而慢慢走进彼此的心。
    他在想,林玦其实也没有比他过得更好。
    她也曾经在什么都不懂、什么世面也没见过的境地里决然乘车去往另一个城市,当时她除了身边另一个同样什么都不懂的小伙伴外一无所有,他们用来买车票的钱就是他们身上全部的财产,而曾经这样一腔孤勇的她,却一点也不拿自己人生的经历当基准,而是仿佛没有经历任何苦难一样的一心一意关怀着他。
    聂争这段时间第不知道多少次想,真的太开心了,当初听了师父的话没有轻易就当了和尚,真的太庆幸了。
    “你来了这边,你不来找我,你跑去找路西川做什么呢?”林玦出了电梯,信号好点以后就又絮絮叨叨道,“再说你那边的时间那样紧急,我都说你只要等着我回来就可以了,你怎么耽误自己的时间来找我呢?锋刃那头怎么办,我没有听到你再次向他挑战的消息,难不成你打算在半决赛开始前两天再跟他打吗?”
    聂争先回答了她后面一个问题:“我准备在更多人看见的地方、在更大的比武台上跟他打。”
    林玦脚步一顿,心中一跳。
    聂争又道:“我去找路西川,因为他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却没有对你道歉,我知道你很想听到他的道歉,这样你才能从心底里原谅他。而且我也、我也……”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顿,似乎在组织措辞,“你面对你的前男友的时候,我也应该跟你站在一起,站在你的前面,这对于我来说,是比抓紧半决赛前最后的几天跟锋刃打一场更加重要的事。”
    其实他早就决定了。
    在林玦决定要回H市解决和路西川的历史残留事件时,他也同时做了要陪着她一起解决这件事的决定。只是他也确实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在有所必为的项目之中,拿到进世武的名额以及陪伴林玦面对风雨无疑都是必填选项。
    他道:“当时让你一个人过来,我很抱歉。”
    情话这个东西,要有人天天讲,再动听的话听久了也就挺平淡了。但如果是个平日里笨口拙舌、从小又受着“男女授受不亲”这教养长大的古董青年冷不丁跟你赤诚剖白几句,那滋味,啧。
    林玦一手揉着手臂,半晌没说话。
    聂争有些惴惴道:“我过来找你,你不愿意吗?”
    “当然不是了!”回过神的林玦赶紧否认,而后坦然道,“我就是听到你的话太高兴太激动了,还有点想和你睡觉,可惜你这会儿不在我身边。”
    “睡……”聂争一阵无语,“你就不能矜持点么?”
    “可是你一个人就已经矜持超标了呀。”林玦道,“如果连我也想什么都只在心里想想不说出来,那我们两个岂不是到了八十岁都还在拉拉小手的阶段?”
    “……”
    虽然知道她这都是歪理,但是聂争又一次无言以对。
    林玦则已经坐上了出租车。
    她其实讲这些话,倒也不是特意想要怼聂争,更要紧还是缓解她自己内心的一些快要溢出来的情绪。
    譬如她从没有跟聂争讲过她想要路西川的道歉他却这样理所当然就理解到她的心,譬如他在来找她与和锋刃决战这两件事中选择了前者,又譬如他之前说的与锋刃决战于更高舞台的话。
    所以他是知道锋刃的身份了吗?怎么知道的?他现在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心里缠绕着各式各样的问题,没见到人之前,林玦却一个都问不出口。
    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到林玦一把拉开茶楼包间门的时候,她手机都还挂在耳朵旁边。
    两人各自捏着手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四目相对,明明前一晚才刚刚视频过,这时却都油然而生一种“好久不见”的惊喜与雀跃。
    将聂争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林玦这才关门问道:“没事?”
    “能有什么事?”聂争失笑道,“你不是总说路先生的三脚猫功夫不值一提,现在是担心我会在他手底下吃亏?”
    “让你吃亏哪里还用三脚猫这么高级的功夫。”林玦轻哼一声,“但凡有点心眼和三五天社会经验的,那还不得把你遛得团团转啊。”
    聂争含笑看着她:“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但是林玦从知道他来H市之后的一连串的反应就是有这么夸张。
    林玦看到他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之后,连自己都感觉到这确实有点夸张了。
    所以说女人就是有着神奇的属性啊。譬如找男友找老公往往都想要找能给自己安全感、强大可靠的人,但真正爱上某个人以后,却又心甘情愿把他当成儿子疼。
    “所以你和锋刃是怎么回事呢?”林玦问道。
    聂争看着她,好一会儿道:“所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玦滞了滞,有些心虚反问:“你呢?你又怎么会知道?”
    “上一场比武,我是站在他对面的人。”聂争淡淡道,“我比任何人看他都看得更清楚。”
    居然那么早。林玦有些惊讶:“那你对他、对他……”
    在她想象之中,本以为聂争一旦知道这位“敌国王子”居然一直潜伏在他身边,反应就算不心灰意冷至少也得勃然大怒,总之绝不可能继续跟锋刃维持什么和谐友好的“兄弟”关系了。然而她现在想一想聂争在与锋刃那一战过后的表现,竟然想不出任何不对劲不妥当的地方,冯杉和季云宪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也说明即便在她离开这段时间这两人同样没翻过脸。所以让她一直以来都很顾虑担忧的问题,其实聂争本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聂照小的时候,提到聂家人的次数并不太多。”她胡思乱想时,聂争忽道,“每一次说到,他总爱装成大人一样淡然的样子,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对聂千……对他哥哥其实没有什么嫉妒不甘心,他很喜欢很崇拜他哥哥,又觉得自己确实比不上他。很多事确实发生了,但那并不是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的错。”
    “还有他……”聂争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恍惚,“其实那时候聂家的人每年都会上山来看望他,那时他哥哥总是会让人带东西上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甚至还有玩具。……那以后聂家的人不再上山来了,但是他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每年还是会请人捎东西上来,师父说,那些都是他给我的,算是彼此都有一个寄托。”
    真的很奇妙。
    其实严格算起来,他们两个人完全就是陌生人,从十年前开始当中还隔着一个已经走掉的回不来的人,彼此心里都注定有着一个难解的结。但是无论他拒绝多少次都好,那个人每年都还是请人给他捎东西,次数多了,他虽然不怎么用,但也不会再一次次拒绝,吃的喝的,他会分给寺里其他人,而那些不会坏掉变质的他则会仔仔细细保存起来,就像是存起一个念想。
    其实在他的心底里,他真是很珍惜的,这一段维持了将近十年的、互相从没有正面接触过的奇异的交集,那个并不属于他的哥哥,以及一段早已间隔了太多年的兄弟情。
    他决定下山挑战聂千锋也好,早已想好的要在世界舞台上对聂千锋说的话也好,说到底,他做这一切所针对的从来都不是聂千锋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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