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月错》第一章:宫殇(一)

  “轰隆”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地狱里来的索命使者般，带着几分毁天灭地的气势。
  未央宫中，一名宫女急匆匆的跑进内殿，入眼的，是床上那个被惊吓的瑟瑟发抖的女子。
  “皇后娘娘。”宫女在这未央宫中待了多年，自然知道床上女子的习性，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无事，你下去吧。”藏在被褥下的手掌紧了又松，沈婉抬起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蛋，尽量让自己
  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的颤抖。
  宫女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娘娘，不如奴婢去将陛下”
  “不要”一声厉喝打断了宫女未说完的话，沈婉见那宫女一脸惶恐的跪下，神色中的急切立马
  敛去，挥了挥手，便一脸疲倦的道，“陛下事务繁忙，你就不要去叨扰他了，下去吧，本宫真的
  无事。”
  “诺。”那宫女知晓是自己多嘴了，便应了声，低头退了下去。
  内殿中忽的又恢复安静，沈婉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被褥，额间冒出的细汗表达出了她此刻万分害怕
  的心理。
  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神色恍惚间忆起了当年之事。
  她害怕打雷是有原因的，小时候，母亲就是死在这样的雷雨天气，当时年幼，还不懂什么叫生离死
  别，阴阳相隔，只是单纯的以为母亲只是睡着了，等她醒来之后，还会像往常一般温柔的将她抱在
  怀里，唤她一声小婉，之后长大了，懂事了，明白母亲再也回不来了，便特别害怕这样的雷雨交加
  的夜晚，因为这样的夜晚总是让她想起死去的母亲。
  后来，她遇见了他，彼时豆蔻年华，她出门探亲，恰逢雷雨季节，天气变化无常，不过半路，天空中
  一道惊雷便混着风雨降落在这个世间，脑海中仿佛又浮现出母亲死前的那幅画面，害怕之下，只顾着
  抱头瑟抖，忘了躲雨，直到视线中出现一双白色的靴子，抬头间，便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瞳中。
  “姑娘，再这样淋雨下去，可是会染上风寒的。”他的声音那般好听，就好像有魔力一般，让她心中的
  害怕刹那间消散无踪，只留下扑通扑通越发急促的心跳声扰乱着心绪。
  心头的悸动告诉她，她对这个少年一见钟情了，所以后来在得知他是皇族之中最不受宠，身份最为低
  微的九皇子后，她还是毅然决绝的选择了嫁给她，犹记新婚当夜，一番温存过后，他将自己小心翼翼
  的搂在怀中，好似对待这世间无价可买的珍宝一般。
  他说：“小婉，我此生有你一人携手白头，足矣。”
  他说：“小婉，我绝不会辜负于你的。”
  他说：“小婉，以后打雷了，闪电了，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而你只要躲在我怀里就可以了。”
  当时的你，眼里有柔情万种，一字一句的誓言禁锢着我那颗扑通直跳的心脏，而你之后也未忘记自己的承诺，
  每当天空中一道惊雷而下的时候，不管你身在何方，总是会第一时间赶回到我的身边，将瑟瑟发抖的我紧紧
  地搂在怀里安抚着，当时的我想，全天下，该没有像我这样幸福的女人了吧。
  “轰隆”几道惊雷一起而下，狂风席卷着雨水打在窗台上，沈婉一个激灵，从漫长的回忆中醒过神来，身子往床边的角落处又靠近了几分，惊恐的眼底闪烁着几分隐忍的泪花，她怕，她真的很害怕，只是，再害怕，这样的夜晚，她也只能独自一人度过。
  嘴唇被咬的出血，一张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更是面无血色，沈婉目光呆滞的看向床头木架上挂着的凤袍，看着那凤袍上惊鸿欲飞的凤凰，良久，沉默着。
  她们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地步呢此刻，沈婉看着那金丝银线制作的凤袍，突然间，就有些明白了，不是她不够爱他，也不是她不够好，只是，在万里江山面前，她一介小女子，又怎么比得过江山在他心中的份量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在权利与她之间，选择了权利，抛弃了她。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爱他，哪怕，他利用她背后的母族登上皇位，哪怕，他羽翼丰满时下令将她的母族满门全灭，哪怕，他将她软禁在这未央宫中整整一年，哪怕，他从未来看过她，她都不怪他，真的，她不怪他，只是，有点心痛，有点，伤心而已。
  凤眸中水雾弥漫，恍神间，思绪又回归到了那遥远的记忆中去。
  少年策马而归，将门外等候的她紧紧的抱在怀中转圈，彼时，春意正好，笑意两生。
  “轰隆”
  今晚的雷电格外的大，莫御正与怀中的妃嫔温存，闻声后，神色怔愣了一下，忽的就看了眼窗外。
  “皇上，怎么了”怀中的娇人不满的吐了吐舌头，温香软玉的身子往面前的胸膛之上靠了靠，一对媚色的眸子好似会勾魂摄魄般眨了一眨。
  莫御回神，一张俊隽非常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笑意，一个扑身，便将怀中女子扑倒在龙床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皇后沈氏，心狠手辣，谋害皇嗣，念其结发之情，特赐白绫三尺，毒酒一杯，钦此”
  太监宣旨的声音很是尖锐，沈婉还未恍过神来，一个重心不了稳，便瘫坐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接旨吧。”耳边，太监喊着接旨的声音响了几遍，沈婉却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最后那太监放下圣旨，带着来人走后，她也还是没恍过神来。
  空气中独留她一人的气息很是沉闷，一滴滚烫的泪水如坠落的星辰般慢慢划过脸颊，最后消失在衣领之间，她不明白，十年的情谊，竟比不过柔妃的一句诬陷，他不信她，他要她死，呵呵，他要她为他的孩儿偿命。
  哭着哭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沈婉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怎样的心情，回想当日柔妃一脸张扬的来她宫殿请安，回去之后，便流了孩子，太医说，是误吃了红花的缘故，他便怒气冲冲的跑来质问她，当时的自己听闻他的到来还满心欢喜，可笑的是，引面而来的不是怀抱，而是一巴掌，他打了她，他骂她恶毒，他说她变了，他说她被嫉妒熏染的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她了。
  她不懂，也不明白，试图过解释，可在看到他冰冷如寒雪般彻骨的眼神后，她笑了，在他鄙夷而去的眼神下，她笑的很是灿烂，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她不知道柔妃为什么会流产，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她宫殿的茶水中发现红花的痕迹，她不懂争宠，也不懂阴谋，她只是想乖乖的待在他身边而已，哪怕他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他竟连解释的机会都没办法给她就认定了她的罪行，十年的不离不弃，十年的朝夕相处，他仅凭一人之言，便不信她，呵呵，真可笑，原来，她一直珍惜的结发之情，在他眼里，也只有一杯毒酒的份量。
  罢了，罢了，她终究还是不忍恨他，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她便最后再成全他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