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没有故事》第七章 洁白

  之后的一阵子,奇葩男每每呈现出一副自己人的样子,我避无可避,下班之后在路上的闲逛时间再度延长。马上就是国庆长假了,夜晚的风里多了些凉意,暑气将尽,我宛如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幽灵在街上见证着路人的笑语晏晏。中秋节前夕,我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问我妈可不可以不回去,我说加班费是三倍工资,我妈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家从来不过中秋节,我爸就是在中秋节晚上过世的,从那以后中秋对我们来说不再有团圆的意味,只剩下伤感。刚挂完电话手机就又响了,是阿洛和石岩问我放假去哪儿,我说当然回家。阿洛说好吧,本来想让我一起去石岩老家的,那里距张北草原很近。我拒绝了,这样不洁的我不适合出现在那样的花好月圆。我有我自己的计划,我听到奇葩男女说放假后要现在这里待一天,他们的火车是晚上的,于是我一大早就乘地铁去了德胜门,挤上了一辆去往延庆县城的919大巴。
  我曾经去过一次这个京北的小县城,那个找我当替考的老师带了几个同学一起来的,他爸妈家就在那里。延庆远离京城,山围水绕,县城里车少人少,有点不真实的宁静。我是将近中午的时候在妫水湖边下了919,就那样坐在湖边的斜坡上看着水面上波光流动,不远处有几个老年人在钓虾,一动不动地钓竿和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对时间的蔑视。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我渐渐有了睡意,把肩上的包转过来抱在怀里,就这样不知不觉间歪倒在斜坡的草地上。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轻轻摇我,我下意识地说:“蒙克……”睁眼一看,是刚才在钓虾的老人,他大声告诉我:“不能在这睡,一个翻身会掉进湖里的,这水看着浅,其实深着呢。”我坐起来醒了醒神,脸上被晒得烫烫的,后背被草地冻的冰冰的。我好想家。我好饿。为什么只剩我一个人?你们都去哪儿了?念头一起,泪水立马开始洗脸。后来,钓虾的老人收工离开了,换成我继续望着湖水和时间对峙。再后来,钓虾的老人又开工了。再后来,湖面上的风吹过来,我打了一个寒战。再后来,钓虾的老人又收工了,瑟瑟湖面上开始泛红。我站在919车站牌下面,我决定了,我要搬走,那个地方绝非久留之地。
  我的假期加班从第二天一直持续到长假结束倒数第二天。我路过中医推拿室的时候,没开门。长假结束后,连招牌也没有了。那个推拿室就这样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一切都是幻觉,可为什么我每次想起又都会怅然若失。
  假期最后一天,我去和阿洛和石岩碰面,因为阿洛在电话里说丑媳妇见过公婆之后的回馈是满分,石岩父母大喜之下甚至出资帮阿洛他们付首付在北京买房,阿洛马上就有家了。这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没有公婆会不喜欢我们阳光漂亮善良正直的阿洛妹妹。
  “你们是不是搞出人命来了所以才急着要见家长的?”我说。我到的时候他俩已经坐在一家烤肉店等我了,话音刚落,石岩的脸就红的超过了铁架子,我的一只耳朵也已落入阿罗的魔爪之中。
  “疼,疼,放手啊美女……”我求饶,好不容易松手坐下,她也露出了赧色。
  “真的呀?!”我的分贝一下子惊得阿洛四顾之后又伸手决定揪我的另一只耳朵。
  “说吧,当伴郎还是干爹?”阿洛怒视。
  “可不可以两个都不要呀?”我弱弱地问。
  “嗯?”阿洛又要作势欲起。
  “暂停!”我赔笑求和,说:“我请求以新娘的娘家人身份出席。”
  阿洛的眼圈红了,石岩及时轻轻拍拍她抱了一下。阿洛没有娘家人,阿洛比我还苦,她从小没有妈妈,小学没读完爸爸就酗酒身亡,阿洛是在年迈的奶奶和两个姑姑家轮流长大的。阿洛比我有出息,她长得很健康,她不光自己乐观还照亮了我的大学生活。我要在阿洛一生最重要的时刻让我自己废物利用一下给她补个缺。
  “你们是不是应该先正经租个好一点的房子?”我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说,“就算你们立马买房,到手也是明年的事了。”
  “我们打算在阿洛上班的附近租房。”石岩说,“她不能太奔波了。”
  “那当然了,大肚婆得享受熊猫级别待遇。”我说。
