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少林》第九声心跳

    
    他的确在上一次与锋刃对战时就知道他是谁了，这种“知道”彼时那样自然的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认知之中，自然到他都没有为之震惊一下，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一次又一次打不过的人理所当然就是他，想要从各方面都压他一头的人理所当然就是他，……想方设法维护他的人理所当然就是他。
    聂争自己也觉得很神奇。
    他知道这人身份之后，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怀疑过他待在自己身边的动机。现在他已经不是几个月前初初下山、连世武的大门都不知朝哪个方向开的天真懵懂青年了，知道这家伙身份的那一瞬，宛如醍醐灌顶一般，他忽然就顿悟了为什么他能清清静静度过这几个月，为什么他一路顺利的走到世武半决赛的门口依然没有跳出任何妖魔鬼怪来阻拦，为什么他能够接连两次得到世武的特邀。
    其实这人一定是全世界最了解自己一心要挑战他的原因的人吧。但从两人第一次相遇并交手以来，他没有因为任何原因对自己放过一次水，他既自信于他绝不可能输给自己，又想尽办法令自己走上那个最高的舞台，而这些大约就是一名武者能够给予对手最大程度的尊重了。
    聂争庆幸于自己选择这样一个人成为对手以及目标，也并不纠结于他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待在自己身边。
    有些事情是很困难的。
    即使他们之间有着奇异的十年交集，即使在聂争的内心深处隐隐也将这人当成兄长看待，可如果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聂争确定他们不可能拥有这样一段难忘的共处经历。或许这段时间的锋刃也正像明白内情之后的他一样吧，在他们的内心里，都将这段两个人的友情默默视作了三个人的兄弟之情。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下定决心不打败锋刃他绝不离开十八层楼，但当这层真相与近在眼前的世武半决赛、林玦的离开三者摆在一起，聂争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直接选择了后面两项。锋刃对于他的选择当然吃惊，聂争只淡淡说了一句：“我会打败你的。”
    两人对看一眼，锋刃就明白了他的明白。
    当时屋内除了他们两人，还有冯杉师徒以及几位楼主、十八层楼的两位高层，除开几位楼主外，其余几人在愣了一会儿后也都反应过来聂争这是终于扒掉了某人的马甲，一时高层们还好，冯杉和季云宪却难得都有些讪讪，聂争于是又反应过来他们这也是一早就知道了。
    他们师徒都知道的事，林玦那个机灵鬼当然更不可能不知道，然而这几个家伙却没有任何人来跟他讲一声。
    聂争的怒气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
    毕竟他与锋刃之间奇特的经历复杂的心情除开他们两人大约没有第三个人能理解，而这几个家伙尽心尽力维护的，不外乎都是他的自尊与他的情感，他又哪还有什么生气的立场和必要。
    于是他与锋刃没再多说什么，各自都转身去做自己的事，锋刃要赶回世武的赛场，而他则起身来H市。冯杉和季云宪留在十八层楼，却还要替他操心比武之外的其余诸多事宜：楼里给他做联名推荐的手续，以及将推荐函送去世武组委会那边的各种手续。
    很多事和很多关系，不是一个“谢”字能表达，于是聂争思考过后，无论对锋刃还是对冯季二人，都并没有说过一声谢谢。
    林玦听得郁闷无比：“老冯老季不厚道啊，他们也不说提前跟我讲一声，你刚才说那句话我半条命都快被吓没啦，生怕你伤心难过，又怕你怪我。”
    “他们这几天应该都很忙。”聂争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毕竟很多事应该我们两个去做，但我们两个现在却坐在这里喝茶。”
    林玦：“……”好吧，她认怂。想了想，她又带些小心问道，“那你现在对聂、咳，对锋刃……”
    聂争看着她。
    林玦怂怂地闭嘴。
    好半晌，聂争忽然轻笑一声：“我说你，明知道我今天见了谁，怎么从见面开始就只关心我和锋刃的事呢？”
    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林玦不由有些讪讪：“毕竟你的事比较紧急嘛。”顿了顿，到底还是问道，“所以你跟路西川见面都聊了些什么？”
    “我跟他说如果真想要告你，就请他自便，但如果只想用这样的手段令你服软，就请他不要再闹下去，毕竟我们最近一点也不闲。”聂争直言不讳，“我们讲了很多，他和你以前的事，还有我们两个的事，我希望他为这次还有以前做过的事向你道歉，他没有具体回复我，但我想他并不是毫无反省之意。”
    “他人不坏，但个性中有很冲动的一面，从他之前做的事就能看出来。”林玦也直言道，“我知道你来找他的时候，确实担心过你们一言不合会打起来。”
    “一开始气氛确实不太好。”聂争笑了笑，“但我们正好有着同一个最关心的人，聊到有关她的一些事的时候，莫名就缓和下来。”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句话固然有道理，但可能因为聂争和路西川性格与经历的缘故，两人对于别人的善意和恶意都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感知能力，于是彼此间再有多少敌对和看不惯都好，可一旦察觉到对方确实是真心实意在关心着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也确实曾在自己无法插足的时间段里令那个人度过了开心又安心的时光，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就再也支撑不起来了，彼此心中都有着感激，固然这感激并不能抵消怒火、嫉妒与恼恨。
    林玦满眼笑意注视着他：“所以‘我们两个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呢？”
    聂争笑了笑，并不说话。
    “我其实一直不想用认识你以前发生的事，来给你制造任何的困扰。”好一会儿，林玦忽然道，“可以说这是我的自尊心，也可以说是我色厉内荏，毕竟涉及到感情的事总是难以有个明晰的答案，可能我最怕见到你受伤或者不耐烦的样子吧。但是今天知道你来找我，说要跟我共同面对和解决，我才发觉那些顾虑其实都是多余的，我可能想要的就是现在的这个结果而已。”
    不能主动开口请他跟她一起过来，因为彼此都是成年人，因为大家都有着自己的重要的事要去做。心里却又暗暗期盼着这人放下一切选择自己，虽说理智知道这样的场景可能就是个偶像剧效应，他的到来也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或者更差，但……没别的，就是想。
    他来了，她的心就安了。
    之前来来回回按了十几遍电话号码又返回、想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的事，林玦这时很平静的就从头到尾对聂争说了一遍。
    聂争果然如她所想的深深蹙起了眉头。
    好在两人这时就在彼此的身边。
    聂争想，社会上果然还是有太多太多的风险，人在地上走天降一口锅，谁也保不齐平静生活里突然就会被人强塞点什么狗血剧情。今天恰好这个悄无声息闯进林玦房间的人只想去找点东西，恰好林玦生性谨慎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如果改天这个闯入者想做的是更危险的事，而他手段更加高超令林玦根本察觉不到呢？唉，果然以后他还是要把这小麻烦精走一路带一路，绝不能给她祸害别人、以及别人来祸害她的机会。
    并不太了解社会规则的他想了半晌，才犹豫问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去报警？”
    林玦有些好笑看着他：“老实说，你刚才在想什么？”
    “想要把你带在身边不再放你一个人了。”聂争老老实实道，“还在想我应该去教训这位何遥施主，但我练功夫并不是为了恃强凌弱，也害怕这种行为会惹来麻烦。我、唉……”
    他刚才还好笑林玦把他当个三岁孩子一样瞎担心，这会儿又自责起自己果然还是太不知世事，以至于林玦遇到这样的事，他一时半会儿竟然连个妥善解决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我们先不用做什么吧。”林玦悠悠道，“我之前是不知道你来找路西川，这会儿想一想，觉得那家伙今天遇到的冲击恐怕有点多了。”
    犹豫片刻，聂争道：“我和他打过一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