  “你怎么打算的?”阿洛不理会我的贫嘴。
  “我打算向郊区进发。”我说:“城里房租太贵了,城里的破房子我都租不起。”
  “你到底想怎样……”阿洛还想再说,一大片烤好的五花肉被我夹着挡在了嘴边,她赌气用筷子接过放在自己的调料碗里,石岩起身说去一下卫生间。
  “熟了熟了,再不吃就焦了。”我起身把铁板上滋滋地喊着向我求救的肉一片片夹到我的盘子里,阿洛也动手帮我夹然后又对从洗手间回来刚要坐下的石岩说:“你再去拿一些新鲜的香菇片来,我想吃。”石岩立马转身就去。
  我夹过一片烤好的肉沾满调料放进嘴里咀嚼,抬头看见阿洛还在直勾勾盯着我,大眼睛里写满操心,她在等我的答案。
  “不是吧美女,你离当妈还有一阵子呢,唠叨也太提前了吧。”我说着就起身把摆盘里的生肉片方到铁板上,“我现在只想看着你出嫁,我姐嫁人的时候我没出现,不能再错过你的了。”
  不知怎地没控制好眼帘,两颗大水珠子在地球引力的吸引下坠落到铁板上发出两声滋滋消失不见。
  “服务员,麻烦换一张纸!”我喊来路过的服务员说。
  我姐结婚的时候我刚来到北京读大一,家里就我妈和十四岁的弟弟,后来听去我家帮忙的邻居说一切都好好的,就差我一个,我姐临上车的时候看到我妈和我弟弟站在大门口,哇一声哭的妆都花了。我邻居不知道,我那天在学校也哭的稀里哗啦,吓得坐在我身边的阿洛手足无措。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对满载而归的石岩说:“石头,以后改称呼,请叫我大舅哥!”
  一个月以后,天高云淡的张北小城市,身浴洁白婚纱的阿洛正式晋身小新娘和准妈妈。这成了我那半年唯一明亮的记忆。
  三share?shit!
  我并没能立马从我的住处搬走,后来的每个周末我都有去找房子,不是比我那间房还要破就是贵的离谱;要么就是地下室,活脱脱像是睡在雷峰塔下;再就是一套房里有无数个隔断让我想起监狱风云的故事,我哆嗦。奇葩男自从那一顿饱餐之后俨然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找各种由头打招呼,有一回甚至没敲门进了我房间,瞅见我床头那一沓照片里的蒙克说:“真帅,外国人么?”我点点头。
  “他的大还是你的大?”他神秘兮兮地问我。
  见我一脸卡壳的表情,他的手迅速覆盖在了我裆部。我一个激灵,推开他的手,满心的厌恶,想也不想就回了他一句:“你女朋友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吗?”他的脸再度呈现极其讨好的表情,我顿时不忍再问。
  “上回那个女的怎么不来了?”他又说。
  “你女朋友最近怎么没继续唱歌呀?”我反问他。
  “不知道怎么地,自从听到你们办事之后,就总也提不起兴趣了。”他脸上的窘迫不像是演的。
  “为啥呢?她可是女高音呀。”我蓦地升起一丝快感。
  “还不是你那位叫的太动人了,我说她就知道鬼叫一点儿不走心,她就冷了我了。”他好像很困扰,“你也棒,瘦瘦的帅帅的,那里反倒那么大。”这回我听出来他的意有所指了,及时避开了他的咸猪手。
  “其实这也没什么,我并不是纯,我应该算是bi。历史上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汉武帝和卫青,乾隆与和珅,贾宝玉……”他开始引经据典,我开始寻思怎么让他安静地离开我的房间。
  “你怎么会这么乐于分享这种事?”这个疑问我憋了很久了,终于说出了口。他刚要开口,屋门上想起了开锁的声音,他立马起身走出去转身走进了卫生间。我知道一定是他女朋友回来了,能令他这么快就恢复正常的一定是那另一只奇葩,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吧。贾宝玉在红楼梦中确实和秦钟不清不楚的,汉武帝也好男风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去百度了一把,立即就释然了,度娘可是小报之母八卦之祖呀,搜罗出来的全是凭空臆测,甚至有人说要去挖坟掘墓来考证,我宁愿认为这是刚刚那位奇葩男留的帖子。以此类推,乾隆的事也就不用再去搜了,再加上那位和珅专业户的演员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我果断删除这个画面。正要退出网页的时候,一条博客链接跳入视线中,这一点击,我心中封印已久的妖魔轰然苏醒,我彻底堕入永业轮回,从此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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